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托梦

杨正华

《红楼梦》里面，出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人物，冷子兴、贾雨村、甄士隐，接着，有了秦可卿。当然，后来出现的尤氏姐妹、夏金桂，都给读者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

我们来看看秦可卿。

秦可卿明里的来头，是很一般的，继父秦业没有儿女，在育婴堂抱回家养。平常看来，秦可卿就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继父秦业，是工部一个郎中，五品官员。秦业好像家境一般，后来，他的养子秦钟，到贾府的私塾来学习，靠的是走后门。

其实，大家可能忽视了一个细节。贾政是工部员外郎，工部的准副职，与秦业是同事。不要怀疑，秦可卿嫁入贾府，贾政发挥了牵针引线的作用。工部的同事，两个五品官员结为亲家，符合门当户对的条件。虽然，秦可卿的公公贾珍是一个三品威烈将军，只是一个爵位，相当于副部级，没有俸禄，挂一个虚衔，不是任现职的官员，与现职官员没法比的。

秦可卿嫁到贾府，并非高攀。秦业与贾府结亲，起因应该是秦业与贾政交好，工作上互相支持，配合默契。虽然在《红楼梦》故事里，没有提到贾政与秦业的私人感情，但两人都是读书人，处在同一阶层，惺惺相惜肯定是有的。

秦可卿后来在贾府很受欢迎，而且她的丧礼非常铺张，不少人就因此来想象，她是有故事的人。

想象是不能代表现实的，刘心武先生甚至还认为，秦可卿是废太子的女儿，是一位公主。当然，如果是一位公主，解释她被人喜欢，她的生活内容，她的一切，就简单多了。好像来了一个公式，套用就好了。

还有的想象，秦可卿是某一位皇亲，亲王或者皇帝赐婚的。真的如此的话，根本用不着隐瞒，直接写，没有什么问题的。赐婚是家族的荣耀，大书特书都可以，为什么要遮掩？

我认为，秦可卿之所以成为秦可卿，背景固然可以轻松地解释那些可疑的问题。但有一个问题，淫丧天香楼就没法解释。不管是公主，还是赐婚，涉及淫秽的勾当，贾府的人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弄不好，大不敬罪，要抄灭满门。

87版电视剧，有贾珍与儿媳秦可卿偷情的情节，这事实上是误导读者和观众。这个情节来自脂砚斋的批注。脂砚斋也是一个读者，贾珍扒灰的故事，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呢？

秦可卿的气质是打了底子的。她出身官宦人家的几率要大了许多，打小受的教育，也残留了上流社会的影子，虽然她的养父秦业并非名门望族，但也不是没有好收入的家庭，毕竟是工部的中层官员，手中有点银子也不奇怪。工部并非清水衙门，经手那么多的工程，多少有点油水的。

秦可卿小的时候接受了专门的教育，学习了诗书、三从四德、针线女红，她天性善于思考，在《红楼梦》里面是再三提示了的：“他（她）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会思考的人，自然在与人相处上有自己的心得。

秦可卿有着非同寻常的颜值，“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号称“兼美”，何等重量，了不得。又有超高的情商，在贾府大受欢迎。甚至于贾府的最高领导人老祖宗贾母，对她的评价也非常之高：“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通过贾宝玉的视角，我们来看秦可卿住房里的摆设：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武则天、赵飞燕、杨玉环、寿昌公主、同昌公主……这些都与皇室有牵连，是否在说明，秦可卿房间里的宝物都是无价之宝呢？

秦可卿的丧礼极其奢华。四大家族的亲戚们都来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冯子英、卫若兰、陈也俊这些王孙公子也来了。与贾府宁国公、荣国公并列为八公的另外“六个国公”也派人来了。一路上都是“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东南西北四大王，安排路祭：第一座就是东平王府的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的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的。我们当然可以简单地理解，贾府与当朝的官府、达贵官人、皇亲国戚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我们来看，秦可卿托梦王熙凤的情节，王熙凤蒙眬睡去看见秦可卿过来告别，先是夸她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连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如她，但随之马上又提醒她，讲出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的道理，最后交代了两件事情：一个是祖茔虽四时祭祀，无一定的钱粮；第二个是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让王熙凤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便是将来家族遭了罪，祭祀的产业可以不入官；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

显然，秦可卿说的并非官宦人家的事情，而是商家人的事情。短短的幾句话里面，表达了一个意思，钱的出路。用现在的话来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面”，这是秦可卿的投资技巧。王熙凤没有弄明白，继续按照贾府原先制定的经营策略，没有分散风险，在出现败落迹象之际，也没有采取果断措施，导致了破产。

秦可卿是贾府经营金融业最难得的管理者，秦可卿离世，王熙凤上位，是贾府的一个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