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下)
——以《毛泽东早期文稿》为中心的考察
2023-11-18方绪银姚大斌吴玉梅葛翠茹
方绪银 姚大斌 吴玉梅 葛翠茹
(广东茂名幼儿师范专科学校 广东茂名 525000)
三、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与共产党人的心学
以上所论并不能涵盖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的全部内容(比如他对“良能”“善恶”等传统心学概念的新定义、对“立志”论和“意志力”论等传统心学理念的新阐释,我们均未展开进行解读和分析),但确证了毛泽东在自幼“读了六年孔夫子的书”之后,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本源和内核的传统心学确实已渗入其骨髓,并在其研读西学过程中不断将两者加以融汇贯通。实际上,在读“资本主义的书”的这七年之中,他也绝非只读西学,而是在不断获得的西学新知的视野下研读了更多的中华经典,并在“借资比较”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新感悟,形成了一系列不断发展变化的“新心学”观。这种“发展变化”,既是他注重“学而思之”和社会调查、实践验证的产物,也是他1918 年后逐步受到马列主义影响的结果。上述论证及结论本身也提供了一个新视野,使我们对青年毛泽东的马克思主义信仰的确立、毛泽东思想的心学底色、共产党人的心学体系的构建方法等重大问题,可以形成一些新的认识和思考。限于篇幅关系,在此仅略作论述。
(一)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与马克思主义信仰的确立。
几千年来,传统心学的千经万典所记所载,无非就是历代仁人志士所共有的“诚爱恻怛之情”“与天地万物一体之念”:“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孟子·离娄下》);“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传习录》卷中)青年毛泽东在湖南图书馆的墙壁上第一次看到世界地图时“应感而动”的,也正是这样一颗滚烫的赤诚之心:
“过去我认为湘潭县大,湖南省更大。中国自古就称为天下,当然大的了不得,但从这个地图上看来,中国只占世界的一小部分。在韶山冲里,我就没看见过几个生活过得快活的人,那里的人大都过着痛苦的生活,不是挨饿,就是挨冻,有无钱治病看着病死的;有交不起租谷钱粮被关进监狱活活折磨死的;还有家庭里、乡邻间,为着大大小小的纠纷,吵嘴、打架,闹得鸡犬不宁,甚至弄得投塘、吊颈的;至于没有书读,做一世睁眼瞎子的就更多了。韶山冲的情形是这样,全湘潭县、全湖南省、全中国、全世界的情形,恐怕也差不多。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是不应该永远存在的,是应该彻底推翻、彻底改造的。总有一天,世界会起变化,一切痛苦的人都会变成快活的人、幸福的人。世界的变化,不会自己发生,必须通过人的努力,我因此想到,我们青年人的责任真是重大,我们应该做的事情真多,要走的道路真长。从这时候起,我就决心要为全中国痛苦的人、全世界痛苦的人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1]
这段话,是毛泽东1951 年与其青年时代的友人周世钊等谈话时的回忆和反思,实际上涵盖了其整个青少年时代的心境,因而也可以说是毛泽东对其早年的“新心学”观的最集中、最通俗的表达。这种悲天悯人的炽热情怀,虽然是他自幼就有的,但无疑也是在传统心学典籍的不断熏陶中逐步明朗、强化和升华的。找到把全中国、全世界从无处不苦、无人不苦的大苦海中拯救出来的切实有效方法,始终是他早年以“奋发踔励之概”“修学储能”的焦点。有感于商鞅变法对秦国荡平六国、一统天下的巨大作用和西方近代崛起的法治因素,青年毛泽东在《商鞅徙木立信论》中曾提出只要推行良好的法令就能利国福民:“法令者,代谋幸福之具也。法令而善,其幸福吾民也必多”,称赞商鞅是“吾国四千余年”“首屈一指”的“利国福民伟大之政治家”[2];对马列主义有所了解以后,他开始意识到了政治法律的阶级性,认为只有出自“工人们农人们的脑子里”而不是“穿长衣的先生们的脑子里”[3]的法律,才能保障民众过上心里想要的生活,这成为毛泽东后来形成“人民当家做主”思想的源头。当时传入中国的社会主义思想流派甚多,并因其与中华民族及其传统心学所固有的“大同情结”相契合而得到广泛传播。青年毛泽东不仅是其兴趣浓厚的学习者,而且是其身体力行的践履者。他积极参与和推动的“教育救国”“忠告运动”“呼声革命”等“无血革命”活动,比如“工读互助”“新村主义”“驱张运动”“湖南自治运动”等等,既是对“民众大联合”及其巨大力量的期待,也内涵着对“人性本善”的信念,存在着唤醒“强权者”的恻隐之心的幻想:“我们承认强权者都是人,都是我们的同类。滥用强权,是他们不自觉的误谬与不幸,是旧社会旧思想传染他们遗害他们。”[4]这些改良主义实践的“结果均归失败”使他终于认识到,“政治改良一途,可谓绝无希望”,都只是“理论上说得好听,事实上是做不到的”,唯有十月革命的道路才能救民于水火:“我看俄国式的革命,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弃而不采,单要采这个恐怖的方法”[5],也就是唯有用“霹雳手段”,才能彰显“菩萨心肠”。因此,他在论证为什么不得不选定俄国式的“炸弹革命”“流血革命”“这个恐怖的方法”时,所列举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传统心学所凸显的那种“不忍人之心”,亦即对“生民之困苦荼毒”的“戚然痛心”之感:“用和平方法去达到共产目的,要何日才能成功?假如要一百年,这一百年中宛转呻吟的无产阶级,我们对之,如何处置?……十五万万人类中有十万万无产者(恐怕还不只此数),这一百年中,任其为三分之一之资本家鱼肉,其何能忍?”[6]毛泽东成为革命领袖后在《为人民服务》中写道:“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在《七律·忆重庆谈判》中写道:“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这些感人至深的话语,与他早年“要为全中国痛苦的人、全世界痛苦的人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的初心显然是一以贯之的。而每当读到这些,都令人不由得想起“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疾痛迫切,虽欲已之而自有所不容已”(《传习录》卷中)式的“圣人心迹”。
此外还可以举出许多例证,比如他把早年所认同的“善群者存,不善群者灭”的“合群进化”、生存竞争理念,转化为激发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劳苦大众的“阶级竞争”意识,从而真正找到了“民众大联合”的切实有效途径;又比如,他早年在传统心学与西学新知和马列主义交互影响下形成的“改造中国与世界”的理念,使他后来对马列主义的国际主义观接受起来毫无障碍。可见,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无疑是他最终确立马克思主义信仰的一个重要桥梁。
(二)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与毛泽东思想的心学底色。
正如青年毛泽东的至交好友萧三所说:毛泽东“批判地接受了中华民族几千年以来的文化传统。他是中国优秀文化之集大成者。他继承了发扬了中华民族的文化思想。”[7]如上所述,传统心学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对青年毛泽东的思想成长与发展既然曾有过深刻影响,就绝不会从毛泽东的历史记忆中消失,就必然会与毛泽东思想这个“集大成”体系中的重要理论观点有着言之有据的内在联系。上文对此已有所论及。下面,我们从传统心学对毛泽东思想话语体系的直接影响和毛泽东后来对其早年的“新心学”观的新阐述两个方面,再列举一些例证——
毛泽东思想的精髓是实事求是,而对实事求是的理论阐述,则集中体现在毛泽东最重要的哲学著作《实践论: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之中。就思想史的视角而言,无论是从该著作的副标题还是从其主体内容看,所体现的都是对王阳明“知行合一”这个“立言之大旨”的创新性发展,或者说是对中国哲学史上遗留下来的“知行关系”这个“老大难”问题第一次作出了科学的解答。贺麟在写于1984 年的《知行合一问题——由朱熹、王阳明、王船山、孙中山到<实践论>》[8]一文中对此已作过辨析,本文不再赘述。从毛泽东著作中,我们还可以看到许多对阳明心学的理念进行发挥、升华、创造性解释与运用的话语,比如他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说:“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白求恩那种“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这与王阳明对圣人品格的“精金”之喻,显然有千古同慨之妙。毛泽东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概括为党的根本宗旨,这与王阳明晚年把他的“致良知之学”“大人之学”最终归结为“亲民之学”,主张把视民生民瘼大如天的理念落实到日常的“事事物物”之中,亦可谓今古同调。
儒家所谓的“仁者爱人”,就是爱所有人。王阳明认为,一个人的心只要没有“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他就必定会对天下所有的人都始终有着休戚相关的感觉,就必定会把天下所有人的父兄当作自己的父兄一样来“孝悌”。青年毛泽东在《<伦理学原理>批注》中,既有与王阳明同样的“人类”“生类”“宇宙”均为“一大我”之论,也有“世无绝然与我无关而我贸然利之者也”的辨析。到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作为已成长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开创者的毛泽东,从“存在决定意识”出发,对这个问题作出了进一步的回答:“过去的一切统治阶级”“许多所谓圣人贤人”都喜欢提倡所谓“人类之爱”,“但是无论谁都没有真正实行过,因为它在阶级社会里是不可能实行的”,“真正的人类之爱是会有的,那是在全世界消灭了阶级之后。”也就是说,人固然是有恻隐之心等等感情的,但这个感情在社会生活中的呈现是由客观现实所决定的——“我们的知识分子出身的文艺工作者爱无产阶级,是社会使他们感觉到和无产阶级有共同的命运的结果。我们恨日本帝国主义,是日本帝国主义压迫我们的结果。”这显然是对其早年的“固因与我为同类有关系(亦即‘有共同的命运’)而利之”等观点的继承和发展。
毛泽东对其早年的“新心学”观的新阐述,最典型地体现在他1943 年12 月17 日在刘少奇就人性等问题给续范亭的信上所做的66 处批示[9]。这些批示既是对刘少奇信件所提的修改意见,更是他对自己早年的“人性、是非、善恶”观的再思考、再阐述。他根据进化论生物学、人类学等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和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理论,对人为什么“先天”具有孟子所说的“四端”之类的“感情”等精神现象作出了科学解释:“一切动物都有精神现象,高等动物有感情、记忆,还有推理能力,人不过有高级精神现象”,“要说先天,那末,猴子是先天,整个人的历史都是后天。”所以,不能把精神现象视为人的“最基本特征”,也不应说人有动物性和社会性这“两种基本特性”,人的社会性才是“人的特点、特性、特征”,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基本标识。也就是说,人的精神现象虽然是得之于“先天”的,但却是人与动物共有的“天性”,是动物在进化过程中的“获得性遗传”,故不能把它当作与“动物性”相对的“人性”。毛泽东对人的社会性的界定,也不是指“利他性、协作性、依赖性以及更加高级的自觉性”等社会性动物共有的特征,而是指“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人是从事社会生产的动物,人是阶级斗争的动物(一定历史时期)”等只属于人的独特禀赋;人的“是非善恶”观念就是在这三种社会实践中“历史地发生与发展的”。评判一个人的“是非善恶”观念正确与否,要把他放到当时的社会实践背景之中去看,孔孟、王阳明正是因为对统治者有深刻批判,对人民及其利益充满同情,所以他们“能够说出若干真理”,“孔孟有一部分真理”,“王阳明也有一些真理”,“全部否定是非历史的看法”。概而言之,人固然有“得之于天(进化)”的“天性”(精神现象),这是人的“是非善恶”观念总是带着感情因素的根源;但人的“是非善恶”观念本身则是在社会实践中产生和形成的。把这些论述与《<伦理学原理>批注》中的“非某事之本体有超然之善,乃因其与生活有关系故云善”[10]等观点比较,有着显而易见的逻辑连贯性,是毛泽东在其早年的研究思考基础上对传统心学的“天性”等核心概念的创新性阐释和创造性转化。尤其值得指出的是,毛泽东在这个批示中还提出了一个我们今天所说的“文化DNA”问题:“人的五官、百体、聪明、能力本于遗传,人们往往把这叫作先天,以便与出生后的社会熏陶相区别。但人的一切遗传都是社会的,是在几十万年社会生产的结果,不指明这点就要堕入唯心论。”[11]把这个问题研究清楚,尤其是把漫长的原始公社时代给人类精神禀赋所产生的“获得性遗传”研究清楚,有利于我们深化对人类的“天性”乃至“大同情结”的认识,对传统心学为什么会津津乐道于“良知”的“先天性”,就再也不会感到疑惑。这对我们改进“人性”和党性的塑造方法,推动“和谐社会”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形成,意义极为重大。
(三)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对构建共产党人的心学体系的启示。
2015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党校工作会议上首次提出“共产党人的‘心学’”[12]这一重大原创性命题,此后又经常强调“要修炼共产党人的‘心学’”[13]。为此,人民日报社主办的《学术前沿》杂志编辑部及许多专家学者纷纷提出了“构建好新时代共产党人‘心学’理论体系”[14]的倡议。近几年来,关于如何构建这一体系,理论界同仁讨论甚多,各自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见解。根据如上所述的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及毛泽东思想的心学底色,结合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共产党人的‘心学’”和“两个结合”的系列论述,我们就此简略地提出自己的几点思考——
首先,共产党人的心学应该是传统心学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以陆王心学为标识的传统心学乃论心治心之学、心性修养之学,亦即是关于人如何成就德性的理论和方法之学,是中华民族历史上一代又一代仁人志士滋养浩然之气的源泉和动力所在。在近代的历史和知识背景下,青年毛泽东通过传统心学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形成了其早年的“新心学”观,铸就了他空绝千古的伟大人格力量。习近平总书记也正是在引用阳明心学名言“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的语境下提出“共产党人的‘心学’”概念的。抛开数千年的心学传统,哪有当代形态的心学可言?借用恩格斯的话说:像对民族的精神发展有过如此巨大影响的传统心学,“是不能用干脆置之不理的办法来消除的。必须从它的本来意义上‘扬弃’它,就是说,要批判地消灭它的形式,但是要救出通过这个形式获得的新内容。”[15]那么,如何在批判地消灭传统心学的唯心主义“形式”的同时,救出其“获得的新内容”呢?1939 年2 月20 日,毛泽东在延安《解放》杂志发表《孔子的哲学思想》一文前所提的修改意见中,以孔子的一则名言为例,提出了一个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方法:孔子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作为哲学的整个纲领来说是观念论,……但如果作为哲学的部分,即作为实践论来说则是对的,这和‘没有正确的理论就没有正确实践’差不多。如果孔子在‘名不正’上面加了一句‘实不明则名不正’,而孔子又真正承认‘实’为根本的话,那孔子就不是观念论了,然而事实上不是如此,所以孔子的体系是观念论;但作为片面真理则是对的,一切观念论都有其片面真理,孔子也是一样。……观念论哲学有一个长处,就是强调主观能动性,孔子正是这样,所以能引起人的注意与拥护。”[16]也就是说,只要在理论前提、核心概念上“明其实”,唯心论哲学强调发挥主观能动性的“长处”就完全可以为我们唯物论者所用。具体就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传统心学而言,我们只要解决好它的“实不明”的问题,它所蕴含的如何成就德性的理论和方法就完全可以成为构建共产党人心学体系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头活水,它所具有的“强调主观能动性”的“长处”就完全能够在共产党人的心学体系中得到弘扬光大。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中对传统学术和社会道德“伪而不真、虚而不实”问题的批判、对传统心学概念进行“明其实”的科学化阐释或探索,加之毛泽东后来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对“实不明”问题的圆满解决,使他得以“名正言顺”地充分汲取传统心学的精华和智慧,因而也应该成为我们今天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传统心学,构建当代化、时代化的共产党人心学体系的根本方法。
其次,共产党人的心学应该是对我们党百年心学实践历程的理论总结。我们认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伟力,不仅来自于其真理性,也来自于它的心学底色所具有的信仰塑造力。目前,理论界同仁在共产党人心学的范畴和概念体系的确定上彼此差异较大,但在关于“共产党人的心学”概念的“定义”上还是比较有共识的,大多将其界定为“初心之学”“不忘初心之学”“以‘不忘初心’为核心内容的‘心学’”[17]。其理论依据就是习近平总书记对建党以来的历史所作出的颠扑不破的科学总结:“我们党的百年历史,就是一部践行党的初心使命的历史”;换言之,我们党之所以能够深刻改变“近代以后中华民族发展的方向和进程、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世界发展的趋势和格局”,就是因为我们党感召和引领全国各族人民矢志践行初心使命所焕发出的开天辟地、翻天覆地、改天换地、顶天立地一般的精神和实践伟力,充分印证了青年毛泽东关于“人之心力与体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难成者”[18]的信念。毛泽东曾非常感慨地说:“中国的斗争如此伟大丰富,却不出理论家!”[19]以“不忘初心”为主线,结合毛泽东对传统心学进行创造性转化的理论成果和习近平总书记的有关论述,把我们党“如此伟大丰富”的百年奋斗历程从心学视角具体而感人地总结出来,无疑是构建共产党人心学体系的基础和前提,也是每一个共产党人心学的研究者成长为共产党人的心学理论家的必由之路。
第三,构建共产党人的心学体系必须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传统心学特别是儒家心学相结合上下功夫。长期以来,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实现路径和基本内涵上,我们耳熟能详的是“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表述。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两个结合”的重大论断——“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说出了老祖宗没有说过的新话,不仅为我们继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行动指南,也为我们构建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指明了方向和方法。有了“第二个结合”的视野,可以启发人们更清晰地看到我们党自建党以来始终坚持“第二个结合”的理论和实践。上文对毛泽东思想的心学底色的揭示,就是一个有力的例证。“第二个结合”论的明确提出,还可以启发我们进一步学懂、弄通习近平总书记所提出的“初心论”“梦想论”“自信论”等一系列新概念、新理念的原创性所在,深刻把握它们是如何具体体现“第二个结合”的,进而深刻领悟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所蕴含的无比丰富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元素。具体就共产党人的心学体系的构建而言,虽然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心学,但其研究领域和研究对象是相似的、范畴和概念是相融的、理论和方法是相通的。善于继承才能善于创新,正如毛泽东所说:“承继遗产,转过来就变为方法”[20],如果不懂得传统心学对人的德性养成规律的深刻感悟和把握,不善于从中获得理论和方法的启迪,就无法明白心学思考和解决问题的独特方式,从而就难以深刻领会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阳明心学和共产党人心学的系列论述,构建新时代共产党人的心学体系也就无从谈起。我们在以前发表的多篇论文中已就此作过反复论证,强调构建共产党人的心学体系的根本路径,就是要在马克思主义原典和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同传统心学相结合上下功夫。这里再举两个例子——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见微知著,以小见大,仁者爱人,人之初,性本善,要发扬人的本性中最本初的东西,呵护它,使它发扬光大,那可能就是人了。”[21]这段论述与王门后学、明末清初思想家陈确所言“盖人性无不善,于扩充尽才后见之也”(《陈确集》)可谓一脉相承,是对王阳明“致良知”的理论和方法最简明、最平实的阐释,对我们读懂习近平总书记的德性教育方法论至关重要。又比如,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马克思终生为之奋斗的“初心”就体现在其17 岁时所写的《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一文之中。我们如果对传统心学关于“心之力”是出自于人的初心、良知的“驱迫力”[22]等理论缺乏了解,对习近平总书记的“初心论”是一个植根于传统心学的理论体系[23]而不仅是一个“概念”缺乏感悟,就无法对他这一观点作出学理性论证。
综上所述,青年毛泽东在学习研究近代西方哲学、伦理学、逻辑学等哲学社会科学和最新的自然科学成果的基础上,对自幼浸润其中的中华传统心学自觉不自觉地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形成了其早年的“新心学”观;这个“新心学”观不仅塑造了他伟大的人格力量,也成为他后来找到马列主义这个最好的救国救民工具的内在动力,更是他在创立毛泽东思想过程中最重要的理论资源之一。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把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视为共产党人心学的“胚胎”和“萌芽”。因此,要构建学术形态的共产党人心学,就必须首先在毛泽东早年的“新心学”观里找到理论和方法的启迪,以宽广的视野做好“第二个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