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近代外廊式建筑的传入与本土化演变
2023-11-15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上海200433
侯 实 (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 国土与文化资源研究中心 上海 200433)
中国西南腹地①广义的“西南”包括四川、重庆、云南、贵州、西藏、广西,以及陕西南部,湖南、湖北西部;狭义的“西南”仅指云、贵、川、渝三省一市。本文所指的西南为狭义概念的西南。虽然自17世纪以来就已陆续有西方传教士进入②西南地区有记载的最早的天主教传教士是明末入川的利内思与安文思,《圣教入川记》一书有记录他们的传教经历,大规模的传教活动复兴是从鸦片战争之后开始的。,但因深处内陆,真正与西方世界直接进行频繁的商贸往来和文化交流则要从19世纪末开埠时算起,较沿海沿江城市和地区晚了近半个世纪。辛亥革命后,由于西南地区持续的军阀战争破坏,工业和经济基础较为薄弱,西南近代建筑业的整体发展明显滞后于沿海沿江开埠城市。正是社会发展进程的独特性,使得西南近代建筑受“全盘西化”的冲击较小,由始至终均呈现出外来样式与本土文化融合的趋势,形成了一些独具特色的建筑类型。外廊式建筑在西南近代建筑中占有特殊地位,流行于领事馆、洋行、教堂以及社会精英的公馆中,广泛分布在西南的城镇和乡村,展现了完整的外来建筑样式传入与本土化演变的过程。
一、开埠传入的外廊式建筑
(一)云南开埠传入的外廊式建筑
18世纪中叶,英、法两国开始勘察从南亚和东南亚进入中国西南腹地的水上和陆上通道。1885年,中法战争结束,越南正式沦为法国殖民地;1887年,中法签订《续议商务专条》,明确提出蒙自开埠,蛮耗通商;1889年8月,蒙自设立海关,正式开埠;1895年,以河口代替蛮耗,另开思茅作为通商口岸;1897年2月,思茅设立海关正式开埠,7月,河口正式开埠。1885年,英国吞并缅甸;1897年,中英签订《缅甸条约附款》;1902年5月,腾越正式设关开埠。
清廷和地方一些官员看到开埠通商带来的经济和财政等诸多好处,也认识到口岸城市在外国控制下的许多利益损失,开始酝酿中国政府自行开放一些商埠[1]。1910年,滇越铁路通车。同年,时任云贵总督李经羲拟定《云南省城南关外商埠总章》,开昆明南门外“东起重关,西抵三级桥,南起双龙桥,北抵东门外桃源口”[2]作为商埠。由此,云南全省的开埠城镇达到5个。
云南开埠后的外来建筑样式主要经越南传入,建造的外廊式建筑较少。英、法、德等国在云南建立的领事馆中,蒙自法国领事署为中式周围廊的歇山顶殿堂;昆明德国领事馆为中式风格的院落,局部带有西式装饰;仅河口海关和法国驻河口领事署(1897年)为单层梁柱式外廊,不做拱券,河口对讯督办公署则为两层单面券柱式外廊(图1)。随着滇越铁路的修筑,法国本土及越南殖民地“黄墙红瓦、隅角包石”的建筑样式传入云南,铁路站房全部采用这种样式,并逐渐形成云南近代建筑的主要特征。
(二)重庆开埠传入的外廊式建筑
重庆地处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往上游是广袤的四川盆地,往下游是凶险的长江三峡,自古以来便是川东地区的政治、军事和商贸中心,很早就引起英、法、美等列强的关注,以重庆为中心开辟通商口岸同样可以深入西南腹地。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签订,川江门户宜昌开为商埠,重庆的对外贸易开始激增[3]。1881年,重庆进口洋货占上海进口货物近1/9,地位仅次于上海、汉口和天津,这些洋货以重庆为中心,分别销往成都、嘉定、叙府、绵州、合州等地,有些还要继续远销到更远的云南和贵州[4]。1890年,中英《烟台续增专条》正式规定“重庆即准作通商口岸无异”[5]。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1891年3月,重庆正式开埠。
清政府专门划出通远门内的一片地区作为外国使馆区,名为领事巷。1904年1月,中方被迫签订《永租打枪坝约》,将此地永久租借给重庆海关,实为外国人把控。1901年,日本驻重庆领事和川东道签订《重庆日本商民专界约书》,准许日本在南岸王家沱设立专管租界,但到1930年代租界内开发的面积仅占总面积的1/7。1931年9月,王家沱租界租期满,重庆收回租界。
重庆开埠初期的领事馆几乎都是外廊式建筑,多为砖木结构二层,矩形平面,三面或四面券柱式外廊,中式小青瓦屋面,四坡顶,不出檐,青砖砌墙,外表抹灰(图2)。“清朝末期,西方资本主义势力侵入重庆,各种教堂、教会医院、教会学校以及外商企业的工程建设,一般是外国人主持”[6]。英国于1891年在重庆设立领事馆,1900年搬到领事巷后新建的领事馆为二层券柱式外廊;1896年3月,法国领事馆设立,早期建筑为二层券柱式外廊,1898年搬到南纪门后新建的领事馆为四层券柱式外廊;1904年德国领事馆设立,为二层券柱式外廊。重庆海关由洋税务司把持,1905年迁到太平门邮局巷,为二层券柱式外廊风格。
图2 重庆开埠初期的外廊式建筑
重庆开埠后,还建造了一批同样属于外廊式风格的军事设施和俱乐部,集中在渝中区望龙门和南岸区滨江一带,包括英国盐务管理所(1900年)、法国水师兵营(1903年)、英国海军俱乐部(1907年)等。1890-1911年间,重庆先后开办有50余家洋行机构③重庆开埠后建立的洋行包括:1890年的英国立德乐洋行(1903年转给隆茂洋行,1926年又转给英商太古洋行);1891年的英国太谷洋行、怡和洋行;1900年的茂隆洋行;1899年的美国美孚油行;1897年的德国义昌洋行;1905年的德国瑞记洋行等。,早期洋行建筑规模小,集居住、办公于一体,随着规模扩大才分为办公楼、仓库货栈、职员住宅等。这些洋行或住宅、别墅也多为外廊式,如卜内门洋行办公楼、立德乐洋行别墅(1895年)、安达森别墅(1898年)、永兴洋行高管住宅等;英国航海家蒲兰田住宅也为外廊式(图3)。而卜内门洋行、安达森洋行的仓库因储存功能而不设外廊。
图3 重庆开埠后的外廊式军事设施与洋行建筑
按照年代先后,长江沿线城市的开埠过程大体是从下游的上海逐渐溯江而上,直到上游的重庆④长江沿线主要开埠城市包括:1843年上海开埠,1861年镇江开埠,1861年九江开埠,1861年汉口开埠,1876年芜湖开埠,1876年宜昌开埠,1891年重庆开埠。此外,长江沿线还有一些“自开埠”的口岸城市。,上游城市早期的领事官员多是从中下游城市调任,从建筑风格上也能看出外廊式建筑沿长江开埠城市传播的过程。如上海的英国领事馆(1873年)、德国领事馆(1881年)、美国领事馆(1893年)、法国领事馆(1896年),镇江的英国领事馆(1890年),芜湖的英国领事馆(1877年),宜昌的英国领事馆(1892年)等,均是券柱式外廊。这些建筑的共同特征是“单层或二三层建筑,多数是商务、政务办公与居住综合体建筑,有着宽敞的一面、二面、三面或四面外廊,简单的西式四坡屋顶”[7]。
二、天主教堂中的外廊式建筑
(一)回廊式修院
西南近代天主教堂的演变经历了中式合院式、西式修道院式、经堂与神父楼分列式三个阶段[8]。前两种类型的天主教堂或修院中也有外廊式结构,多见于修院的回廊式内院,有的外观也做成回廊式。如成都平安桥天主教修院(1904年)内院及外观均为单层木构回廊;彭州领报修院(1908年)内院及外观均为二层砖木结构梁柱式回廊;重庆慈母山修院(1911年)和贵阳圣心女修院(1940年)的内院一层为券柱式回廊(图4)。
图4 西南近代天主修院中的回廊式修院
这类围合式带有回廊内院的天主教修院是由进入西南地区的西方传教士主导修建的,主要受西方本土和东南亚殖民地的回廊式修道院格局的影响。与开埠后传入西南地区的券柱式外廊以及后来演变出的合院式外廊公馆互有影响,但建筑风格传播的源头和路径是不同的,还不能一概而论。
(二)外廊式神父楼
19世纪中叶,天主教堂中出现了将神父楼独立建成一栋小楼的布局形式,而这些独栋神父楼几乎均是外廊式建筑,且有别于回廊式修院。最典型的是建于1855年的马桑坝天主教堂,神父楼为三开间带周围廊的二层梁柱式外廊建筑,歇山顶,小青瓦屋面,立面门窗为圆券形;平安桥天主教修院中的主教公署为三开间带周围廊的单层砖木结构梁柱式外廊建筑,圆券形门窗。直到20世纪初,西南乡间的天主教建筑仍在沿用梁柱式外廊结构,如绵阳秀水天主教堂(1913年)和柏林天主教堂(1913年)的神父楼,均为三开间带周围廊的二层砖木结构梁柱式外廊建筑(图5)。
图5 西南近代天主教堂中的梁柱式外廊建筑
重庆开埠后的领事馆建筑广泛采用券柱式外廊,砌筑连续拱券的技术日臻成熟。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天主教堂中的独栋神父楼大多已改用券柱式外廊结构。如璧山天主教露德堂(1903年)、合川合隆天主教堂(1904年)、九龙坡铜罐驿天主教堂(1924年)的神父楼均为四面券柱式外廊,砖木结构二层,歇山顶,小青瓦屋面;永川天主教堂(1904年)将经堂、神父楼、钟楼并置在一起,形成统一的外廊式立面;重庆中英联络处的前身为天主教真原堂(1910年),砖木结构三层,两面为券柱式结构的外廊(图6)。
图6 西南近代天主教堂中的券柱式外廊建筑
三、公馆中的外廊式建筑
辛亥革命后,西南各省进入军阀统治时期,战乱不断。虽然社会动荡、整体经济停滞不前,但军阀将领、绅商在重庆、贵州等地的城镇和乡村修建了大量新式住宅,多选择新颖的外廊式风格,当地人通常将其称为“公馆”或“洋房子”。按照结构形式和平面布局大致可分为4类:
(一)梁柱式外廊公馆
以梁柱作为外廊的承重结构,立面按传统建筑开间划分,左右对称,廊柱轴线与室内开间相对应,梁柱间不用拱券,大多为简化的歇山顶或四坡顶,屋面出檐,与近代天主教堂中的梁柱式外廊神父楼的样式一致。重庆的梁柱式外廊公馆有:奉节白楼(1913年)、李子坝刘湘公馆、嘉州别墅(1930年代)等;成都的梁柱式外廊公馆有:石肇武公馆(1931年)、刘文辉公馆(1930年代)、李家珏公馆、张清平宅、龙泉唯仁山庄(1936年)等;贵州的梁柱式外廊公馆有:赤水太极楼辅楼(1924年)、侯之担公馆辅楼、桐梓蒋在珍公馆、遵义傅梦秋宅等(图7)。
图7 梁柱式外廊公馆
(二)券柱式外廊公馆
以连续拱券作为外廊的承重结构,立面左右对称,用砖砌成跨度较小的圆券组合成连续券,形成立面韵律,廊柱轴线与室内开间并无对应关系,明显受开埠初期的券柱式外廊领事馆和洋行建筑的影响。重庆的券柱式外廊公馆有:江津马家洋房(清末)、南川金家洋房(1915年)、合川陈伯纯洋房;贵州的券柱式外廊公馆有:贵阳王伯群公馆主楼(1916年)、赤水张翠阳庄园、土城船帮会馆等(图8)。
图8 券柱式外廊公馆
(三)中西合璧式外廊公馆
所谓中西合璧式外廊,即梁柱式结构与券柱式外观相结合的形式。外廊以梁、柱主要承重,立面按开间划分,左右对称,廊柱轴线通常与室内开间相对应,在梁、柱之间增加跨度较大的弧形券或三圆心券起辅助受力,或仅作为装饰,从而形成三开间、五开间或七开间的券柱式外廊。这类中西合璧式本土化的外廊公馆在20世纪20年代以后逐渐成为重庆、贵州等地的主流样式。重庆的中西合璧式外廊公馆有:涪陵陈凤藻庄园(1924年)、大足饶国梁纪念馆(1929年)、北碚陈举人楼(1936年)、歌乐山白公馆(1930年代)、木洞范绍增公馆等;四川的中西合璧式外廊公馆有:岳池杨森公馆(1931年)等;贵州的中西合璧式外廊公馆有:贵阳王伯群公馆辅楼(1916年)、戴蕴珊别墅(1925年)、虎峰别墅(1930年代)、毛光翔公馆(1930年代)、赤水太极楼主楼(1924年)、遵义易少荃宅(1933年)、周吉善公馆、天柱王天培故居(1930年代);云南的中西合璧式外廊公馆有:昭通迟家大院(1926年)、安纯三故居(1943年)等(图9)。
图9 中西合璧式外廊公馆
(四)合院式外廊公馆
所谓合院式外廊,即平面为三合院或四合院,局部带有外廊,外廊可以是梁柱式、券柱式或中西合璧式,主要分布在贵州遵义、桐梓、赤水和兴义等地。大致有两种组合逻辑:一是将外廊式建筑单体组合成为三合院,如贵州桐梓周西成公馆(1920年代)、王家烈公馆、金家楼(海军学校)(1938年前)、兴义刘暾吾居室(1920年代),四川合江九支周祠(1928年)、自贡张家花园(1926年)等。二是将传统合院式建筑中的部分立面改成外廊式,可以是内院,也可以是外观,如安龙袁祖铭故居(1917年)内院采用券柱式回廊,外观为西式拱券形门窗;赤水侯之担公馆外立面为外廊,内院为回廊;遵义柏辉章公馆(1930年代)、侯之圭公馆(1920年代),重庆合川石家洋房(1928年)的局部立面采用外廊(图10)。
四、外廊式建筑的类型与本土化演变
(一)外廊式建筑的平面类型
综合西南近代不同时期的各类外廊式建筑的平面布局来看,大致可以分为5类(图11):
图11 西南近代外廊式建筑平面类型图示(作者自绘)
券柱式外廊。多为独栋建筑,外廊与“开间”并不对应,立面通过重复的“柱”和“圆券”形成密集的连续券柱,又可分为单面、三面、四面外廊。
梁柱式外廊(含中西合璧式)。多为独栋建筑,外廊与“开间”相对应,奇数开间为多,立面为“梁”与“柱”的组合,柱间或用跨度较大的弧形券作装饰,同样可分为单面、三面、四面外廊。
三合院式外廊。多栋建筑的组合,大多为一正两厢的布局,每栋建筑均为外廊式,有的正房与厢房相连,有的正房与厢房相对独立,平面组合较为自由。
四合院式外廊。平面为传统的中式四合院布局,将外廊式结构融入其中,可以仅外观为回廊,或仅内院为回廊,或两者兼而有之,大多是梁柱式结构,带弧形券装饰。
修道院式回廊。与传统民居的四合院布局不同,平面为模仿西方修道院的回廊式合院布局,将外廊式结构融入其中,中轴线的后部是经堂,其余为回廊,可以是内外均作回廊的四合院,也可以是仅内院作回廊的三合院。
(二)外廊式建筑的本土化演变
西南近代外廊式建筑的样式有两个不同来源:中式歇山顶殿堂和西式殖民地外廊式建筑,演变出梁柱式和券柱式外廊结构和立面风格,经过本土化融合后形成了广泛流行的中西合璧式外廊类型(图12)。
图12 西南近代外廊式建筑本土化演变过程图示(作者自绘)
梁柱式外廊的原型是中式带檐廊的歇山顶殿堂,是中式建造逻辑的体现。平面柱网按中式建筑的“开间”布置,室内沿轴线布置纵向承重墙,外廊采用砖柱和木梁结构,廊柱与室内墙体轴线对应,立面上能区分出“开间”。屋顶用小青瓦,简化的歇山顶或四坡顶,屋檐出挑。不同的是传统建筑明间面阔大于次间,而梁柱式外廊建筑没有此限制,有的明间面阔还略小于次间。
券柱式外廊是由开埠传入的近代殖民地建筑样式,是西式建造逻辑的体现。平面柱网不按开间布置,外廊采用圆券结构,以连续的拱券形成立面韵律,后来在拱券间凸出壁柱,形成连续的券柱式立面韵律。廊柱与室内墙体多不在同一轴线上,立面上无法区分出“开间”,有的建筑还将正中拱券跨度扩大。小青瓦屋面,简化的歇山顶或四坡顶,屋檐通常不出挑,做成带排水沟的叠涩线脚或高出屋面的女儿墙。
中西合璧式外廊是梁柱式与券柱式外廊在重庆、贵州等地的传播过程中,经本土工匠之手融合而成的新类型。典型特征是以梁和柱为主要承重结构,柱间加弧形券作装饰,形成券柱式外观;外廊的拱券跨度基本是与开间相对应的,廊柱与室内墙体在同一轴线上,延续了中式传统建筑“间架”的设计逻辑;从立面开洞比例来看,弧形券形成的洞口占比更大,柱子显得纤细;屋顶用小青瓦,以简化的歇山顶为主,屋檐出挑,以自由落水为主,也有封檐板外挂檐沟的。
五、外廊式建筑本土化演变的动因
由于开埠晚、运输不便、建材工业不发达、营造厂规模小等原因,西南近代建筑并未经历“全盘西化”的过程,建筑风格的本土化演变较大程度受到营造技术、传统观念的影响。
(一)营造技术不成熟的制约
近代西南三省深陷军阀战争泥潭,建筑行业管理机构更替频繁,营造业整体发展缓慢。“民国前期重庆所有的建筑公司、营造厂、作坊,大多承担木结构、竹捆绑房屋,少量砖石结构,手工操作,肩挑人抬,即使简单的机器设备也很缺乏,也无固定的施工队伍,一般由建筑企业老板雇上一二个师傅作帮手,带几个徒弟就开展施工”[9]。这些本土工匠并未完全掌握西式房屋建造技术,如跨度较大的拱券的发券技术,因而,中西合璧式外廊建筑中跨度大的弧形券、三圆心券等大多仅作装饰,而非承重结构;又如对三角形桁架的力学性能一知半解,外廊式建筑仍大量使用中式穿斗式木屋架,贵阳虎峰别墅阁楼采用了三角形桁架,但原本应是1榀屋架的位置装有3榀并置的木桁架,既不科学,也不经济。此外,西南近代机制砖瓦业起步晚,重庆直到20世纪30年代才开始大规模生产机制红砖,建筑材料以青砖、石灰、黄泥和小青瓦为主。因此,导致西南近代建筑很难按照“全盘西化”的标准去建造,外观更接近传统。
(二)传统建造观念的影响
西南近代营造厂规模小,大部分建筑工程要依靠传统匠作体系,尤其是在偏远的县城或乡镇上,传统匠帮依然是近代民居建筑的主要承建者。为了彰显社会地位、表达时代精神,重庆、贵州等地的军阀将领、地方绅商在建造公馆时,普遍选择了开埠后传入的新颖的外廊式风格,占地面积大,比传统民居更加高大醒目。然而,即便是在建造西式外观的券柱式外廊时,本土工匠依然习惯以“间架逻辑”来谋划建筑平面,量取材料长短,并以更擅长的梁、柱结构承重,外观依样画瓢的以弧形券作装饰,从而创造出中西合璧式外廊公馆的新类型。
(三)建筑装饰象征意义的转变
西式建筑的装饰元素在传入西南内陆地区时,最初还能接近原来的图案和比例,比如重庆仁爱堂(1900年)室内外的科林斯柱式、爱奥尼柱式仍基本上与原型一致。但在传播过程中,样式逐渐变形,寓意逐渐模糊,继而被本土化的形象所替代,并延伸出中国式的象征寓意。
从重庆到黔北、黔中、黔西南的外廊式公馆中,广泛流行着一种“白菜头”的柱头装饰,目前能追溯到较早的是贵阳王伯群公馆(1916年),柱头还带有科林斯柱式的构图特征,而安龙袁祖铭故居(1917年)已经是完全模仿白菜的形式。本土工匠无法理解科林斯柱所蕴含的“花篮+毛茛叶纹”的含义,依样画瓢的越做越走样,最终形成与之相似且为他们所熟知的白菜模样,渐渐的这种柱式就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白菜头”或“大白菜”了。为此,还赋予了它中国式的寓意——大白菜为最普通之物,白梗绿叶,寓意“身家清白”,继而人们便忘记了它的原型“科林斯柱”了(图13)。
图13 西南近代建筑中的西式柱式向本土柱式的转变(作者自摄)
六、结语
外廊式建筑是西南近代建筑中非常重要也是非常独特的类型,其传入的途径主要有两条:一是云南开埠时从越南传入,但影响范围小;二是重庆开埠时从长江中下游传入,最早出现在外国领事馆和洋行中。此外,近代天主教堂中的回廊式修院多带有内外廊,独栋的神父楼则既有梁柱式,也有券柱式外廊。军阀统治时期,西南城乡间新建的外廊式公馆又可分为梁柱式、券柱式、中西合璧式和合院式等类型。其中,中西合璧式外廊是融合了梁柱式与券柱式外廊的特点,受营造技术不成熟、传统营造观念的影响而逐渐形成的本土化的外廊式建筑,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对外来建筑文化的涵化,这也是内陆地区近代建筑发展演变的普遍规律。
因此,在对西南近代外廊式建筑遗产进行保护修缮时,要分清当时建造的时代背景、建造者及其使用的本土材料、工艺、装饰等,避免按照“全盘西化”的方式修复而改变了“原状”,失去了应有的地域和时代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