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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让人生丰赡而有温慰

2023-11-15刘诗伟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写作者文学生活

刘诗伟 作家,评论家。现居武汉。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在时光之外》《拯救》《南方的秘密》《一生彩排》、中短篇小说《不知去向的别先生》《或许顶顶红》《又双叒叕》《桃花蝴蝶》、散文集《人间树》、理论与评论《文学创作主体的“内在自由”》《幽默更接近哲学》等。获湖北文学奖、屈原文艺奖等文学奖。

文学于您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文学是生活之外的生活,是对生活的弥补。

文学让我恢复对生活的感觉,为生活感动、惊讶和遐想。

文学成为工作后,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包括编稿、阅读与写作。

作为文学写作者,我的创作与作品是由我的生命、生活、经验与认知决定的。我力图发现生活并发明生活,抵御那些不利于普众生活的东西,探索接近自然真理的可能的美好,带给读者审美愉悦;我见识过各种写作技巧,最信赖的技巧是真诚;我喜欢各种好的理论,但日益趋向泛自然主义——以为真理在泛自然的深处,它是开放的,存在无限的可能。

我的创作显然赶不上我的想法和追求。我实在写得不够好,也没有什么名气。但我一样快乐。我的朋友说,中国当代作家的创作谈一般比自己作品好。大概如此。

如何走上文学创作之路?从开始尝试写作,到最后找到方向,经历了怎样一个过程?

生命总有空寂与向往。起初是羡慕,羡慕文学的美好,羡慕带给我美好作品的作者。然后是方便。觉得自己应该干点出色的事,但在读书与工作之余,写作是方便的。

似乎不存在方向问题。即便是在童年和少年时期,让我着迷的也是纯正的文学性,而不是流行的观念与说教。家里的上辈人说,我小的时候是一个怪话连篇而沉迷于遐想的“叛逆者”。我于1979年考上荆州师专读中文,那是学文学的好年份。我上大学前就开始偷偷写作,老是被退稿。20世纪80年代,我发表过一些作品,偶尔获得报刊文学奖,还加入了湖北省作家协会。但我是明智的:知道自己写不过同时代的优秀作家,不是技不如人,是我没什么有分量的生活经历与经验,太多书本腔。1990年底,我“下海”了。若干年后,考研读研重温文学,重新开始写作。

处女作是什么时候发表的?还记得最初发表作品的心情与故事吗?

发表,在过去是指在公开发行的报刊登载作品,包括在电台电视台播映作品;现在好像在网上和“内刊”发布作品也叫发表。我第一次公开发表作品的具体时间已记不得了,大约在1980年代之初,多半是一个不能让我激动的“豆腐块”。但三十多年、四十多年前让我激动而且至今记得的“发表”至少有三次:第一次是十四岁念中学时,老师把我写的一首叫《犁田》的打油诗修改后,寄给县文化馆的内刊发表出来,我由于语文成绩并不好,被同学们一夸赞,喜悦中倒有点儿“对不起”的感觉。第二次,1979年高考前,我写了一篇《第一张报告单》的短篇小说寄给《湖北文艺》(《长江文艺》前身),不久,署名李传锋、蔡明川的两位老师给我回信,一并寄来修改过的稿件和一本方格稿纸,让我按时抄誊后寄回去发表,当时我觉得这比考上大学还牛(但这篇小说后来因为当时的“用稿要求”没有发表出来;几十年后,我认识了李传锋老师,跟他开玩笑说,要是您发了我那篇小说,我就年少出名了;蔡明川老师从来未见过)。第三次,是1986年在广州《花地》发表短篇小说《告别绿巢》,领了两次稿费(第二次是追发好稿稿费),得了银质奖及奖金,得到的钱比我在报社工作的月工资多几倍,我觉得自己今后会是一个有钱人。还有一次,并不激動,却也记得:1991年,我发表在《散文》杂志的《种田的祖父》被评为全国20篇优秀散文(排名靠前),通知我去青岛参加颁奖活动,当时我已“下海”,对这事没兴趣,让新华社的一位朋友代我去,他不肯,我说钱归你,他去了(笑)。

我年轻时就知道自己早期的写作算不得什么,不像别的朋友那样看重;“下海”后天南地北奔波,无数次搬移住所,装着那些作品的小塑料袋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2011年我应邀来《长江丛刊》做事,一日无聊,下楼去作协资料室翻旧刊,找出几篇,复印下来;接着又从老师朋友那里找回几篇;打算过几年弄一个1980年代小说集,纪念青春。

您会读早期的作品吗?现在读来是什么感觉,对未来创作又有何启发?

我一般不会再读已经发表的作品,除非应约拿去再用,会过一遍。我写的东西,安静时大致记得,我知道好的地方好到了什么程度,不好的地方令我十分羞愧。

谈谈阅读与写作的关系?

阅读本不是为了写作,但为了写作必须阅读。我年轻时大概也手不释卷。我想读尽天下所有好书,但时间只允许我读少数经典和公认的佳作;我的阅读除了学习,也是让自己知道自己的写作应当避开什么,避免盲目跟随和无效写作。我喜欢读理论,喜欢生活这本无字的书:这才是让我踏实自信的东西。我觉得不应该上午看杂志上的小说、下午为杂志写小说,诗和散文也一样——那样做太贼头贼脑,不符合创作。

当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越来越受到重视,您认为作为一个写作者应该怎样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如何正确保护、传承和发扬?

主要是语言和美学。汉语是我们的传统,也是我们的现实,用汉语写作本身就在传统之中。把语言写好,写出个人美学,就是正确保护、传承和发扬优秀传统文化。我知道您要问的不是这个,但您说的那个,在现实生活中,生活比任何作家都善于保护、传承和发扬传统文化,进入生活,用艺术的逻辑回应它就好了。

写作多年,您是否已抵达预想之境?

预想之境是什么时候预想的呢?预想之境是什么境呢?预想是要变的。如果某人有什么预想而预想不变,多半搞不成。我只知道世上已有多么好的文学,只知道我写得多么差,只知道眼下想要写的东西。我或许在梦中有过《圣经》《神曲》《堂·吉诃德》《哈姆雷特》《浮士德》《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追忆似水年华》《在我弥留之际》《老人与海》《局外人》《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百年孤独》《雪国》《海上钢琴师(电影)》《离骚》《琵琶行》《红楼梦》《阿Q正传》的梦想之境(梦中梦),但我达不到,似乎目前也没人能达到,看下一代机器人作家“小冰”吧。

文学于人生的最大意义是什么?

您问的是“最大”。人生有限,心灵无边,我以为文学于人生的最大意义是让人生丰赡而有温慰。

写作的幸福与烦恼?

写得好就快慰,快慰算得上幸福吧。

写得不好就烦恼,但我会抛开烦恼。

故乡是许多写作者绕不开的话题。您笔下的故乡是怎样的?

故乡在童年和少年的记忆里,是不可磨灭的最初的生活与人生。故乡和童年莫名地诱引了我的文学意识。对于故乡,赞美无意义,怨毒不成立。于我而言,故乡已是写作的一个标本或一个案例,浸染着我对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社会与自然的情思,我可以确切地拿它来观照人性、人生、社会与自然。新冠疫情发生后这两年,我以故乡为背景写了一本系列散文《人间树》,刚刚出版。

您如何看待生活、职业与写作的关系?

看待生活有两个角度:作为生活中的人,生活是必须面对的岁月,我生活着,努力让自己和他人生活得好一些;作为写作者,个人生活是最靠谱的经验——作家没有白过的生活,但重要的写作需要面向和进入更广阔更复杂的社会生活。生活对于作家而言像是一种运气。生活最终决定写作的高下。图书馆里的博尔赫斯是罕有的天才,不要随便以为可以学他。

我的职业不是写作,一直不是。我是业余写作者。我干过很多职业,教育、司法、新闻、销售管理、企业咨询、文学编辑等等,把职业的工作做好是起码的本分,所幸我在每个职业期间都是受表扬的。职业也是生活,在职业上用心、用功、用情,可以让人“世事洞明”和“人情练达”,这是写小说的基础。

请写出您认为最重要的三个写作要素。

生活、思想、语言。

如果让我再加一个,就是统治所有技巧的真诚。

关切社会、回应时代、影响人的精神世界,这是文学艺术存在的价值所在,您觉得我们当下的文艺工作者在书写、记录、传承、保护乃至输出文化方面,能做些什么?

文学的“关切”“回应”“影响”,只能用文学的方式,不能把文学变成新闻和其他,也不能搞“主题先行”,否则,便没有了文学功效和文学本身。当下的文学写作者在“书写、记录、传承、保护乃至输出文化方面”,只要遵循文学原理和创作规律,什么都能做;关键是潜入生活而不是浮光掠影地“采风”,文学的文化素材不是抽象的概念,浸润在具体生活的内部,要获取和研读鲜活的人物故事与细节,了解中国人的性格经纬,从中发现和发掘具有先进性与生命力的文化元素,而且还要写得好,具有艺术感染的力量。

面对当前经济全球化,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显著提升,中国文学将如何在世界文学中确立中国地位,您有何思考?

国运可以带动文运,文运自然襄助国运。世界各国与中国一样,都需要并欢迎高级的文学作品;但高级作品既不迎合也不固执,在于思想意蕴和艺术形式具有惊世骇俗或改天换地的发现与发明。操作上,文学既不能强行“确立”,也跟物质经济的交往不一样,关键在于彼此的审美认同;而且,越是信息传播过剩的时代,越是容易湮没信息(包括文学信息)。最好的方式是开放交流,打开各种直接沟通的路径。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似乎也是人人写作时代。您如何看待当前的写作环境?每个时代都有它独特的文学样式,比如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现代出现白话文,有了新诗、散文,20世纪90年代出现了先锋小说,今天甚至有人提出段子文学的概念,您是如何看待文学样式的发展?

文学样式或体裁或体量的发展变化历来基于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文学(文字)载体或媒介的新生或变化;一是文学自身求新求变的“本能”。甲骨上没法刻长篇,纸张可以复印发行:这是常识,不是新问题。只不过这一回互联网牛得不同,带来了自媒体和人人皆可写作发表的新情况。这于生活与文学都不是坏事。现在,网络文学方兴未艾,其中出现了包括“段子文学”在内的各种新的文学样式,而且异常活跃;对此,我不会抱守所谓严肃文学或纯文学的观念一概否定,我相信它们会像纸质文学一样在发展中自然汰存,而且它们有网络,汰存的过程更民主更快捷。它们的表现不凡,说不定哪天就产生了一个经典作品;实际上,它们已有许多作品超过严肃文学的影响。我的态度是开放的。但是,大家得明白:文学毕竟是靠文学性立命的,无论什么媒介的什么样式,文学性不能丢,丢了文学性就不是文学,就是别的了——如果“别的”有市场,当然也行。

结合自身经验,您对喜欢创作的青年朋友们有哪些写作建议?

文学创作有四个老师:一是热爱,二是阅读,三是写,四是专业人士。四个老师中前三个都是自己,自己不要骗自己。后一个是“张王刘李陈”,学他们的经验,听他们的指点,以我为主,转益多师为我师。

您的創作计划?

正在写一些半理论的东西。长篇小说《一生彩排》很快会出版面世。暂时没有创作冲动。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创作计划,觉得某个东西特别值得写就静下来写。如果我开始不断向身边的朋友讲述某个人物或故事,看别人的反应,大概就要创作了(笑)。

(责任编辑 蒋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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