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打开了铜锁（组诗）

桂子

这一次

暮色从四面压过来

砖墙像站立不稳的老人

倒塌在草丛里

这一次

风，终于打开了铜锁

吱呀多年的门扇扑倒在地

土門没有跟着倒下

像只倔强的土狗在光阴里蹲守

这一次

土门没有等来

那个肩扛犁铧的老人

没有等来长辫小女孩的山歌

也没有等来老水牛驮着暮色缓慢走进来

记忆深处

许是等待太过沉重

黄昏的光压塌了房梁

记忆的瓦片哗啦啦倾倒

碎裂在茂盛的车前菊里

童年的我放学后抱着书本

牵着生产队分给我家的那头老水牛

从土门里走出去

它带我阅读田间泥脚印的深浅

拉着犁铧的水声饱胀过每一粒种子

把全家咕咕叫的饥饿

用犄角抵进时间的角落

它带着我在后山荆丛里

一次次飞奔

直至有一次把自己跑丢

等候

我曾蹲在土门旁

倔强等待老水牛

可终究等到如今的荒芜

梯田里布满杂草

扛犁耙的老人

也把自己种在了山冈的草丛里

落日浑圆

野雀从土门深处拍翅远飞

昨夜梦里

又在追赶老家那头水牛

它绕山冈和稻田疯跑

我边追边朝它焦急地大喊：“别跑了，回家！”

它没有停，我从童年追到中年

还是没有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