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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社会财富创造能力的分析及其启示

2023-11-17谢世飞

兵团党校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资本论

[摘要]《资本论》的副标题叫“政治经济学批判”,显然马克思在写作过程中不可能为了批判而批判,必然要对当时主流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资本主义国家财富创造能力为什么会如此强大——这个问题进行回应。亚当·斯密认为,英国等国家由于实行了基于分工的市场经济制度,提高了整个社会的经济运行效率,从而使这些国家财富创造能力比别的国家更高。马克思认为亚当·斯密并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他认为,“资本主义制度的建立”才是英国等国家财富创造能力比别的国家更高的根本原因。中国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是超越资产阶级的革命。但是,依据马克思的理论,新中国建立的新社会能超越的只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不能超越的是资本主义生产力。马克思认为:原始资本积累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基础;单纯依赖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和农村居民土地的剥夺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西方国家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主要因素是对殖民地的掠夺。显然,西方的现代化道路在中国是行不通的。因此,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中国实行现代化的必然选择。

[关键词]资本论;财富创造能力;原始资本积累

[中图分类号]F091.9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274(2023)05—0041—07

[作者简介]谢世飞,男,汉,中共重庆市委党校经济管理教研部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资本理论、资本市场、股票价值评估、会计报表分析等。

一、《资本论》为什么要对资本主义社会财富创造能力这一问题进行分析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指出:“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1]其实,在马克思之前,当时的政治经济学者对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资本主义交换关系”等问题都已经有了非常深入的研究。那么,马克思为什么还要重复研究这些问题呢?一个重要原因是,马克思认为以往学者的研究并没有从本质上揭示出資本主义社会经济的真实运行状况和运行规律。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指出 :“本书的最终目标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行规律。”[2]然而,我们在读《资本论》的过程中遇到的普遍性困难是,马克思在分析某一问题时,我们很难将这一问题与他写作的最终目标联系起来。由于最终目标过于综合和抽象,对于《资本论》的绝大部分内容我们无法直接与此联系起来,由此导致我们理解上的困难。马克思对许多问题的分析为什么会看似与最终目标没有联系呢?这与他写作《资本论》所使用的独特分析方法有关。在《资本论》中,马克思首先是建立自己的理论分析框架,然后基于这个框架对其他学者的思想和观点进行批判,由此导致我们理解上的困难。因此,为了更深入透彻地理解《资本论》,我们除了要明白马克思写作《资本论》的最终目标外,还有必要搞清楚他在写作过程中的具体目标。

由于马克思写作《资本论》的具体目标很多,限于篇幅,本文基于《资本论》的副标题及其写作背景,只分析其中的一个具体目标,即《资本论》是如何回应 “与以往社会相比,资本主义社会的财富创造能力为什么会如此强大”这一问题的。

从副标题“政治经济学批判1”可知,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要对当时政治经济学主要学者的理论和思想进行批判。当然,不可能为了批判而批判,必然要在批判的过程中,针对相同或类似的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

在马克思那个时代,经济学是一门才产生不久的新兴学科。经济学这门学科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当时主要政治经济学者的主要经济思想是什么呢?经济学的开创者亚当·斯密原本是一个哲学家,他之所以要去研究经济学问题,主要是因为当时的英国、法国、荷兰等国家因实行资本主义工场化生产突然之间比别的国家更富裕了,揭示这些国家“财富何以创造”,或者说揭示这些国家国强民富的根源,是亚当·斯密写作《国民财富的性质及其原因》的初衷,也是他研究政治经济学的根本原因。他后来的追随者基本上都是对一个国家“财富何以创造”这个问题进行完善和拓展。由此可见,从政治经济学的产生起,其研究对象就是揭示资本主义工场化生产国家“财富何以创造”这个问题,或者说揭示资本主义工场化生产国家财富创造能力比别的国家更加强大的根源。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资产阶级在它不到100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纪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3]由此可见,马克思是认同“与以往社会相比,资本主义社会的财富创造能力要强大得多”这一观点的。

综上,基于《资本论》副标题和当时的创作背景,马克思在写作《资本论》的过程中必然要对当时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揭示资本主义社会“财富何以创造”——这一问题进行回应,即要揭示“与以往社会相比,资本主义社会财富创造能力为什么会如此强大”这一问题。

二、《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社会财富创造能力这一问题是如何展开分析的

如前所述,基于副标题“政治经济学批判”,《资本论》必然要对资本主义社会“财富何以创造”这一问题展开分析。然而,毕竟只是副标题,所以基于写作技巧,马克思并没有直接用章节来分析该问题。但是,从《资本论》的主要内容,尤其是对亚当·斯密理论的批判中,可以发现马克思其实对这一问题进行了非常深入地研究。

(一)对交换价值和剩余价值的追求是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源泉

一个社会只有在经济不断增长的情况下,社会财富才能源源不断地创造出来。那么,是什么力量在推动资本主义经济不断增长的呢?

马克思认为,与以往社会制度相比,资本主义社会具备一套持续不断地将剩余价值(其前身是剩余劳动和剩余产品)转化为资本的机制,即持续不断地进行扩大再生产。

统治阶级把对被统治阶级剩余劳动的占有作为其追求的目标自古就存在,在这点上资本主义社会与以往社会并无本质不同。但是,以往社会只能把使用价值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而资本主义社会则把交换价值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

马克思认为对交换价值和剩余价值的追求是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源泉。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指出:“资本并没有发明剩余劳动。凡是社会上一部分人享有生产资料垄断权的地方,劳动者,无论是自由的或不自由的,都必须在维持自身生活必需的劳动时间内,追加超额的劳动时间来为生产资料的所有者生产生活资料,不论这些所有者是雅典的贵族……,现代的地主,还是资本家。”[4]由此可见,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剩余劳动的占有自从奴隶社会开始即存在。但是,资本主义之前的社会由于商品的交换价值并不是经济社会形态主导形式,所以统治阶级只能将使用价值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由此导致社会剩余劳动转化成生产资料(或资本)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而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阶级将交换价值和剩余价值作为自己的追求目标,则不存在这样的限制。比如,在封建社会,封建主用他们的剩余大量地开垦或购入土地。封建社会的土地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具有资本性质。封建主可以利用土地不断地剥削农民的剩余劳动,然后将剩余劳动又转化为生产资料,然而,由于整个社会生产过程从广度和深度上来说远远没有达到被交换价值所控制的程度,所以那时的生产资料普遍性地只能是购买或开垦更多的土地,然后又用这些土地创造更多的剩余使用价值出来,但由于受到人的生理限制,随着占用的使用价值增多,其效用对封建主来说将会逐渐降低,慢慢地封建主就会失去将剩余劳动变成生产资料(当时主要是土地)的动力,由此导致经济停止发展。封建主为什么不能将剩余劳动大规模地变成除土地外的其他生产资料呢?最根本的原因是社会根本没有提供这样的生产资料,再者也没有人能预见这些生产资料有人需要。退一步讲,既使剩余劳动转化成了土地之外的其他生产资料,但由于市场不够发达,封建主用这些生产资料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卖不出去,只能自己消费。否则,就不叫封建社会,此时资本生成机制已建立起来,就叫资本主义社会了。

由此可见,资本主义制度之前的社会经济之所以不发展,或发展很慢,关键原因在于它们没有一套不断将剩余劳动、剩余产品转化成资本的机制,由此使得经济难于持续不断地进行扩大再生产。而在資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将交换价值和剩余价值作为自己的追求目标,由此使得资本主义社会具备一套持续不断将剩余价值(其前身是剩余产品和剩余劳动)转化为资本的机制,即不断地进行扩大再生产,由此不断地推动经济的发展。

亚当·斯密认为,市场经济是一种因社会分工而产生的经济形态,普遍而广泛的社会分工是市场经济效率较以往经济形态更高的主要原因。但马克思认为这种效率的提升从本质上说是生产使用价值效率的提升,商品交换是这种效率实现的唯一途径。每一次理性的正常交换在交换价值上都是等价交换,但交换使双方在使用价值上得到了提升。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如果在一个经济社会形态中占优势的不是产品的交换价值,而是产品的使用价值,剩余劳动就会或大或小的受需求范围的限制,而生产本身的性质就不会造成对剩余劳动的无限制需求。”[5] 由此可见,资本主义产生之前,由于大量使用价值无法转化成交换价值,致使剩余劳动和剩余产品无法转化成资本,即持续不断地资本生成机制没有建立起来,由此导致经济长期停滞不前。

自亚当·斯密起,西方经济学就把人的自利性(或泛称经济人假定)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源泉。在这点上,马克思与亚当·斯密及其追随者具有本质的不同。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对交换价值和剩余价值的不断追求才是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源泉。毫无疑问,马克思的认识比亚当·斯密及其追随者的认识更为深刻,因为人的自利性自古就有,而马克思的观点则把资本主义和以往社会的经济发展动力区别开来。

(二)劳动力成为商品且是无产阶级的唯一生存资本,由此导致劳动力的潜能被充分激发,这是资本主义社会财富生产效率相较以往社会更高的根本原因

关于价值创造的源泉问题,亚当·斯密和马克思都认同劳动价值论。但马克思所说的“劳动创造价值”中的“价值”是专指“交换价值”。马克思认为,交换的本质是人与人之间劳动(即马克思所说的抽象劳动)的交换。按照等价交换原则,每一次交换,交易双方对于所交付出去的物品所付出的辛勤劳动(抽象劳动)是相等的,也就是说,交易双方的辛苦程度是差不多的1。如果以这一理论为基础,那么一个社会如何才能创造出更多的新价值出来呢?当社会成员的绝大多数为了生存必须主动且尽可能多地为社会提供交换价值高的劳动时,毫无疑问,这种情况下社会新价值的创造能力将会被充分激发出来。因此,如何将绝大多数社会成员的劳动力潜能充分调动起来,是一个社会致富的根本。

马克思在《资本论》指出:“一旦劳动力由工人自己作为商品自由出卖,这种结果是不可避免的。但只有从这时起,商品生产才普遍化,才成为典型的生产形式;只有从这时起,每一个产品才一开始就是为卖而生产,而生产出来的一切财富都要经过流通。只有当雇佣劳动成为商品生产的基础时,商品生产才强加于整个社会;但也只有这时,它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潜力。”[6]

亚当·斯密认为,与以往社会相比,分工是资本主义社会一种普遍现象,分工导致专业化和规模化生产,分工越细,专业化和规模化生产效率越高,这是资本主义社会比以往社会生产效率更高的根本原因。马克思并不否认亚当·斯密这一观点。但马克思认为,只有当劳动力成为商品后,人类社会才真正进入了商品社会,商品生产才能成为社会的主流,分工才能成为社会的普遍现象;并且一个社会只有当劳动力成为被统治阶级唯一的资本时,劳动力的潜能才能被充分地激发出来。

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力是无产阶级唯一的生存资本,并且无论社会怎样发展,生产力水平如何提高,人均GDP和人均收入无论提高到什么程度,无产阶级的生存资本都不会有本质的改变1,资本雇佣劳动的生产关系也不会有实质性的变化,由此导致无产阶级的劳动潜能得以充分激发,这是资本主义社会财富生产效率与以往社会相比更高的根本原因。显然,在亚当·斯密的基础上,马克思的认识更进了一步,分析更为深刻。

(三)完成原始资本积累,从而能够大规模地用资本主义方式进行生产是资本主义社会与以往社会相比生产力更高的前提条件

生产力是一个社会财富创造能力最重要的方面。当时的英国、法国等国家财富创造能力之所以比别的国家更高,主要原因是它们的生产力更发达。那么,它们的生产力为什么会比别的国家发达这么多呢?马克思认为当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所以比别的国家更富有的前提条件是因为它们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从而能够大规模地用资本主义方式进行生产。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积累以剩余价值为前提,剩余价值以资本主义生产为前提,而资本主义生产又以商品生产者握有较大量的资本和劳动力为前提。因此,这整个运动好像是在一个恶性循环中兜圈子,要脱出这个循环,就只有假定在资本主义积累之前有一种‘原始积累,这种积累不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果,而是它的起点。”[7] 由此可见,马克思认为原始资本积累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基础,而不是历史结果。

亚当·斯密认为分工可以提高效率,使参与分工的所有国家都能得到好处,这也是经济全球化的理论依据。但在18—19世纪,英国与它的殖民地之间各自都发挥自己的比較优势进行国际贸易,按照古典经济学的理论,它们各自都能得到好处,但为什么最终结果只有英国的经济发展起来了,而殖民地的经济却变得更糟糕了呢?显然,用亚当·斯密及其追随者的分工和比较优势理论无法对此做出解释。但用马克思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比以往的任何一种生产方式都更有效率”这一理论却能很好地解释这一问题。

马克思认为英国与殖民地之间的分工是一种社会分工,而英国国内除了社会分工外,工场内部的分工也普遍存在。工场内部分工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特有的一种分工,这种分工是以“劳动力成为商品”为前提的。在殖民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没有成为主流的生产方式,因此,不存在普遍性地工场内部分工。马克思在《资本论》指出,“整个社会内的分工,不论是否以商品交换为中介,是各种经济的社会形态所共有的,而工场手工业分工却完全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独特创造。”[8]马克思认为由于独创的工场内部分工,使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比以往社会的任何一种生产方式都更有效率。

因此,英国经济比殖民地发达,根本原因不是因为参与了全球化的社会分工从而发挥出了比较优势(亚当·斯密及其追随者的理论),主要还是由于英国实行了一种因工场内部分工而使其效率更高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而殖民地普遍存在的仍然是非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其效率比英国的生产方式更低。

为什么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能在英国建立和发展起来,而在殖民地却无法建立和发展起来呢?在早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无法在殖民地国家建立和发展的原因非常复杂,有些是理论认识问题,有些是既得利益的阻碍等等原因。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许多被殖民国家纷纷独立,并且在政治制度上实行了资本主义制度,但绝大多数国家的经济仍然无法发展起来。这个问题发展到现在,实际就变成了“为什么同样都是实行资本主义制度,有些国家能够在较短时间内顺利地完成工业化,而有些国家长期都无法完成工业化”这一问题了。显然,用亚当·斯密及其追随者的理论也无法解释清楚这个问题。但是,用马克思的“原始资本积累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基础”这一理论却能对此做出很好地解释。

根据马克思的理论,当时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之所以能够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生产,而殖民地不能,根本原因是由于当时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并且在这个历史过程中也完成了对农民和手工业者生产资料的剥夺,使后者变成了无产阶级。

当时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是如何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呢?

第一,对农村居民土地的剥夺。这不仅为资本家积累了原始资本,而且为资本提供了劳动力,为商品提供了市场,由此使国内统一大市场逐渐被建立起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只有大工业才用机器为资本主义农业提供了牢固的基础,彻底地剥夺了极大多数农村居民,使农业和农村家庭手工业完全分离,铲除了农村家庭手工业的根基——纺纱和织布。这样,它才为工业资本征服了整个国内市场。”[9]

15世纪末和16世纪初,对绝对权力的追求在英国得到了充分发展,由此导致统治阶级把货币看成是一切权力的权力,因此,对价值的追求变成了统治阶级的目标。与此同时,由于毛纺织业的繁荣引起羊毛价格的上涨,把耕地转化成牧羊场成了新的封建贵族的口号,圈地运动由此在英国拉开了序幕。马克思认为,“在原始积累的历史中,对正在形成的资本家阶级起过推动作用的一切变革,都是历史上划时代的事情;但是首要的因素是:大量的人突然被强制地同自己的生存资料分离,被当作不受法律保护的无产者抛向劳动市场。对农业生产者即农民的土地的剥夺,形成全部过程的基础。” [10]

第二,对殖民地的掠夺。这是当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原始资本积累的主要因素。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美洲金银产地的发现,土著居民的被剿灭、被奴役和被埋葬于矿井,对东印度开始进行的征服和掠夺,非洲变成商业性地猎获黑人的场所——这一切标志着资本主义生产时代的曙光。这些田园诗式的过程是原始积累的主要因素。”[11]并且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过程中,国家权力在其中起了巨大作用。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国家利用国家权力,即利用集中的、有组织的社会暴力,来大力促进封建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转化,由此大大缩短了这些国家从封建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过渡时间。

此外,马克思在分析工业资本家产生时还指出,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幼年时期,有些行会师傅、独立的小手工业者、甚至工人,转化成了小资本家,并且由于逐渐扩大对雇佣劳动的剥削和相应的积累,成了不折不扣的资本家。但是这种原始积累方式的进度就像蜗牛爬行一样慢,根本无法满足当时世界市场贸易的需要。

综上,马克思认为,对殖民地的掠夺是当时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完成原始积累的主要因素,单纯依赖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和农村居民土地的剥夺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但如果没有对农村居民土地的剥夺,资本将无法获得足够的劳动力,国内商品市场也无法建立,封建生产方式也将无法在短时间内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转化。因此,如果一个国家没有其他资本积累方式,单纯依赖对工人阶级的剥削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运用马克思的这一理论,我们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同样都是实行资本主义制度,有些国家能够在较短时间内顺利地完成工业化,而有些国家长期都无法完成工业化?”这一问题了。

三、启示

(一)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西方工业化的模式在中国显然行不通

如前所述,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指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原始资本积累的主要因素是对殖民地的掠夺,而对农村居民土地剥夺的主要作用是为资本创造了无产阶级。所以马克思进一步指出:“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13]由此可见,西方工业化模式显然在中国行不通,中国也学不来。因此,全盘西化,照搬西方工业化模式在中国注定要失败。中国的工业化道路,必须基于马克思的理论和中国的实际结合,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才有可能成功。

(二)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对雇佣劳动的剥削也可以进行相应的资本积累,但这样的积累速度非常慢,一个国家在短时间内无法通过这种方式完成原始资本积累

马克思认为,通过逐渐扩大对雇佣劳动的剥削也可以进行相应的资本积累,但这样的资本积累速度就像蜗牛爬行一样慢。所以对于一个处于资本主义生产幼年时期的国家,如果没有其他资本生成机制,要在短期内完成原始资本积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依据马克思这一观点,我们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实行资本主义制度的印度、巴西等国家至今都无法完成自己的工业化。因此,中国要在短期内完成自己的工业化,必须基于中国的实际来构建中国特色的原始资本积累机制。

(三)依据马克思的理论,由于生产力水平是没有达到资本主义制度产生的条件,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后只能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马克思认为,人类社会的自然发展规律是依次经过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并且一个社会的生产关系是由其生产力决定的。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之所以是科学的,是因为其依据的是唯物辩证法,而其立足点则是生产力的发展和提高。所以依据马克思的理论,一个社会采取什么样的经济制度,是由这个社会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的,并且只有当社会生产力有了质的变革之后,社会生产关系才可能会有一个质的变革。西方资本主义的产生,是由于第一次工业革命,以蒸汽机为动力的机器把生产力一下子提高到成百上千倍。生产力发生了质变,社会生产方式也要有相应的改变,比如工厂化组织才能适应机器生产,这就构成了新的生产关系,逐渐地资本雇佣劳动成为了社会最重要生产关系,资本主义制度也由此产生。依据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比资本主义社会更高一级生产关系出现的前提是,比机器化大生产高成百上千倍的生产力首先得出现。显然,现在这样的生产力还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当前共产主义社会产生的生产力条件还不具备1。

社会科学的目的是揭示社会运行规律。但是,如果规律被揭示出来之后,仍然不能改变其运行,那这样的揭示意义就不大了。所以马克思认为,我们不仅要认识世界,更要改造世界。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的序言中明确指出,“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行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但是它能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 [14]

在马克思的人类社会一般发展规律里并没有社会主义制度,社会主义制度是资本主义制度向共产主义制度的一个过渡阶段。马克思主义认为,无产阶级革命取得政权之后,仍然要顾及当时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不能超前建立共产主义制度,只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因此,社会主义制度实际上就是依据马克思的革命理论,在资本主义生产力达到共产主义制度产生之前对世界进行改造的产物。换句话说,社会主义制度是在资本主义的生产力条件下,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进行改造,从而减轻无产阶级痛苦的产物。

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毫无疑问,根据马克思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理论,新中国成立之初的生产力水平连资本主义制度产生的条件都没有达到,更不要说共产主义制度了。所以,当时依据列宁的理论认为中国应当长期实行新民主主义,无疑是正确的。因为新民主主义既从中国当时生产力的国情出发,又依据马克思主義理论对当时中国的生产关系进行了适当的改造。

同时,我们应当清醒地认识到,中国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是超越资产阶级的革命。但是,依据马克思的理论,为了减轻无产阶级的痛苦,新中国建立的新社会能超越的只是资本主义的某些生产关系,不能超越的是资本主义生产力。

如前所述,马克思认为,在原始资本积累基础上的机器化大生产是资本主义制度产生的生产力条件。一个社会只有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机器化大生产、资本雇佣劳动、市场经济等资本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才能成为社会的普遍现象。由此可见,在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原始资本积累、机器化大生产等生产力,以及对这些生产力具有强力反作用的市场经济等生产关系是不能超越的。因此,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后,必须经过完整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或新民主主义阶段),即必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增强中国财富创造能力也没有不二方法,还是必须在“资本”两个字上做文章。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总方向是,建设一个既充分发挥资本积极作用,从而使中国走上并最终完成工业化的市场经济制度,又在一些重要方面克服了包括资本消极作用在内的市场经济种种弊端的社会主义制度。这是人类社会的一个伟大试验,现在这个试验在中国的工业化道路上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个试验如果在所有方面最终成功了,它不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成功,同时也可以从实践中进一步印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正确性。

(四)一个国家如果要借助于资本的力量来完成工业化,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原始资本的积累和持续的资本生成机制的构建是关键

从鸦片战争以来,西方由于工业革命把中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从此之后中国的历史使命就是如何赶超西方,如何引爆中国的工业革命。洋务运动虽然使中国在军事和工业技术上取得很大的进步,戊戌变法和中华民国虽然使中国在政治经济等制度上取得很大的进步,计划经济虽然在中国大地上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但是,由于没有一套持续的资本生成机制,以上这些改革和革命最终都没有引爆中国的工业革命,中国社会长期陷在马尔萨斯陷阱中不能自拔。1978年开始的经济体制改革,在土地革命的基础上,在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中,中国逐步建立起一套以国有和集体土地为基础的资本生成机制,基于土地资本市场,政府和企业逐渐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伴随着原始资本的积累,中国大地上的基础设施随之拔地而起,全国统一的大市场逐渐形成,逐利的外资蜂拥而来,本地资本力量不断壮大,由此使中国走上了快速工业化的道路,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经济奇迹。显然,中国经济奇迹的取得,是马克思资本理论在中国的成功运用,是中国长期坚持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成果之一,是“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这一论断在中国的具体表现。

参考文献:

[1] [2][4][5][6][7][8][9][10][11][13][14]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8、10、272、272、677、820、415-416、858、823、860-861、871、9-10.

[3]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39.

责任编辑:杨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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