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地方_参考网

好地方

2023-11-10吴安钦

福建文学 2023年11期

吴安钦

乔双福不晓得有一种叫作“防风”的中药。“防风”的作用可大着呢。能管住头晕目眩。宋爱珠很喜欢“防风”。一不舒服，她就泡一杯“防风”喝下几口。比如，喉咙来火气了，咳嗽了，流鼻涕了，她都泡着喝，喝后，这些难受竟然不知不觉地退了。在她看来，“防风”真神。疫情传到这县城时，她和老公乔双福，还有她的女儿珍珍因为喝了“防风”泡的水，一次也没阳过。有一回，宋爱珠咳嗽了几下，还打了喷嚏，喉咙开始发疼，感觉好像快阳了的时候，连忙喝下一大杯“防风”水，果然，不到半天，这些症状就没了。这是她所在的这个江东县开始普遍阳性的时候。所以，她敢断定，“防风”是可以防阳和治阳的。这样，她便动员乔双福说，赶紧把这药方传出去，让全县人民喝下，就平安无事了。

乔双福是江东县常务副县长。他分管的是自然资源规划和住建，还有城投城管和交通等别人认为重大而有实权的部门和单位。他虽然不管卫生健康，但是，疫情期间，作为县领导他还是要负责一个乡镇的疫情防控。具体就是要做好外防输入内防反弹。至于要服什么药防范，他不能管。他知道，老婆又不是这个专业出来的，这个“防风”呀，也许对她或者自己的家人有效，但没有经过医药部门论证的，怎么能随便加以推荐呢？万一出问题，责任担当得起吗？何况半年之后，自己就要退休了。

这半年过得真快，说退休就退休了。刚刚退休，乔双福感觉非常轻松。真正是无官一身轻。找他的人一天比一天少，连秘书小郭也不来了。常言道：人走茶凉。人走了茶不凉也不对。他感觉没什么牵挂。如果说还有某些想法，那就是回忆。回忆什么呢？对乔双福而言，回忆的事情多着呢。从政界一路走来的他，有许多的庆幸也有不少的遗憾。他当过小学教师，当过乡镇政府秘书，也当过县委办的秘书，然后，又回到乡镇从副乡长当起，副书记、人大主席、镇长、书记。看起来很顺，当了一届乡镇书记后，升任当了县政协副主席。不到一年，又转任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只过一年，又成了副县长，最后当了常务副县长。从当副县长算起，他已经当了整整十年！在人家眼里，他算是仕途走得非常成功的领导干部。你想想看，一个县，副处级领导只有二十二至二十三人，有多少当了正科级二十多年的人没法上来呢？而他上来了，而且是这几个副处级的位置都让他走了遍。其间，他要与多少人竞争，这是外人所不知道的。当然，他还可以去更好的位置，比如，组织部部长或纪委书记，或副书记什么的，但是，这些岗位需要离开本县本土。当然他也有一些遗憾，于他个人而言，最大的遗憾是，退休前他还是三级调研员。凭他的资历完全可以上二级调研员的，如果找人说一说，可能得到解决。可是，他又不愿意找。唉，现在这些都免谈了。眼下，他似乎自由了，夜里爱几点睡就几点睡，早晨想几点起来就几点起来。在宋爱珠眼里，他有点慵懒了。不像之前，不管晚上几点躺下，早上最迟不能超过七点就得起床，不然，他也睡不成了，不是秘书电话来，就是他所分管的这些单位的头头来电话，这些电话一汇报起来，没有十分钟都不行。他管的部门确实多、杂，又烦。土地算是最惹他头疼的。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房地产老板总是想方设法让他拿支持的态度。住建工程的容积率问题伤透他的脑筋。住建局分管副局长因为这事被判了七年。这些事想起来都十分后怕。还有交通的路桥建设工程。他每天的事务非常多非常烦。这个县本来有个规矩，副县长当到临退休的前两年，可以退到人大或政协去过渡一下退休，可是，他没有退，有人说，他太能干了，就让他干到底。实际的情况是，他本来就是从政协和人大过来的，岂能再回到那边去？另一种说法是，外面传言县委书记和县长要升任，可传来传去，一直没有升任。书记想，既然他自己没有动，那么分管领导干脆也不动了。再说，乔双福分管这一摊管得不错，至少没出大问题。要调整分工，那就等新领导去做吧。

退休，算是安全着落平安到家了，很好，乔双福满意，宋爱珠也满意。在乔双福看来，现在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女儿珍珍凭她自己实力考到省直一个部门去了。老婆早他一年退休了。两个人退休金合起来将近两万元。加上已有的积蓄，钱，一点问题都没有。当然，要跟那些大老板攀比，或者还想在北上广买一两套房子，那还是有距离的。这个话题，乔双福一退休，宋爱珠就跟他聊过。乔双福比较豁达。在位时，他既没有时间陪老婆聊天，也不愿意跟她聊。他怕女人话多嘴杂，说不准把自己一两句要紧的话透露出去，可能要担些麻烦。自己本来就忙得够呛了，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现在好了，退休了，自由了，有时间了，也无保密性的东西可言了，完全可以放松地跟老婆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如果还不愿意跟老婆说话，那有什么道理呢？

一聊就聊到实质性话题上。

宋爱珠：在位时候，我们应该在城边买一块地，现在可以盖个小别墅，多好。现住的这套房子就可做女儿的嫁妆。

宋爱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双福打断了。

他说：我们省城也有一套房，两套最终都要给女儿，只有一个孩子，我们何必搞得那么累？就算给你一幢别墅，我看你卫生都忙不过来的，你看，金枝最近都不愿意来帮你了。再说，我们这套房也不小了，两百多平方米，复式房，算是空中别墅了。我们还能怎么样？

宋爱珠：这是懦夫懒汉世界观。

宋爱珠是中学老师，后来调到县教师进修校，本来可以当个副校长，乔双福不支持。他认为，不要那么辛苦，凭她的职称可以领到和他一样的副处工资了，何必呢？乔双福嘴上这么说，他的实际想法是，老婆当副校长，在人家眼里以为是他在操纵动作。宋爱珠并不知道乔的心理，想了想，也通了，说不当就不当。实践证明，宋爱珠选择正确，不然，她哪有时间伺候女儿？不然，女儿能考进那么好的学校，又顺利地考上公务员？

宋爱珠是个喜交际活泼型的女人，她一退休又到老年干部学校当了音乐老师，一周只有三个半天的课程，她教得很认真。她还会弹拨一种叫阮的乐器，周六周天她参加县“夕阳美”乐社演练。演练的目的是，每到节日，县里举办或开展什么演出活动时，这乐社就拉出去演一场。演出一场还能领到一百元的点心费。这钱不要紧，重要的是，她觉得很充实。所以她常说，一个人要有一点兴趣和爱好，有自己的乐趣可乐，至少不至于老得快。你瞧，她都五十八岁了，体型一点不变且不说，脸上找不出几道皱纹来，很难得。她气质一直保持得那么好，从背面看过去，仍是个少女身影。这一点，人家都夸乔双福真是有福气。宋爱珠很关心乔双福，她担心停止了工作的他很快会衰老。

宋爱珠：好吧好吧，都别说了。我现在想说的是，退休后，你自由了，再不出去走走，不和外界联系联系，不但人家容易把你忘下，你也把世界忘了。听我的，趁现在腿脚还算利索，找几个好友，到外面大世界好地方走走看看。在位的日子，你也确实忙得要命！

乔双福：我觉得，心情好，哪里都是好地方。在家，爱看书就看书，想看电视就按一下开关。电视一开，就同外面世界连上了，多好啊！何必出门呢？再说，又能去哪儿呢？难道也像别人家一样，坐旅游团的大巴做三天游或五天游、七天游？

宋爱珠笑了，她说：不然，你还能怎么样？你呀你，还没有真正清醒过来，你现在是退休的人了，虽然你当过副县长，但如今，你已经是布衣平民了。你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要摆正自己位置！

乔双福也笑了，他笑得有些牵强，这笑容在宋爱珠眼里，像不认可她刚才说的这个理似的。

宋爱珠：你笑什么笑，你还不信我的话？你瞧瞧，现在县里还会通知你参加开会或者什么别的活动吗？没有了吧。别说专车没有了，连秘书小郭也没联系你了。告诉你哟，人呀，就是在奋斗的忙碌中才有意义才不会轻易衰老，哪怕忙碌辛苦，也有一种快乐沉浸其中。听我的，你要把架子放下，好好享受人生，该做啥做啥去。

乔双福朝女人乜了一眼，想把一件事说出来，又觉得暂时还是不说为好，只好又淡淡地笑了一笑。乔双福想说的这件事是，退休前，县委书记找他谈话，依县里惯例，副处级以上领导干部退休后，如果愿意，都可以安排到一个团体组织任职。比如，关工委、环保协、老人委、慈善总会、老体协、诚信会、企业家协会、老区建设促进会等。征求他的意见，愿不愿意去，如果愿意去，可以随便挑，反正按规矩，到关工委，副处级的只能当副职，而且不另发工资，只有几百元的话费补贴。乔双福觉得没多少意思。去这些什么会，顶多给你一间坐的地方，好听些叫作办公室，实际就是一间供你喝茶会客的场所。这些年，难道喝的茶还不够？绿茶，早已把肠胃喝虚了；红茶，把舌头都喝破了。再说，要喝茶，何必要跑到办公室去？家里不也有一副茶桌吗？如果说嫌一个人喝茶寂寞没意思，那就到老同学老朋友那里坐不是也行吗？不管怎么说，这些年下来，毕竟还是有几个可以说得来的人吧。所以，他当时回书记的话是：容我想一想。县长也找他。县长只说一句话：需要你的时候，你还得出来帮忙哈。可是，半个月过去了，还没有谁请他出来帮忙。他觉得人的工作地位很重要，退了，说好听点叫做作没有了服务对象，实质上是工作的权利和机会被剥夺了。

宋爱珠：家，当然是好地方，但是，你天天待得住吗？就算你待得住，一年下来，不把你待傻了才怪哩。

乔双福一想，觉得女人的话不无道理。退休才十多天，轻松几天后，感觉有点空虚和冷清，甚至开始变懒。昨天，午休后在床上，他突然问起自己：难道就这样空坐下去了？我的价值难道仅配用于官场上，一退出官场，真的毫无用处了？

乔双福正想回她的话，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铃响了起来。乔双福习惯性地让它多响几声，悠悠然地过来拿起手机。

乔县长您好！我是柯宁。听说您退休了，太好了，现在您有时间了，过来关心一下小弟哈。

一接听，对方就连珠炮地说个不停，好像不让乔双福说话似的。

终于轮到他说话了。乔双福说，是呀，我上个月退了。你最近怎么样？

对方：有您乔县长关照，肯定好的。不过请放心，不管过得怎么样，我这个人说话算数的。请您到我这个“好地方”来，我请您当顾问，年薪六十万，如果不行，我听您的，您开多少我给多少，一分不会少。您退休了，自由了，反正上级也管不着您了。来啊，乔县长，到我的“好地方”来！

又说了一大通。乔双福觉得奇怪，老婆刚刚说到好地方，他怎么也说起好地方来了？他这个好地方究竟什么意思呢？他便问道：柯宁，你这个好地方在哪里呀？是不是你们的什么专用语啊？

对方：不是的。我这个“好地方”就是我的公司开发建设的一座新城。本来叫做“好时代”、“富贵乡”、“新天地”、“世纪城”什么的名字，结果注册迟了，好名字全被人家拿走了，我看见这地方好山好水，那就干脆叫个“好地方”吧。

啊，原来是这样的。那你现在这个盘在哪里？

对方：在沣州呀。

乔双福：哦。那好不好卖呀？

对方：从目前看还不错。“好地方”已经开发了三万多套房，另有别墅。我们是按容纳十六万人住的小城市来设计的。有学校、医院、银行、商超、宾馆等配套，公交车也通上了。我想，再用一年能卖完就行了。所以呀，要请您过来当顾问，帮忙策划一下，如何快速地将这些房子卖出去，然后再扩建。真的，乔县长，您如果信赖我，就赶紧出来，哪怕是过来看一眼也好！还有，乔县长，您知道我柯某是个没文化的人，不会讲话，但是，我懂得人情，面上，我尊重您县长，心里，我是把您当大哥看的。

乔双福听了有些感动，在位时，这些话习以为常，他全当作假话虚话来听，退休后，听这种话还是第一回。谁都明白，退休了意味着手上一点权力都没有了，还表现得这般忠诚，又有何用？

乔双福：好吧，我有机会了就过去走一走。

对方：什么有机会，退休了，就是最好的机会了，您还等什么机会？您难道又到哪里上班了？乔县长，我可是等您等得好久了，上班，一定要到我这里来。我敢保证，您一定会喜欢上我这个“好地方”的。您如果还不相信我柯某的诚意，那好，下周，我就专程回去接您！

说完，电话就挂了。

乔双福放好手机，愣在沙发上。

宋爱珠说，对呀，我刚才听出来了，是柯宁，他不是请你去他那里上班？我看，你是可以去的，赚多少钱且不说，重要的是，日子过得充实，人的价值也体现在其中。不然，一个副县长说退就退，窝在家里赋闲吃闲饭，让人家看了笑话。

宋爱珠喝一口茶，继续说：看来这家伙不错，一知道你退休就请你来了，赶紧去赶紧去。想必柯宁也不会太难为你，给你重担子挑，顶多在那里帮他出出点子什么的。我想，如果感觉好，哪怕一分钱不赚，真正帮他干，也行。

乔双福冷笑一声，说，你不懂。

宋爱珠感觉很吃惊：我不懂我不懂，就你懂，好吧，那你在家里帮我做家务了。

乔双福手机来了个微信信息，一看，正是柯宁，他要求添加微信号。乔双福没有犹豫，一点就连上了。

对方先一连发来了三个作揖状的表情符号，接着，发来一组“好地方”的图片，又发来位置图。

乔双福把“好地方”图片转发给宋爱珠看。宋爱珠惊呼一声：哇，好气派啊，这真是个好地方哈！比我们县城都漂亮哟，这模样有点大城市气魄！赶紧去，就是不想在他那里上班，也要去参观一下。

柯宁说回来还真的回来了，这委实让乔双福感到惊讶。这是通过电话后的第五天，动作和速度确实快。当年，他曾听人家说过，柯宁像个做大老板的人。

柯宁不打招呼直接上门来了。

这是傍晚，五点许。乔双福家的门铃骤然响起。往常这个时候，即使是节假日，乔双福也基本不在家，退休在家也没有见过这时候有人上门。宋爱珠的闺密金枝有时会在这时分来小坐一会儿。最近她也没有来了。按习惯，来访者总会在上门前先挂个电话打个招呼问个究竟，不会随便闯门的。乔双福和宋爱珠都很迷惑，这时间点谁会来呢？

相互看了一眼，好像在征询对方的意见，开，还是不开。

正依偎在沙发上重看旧小说《第二次握手》的乔双福听到铃声一直响，便说：开吧。

宋爱珠听到这两个字，好像胆子壮了，不再犹豫，上前开了门。

门一开，柯宁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问宋爱珠：大哥呢？

宋爱珠熟悉他，但听问大哥，以为他走错门了，便问道：您找谁？

柯宁：大嫂，您把我忘了？我是柯宁。我找乔县长大哥。

宋爱珠哈哈哈地笑起来，说，你怎么叫他大哥，所以我以为你走错门了。哈哈。

柯宁放下手上提着的两个小箱子后，已经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乔双福，连忙说，大哥，我知道您在家，所以不打招呼了，您不见怪吧？

乔双福立即从沙发上起来，说：哎哟，柯宁，三年不见，你胖了，发福了，老板相越来越足啦。正如古人所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何况一别三年嘞！

柯宁笑着应道：多谢老哥夸奖，我柯某三生有幸，能有今日，多亏大哥关照！

说着，双手抱拳，做了个敬揖状。

乔双福：你们都喜欢使用江湖语言，我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大哥了。

乔双福过来和柯宁握过手后，指着柯宁提进来的两小箱子问道：这是什么？

柯宁：正宗的贵州飞天茅台。

乔双福：你干吗给我送酒？这价值不菲呀。我都退休了，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何必对我费心费力费钱呢？

柯宁：大哥，您太见外了，这是作为小弟的我敬大哥的一点心意，难道不行吗？您在位时，我什么都不敢送，连门都不敢上，我心里憋久了。一直等您退休，总算把您等到退休了，您说，现在还不行吗？

乔双福：我又不怎么喝酒，送给我浪费了，我们偶尔相互问候一下就行，不必做送来送去的事情，何况我又没有帮你做什么事情哩。

柯宁：您没帮我做事情，谁能帮我？没有您一手支持，我……

乔双福右手摆了一下，示意不让他将话说下去。

乔双福：好吧，来了，就坐下来喝杯茶，记着，等下把酒带走。

说着，乔双福开始烧水泡茶。

在柯宁眼里，乔双福是非常清廉的。那一年，柯宁终于要到一块地，在江东县，拿到一块地就等于赚下一笔了，至于赚多少，那要看开发商的情商和智商了。柯宁这块地不大也不小，他要开发一个名叫“东方红”的楼盘。按规定的标准设计，只能建十二幢楼房。如果真按照这个规划来做，柯宁的“东方红”楼盘在顺利售完房子的情况下，连投资的利息在内，勉强收回投资，无论如何精打细算，顶多赚下一两百万。你要知道，拍地的钱是两亿三千万！后来，有高人帮柯宁出一招：在容积率上做文章，也就是说，把应该有的楼房之间的间距拉短拉近。柯宁依计请来设计师重新设计一下，结果可以多建六幢楼房。这样，等于可以赚下这多出的六幢楼房的钱。这一改变让柯宁大喜过望。这六幢，要赚下多少钱呀！柯宁想都不敢想了。可是，人家告诉他，你别高兴得太早，你这个规划需要住建局领导签字啊！有如此巨大的利益，动力同样是巨大的。柯宁找到住建局领导，局分管领导说，这怎么可以呢？他手上根本没有这个权力，需要县里分管领导同意，然后召集有关部门来协调，写下会议备忘录才行的！柯宁一听，几乎瘫软在地。冷静后，他想了想，如果不改方案，这楼盘等于白做了，白做了不如不做；要做就要做有效益的。他想，难道真的找不到支持他的人了？他实在不死心。后来，他绞尽脑汁，通过关系，终于找到了乔双福。这时，乔双福已经当了两年多的副县长，但分管住建和国土却是刚刚接手的，业务不熟悉。而且他管的东西太多了，根本不容他有时间做专门的学习和调研。他的原则是，基本上尊重主管局意见，所以，所谓的协调会也是以主管部门的意见为主。当时，柯宁找到乔双福时就递上一张一百万元的银行卡，当面被他骂了回去。后来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乔双福，乔双福最后告诉他：要听局的意见，局如果同意我没意见。有了这句话，柯宁仿佛在茫茫夜海里见到光明如火的灯塔，高兴得半死。后来，他终于做通了住建局分管副局长工作。副局长一签字，工程顺利展开，楼盘一帆风顺。封顶大吉那一天，夜里十一点许，柯宁摸到乔双福家里，带上一箱精品蟹，一箱刺参和一箱大盘鲍，还有一个装有三百万元银行卡的信封。这一夜，乔双福和宋爱珠都在家。在这个县，礼尚往来中送些鱼呀虾呀，都算正常，收下了，送礼的人开心，认为你们认了我这个人；不收呢，反而生疏，觉得你不信任我。

这一夜的这一刻，乔双福刚刚开完常委会回来，他心情很好，因为宋爱珠交代的金枝老公提拔的事情过会了。金枝老公从一个比较偏远的山乡提拔到沿海镇当副镇长。这件事，宋爱珠说过好几回了，乔双福一直不敢开口，拖了两年多，好在这次大调整，他一提出就办成了，所以，他很高兴。宋爱珠更开心，正准备温一壶酒慰劳一下乔双福，然后想好好地到床上温柔一番。这时，柯宁敲门来了，宋爱珠以为金枝来，都不往猫眼看一眼，问也不问是谁，门就打开了。柯宁也是气喘吁吁的。乔双福住八楼，没电梯，他提着三箱东西，累得满头大汗。柯宁进来把他们夫妻俩吓了一跳。俗话说，雄拳不打笑脸人，何况是送礼上门。其实，这件事办成后，柯宁多次到县政府办公大楼找乔双福表示谢意。乔双福虽然都被他撞上，但他的办公室里都有人在，而且都是几个人，像是开会似的。乔双福出门上洗手间时碰到他，没理睬。这时候的乔双福早已认识柯宁，他当作不认识一样。他想，跟这种人一定要保持距离，他们找上门来，总是跟利益有关。古人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也如一句俗话说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所以，他一直把柯宁当陌生人看待。这晚呢，主要是乔双福心情好，也就不难为柯宁。柯宁分寸把握得比较好，知道时间迟了，不打算坐下来，站着说几句感激的话就想离开。当他把信封从口袋里掏出来时，警惕的乔双福急忙拦住了他。柯宁想扔下信封走人，只见他说道：乔县长，这里是三百万，区区小钱，表个心意，请笑纳。乔双福连忙紧紧抓住柯宁的手肘，不让他走。乔双福真用力，任凭柯宁怎么挣脱也脱不了。乔双福瞪大眼睛，逼向柯宁问道：柯宁，你把我当兄弟看吗？你口口声声称兄道弟，可你这三百万，不是让你哥送死吗？接着，他厉声喝道：这不拿走，你也不能走！宋爱珠站在一旁，看他们俩像打架的样子，感觉很好笑，一想，她也知道这问题的严重性。宋爱珠常听乔双福说过一句话，命长吃得多，嘴阔吃不多。想到这里，宋爱珠也拉紧了柯宁的另一只手，非要他带走不可。柯宁被他们俩架在那里走不动了。但他还是那句话，要他们收下。这样拉来扯去至少持续十多分钟，最后还是宋爱珠一句话把他说服了。宋爱珠说：柯老板哟，你如果真心对我们好，那你赶紧把这个收起来，往后啊，你的事业做得兴旺发达，等我乔老头退休那一天，你请他到你公司上班，做什么都行，那时候赚你给的工资也心安理得。

柯宁一听这话，如茅塞顿开，他说：那好的，我听大嫂的话。我等着乔县长退休那一天。

说完，柯宁利索地收回一直抓在手中的信封。

乔双福本来要柯宁也把三件海鲜带走。柯宁说：乔县长，您也给我一点面子吧，这东西要我带回去，我怎么做人呀？

宋爱珠看了乔双福一眼，说，算了算了，小柯这么有诚意，海鲜就收下吧。

这一次之后，乔双福把柯宁全忘记了。一别也不知多少年，柯宁不但没有再到县政府找他，更没有上他的家里来，只是过年时候，发一条拜年的信息，乔双福看也没看。乔双福确实忙，容不得他有时间去想柯宁，柯宁呢，自“东方红”楼盘出事把那个副局长弄倒后，他悄悄地从这个县消失了。柯宁的头脑好用，他知道，副局长被判刑完全是他害的，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如果还想做房产，在江东县，绝对没有哪个人肯理他了。所以，他选择逃离。

乔双福当然想不到，柯宁这一走，却走得更阔了，竟然在沣州那边做起了比“东方红”更大的楼盘。

乔双福更想不到，柯宁这家伙依然记着他，说回来接他，还真回来了。

乔双福想，自己退休了，手上权力一点也没有了，而时间却有的是，柯宁你如果愿意讲，我就蛮听，看你是如何又一次发达起来的。

柯宁见乔双福夫妻与之前不同，一副亲切和蔼样，特别是乔双福满面笑容，心情很好，于是，他便把在云南如何成功开发“好地方”的经历一一叙来。

乔双福和宋爱珠听着听着，入迷了。他们好像已到了柯宁所说的这个“好地方”。

柯宁说，一句话，“好地方”就是一座城市，一座至少可以容纳十六万人的城市。这座城市是全新的。当地领导对“好地方”非常满意，主动提出，另划出一片地，再建一个“好地方”。所以说，我的公司真的非常需要您乔县长这样的领导，出来帮我做个策划指导，争取把新的“好地方”做得更好更有特色，更有市场。

宋爱珠终于动心了。她对一直在微笑着的乔双福说，小柯发展得这么好，又需要人帮忙，我们现在也退休了，闲也白闲着，趁着还能做些事，就过去帮个忙，至于什么年薪呀，工资呀，我看也无所谓，我们又不愁钱花。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再多的财产最后都要给女儿。你说是吗，老乔？

乔双福没有应答，他还是一脸浅浅淡淡的笑容。

柯宁说，对，大嫂，我们跟钱都没关系，你们能领年薪或者工资，这是看重我柯某；要是不收，说明你们根本没把我当兄弟朋友看，还是过去那样不信任我。我想，不管怎么说，肯不肯帮忙，都先过去走一趟看一眼再说，好吗？

乔双福终于说话了：好吧好吧，什么时候先去看看你的“好地方”吧。

一周后，乔双福和宋爱珠随柯宁出来了。

柯宁所在的“好地方”地处名叫沣州市的一个山区县。江东县没有直达沣州的动车，需要在南昌转。按照柯宁的意思，由他来开路虎车，慢慢走，可以走走停停，一路看风景。可是，乔双福担心近三天的车程毕竟太累太辛苦，当然也担心安全问题，所以便选择坐动车。虽然要转车，但坐动车很舒服，一路上，不仅有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更有车厢里各色各样的人脸衣装，还有各地口音的谈笑声、音乐声及其各样形态，也十分有趣。不知不觉，一天能到达的车程如吹风一般快地到达了。

这正是秋天。秋天的气候，在哪里感觉都是舒坦的。只是觉得这里要比家里略低两三度，穿一件觉得凉，穿两件又多。这是乔双福十多年来第一次和老婆出远门，他们心情非常好，尤其是宋爱珠，爱说话，每看到一件新奇的事都说给乔双福听，说着说着，还牵起他的手，或者挽着他的手臂，这让乔双福很不习惯。一到站，下车，在出站的路上，宋爱珠十分开心地依偎着乔双福。女人看出来，乔双福不喜欢她这样依着他走路。宋爱珠说：哎，我不是别人，我是你老婆，你干吗不自然呢？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是副县长，要顾及形象？

乔双福说，我们这般年纪了，还这样做，让人家看着好笑。

宋爱珠：我们现在再不这样，往后还有机会吗？

乔双福不再言语，但依然不自然，甚至还不情愿。

刚到出站口，突然，宋爱珠松开乔双福的手，惊讶地喊道：嘿，你看，这是谁，怎么这么熟悉呀？难道我在做梦吗？

乔双福不明白她说的话什么意思，茫然地朝前方眺望，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这时，宋爱珠用力捏了一下乔双福的手臂，说，你看，这不是金枝吗，她怎么也在这里？

被这么一说，乔双福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女人果然是金枝。哇，过去没细看，金枝的身段竟然这么好看。她装扮得有点像演员，黑色裤，红衣服。这红衣是薄薄的绸缎，很透明，把里面黑色的胸衣全透出来了，好在有两条同样红色的小带子在领口下晃晃悠悠地摆动，才分散了别人的注意力。金枝满脸笑容，笑得如一朵鲜艳的牡丹。这时，在乔双福眼里，这女人特别耀眼特别漂亮，仿佛她不是五十来岁的女子。他还在恍惚时，金枝说话了。

金枝：领导，为迎接你们二位，我特地提早一周过来了。

金枝边说边向宋爱珠伸手过来。

宋爱珠握住金枝的手，瞪大眼睛，十分惊讶地说：哎哟，你们究竟怎么回事哩？

这时，柯宁上前笑着回答：大嫂，等吃饭的时候，我细细向你们汇报。

这下，乔双福越来越迷惑了，他感觉，是不是柯宁这家伙设下什么套，让他往里钻？他甚至后悔，这一回不应该来。这一来，可能会惹出什么麻烦。

这不能不让乔双福想起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

前面说过了，金枝与宋爱珠的关系越来越不一般。金枝原来在乡镇供销社上班，她老公也在这个镇，本来可以上到退休，可是，那年，她孩子大了，要在城关上学，家里没有老人，她只好靠自己想办法两头跑，这样总是很累。后来，有人告诉她，你攀上你孩子的老师宋爱珠就有戏了。金枝很聪明，很快和宋爱珠联系上了。几回来往，在宋爱珠眼里便认为金枝不但是个能办事而且还是个勤快可值得信赖的女人。金枝经济条件不好，可每次上宋爱珠家来却从不空手，带的都是不值钱却又是宋爱珠、乔双福及女儿所喜欢吃的东西，比如，海带干、巴浪鱼干，还有小海螺和滩涂上才有的土冻等。她不仅送这些海产上门来，更重要的是帮宋爱珠做家务，打扫卫生、洗衣服、洗碗、接送女儿等，遇上什么做什么。那时候，宋爱珠忙得很，一边要上班，一边要支持丈夫从政，包揽所有家务，一个人当然忙不过来。那还不是请保姆的年代，即使请也拿不出这笔钱。为家务，宋爱珠常常忙到深更半夜，早晨还得早起，累得腰酸背痛还不敢声张。突然间冒出个手脚利索的金枝，她非常高兴。她家里当然也常常有别人家送东西来，比如，各种各样的滋补品、酒、服装、高档海产品等，宋爱珠出手也大方，把不适合自己穿的衣物全送给金枝，也给金枝塞上几盒人参蜂王浆等补品。金枝不收，宋爱珠说，你不收，以后不用来了。这下，金枝只好收了。金枝帮宋爱珠做这些家务，都是在她回县城的节假日时间，上班了，她就不能来了。后来，宋爱珠发现，家务的事好像没有金枝还不行。她突发奇想，如果能帮金枝调进城关，不是很好吗？可是，她也担心，如果自己主动提出帮金枝调动，金枝可能认为分明想利用她的劳务，调动成功后有可能不领情然后不辞而别，如果这样，岂不是白费功夫吃力不讨好？于是，她想，等哪天金枝自己提出来了再帮忙。应该说，最令宋爱珠满意的是，金枝虽然这么经常在宋爱珠家里帮忙，但当乔双福一回家来，她便告退，半分钟都不肯多留。半年后的一个周日，金枝在宋爱珠家里做完家务后陪宋爱珠喝茶聊天，聊着聊着，很自然讲到金枝调动的事，宋爱珠答应得很干脆，说，我试试吧。当夜，宋爱珠便把这个想法跟乔双福说了。乔双福想了想，觉得宋爱珠的打算有道理，把金枝调进城无形中等于为自己家请了个不花钱的保姆，即使进城后金枝变心，看在她无偿替他家义务了这么长时间的家务也值了。这时候，乔双福刚好分管县供销社。一次，社主任正想请他吃饭，要求解决个别基层社经费问题，乔双福对主任说，不用吃饭了，你看看这个人想进城有没有什么困难。主任说，这有什么困难，领导交办的，何况城关社也需要人手。很顺利，不到一个月，金枝就调进来了。令金枝感动的是，她的人事关系放在城关供销社，而人却在县社人事科上班。供销社人事科能有多少事情做呢？金枝太清闲了。金枝不但没有变心，来宋爱珠家比之前更勤了。金枝在帮宋爱珠做家务的同时，常常想，权力真是太厉害了，进城前在乡镇社是一个没有人知道她是谁的无名小卒，仿佛是一夜之间，她竟然成了县社的人事科干部。原单位为她饯行时，主任毕恭毕敬地对她说，金枝，苟富贵勿相忘，往后我们社得靠你支持关照了。哪一天供销社真的要倒掉，你可得先把我们这拨人马救起来哈。金枝想，这真有意思。她还想，自己既然能到人事科来，只要爱珠姐再出一手力，说不准还能当个副科长，就是当不成副科长，如果愿意再到基层社，当个副主任肯定没问题的。想着想着，金枝像做梦一样笑了起来。她继而想到了老公和她的弟弟以及妹妹。老公还在乡镇政府，近二十年了仍然是民政助理员，他如果能进城多好。不能进城，就地当个副乡镇长，名誉上也好听一些，人家比他迟工作，早已经是副乡镇长或者什么委员了。还有她的弟弟和妹妹。弟弟和妹妹跟她一样，都在基层供销社，特别是妹妹所在的这个社，工资发放出现问题了。弟弟承包了一个社，效益越来越差。她一调到县社人事科，弟弟和妹妹就找她来了，要她想办法帮一把，调整个岗位或给个好政策。金枝爱面子，不敢把自己是通过爱珠姐的关系这事情说给弟弟妹妹听。但是，正像她弟弟说的，你总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弟弟和妹妹，你家里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他们俩帮忙办的。修房子呀，孩子的接送呀，上个月还是他们在帮忙的。弟弟妹妹也明白金枝是个热心人，她愿意替人家做好事，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弟妹。弟弟妹妹找她的当夜，她就在心里打算盘了。她想，如果乔县长是自己的老公就好办，问题是，乔县长是爱珠姐的老公。别人的老公肯帮自己一次大忙该谢天谢地了，哪能随便再开口？而且还没有真正感谢过爱珠姐和乔县长。其实，金枝已经表过谢意了，只是宋爱珠不肯收。金枝知道，人事是大事，不能用海鲜来衡量的。用什么做礼物呢？她想了许多天，最后，她下了狠心，决定把结婚时婆婆送的那只金戒指送过去。金枝非常有诚意。可宋爱珠说什么也不肯收。宋爱珠一句话彻底把她拒绝了：我们不稀罕这些东西。你帮我做这么多的家务，我很感激，再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怎么还给我送这个？这话让金枝听了既感动又羞愧不安。但是，在金枝看来，也正是这句话让她望而却步，她没理由向宋爱珠提出弟弟和妹妹想要解决的问题。

正当金枝为弟弟和妹妹的事而烦恼的时候，金枝的弟弟又找她来了。

这一天，金枝弟弟带着一个人，连招呼都不打直接上她家里来了。这人是谁？这人就是柯宁。柯宁带两箱海蜇皮过来，还有一个信封。金枝很惊讶，以为人家求她做供销社人员调动的事。弟弟开门见山，说人家知道你跟乔县长关系好，柯总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想通过你认识他。金枝听了更吃惊，她自己的调动完全是宋爱珠出面的，她和乔县长根本就没有接触，怎么能介绍别人跟他认识呢？金枝很聪明，她没有当面拒绝，而是问柯宁有什么事需要乔县长帮忙。柯宁当然不会随便把需要找乔县长帮忙的事情说出来。柯宁说，只是想认识一下。柯宁小坐一会儿先走了，留下她弟弟和柯宁送来的东西。

弟弟说，柯宁是做房地产的大老板，这人肝胆。他答应过了，他的公司楼盘做起来后，我们都有一套，是送的，一百二十多平方米的。柯宁还说，如果不想要房子，他就给钱或者给我们股份。这事，你一定要想办法，你又不花本钱，只需介绍他们相识一下就行了。金枝说，我试试看吧。

弟弟走后，金枝打开信封，一看，信封里竟然藏着三张各一千元价值的购物卡！事情还没办就给这么大好处，看来这老板出手大方。一套房子哪，这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住上一套新村房子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如果靠她老公和自己的工资，连梦都别做了。这一夜，金枝睡不着，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无论如何都没法合上眼。最后，她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冒一次险，哪怕被宋爱珠赶出门！

这天上午九点许，金枝背上一个从来没有背过的公文包，到县政府办公大楼来了。很顺利，门卫问她找谁，她自报家门，说是供销社人事科找县人事局办理职工工资的。一进大楼，她开始一层一层一间一间地搜索，终于在四楼碰到乔双福的秘书，秘书小郭在乔双福家里见过她，知道她跟乔家人关系不一般，便问阿姨找谁。金枝一看，竟是小郭，她先愣一下，随后立即镇静下来，便问他乔县长办公室在哪里。小郭也不查不问，直接带金枝到乔双福门口，手指了指，便离开了。金枝本来直接进去，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便留步在门口等候。哪想到，这一等就等到十一点多，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外面的人又进去了。金枝不敢像人家那样随便进去，只好在门口来回踱步。突然，乔双福急匆匆地从办公室出来，看见金枝，问她干吗。金枝的脸一下子唰地红了起来。她说想找您说一件事。乔双福边问话边往卫生间方向走去。回来时，他走进一间小会客室，示意金枝进来，问她什么事。

金枝说：我有一个亲戚想见您一面。

乔双福：你亲戚有什么事？

金枝：不知道，他只说想认识您一下。

他是做什么的？

听说，好像他想在县里办一个什么企业。

这正是招商引资年代，每个领导干部都有招商任务。乔双福因忙于他所分管的事务，耽搁了这额外的任务，正想什么时候安排个时间到外面走走，看看能否引一两家企业回来。金枝这一说，他想，这可是送上门来的项目啊。所以，他问金枝，你亲戚在哪里？

金枝说，他在外面等着。

乔双福：那你叫他现在来吧。

金枝一听，高兴得半死，连忙飞快地从县政府大楼跑出来，给他弟弟打电话。大约二十分钟，柯宁就来了。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现在先来看看乔双福夫妻俩来“好地方”的情景吧。

“好地方”还真是个好地方。

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蓝天白云，碧空万里。沣江之水，清澈如镜。一条大道尽处是一个巨大的门户。门楣上书有三个金色大字“好地方”。这三个字十分漂亮，显然出自书法名家之手。一入门，世界更大了。中间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水波微动，每隔几十米就有一座跨江的造型各异的桥梁。两岸对称，并排矗立着一幢幢风格不一的楼房，依次是写字楼、别墅群、酒家宾馆和大商场。一路步行进去，银行、邮局、公交车站、超市、医院、学校、派出所，还有大小不一的宾馆、酒楼穿插其间。有三个大型的娱乐场，其中一个名叫“水世界”的娱乐城特别热闹。还有公园、超市错落分布在各个小区。唷，细看，四周还有一条绕城河，如一条蓝色绸缎环绕。楼房中，最豪华的要数“好地方”管委会办公楼和“好地方”公司办公大楼。楼盘中，最高的三十六层，最矮的是四层半别墅。柯宁说，现在这里只有中小学，明年争取把大学城建起来。走在这里的街市，仿佛徜徉在一处风景秀美的景区里。几十个十字路口，设计得一模一样，如果不看路牌标识或商店招牌，如走魔宫，容易迷失方向。

除了这些新颖独特的设计吸引乔双福外，更让他感兴趣的是，桥下的江流碧波荡漾。两岸跨度至少有一百米。岸边泊有几百艘小船，游人可自由上船下江嬉戏。还有几十只乌篷船，船舱里有茶桌，可供人家喝茶观江。岸边柳绿花红。哇，这里的路、桥、树、草、水、船、街、楼、花、影，尽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宋爱珠看了，禁不住啧啧称叹，不时回头看一眼宋双福，说，真是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乔双福听了，只是笑着，不吭声，但他心里佩服柯宁：这小子不简单，有眼光，站位高，不仅规划做得好，管理也跟得上。你瞧，这么多又这么大的公园，人来人往，路面却干净整洁，找不到一点垃圾。这是他们县城还不能比的。

从这个层面看，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好地方”名字也起得好。乔双福心底佩服。

晚宴是在欢乐世界大酒店举行的。这是五星级大酒店。包厢极具豪华。柯宁安排的包厢名叫“贵人厅”。餐具全是镀金且不说，好几个女服务员在旁伺候。十多道的山珍海味，这里就不赘述。一个女子的出现，让乔双福大吃一惊。“欢迎乔县长和夫人光临‘好地方’！”这女子对着乔双福夫妇做了个深鞠躬。

柯宁介绍道：她叫玉叶，不瞒乔县长和大嫂，她是金枝姐的妹妹。现在她是我的爱人。

啊——宋爱珠禁不住在心底惊叫一声。这个事，金枝怎么从没有说过呢？难道他们就是原配的一对？

当然不是。

这是乔双福和宋爱珠所不知晓的因缘际会。

原来，在柯宁“东方红”楼盘成功后，金枝不要他许诺给的一套房子，而是开口向他要一个项目。柯宁说，“东方红”楼盘股东和规矩都定了，他不能随便变更。想要项目，没问题，得等下一个楼盘。等了两年，果然，等到了“好地方”。这期间，金枝盯紧柯宁，让她弟弟跟踪，当柯宁有饭局时，她就拉上妹妹玉叶。玉叶比金枝整整年轻十岁，长得也比金枝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那像是能说话的。玉叶比金枝更懂得包装自己，也肯花钱，什么时尚新潮的衣装不管多贵都敢买，把一个年近四十岁的女人打扮得如二十岁小姑娘。你瞧，就说在这次晚宴上，她都四十三岁了，脸庞上一根皱纹都找不到，该突出的突出，该收紧的收紧，依然像个风韵十足的青春美少女。那身段呀，男人看了不动心都不行。难怪宋爱珠一见面，闻到她身上那种分外刺激撩人心旌的香水味时，第一感觉就是，这女子妖气。可是，柯宁就喜欢这种妖气。当时，没几回接触，柯宁就打定主意要她了。玉叶比金枝还要干练，与柯宁上床前，先定下两大项目，一是“好地方”楼盘里的所有超市都必须由她来经营；二是土建工程由她来负责。柯宁马上答应。柯宁想，她将要成为自己老婆了，给她经营还不都是给自己的？

合同一签，玉叶也做得干净，飞速离婚。后来呢，玉叶把超市交给了她的哥哥金枝的弟弟去经营了。金枝的弟弟拉关系可以，想独立做一件事不行，超市被他管得一塌糊涂。所以，金枝弟弟求助金枝，请她过来帮忙打理。

乔双福和宋爱珠全不晓得他们这些事。

面对金枝姐妹俩的盛情，宋爱珠反而有点不自然，这一刻，她心情十分复杂，想了很多。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世界变化比她想象的更多更快。

她不明白这世界是怎么一回事。

宋爱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

在金枝玉叶姐妹面前，不管柯宁如何热情地敬酒夹菜，此时的乔双福也走神了。他可以想象得到年轻貌美的玉叶是如何征服柯宁的。

这时，乔双福又想到金枝曾经与他的一次莫名其妙的交往。

这是过去好几年的事情了。金枝完成了柯宁与乔双福认识使命的大约三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她又来到县政府大楼找乔双福。这一回，金枝轻车熟路，一进来径直往乔双福的办公室奔。同样，里面有人，她在门口等着，好的是只等半个多钟头，那个人就出。她怕后面的人抢先进去，赶紧大步跨进门来了。金枝先声夺人，她说：不好意思，打扰县长了。乔双福抬头一看，是金枝，笑着问她：你又当介绍人来了？

金枝：县长，不是的。我是来请您的。

说着，她把进来时虚掩的门上锁了。

乔双福：请我？请我干吗？

金枝：请您吃个饭。

干吗请我吃饭？

我有话想跟您说。

现在可以说吧，何必请吃饭呢？

要让我表示个心意。

不用的。

金枝往前靠了一步，与乔双福的距离已经触手可及。但是，这时候的金枝心思慌乱，不知要说什么，把来之前安排的话全忘记了，怔怔地伫立在乔双福身旁，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想伸手抚一抚乔双福的身子，她又没了勇气。情境十分尴尬。她的脸霎时绯红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乔双福似乎领会了金枝想说的话和想做的动作，站在大桌前的他便在椅子上坐下。他说，不用请吃饭了。以后有客户还可以介绍过来，这是公家的事情。

金枝见他落座，又靠近一步，很自然地按住乔双福右手的手背，说：乔县长，您给我一回面子吧。

乔双福：你告诉我，谁让你来请我的？

金枝：不是别人请的，实话告诉县长，是我金枝单独请您的。您可不能出卖我，把这消息告诉爱珠姐。

乔双福笑了，笑得有些诡秘。他说：你请我有什么事，要在吃饭前先说清楚才行，不然，我办不到，总不能白吃你的饭，你说是吗？

金枝的手终于顺势在他手背上往上抚摩了一把，然后说：放心，县长，我真的没有事情，只想跟您说说话。

其实，金枝有她打算的。如果乔双福能请到，她就把她弟弟妹妹工作的事提出来，能成最好，如果有难度也不勉强，因为柯宁那边已经有过承诺了，但要防万一，多留一条路保底。还有，老公提拔的事也得麻烦他办。她知道乔县长权力大，只要他肯发话，什么事都能成。这些事不管成不成，她都要报答他，但她又没有什么可报答，唯一的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身。她担心乔县长还看不上。她觉得自己长相还是过得去的，只是年龄大了些，但与宋爱珠比，却又年轻多了。在基层供销社的时候，不少男人请她吃饭，不仅管她的主任请她，乡镇政府的几个领导也对她有想法，她明白这些男人的居心，均与他们保持了距离。她想，迈出这一步，应该找一个有大用处的人。

乔双福见金枝的动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说：好吧，我最近太忙了，一会儿又开会了，也没有心情，过一段时间安排吃饭，好吗？

说着，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向接待来客的茶几边。

金枝听了非常高兴，想上前拥抱一下他，又有些怯，终于没有行动。她说，好的，乔县长，我等您。

突然，响起敲门声。这时，金枝壮了胆子，上前倚上乔双福的肩头，一只手做成喇叭状，靠近他耳朵，悄声说：我这些话您可千万不能跟爱珠姐说哈。我和她可是好姐妹。

乔双福觉得好笑。他想，那年，他要是把金枝的所言所行告诉宋爱珠，不知她们今天的关系会是怎么样。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柯宁如何热情地邀请他们，宋爱珠一定不赞成他来这个“好地方”的。

乔双福和宋爱珠住的是“贵人居”里的一套别墅。四层半结构，占地面积至少有三百七十平方米。前面建有停车场，屋后是足有一亩地的可供栽种花草果蔬的园地。一楼是会客厅、厨房、餐厅；二楼是接待室和办公室；三楼设有大小两个卧室，另有一间茶室；四楼是活动房，有棋牌室、跑步机房，还配有一副标准的乒乓球桌。

柯宁说：乔县长，如果您满意，这套房就属于您了。

宋爱珠非常满意。一看，她便知道这是柯宁特意为他们安排的。她有些感动，心里一直嘀咕，柯宁这老板懂得做人做事。但她又不明白柯宁为何要替退休了的老公安排这么优越舒适的生活工作环境。她还想，要是在老家有这么一处住宅就好了。

更令宋爱珠感动的是，柯宁还专门安排两个女生在一楼陪住。两个女生的任务是，从吃、住、衣、行全程服务他们夫妇俩。一女生告诉乔双福，柯董事长为他们夫妇配备了一部路虎越野车，随时使用。

宋爱珠再一次啧啧赞叹。

乔双福和宋爱珠商定，不用任何人陪同，他们俩自由逛一逛“好地方”。

他们慢步而行，一条路一条路地逛，一家店一家店地看，一个小区一个小区地走。看得很细很认真。他们发现，“好地方”真是不一般，老家县城有的，这里都有；老家县城没有的，这里也有。比如，温泉，老家县城没有，而这里就有。一处名为“天都温泉城”的洗浴中心，收费便宜，一人只需三十元。

出于好奇，他们俩决定进去体验一番。

正当他们抬步迈向“天都温泉城”的台阶时，一部路虎车停在他们跟前，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青年。男的双手作揖，极其谦卑地对乔双福说：乔县长您好！柯总有急事请教您，请您先回公司一下。

乔双福看了宋爱珠一眼。这时，那女生上前对宋爱珠说：乔夫人，我陪同您继续参观，好吗？

乔双福随车来到柯宁公司。

柯宁办公室在九楼。这董事长办公室至少有一百平方米。老板桌特别气派，差不多有二十平方米，这是乔双福所见过最大的办公桌。除了办公桌外，另外摆设一套供四人围坐的茶桌。四周摆放各色各样时尚且新鲜的花草。茶桌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书法：群贤毕至。办公室虽然窗户四开，光线明亮，但仍然开足了荧光灯。这些灯光，让乔双福觉得刺眼。

乔双福进来时，柯宁正举着手机说话，他见乔双福进来，做了个欢迎手势后，继续与手机里的人对话。男生引领乔双福入座茶桌的移动椅子上，并动手烧水泡茶。

柯宁一边通话一边不停地走动，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又走过去。听得出来，柯宁是跟一位领导通话，一副热情诚恳样子。

突然，柯宁与对方说话的口气硬起来了，他说：顾市长，你们也得听我一回吧，你说，我柯某贡献还少吗？顾市长你哪一回开口我没有答应？我所作的扶贫还少吗？三千万就三千万，九千万就九千万。一个亿的也给两次了。再说，我还打算为你老家那个山村通一条路，替你顾氏盖一座祠堂。你能不来吗？我再一次告诉你，这是我最好的老哥第一次过来，而且我跟他说过了，顾市长会来参加的，你不来，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话，柯宁继续大声说道：可以赶回来呀，什么改天，还要换地吗？

最后，柯宁说：好的，不说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气咻咻地止住通话键。

乔双福明白意思了。

柯宁过来双手作揖，连声道：大哥，不好意思，怠慢您了。刚才本想请顾市长过来为我捧场，陪您一起吃个饭，哪想到他在省城开会。我想，他今天如果赶不回来，也不好受。我不晓得他还想不想张口向我们要钱了。

乔双福笑着说：不要为难他，市长事情多着呢。我们自己几个人吃饭就好了，何必那么铺张呢？

柯宁连忙为乔双福斟了一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说，今晚一定要热闹一下。市长他不来，委屈一下大哥，我就请几个局长来乐一乐。

乔双福立即制止，他说：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不然，今晚的饭不吃了。

柯宁说：大哥，您可能不懂，我说的这几个局长也是正处级的，我不会请地位低的人作陪的。

乔双福摆摆手：也不用，何必呢？

柯宁：这是必须的，我懂得官场规矩。既来之则安之。大哥，拜托了，您请客随主便吧。

乔双福不再言语，突然，他的想法变了，此刻，他也想看看柯宁究竟能不能请得动当地这些部门的头头脑脑。

柯宁回到他的办公桌边，坐上那条又高又大的太师椅，找出电话本子，打开，然后按本子里的电话号码拨打。

柯宁使用免提，只响一声，对方接听了。

柯宁：孙局，我柯宁，今晚六点雅聚呀。

对方：又有什么名堂？

柯宁：我老哥从老家过来，你说你要不要来？

对方：你老哥是什么人啊？

柯宁：我老哥是农民你就不来是吗？不要这么现实哟。好了，一句话，我请我老哥，你不来也得来！

说完，挂了。接着，又打丛局、逢局、丘局、滕局、原局、凌局等六个人，说话内容和过程几乎一个样。全用免提，对方全部答应，这让乔双福有点佩服。这家伙在这里能牛到这个份上，真是不可思议。但是，乔双福同时注意到，柯宁在与对方说电话时，流露出一种异常得意的神情，说到兴奋点时，竟然将他的双脚架上自己的桌面。不一会儿，柯宁可能发觉这做法不妥，很快便放下了腿脚。

乔双福想，好吧，正如柯宁所言的，既来之，则安之，也让我乔某瞧瞧他们究竟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打完电话，柯宁回到茶桌前，坐下来，继续给乔双福续茶。

柯宁双手端起茶杯，一边做敬茶状，一边对着乔双福说：大哥，您请放心，柯某弟虽然不才，在这里还是吃得开的。

乔双福本来想说柯宁你无非是用钱来开路的，但人家一旦对钱财不感兴趣时，你还有什么招数呢？

柯宁好像知道乔的想法，他说，大哥，仅靠钱财还不行。这话对外还不敢说，不瞒大哥，经过这些年打拼，我摸索出一条新路子来了。

柯宁从茶椅上起立，他做了个请乔起来的手势，说，大哥，您过来看看。

说着，他在前面，走出他的办公室，乔双福只好在后面跟随。

出门口，往前走了三十步，向右拐，再步行二十步左右，停住，然后，推开一个房间大门，乔双福在门口止步，抬头看，门楣上挂的牌子是：总工程师室。

柯宁引乔双福入门。柯宁说：大哥，这就是公司为您准备的办公室。您看看，有哪些需要改进或补充的，您说了算。

那个男生随后赶到，在茶桌上放水煮茶。

后来才知道，这男生就是柯宁的秘书。

乔双福吃了一惊，奇怪，自己还没有答应他，怎么连办公室都替他备下了？他说：我对工程是一问三不知的，怎么能当工程师呢？

柯宁：大哥，这里写的总工程师，实际上的意义是总设计师，您看看要不要把牌子改过来？再说，没有什么不行的，在这里，我说了算，您就是总工，没有什么不妥的。

这时候，乔双福感觉到，柯宁的口气大了。

乔双福细看一番，这办公室与柯宁那边几乎一个模样，不同的是，柯宁是坐南朝北，而这一间是坐东朝西；面积呢，只有五十平方米左右，顶多六十平方米。但与他副县长的办公室比已经大出三倍了。

柯宁：大哥，公司给您配一部车一个秘书，另外，还有一名生活秘书，管您吃喝洗漱的。

乔双福暗自好笑，这家伙分明在绑架我乔某。

他们在茶桌落座后，柯宁说，刚才我要向大哥汇报的关于摸索出的新路子只说一半，不知大哥可有兴趣，如果想听，我就和盘托出。

乔双福想，看来眼前的柯宁非同一般了，表面上一副尊重人家样，骨子里已经没有谁在他的眼里了。他说，好吧，你愿意说，我就听。

柯宁：简单地说，新路子是这样的，我们不能像过去那种模式做房地产了。过去做法笨，吃力，求奶奶告爷爷，还不一定能办得成，即使成，也让相关权力部门瞧不起。现在呢，我不和人家争，一句话，就是不做参与招投标的事了。要做，就是造城，造一座城市！随便找一个地方，越是偏僻越有开发潜力和价值，而且地价又便宜，甚至可以不花一分钱！

柯宁声音越说越响，表情也越来越凝重庄严，此刻，他叙述的对象好像是他的手下人。

他继续：就说“好地方”吧，原来这里是一片荒野之处，离城区也远，我看上了，找当地领导，领导重视，把这当作他们招商引资大项目来做。这下可好了，他们便组织专门工作队，还设立指挥部，协调土地与群众利益问题。哪想到，我们不花一分钱，几十名当地干部却帮我们解决了开发的许多前期性问题。公司给他们的回报只有一个，给这个城市无偿建设一条三百米长的防洪堤。我一算，只需五千万元，这有什么问题呢？我马上答应，接着，公司提出要解决通公交车、设立派出所、办学等事项，他们一一照办。这做法，使许多权力部门反过来求我们。哎哟哟，大哥，不瞒您说，当地人以为我们与省市领导有特殊关系，纷纷上门找我。找我干什么呢？要官。比如，副局长想转正的，我呢，就看他们服务我们公司的情况而定。这些年，我也给他们解决了几个。哈哈，在大哥面前吹牛，不好意思了。

说完，他得意地笑了，又一副十分谦恭样对乔双福做了敬揖状。

乔双福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笑着说：看来，你真不简单了。

柯宁：不管怎么样，没有您大哥扶一把不行。

乔双福：我能帮你做什么呢？

柯宁：大哥，您以后就是乔总工，管的事可多啦。但是，我只要您做一件事。

柯宁卖关子，故意打住，给乔双福敬茶。

他说：大哥，公司给您的年活动经费是五百万，这经费随便您用，不够，再说，没问题。我相信大哥。您是官场过来的人，规矩您比我懂得多。不用我多言。您只需做一件事。

柯宁没有说出来，乔双福也不想问，他想，这一问，不等于答应他了？

雅聚开场了。宴会厅就在九楼。

六点，客人准时到位。

乔双福一看，这宴会厅与酒店布局不同。门牌上写着：会议室。两间。第一间，像县政府候会室一样，很大，摆有二十张会客椅。椅与椅之间都放有茶几。十三名女生在场做倒水等服务。里间，更大，至少有八十平方米，是大餐厅。餐桌设有十六个座位。点心与水果已经上桌。有三名女服务员守在门口，餐桌已处在自动旋转中。

乔双福、宋爱珠在金枝陪同下，准时来到会议室。他们三人进来时，候会室里已经坐着七人，正在喝茶聊天，有两人还抽着香烟。一进屋，烟雾扑鼻而来，乔双福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时，他才突然记起出门忘记带上“防风”了，便拉了一下宋爱珠，悄声问她：带上“防风”没有？宋爱珠笑着，摊了一下双手，表示没有带。他们三人进来，全场突然安静下来，场面有些尴尬。金枝好像也不认识他们，只是来客中有一人朝金枝点了一下头并微笑了一下。三名女生引乔双福等三人落座，随后便送茶杯到他们三人座位的茶几上。

时间已过六点半。乔双福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表，又打开手机扫一眼，没错，六点半。他发现，其他客人也在不停地看钟表或手机。

金枝说：唉，怎么了，柯董呢？

没有人反应。她又问站在她身旁的服务员，服务员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金枝打开手机给玉叶挂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没有接听。许久，金枝手机铃声响起，她连忙接听，是玉叶。玉叶说：你们先开席吧。金枝说：柯宁不在怎么开呀？对方手机便挂了。

乔双福问金枝：柯宁会不会有什么急事正忙着？

金枝：如果有急事，他应该会交代的。

正当乔双福准备与宋爱珠商量离开时，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大家一看，正是柯宁和玉叶。他俩一进门，在场的其他客人立即起立，一起喊道：柯董！

柯宁做了个敬意的手势，笑着说：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他接着说：现在就不茶叙了，直接上席，好吗？

说着，他引导客人进了会议室。

乔双福看表，七点整。

乔双福和宋爱珠被请到主宾席上。

一落座，柯宁就指着乔双福说：各位，这位就是我的大哥，我老家来的乔县长。他不仅是我敬重的领导，还是我敬爱的导师。请了几年，这回终于把他请来了。等下，你们都敬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