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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五代文人入蜀的可视化分析

2023-11-20韩雪

今古文创 2023年43期
关键词:社会网络分析

韩雪

【摘要】唐五代文人入蜀这一重要历史现象体现出了文人变迁和文学的空间转移对文学发展造成的影响。其中,意象这一重要文学要素对于文本内部文学空间的塑造起着关键作用。在唐五代时期入蜀文人共同的书写下,成都风貌尽数展现,文化印记深入人心。杜甫入蜀对其自身创作具有重要意义,也因此为中国古代文学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关键词】唐五代文学;文学地理学;社会网络分析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3-006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3.020

基金项目:西南民族大学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项目编号:S202210656148)资助。

文学地理学作为一种新的理论范式不断“发现或发明新的方法来理解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1]。本文立足于文学地理学的研究视角,从“意象”角度出发,使用社会网络分析的手段探查唐五代时期文人入蜀这一文学现象所构建的文学空间和体现出的文学与地理环境之间的关系。

一、文学与地理

文学与地理是相互影响但不完全同步的关系。一般来说,地理环境对文学的影响往往是先发的且深层次的,而文学对地理环境的影响是后发的且缓慢的。山川地形、水土气候、动植物的生长等会影响人类的生产居所和生产活动,进而影响人类文明类型和文化模式。具体到个人,地理环境会塑造人的性情、气质、心理等,由此来影响文学的创作。[2]那么文学如何影响地理环境呢?这个过程是更加漫长的,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一首诗歌抑或一篇小说,自被创造出来,经过岁月的筛选和沉淀,成为经典,成为值得被反复诵读的作品,成为一个地方的文化烙印。如陶器上镌刻的图案一般,文学被烙印在地方之上,成为它的印象。何为烙印?便是作者在文学中所编织的文学空间。

文学空间指的是文学中的空间和地理,与现实联结,又凝结作者的记忆、想象与情感。作者用各种各样的隐喻绘制文学景观,再由文学景观逐一构成丰富多彩的文学空间。而作为“元素”出现在文学中的景观,取自客观的地理环境,通过作者的“修枝剪叶”后便成为文学景观。因此,文学地理的批评方式要关注现实的地理参照物,更要注重文本内的文学景观,关注作者所塑造的文学空间。

景观是指一个地区的外貌、产生外貌的物质组合以及这个地区本身。[3]景观是文学与地理发生联结的最为关键的一环,而景观如何成为“文学中的景观”,既要通过作者的书写——这看起来是作者的主动选择,但有时这种联结发生的触点也在于景观本身。例如,李白《对雨》:“卷帘聊举目,露湿草绵芊。古岫藏云毳,空庭织碎烟。水纹愁不起,风线重难牵。尽日扶犁叟,往来江树前。”烟雨朦胧,作者心中升起绵绵愁绪,进而为辛苦劳作的黍黎忧愁,但是否是因为凝聚着阴郁的情绪才去选择描写烟雨朦胧呢?不如说是烟雨朦胧激发了、触动了、解锁了心中的阴郁,才选择去写。因此,景观与作者的主观选择是相辅相成、互相联结的。

景观与个人情感的双向选择,这听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浪漫主义的色彩,实则,对于这个世界的书写,本就是一场无比浪漫的主体活动。“在文字的布局里,我们可以看得出作者书写的高地或者斜坡,页面可以被当作风景来欣赏;而风景呢,我们又可以通过感官配置,通过风景自身的逻辑、隐秘的秩序为人所理解,就好像书籍的页面在那里被人们翻阅。”[4]景观主动或被动地出现在作者的谋篇布局之中,又显性或隐性地呼唤着读者,完成地理与文学之间的联结。

文学与地理环境的紧密联系在发生地理迁移的过程中表现得更为突出,作者离开常住地,势必会对其本身的创作心理和创作欲望产生影响。同样的,被迁入的地方也会因为迁入文人而产生新的文化印记。唐五代文人入蜀就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歷史现象。

二、唐五代入蜀文人概况

本文参考张仲裁《唐五代文人入蜀考论》与《唐五代文人入蜀编年史稿》,其中所述唐五代时期可考的入蜀文人共有294位,创作地可考的作品共有3150篇。因本文从“意象”角度出发,故着重研究诗歌部分,去除了张书中的散文、碑文和创作地不详的篇目。

社会网络分析关注的是关系,可以是人际关系,也可以是团体之间、组织之间或者国家之间的关系。这些交织的关系就是社会网络分析的对象。[5]作者是作品的创作者,意象是作者在地理环境中的取材对象,在文本的创作过程中二者是联结最为紧密的一对关系。因此,本文利用社会网络分析方法分析作者和意象之间的关系,以此探究唐五代入蜀文人所建立起的蜀地文学空间。

在文人入蜀的过程中,入蜀动因在极大程度上影响了文人的创作心理。宏观上,入蜀文人的迁移动力在于外部的、全局性的国家政治格局的变化。主要为安史之乱时期战乱导致的大规模避难入蜀,和较长历史时期而言,由于剑南方镇的特殊地位吸引了大批文人入幕两川。在微观层面,文人的入蜀动因分为“向心”和“离心”两种,向心即为文士竞相趋赴蜀幕,以方镇大员为中心的入蜀类型,在文学创作上表现为踌躇满志心旷神怡,观山赏水也心情愉悦;离心即为仕途遇挫的流贬文人和遭逢战乱而逃难入蜀的文人,在文学创作上表现为去国怀乡的忧愁,眼观巴山蜀水心境也凄凉一片。[6]

文人的创作心理因入蜀动因各异而发生极大的变化,入蜀后对巴蜀地区地理环境的感知也大为不同。例如,杜甫《五盘》:“成都万事好,岂若归吾庐。”岑参《早上五盘岭》:“此行为知己,不觉蜀道难。”同样是初至蜀境,杜甫因避乱关中奔避陇右、一路艰辛,其怀土恋乡之情显然要重得多。而岑参因入“知己”杜鸿渐之蜀幕,出任职方郎中兼御史,仕途顺利,也就不觉“蜀道之难”了。[6]

图1为使用Pajek(社会网络分析工具)所构建的“作家—意象”网。其中,作家和意象代表网络图中的顶点即“行动者”,二者之间的连线代表“关系”。顶点标签前有“#”的顶点为缩拢后的顶点,表示为与该顶点点度(顶点与其他顶点相连的数量)相同即被收缩。为了网络图更加清晰地呈现,点度低于10的顶点皆被缩拢为1,在图中由“#严武”表示。在“作家—意象”网中连线密度越高的“行动者”会被挤到图中央,而密度越低的会被推到图的四周。

根据Pajek给出的点度分析报告可知,点度大于等于10即至少与10个意象关联的作家/至少与10个作家关联的意象有:杜甫、郑谷、白居易、元稹、李商隐、岑参、薛能、王勃、卢照邻、薛涛、羊士谔、武元衡、贾岛、薛逢、李白、李洞、毛文锡、杜光庭、巴猿、剑门、巫峡、锦江、巴柳、剑阁、巴江(作品中未明确名称蜀地之江水)、成都、巴山(作品中未明确名称蜀地之山)、越王楼、峨眉山、竹、巫山。

分析“作家—意象”网及其数据报告与文人一生的创作总数量可知,因唐五代的时代大背景,文人在“向心”和“离心”两种动因的牵引下迁居蜀地,在巴蜀地区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之下,其创作激情无限高涨,进行蜀地的书写和内心情志的排遣。巴蜀地理意象是其心有所感的火引子,也是诗篇中隐隐暗示的月光,更是搭建起诗人整个文学空间的建筑材料。诗人对地理环境的感知需要借助这些自然之物,而如今所闻名于世的景观也因为这些文学作品的加成而成为文化符号,成为具有人文气息的景观。“文学作品不能简单地视为是对某些地区和地点的描述,许多时候是文学作品帮助创造了这些地方。”[7]这恰恰是印证了开头:文学与地理是相辅相成、相互联结的。而在入蜀文人所构建起的巴蜀文学世界里,杜甫与成都显然是最为瞩目和最为丰富的。

三、成都风貌

成都是唐五代时期入蜀文人描绘的最为丰富的文学空间,无论是文人在成都本地的作品创作量还是以“成都”为意象来进行创作,在现实和文学意义上它都成了巴蜀文学的中心。

图2是由“作家—意象”网提取出的“意象”网。这个网络连接的方式是:若每两个意象之间拥有一个共同的作家便会拥有一条连线,孤立的点表示不存在共享作家。在“意象”网中出现频次较高的(点度大于等于150)意象有:竹、巴柳、巴江、锦江、巴猿、巴山、剑门、三峡、明月峡、剑阁、巫峡、梨、锦里、嘉陵江、西蜀、巴舟、浣花溪、岷山、剑南、阆州、诸葛亮、巴西、野鸭、三巴、涪江、巫山、成都、桑、巫山神女、西山、万里桥、巴子国、苍溪县、蜀江、雪岭、白帝城、巴峡、草堂、滟滪。在成都或与成都相关的意象有杜甫、草堂、浣花溪、锦里、锦江、峨眉山、云顶山、邛州、武担山、仙桥、海棠、九陇、散花楼、万里桥、碧鸡坊、冲星桥、石笋街、白马江、雪岭、文翁、杨雄宅、琴台、张仪楼、果园坊、严武等。

在众多具有成都风貌的意象中,文人们通过山、川、花、柳、江等自然景观,融入深切真挚的情感,传达内心世界的欢愉或忧伤。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武担山和浣花溪。武担山位于成都市老城区西北角的北较场内,相传为古蜀王开明王妃的墓冢。根据西晋人常璩所著的史料《华阳国志》记载,武担山是因为“武都担土”这一典故而得名,武担山上还有一石镜,因此也名“石镜山”。秦汉时期,武担山就成为当时成都的一处重要地名。三国时期,武担山更因刘备在此登基而为人熟知。浣花溪的得名,是由于南河一带的水质极好,适宜造纸,盛产彩笺,文人们纷纷笔咏,因此被称为“浣花溪”。而这两处地方都是入蜀文人们到访过、描写过的地方。如杜甫《狂夫》《卜居》《野老》《琴台》《溪涨》等,岑参《早春陪崔中丞浣花溪宴得暄字》,戎昱《早春陪崔中丞浣花溪宴得暄字》,裴廷裕《蜀中登第答李搏六韵》,还有王勃、苏颋、张曙、韦庄、郑谷、杨汝士、温会、卢照邻、段文昌、薛涛等纷纷书写过此处。

成都以其自身独有的山情水貌吸引文人们纷至沓来,精彩溢美的篇章代代流传,书写独属于成都自己的文学印记。在如今,成都也成为具有丰厚历史文化色彩和文学底蕴的城市,講述着自己的前世今生。

四、杜甫的巴蜀书写

杜甫是唐五代时期作品体量最为庞大、作品流传度最为广远、作品内涵最为厚重的作家,也是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文学价值最高的文人之一。纵观其一生的创作历程,入蜀是其人生的重要节点和转折点,也是其创作取得如此成就的重要原因。

图3为从“作家—意象”网中提取出来的“作家”网。这个网络是这样定义的:每一个顶点代表一位作家,彼此相连的作家(顶点)之间的连线代表二者共享同一个意象。也就是说,在这个网络中,越靠近中心的作家,彼此间共享的意象就越多,二者在创作上的关联度就越高;越游离于边缘,代表彼此之间共享的意象较少,创作关联度也越低。

观察网络可知,分布在中心的作家,也就是共享意象最多的作家为杜甫,其余作家都在围绕着杜甫分布,而这些作家在网络中的位置取决于与杜甫共享的意象数量而非点度(顶点的邻点数量)的高低。这是很有趣的一点,也是Pajek网络分析的优势,即网络是由“关系”而织成的,因此顶点在网络中的位置取决于与网络中心成员的关系强度。而这也正好对应了唐五代时期诗词创作的文学特点,杜甫绝对是巴蜀地区,甚至是整个唐代文学创作的中心。

也就是说,既定的时代框架规范了文人的创作走向,在这种模糊的走向之下,其书写对象必然拥有一定的共性。因此,以后来者的眼光来看,镌刻时代烙印的创作之间彼此互通有无。哪些意象会被选用,然后浇注怎样的情感,构成何种味道的诗篇,是作家们在同样的环境背景之下,以不同的笔墨谱写心中的绪结,但在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灵魂深处不可言说的默契,于是共同造就了那个时代、那个地方独特的风采。

杜甫在蜀地不同地区创作诗歌数量各异,特别是在夔州约有150篇,成都约有70篇,梓州约有53篇,阆州约有41篇。在夔州时,杜甫多使用自然地理意象,如巫峡、巫山、巴猿等,人文地理意象鲜少使用。在杜甫几经飘零的入蜀经历下,这些诗作也多为概率在外的悲情以及对家国的担忧、对百姓的悯爱与关怀。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巴猿”这一意象。巴猿为巴蜀地区特殊地貌中生长的动物,其叫声凄苦回环、延绵不绝,杜甫在漂泊之旅中,观其情状、听其苦音,由此便生出无尽的悲痛之情。或因羁旅在外的漂泊之苦,或因年老多病的无力与衰苦,或因感时伤事而心生愁苦,诗人心中的无限愁苦在声声悲绝的猿啼之下终于喷薄而出,再难掩抑。于是接连描写,出现“猿”的诗作有20首之多,如“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袅袅啼虚壁,萧萧挂冷枝” “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岭猿霜外宿,江鸟夜深飞”等等,在杜甫的笔下,“巴猿”显然成为诗歌史中一个独具地理特色和情感特色的意象。

五、结语

唐五代文人入蜀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文学现象,在那个庞大的时代背景之下,文人们或是春风得意或是颠沛流离,地理位置的迁移所带来的人生经验上的厚度转化为篇章中沉甸甸的情意,在岁月的积淀下慢慢发酵,与广阔的山川湖海交织,等待着后人去品尝。山河是如此,诗词歌赋亦是如此。

参考文献:

[1]刘小新,颜桂堤.空间转向视域中的当代文学地理学重构[J].东南学术,2022,(06):107-115.

[2]段渝.论巴蜀地理对文明起源的影响[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8,(02):100-106.

[3]R · J · 约翰斯顿.人文地理学词典[M].柴彦威等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4]何小竹.纸上风景[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5.

[5]诺伊,姆尔瓦,巴塔盖尔吉.蜘蛛:社会网络分析技术[M].林枫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

[6]张仲裁.唐五代文人入蜀考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7]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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