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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琳娜:曾经自卑得不敢穿粉色

2023-11-16姚远

青年文摘 2023年14期
关键词:容貌琳娜音乐学院

姚远

在《乘风2023》节目第一次公演之后,龚琳娜告诉自己的搭档,她从小就觉得,粉色不属于自己,因为所有人都说她不漂亮。她索性成为红色,浓烈的红。这是一种强大的颜色。

龚琳娜是以《忐忑》走红的。2010年的舞台上,眼皮上抹着大红色的龚琳娜忘我地唱着,随着旋律起伏,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这是一首艺术歌曲,但走红之后被大众称为“神曲”,很多人没有感受到歌曲其中的艺术意味。

大众印象中的龚琳娜,形象如此鲜明。她是新艺术音乐歌唱家,青年歌手大奖赛(下文简称“大奖赛”)民族唱法银奖,“国家队唱将”。而就是这样的她,在舞台上,只是为了穿一件粉红色衣服,便泪流满面。

龚琳娜花了一些力气去填上心里的窟窿,也曾经花了一些时间去寻找面对自己的勇气。只是,从小被外界评价、被比较、被忽略所造就的自卑心,像一根鱼刺,仍然扎在心里,时而隐隐作痛。她正在勇敢地把它拔出来。

以下是龚琳娜的讲述:

小眼睛女孩

《乘风2023》的节目邀请,起初我是抗拒的。我说:“别人是大明星,是电影演员、电视演员,我的腿又短又粗,比不上其他姐姐好看。”但说出这句话时,我忽然意识到,我今年47岁了,居然还是会本能地去回避自己“长得不好看”这件事。

其实,平时的我是不会容貌自卑的。我有很好的嗓子,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我很自信。以前在国外演出,一套黑衣服、一支口红、一双平底鞋,简单梳梳短发,我相信自己的舞台是美的。但这一次,要被放进美女云集的环境里,那种感觉又忽然回来了,我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很难看?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姣好的容貌。还在少年宫学唱歌的年纪,眼睛大的女孩总是会被老师先挑出来,有更好的演出机会,独唱、二重唱节目,总会先安排给她们。而我站在一旁,不需要别人讲,我自己明白,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不是个漂亮女孩。

从小,家里人就爱说我长得不如弟弟好看。我弟弟有一张英俊的脸,高高的鼻子,大家说他长得像郭富城。我是个胖女孩,眼睛小小的、鼻子胖胖的,轮廓也不清晰。家里人有时会说:“要是你和你弟弟的模样能换一下就好了。”

在这个美貌特别凸显的节目里,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家里人的这句话。回忆起来时,我发现自己在流泪。

这种容貌上的自卑,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它始终在,只是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关注它。它伴随着我长大。从少年宫走进音乐学院,再到民族乐团。

容貌上的平凡,意味着我必须加倍努力:如果你长得不漂亮,唱得又不好,你就真的没有机会站上舞台了。

二十几岁,还在民族乐团工作那会儿,我会模仿电视晚会歌手的造型去打扮自己。我个子不高,所以一年到头都穿着细长的高跟鞋,花很多钱去定制演出服装、请化妆师,这些钱加在一起要花去每个月工资的百分之六七十。

那时,如果没有化好妆,我就焦虑,觉得缺乏安全感。晚会上歌手们的美貌,各式各样的漂亮,而我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别人,总有人比我打扮得更漂亮。我怕变老,怕变胖,怕表情不好看,怕裙子不漂亮,尽管站在台上,心思却飘啊飘。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如果演出的心思全在自己的外在上,就没法好好唱歌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29岁那一年,我决心辞职。

去森林,去唱歌

如果没有高跟鞋,我个子那么矮,别人会不会喜欢我?如果我没有化妆,素颜朝天,别人会不会愿意听我唱歌?

我总在心里悄悄想这些事情。直到结婚后,我搬去了德国,在欧洲各国的音乐节上唱歌,唱中国歌,唱民歌。我开始试着不化妆、不挑衣服,只涂口红就上台。我想摆脱容貌和造型焦虑,寻找只用歌声打动人的可能性。

我成功了。没有浓妆和华服,就算只有一管口红,我也不再害怕了。

我皮肤晒得黑黑的,身体变得壮壮的。不化妆了,笑容很灿烂,不穿高跟鞋了,走路轻松自由。我爱人对我说:“我太喜欢你的小猪鼻和鱼尾纹了,这才是你的美丽!”

我住在巴伐利亚森林旁的一间木屋,上山下山,看天看云。

秋天,马群早出晚归,都要从窗前经过。那儿空旷极了,没有电视、电脑和网络,我完全地从人的圈子里跳脱出来,放下了人的标准、人的利益、人的竞争。

我会用长长的布带把只有几个月大的儿子围裹在胸前,然后怀抱着他往山上走,坐在半山腰,看夕阳西下。那天,我爱人出门去了,不知怎么地,我抱着儿子坐在山坡上,哼起《小河淌水》:“一阵清风吹上坡,吹上坡,哥啊,哥啊,哥啊,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随着山地的起伏绕啊绕,绕向远方,我甚至觉得,也许我爱人能听见。

后来我在《我是歌手》的舞台上唱起《小河淌水》,它让很多人感动。这首歌之所以有这种能量,和我当时的生活是分不开的。

那是我人生中重要的一段时光。我以前在大奖赛获奖,一直在争名夺利的环境里,因为大家认为那条路对,我就一直顺着那条路走。直到我去了森林,完全地与世隔绝,我明白了——唱歌不是一个活儿、一个工作,它是一种美妙的能量,可以激活所有的生命。

拔出那根刺

我以前是个容易自卑的女孩,不僅关于容貌。在音乐学院读书的时候,老师们评价我是山歌嗓——野的、没经过训练的大白嗓,就像一杯山泉水。

老师们的评价或许是无意的,或许也觉得我好,但在我听来就会觉得自卑。音乐学院有一套自己的审美标准,我的山歌嗓在其中,不属于“禀赋优异”的那一种。就像舞蹈学院喜欢手长脚长的,音乐学院就喜欢个高声大的,更宽阔厚实的嗓音。

曾经有段时间,我会去迎合那套标准,去努力把音域练得更宽广。但声带的宽厚是天生的,我怎么努力,也不会拥有宽嗓子。

与自己的声音和解,是从学校毕业之后。在音乐学院之外、更大众的舞台上,腾格尔的嗓子是哑的,张学友的音色也不完美,为什么他们那么受欢迎?我才发现,人们听一首歌,听的不是声音,不是嗓音条件和声乐技巧,人们听的是盛放在歌曲里的情感和能量。声音,只是桥梁。

我在音乐学院的时候是个天资非常一般的学生,但后来,当我不再炫耀声音,不再刻意向别人制定的标准去靠拢,所有人都说我嗓音条件好。

只是,容貌自卑还是我心里的一根刺。而我来参加节目的目的,就是让自己直面它,与儿时因为没有大眼睛而自卑的自己和解。

现在,我每天穿漂亮衣服,拍各种杂志大片,向其他姐姐学习美丽的秘诀。我以前从来没涂过指甲油,因为觉得自己的手特别胖,不适合搞这些。但前些天我第一次做了美甲,拍了照,还发在了微博上。我从小不穿粉红色的衣服,因为觉得那不是属于我的颜色,但唱《花海》,我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裙子,站在舞台上。我觉得自己很勇敢。

其实每一位女性,哪怕再美丽、再富有、再成功、再优秀,每个人都可能有一根扎在心里的刺。在这个节目里,我羡慕其他姐姐的同时,别人也在羡慕我。我一直羡慕美女,秋瓷炫那么美,但她说自己不会唱歌跳舞,来这儿也很紧张。原来大家都一样,需要自己去把那根刺拔出来。

我不是要向人们证明“龚琳娜很美丽”,不是。我只是想证明我不再害怕,我可以去面对。而且,我也有自己独特的美。

(摘自“南风窗”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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