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徐州汉画像石中的生产题材
2023-11-09唐小惠
□ 唐小惠 梁 勇
汉画像石是汉代艺术的精华与代表,在中外历史,特别是中外美术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
汉画像石于清代晚期被重新发现,并得到收藏界的重视。徐州的汉画像石收藏历史悠久,在全国汉画像石收藏史上有较高的地位。1872年,布政使江南分巡徐海河务兵备道道台吴世熊在徐州沛县发现了两块画像石,就用大车将两块画像石拉到了徐州城的衙署内,供人们观赏。1922年前后,张伯英在徐州睢宁双沟收购出土的汉画像石十余块(其中的《牛耕图》画像石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张伯英还在沛县留镇购得一块《纺织图》画像石(现藏于故宫博物院)。1950年徐州市成立了文物管理委员会,办公地点设在云龙山上的放鹤亭内,文管会将吴世熊、张伯英等人收藏的画像石镶嵌在兴化寺的北厢房内。1956年徐州成立了“江苏省徐州汉画像石保管组”,这是徐州成立最早的文博机构,也是徐州博物馆和现在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的前身。至此,徐州汉画像石的发掘收藏、科学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汉画像石主要内容为生产场景,如《牛耕图》《狩猎图》《捕鱼图》《粮食加工图》《纺织图》等。举农百事,耕种为先。战国时期,铁农具开始用于农业生产,尤其是铁犁的使用,使破土作业得以连续进行因而使粮食亩产量成倍地增长。牛耕的推广,是农用动力的一次革命,大大提高了生产力,使得垦田数量有明显提升。汉代以二牛抬杠的耕作形式最为普遍。睢宁县双沟出土的牛耕图形象地表现了当时的牛耕农作情况,是我们研究汉代农业的极其珍贵的材料,也是当时写实绘画代表与雕刻技术的表现。
睢宁出土的《牛耕图》(现存中国国家博物馆,纵80厘米、横106厘米、厚20厘米)画面分为三格,上面刻有仙人骑鹿、鹿驾云车和人物会见;中为汉代建筑中的斗栱;下刻牛耕图。牛耕图画面刻一人呵牛扶犁耕地,身后一人紧跟其后随墒播种,人旁边停放一辆大车,车旁一犬伏地,有鸟停在车上,远处有一人挥锄耕耘,另有一人正挑担走来,似为农忙的家人送饭送水,一幅美丽的田园耕作场景。
收获后的粮食需要进行去秕脱壳、磨粉等加工,最古老的脱壳用具是杵臼。即《易经》所说的“断木为杵,掘地为臼”。汉代将手举杵改为足踏杠杆以举碓,“碓”就是脚踏驱动杠杆,落下时砸在石臼中,去掉稻谷的皮,徐州方言将“臼”说成“碓窝子”就是这种古语的延续。汉代舂米采用的简单机械工具,“延力借身重以践碓,而利十倍。”(《太平御览》)谷物被舂碓后,还需要去掉糠秕以取得精米,远古最简单的方法是用箕簸,效率高些则是用扬扇。
[汉]睢宁县双沟出土牛耕图 拓本
[汉]铜山区洪楼祠堂后壁纺织图 拓本
贾汪出土的《舂米图》(现藏于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尺寸:纵80厘米、横160厘米、厚18厘米)、是一幅收获以后的粮食加工图。画面的右方是舂米的情景,汉代已经使用了简单的机械原理进行粮食脱壳;中间是扬扇,是脱壳后的谷粒皮壳分离;画面的右面是一只公鸡在吃扬扇后的糠秕。
汉代以农业经济为主,狩猎经济是耕种经济的补充,狩猎更是贵族娱乐消遣的活动。汉代王侯将相以及官僚地主习惯骑射田猎,司马相如《上林赋》描写道:“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网弥山,掩兔辚鹿,射麋脚驎,骛于盐浦,割鲜染轮,射中获多,矜而自功。”
徐州汉画像石中有许多狩猎的画面,如徐州邳州市燕子埠汉墓的《田猎图》(东汉元嘉元年,尺寸:纵429厘米、横55厘米)。燕子埠汉墓主人为东汉“故彭城相行长史事吕守长”。这幅画像主要表现墓主人狩猎的场面,画面的右方是一组建筑图,表现的是身为国相的墓主人的深宅大院。画面左侧主要内容表现的是狩猎的情景,狩猎队伍从官邸后院出发,有人手执网筚,荷筚掩兔;有人持弓挟矢,拔箭射鹿;有人坐车观看。
作为狩猎生活的重要补充,汉画像石“捕鱼图”艺术地再现了汉代捕鱼场景。徐州收藏有许多捕鱼图,九女墩汉画像石墓“捕鱼图”是其中之一。九女墩《捕鱼图》(现藏于徐州汉画像石馆,纵98厘米、横276厘米、厚14厘米)画面中刻一两坡式梁桥,桥两端为20度斜坡以便车马通行,桥上有护栏,桥中间有灯柱,桥头有两只小兽护桥。桥上有一列车骑驰行。桥下有两只小船捕鱼,天空中有云气、鸟头,还有一飞仙凌空飞行。
与《牛耕图》形成对照的是,《纺织图》的主角都是女性,表现女修织纴的图景。这正好印证了“男耕女织”的社会分工。汉代纺织方式延续了2000多年,时至今日,这种脚踏式织机在一些手工纺织生产中还可以见到。汉代织布的方法:第一道工序是“调丝”,“调丝”是丝线围绕着络车上的四根竹子周转筐缠,丝缕的一端则通过一个高悬着的钩子落在操作者的手中,再缠绕在“篗”上;第二道工序是“摇纬”,经过“调丝”后的丝线,若是用作纬线的,还必须经过“摇纬”工序,“摇纬”的工具是纬车;第三道工序是用织机织布。画像中上的织机构造比较清楚;织机由机座和机架两个部分构成。“坐板”是操作者坐的地方。机架的后面,用支柱支撑着机架,保持机架与机座的一定角度,织机的经面与水平机座呈50-60°的倾角,机座下面一长一短“脚竹”是踏板,它与马头连接,踏动脚竹后,通过杠杆原理,把底经拉上或落下以便穿梭打纬。汉代斜织机最主要的类型是中轴式斜织机,斜织机采用脚踏提综开口装置,使得织女双手解脱出来,专门从事引纬和打纬的工作。
[汉]九女墩汉画像石墓后室门额捕鱼图 拓本
[汉]睢宁九女墩汉画像石墓墓门局部
[汉]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藏门柱人物图 拓本
[汉]贾汪青山泉纺织图 拓本
[汉]邳州白山固子一号墓出土的纺织图
铜山区洪楼祠堂后壁《纺织图》(现藏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尺寸:纵99厘米、横228厘米)画面上格刻人物,下格刻庄园的一角。在这所庄园的院落里,杂技表演正在进行,主人及其家属、侍从正在观看;而另一个房间里的织女却在继续从事纺织生产,有的络纱,有的摇纬,有的织布。由此可以看出,当时家庭作坊的纺织情景。洪楼纺织图刻画的是官宦人家的纺织情景,如同汉乐府诗的描写:“大妇织绮纻,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为,挟琴上高堂。丈夫且安坐,调弦乐未央。”(《汉乐府·相逢行》)贾汪青山泉纺织图刻画的则是普通人家的纺织情景,织女正转身接抱送过来的婴儿,织女连喂奶的时间都要在织机上,正如汉乐府诗中写到的:“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邳州白山固子一号墓出土的纺织图上有整经画面,一人正在经梳前进行整理。后面悬挂着一排篗子。纺织前重要的准备工作是“整经”,是自许多篗子上将丝线排列整齐并缠绕于经轴上。
从史学角度看,纺织图补充了史籍对纺织机和操作记载的不足,艺术地再现了2000年前徐州织布机的样式,脚踏提综式机是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伟大发明。全国发现汉画像石纺织图三十余块,徐州发现十块,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一块、故宫博物院一块,其余收藏在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从徐州出土的《纺织图》,可看到汉代的织机样貌、结构与纺织的工序;从审美角度来说,徐州纺织图形式多样,内容丰富,构图合理,美轮美奂。
服饰制作是纺织的主要目的,尽管裁剪缝制环节的图像没有出土,在汉画像石中可以见到大量服装;既可以满足保温的需要,又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汉朝对服饰有严格的等级要求,“虽有贤才美体,无其爵不敢服其服。”汉代服饰实际是战国时期深衣的延续。深衣是将上衣下裳连缀一体,衣裳相连,被体深邃。西汉时期,沿用了楚国服饰的特点,主要是曲裾深衣,曲裾是将衣襟向一边接长,形成三角,穿时将衣襟的三角形部分,从腋下绕在身后,再用带系结。这种式样是一种礼服,在朝见和礼仪场合中穿着。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朱红罗绮绵袍,就是一件曲裾複衣。直裾则是衣襟相交至左胸后,垂直而下,直至下摆。这种直裾衣穿起来方便,是当时流行的一种便服,闲居在家穿着,不能在重要场合穿用。襜褕与袍相近,也是直裾,比袍服更加宽大,在西汉时期,襜褕还不是正式的礼服,只能在家居时穿着,东汉时期已经成为时髦的礼服。这些汉代服装在徐州汉画像石中都有清晰的描绘。
汉画像石内容丰富、题材广泛,犹如一部图像史书,是汉代历史与世俗的真实写照。徐州汉画像石以分布广、数量多、形制多样、雕刻技术全、收藏历史长而著称,具有极高的历史和艺术价值。生产是生活基础与保障,也是艺术创造的重要源泉,徐州出土汉画像石艺术地再现了大量两汉时期生产场景。徐州汉画像石的研究对于全国汉画像石研究以及两汉历史文化研究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