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时代的数字化生存：变革、风险与应对

摘 要：作为集成多种数字技术而生的新型平台，元宇宙的出现不仅意味着新的时代转型节点即将到来，同时有望开启数字化生存的下一阶段。当前，技术发展、用户需求和资本利益三者相互交织，共同助推数字化生存的“元宇宙转向”。与现阶段的互联网平台相比，虚实交互、多元开放和人机融生的元宇宙将为用户提供沉浸式体验的同时拓展其生存时空并变革其生存形态。然而，元宇宙在带来诸多颠覆性变化的同时也隐藏着一系列风险。其中，全方位和深层次的数据收集可能加深资本隐性操控，极致性的虚拟沉浸体验可能加剧个体瘾性依赖，高维度人机交互与融生可能引发深层伦理困境。基于此，为了更好地应对元宇宙时代的数字化生存，在元宇宙的建设和发展中，需要加快技术突破，充分发挥数字技术的正效应；强化风险治理，探索元宇宙的有效治理机制；加强数字教育，提升公民数字素养。

关键词：元宇宙；数字化生存；虚拟分身；资本操控

中图分类号：B032.1；F014.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8268（2023）04-0143-09

作为集成多种技术而生、联通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新型平台，元宇宙无疑将在推动数字平台融合升级的同时进一步变革人们的生存方式。然而，任何新兴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元宇宙也不例外。在元宇宙的早期建设和发展中，资本和公众的非理性狂欢正在遮蔽其潜在风险，如果缺乏理性分辨和有效防范，元宇宙极有可能成为危机丛生的“暗宇宙”。基于此，笔者旨在厘清元宇宙概念和缘起逻辑的同时辩证思考其带来的变革及潜在风险，并探索相应的解决之道，以促进元宇宙在我国的规范建设与运行，助力人们在数字化时代的全面发展。一、元宇宙：数字化生存的全新转向

（一）何为“元宇宙”

作为从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中衍生而来的概念，“元宇宙（Metaverse）”在书中指代一个由电脑生成、超脱现实时空法则且拥有独立经济和社会系统的虚拟空间。借助数字设备并使用虚拟化身进入元宇宙，人们可以在其中自由交互并且完成许多现实中无法做到的事情。面对急剧变化的当今世界，三十多年前的表述显然已不足以解释今天的元宇宙概念，现阶段人们对元宇宙的看法也不尽相同。有人从技术发展的角度指出，元宇宙是以3D立体形式呈现的下一代互联网即全真互联网，是互联网发展的终极形态；也有人从文明演变的角度指出，元宇宙是基于现实而搭建、与物理世界相融通的大型平台，其将承载后人类时代人们的学习、社交和娱乐等一系列活动，在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同时带来人类文明的整体跃迁。维基百科将其定义为一个人造的“持久化和去中心化的在线三维虚拟环境”。尽管当前关于元宇宙的概念众说纷纭，尚未有一个明确定义，但可以预见的是，作为一个全新的数字化平台，元宇宙将与人类数字化生存的下一阶段密切相关。

回顾过去，互联网的产生与普及标志着信息时代的到来，其在日常领域的应用与渗透不仅引发了信息传输方式的变革，也加速着人们生存方式的变迁。当计算机从实验室走进办公室、书房乃至每个人的膝盖上、衣兜里时，当无数人的工作、交流等都不得不依赖甚至臣服于个人电脑时，“计算不再只和计算机有关，它决定我们的生存”^[1]，人类由此进入一个数字化生存时代。从PC互联网到移动互联网，网络技术的发展与智能设备的升级加速着数字化生存的更新迭代。如今，从工作社交到购物出行，从支付结算到医疗教育，数字技术的应用无处不在，各种数字平台也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基础设施。

然而技术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没有终点，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渐趋极限，新的时代转型节点也即将到来。作为多种新型数字技术的集成，元宇宙有望开启继移动互联网之后的下一个数字化时代。同时，作为联通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大型平台，其将成为未来人类劳动与休闲的重要承载，带领人们走进数字化生存的新阶段。（二）数字化生存转向元宇宙的三重动因如前所述，元宇宙的横空出世不仅引发全世界为之疯狂，同时有望开启数字化生存的新阶段。为什么是元宇宙？假如回到三十年前，充满着科幻色彩与哲学意味的“元宇宙”一词绝不会像今天一般如此火热，彼时的技术水平和公众认知都还难以接纳一个如此超前而又抽象的概念。而在数字技术突飞猛进，人们对数字化生存已经习以为常的今天，元宇宙的暴火似乎就不足为奇了。一方面，元宇宙的出现具有必然性，其是数字技术飞速发展的必然产物和资本开拓增殖空间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元宇宙的出現也有应然性，在疫情常态化管控时代，人们需要更加广阔的生存空间和多元的数字体验。总之，数字化生存走向元宇宙并非偶然，而是技术发展、用户需求与资本利益三者相互交织，共同助推的结果。

1.多元融合发展下技术寻求集成载体

技术是决定用户能否进入元宇宙的根本，也是制约元宇宙持续发展的关键。正如曾经的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发展将人类带入当今的平台经济时代，并使人们可以足不出户而实现与万物互联一样，元宇宙的爆发看似偶然，实则是技术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一方面，经过几十年的飞速发展，移动互联网基本实现了全球范围的高度覆盖，手机等智能终端设备也得到了快速普及，同时5G、云计算等新兴数字技术的发展方兴未艾，从而为元宇宙的构建提供了相应的基础支撑。另一方面，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虚拟现实技术在经历了前几年的低谷之后开始复苏，微软、谷歌等企业相继推出新一代VR眼镜，在更加轻便的同时，其性能、沉浸感和舒适度都有了大幅提升，有望作为初期元宇宙的主要入口。此外，区块链技术在经历早期的探索阶段后也逐渐走向成熟，从比特币、以太坊到DeFi（去中心化金融）、NFT（非同质化通证），其应用形态快速发展且日益完备，从而有助于架构元宇宙的经济体系。

随着技术的协同整合和快速迭代，其迫切需要一种新的集成载体来助推自身的有效落地及后续发展，而汇聚了无限想象的元宇宙无疑是技术融合创新的最佳载体。在元宇宙建设中，现代通信、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边缘计算、VR、AR、混合现实（MR）、脑机接口、区块链等分别为元宇宙中的网络连接与内容生成、数据存储与计算分析、沉浸体验与深度交互、身份安全与资产保障等提供相应的技术支撑。元宇宙在促进现有技术融合升级的同时，还将持续衍生出许多全新的技术。尽管当前的技术水平距离实现真正的元宇宙还有一定差距，但未来的发展方向已经明晰。

2.时代快速更迭下用户期待全新体验

时代发展与人的需求始终是同向前行、相互促进的，时代进步催生人的需求升级，人的需求升级反过来促进时代的快速更迭。一方面，人们始终有着探索未知世界、拓展生存空间的需求，从地理大发现到航天新时代，技术的进步使人们得以探索更广阔的生存空间。数字化时代之前，人们开辟新空间的主要思路为从地球向外太空移民，探索广阔无垠的真实宇宙。而随着社会进入数字化时代，人们对于生存空间的开拓也有了新的方向，即从物理世界向数字世界延伸，建造虚实融合的元宇宙。

另一方面，数字时代的各种平台不仅创造了全新的经济模式，也深刻改变了人们的生存与交往方式。随着其在日常领域的普及与渗透，人们传统的社交、购物等线下活动加速向线上转移。在新冠疫情期间，人们的外出受到极大限制，在线学习、办公时长不断增加，迫切需要新的交互方式和多元的数字体验。而此前，无论是科幻小说《雪崩》中的文字描述还是影视作品《头号玩家》《失控玩家》中的直观展现，都使用户初步感受到了元宇宙的雏形。其既渴望突破手机、电脑等传统平面设备的束缚，获得更加真实和富有沉浸感的社交及娱乐体验，同时又希望能够充分发挥自主性和创造性，在开放的元宇宙中亲自打造一个“我的世界”。因此，元宇宙一出场便引发了众多用户的强烈关注和期待，如果有企业能够为用户带来全新的数字化生存体验，那么用户便会纷纷涌入，企业也将率先获得在元宇宙中的竞争优势。

3.平台内卷格局下资本开拓增殖空间

资本的推波助澜无疑是当前元宇宙暴火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资本不仅能够敏锐洞察市场风口，而且深谙人性的需求变化，从而在对人性的持续满足中开拓市场并攫取利润。近年，随着社会数字化进程的加快，作为基础设施的平台也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为平台带来海量用户群体的同时，也使其实现了利润的快速增长。然而，随着移动互联网的红利见顶，各种平台也走到了严重的内卷阶段。无论内容创作和场景交互，还是用户数量和在线时长等，当前的平台都进入到了一个增殖的瓶颈期，同时还面临着市场垄断、用户隐私泄露等负面影响，极大压缩了资本的利润空间。正如马克思在阐述资本原始积累时曾引用过的一句话：“资本害怕没有利润和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適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2]面对日益缩小的利润空间，一向以逐利为本能的资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元宇宙恰好为资本开辟全新增殖空间和追寻下一轮数字红利提供了契机。

纵观全球，从字节跳动收购VR创业公司Pico（小鸟看看）到微软收购电子游戏巨头动视暴雪，从网易推出沉浸式系统“瑶台”到百度发布元宇宙产品“希壤”，平台企业间的元宇宙布局早已展开，未来还将有更多的行业巨头加速入场。而迎合了用户需求的元宇宙无疑有望打破互联网内卷僵化的发展格局，开拓出全新的应用场景，吸引并留住更多的用户群体，从而在为资本带来巨大流量的同时开辟出广阔的增殖空间。而从现实来看，各大平台不仅坐拥庞大的用户群体，而且在硬件入口、场景架构以及生态建设等方面都有着独特优势和成熟经验。由此可以预见，元宇宙的发展将率先从游戏、社交等平台起步并逐渐渗透到各行各业。二、元宇宙时代数字化生存之“变”与“忧”（一）元宇宙时代数字化生存的多维变革受制于技术水平，在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内，人们的数字化生存仍然会以各种互联网平台为载体。但随着技术的发展及各大厂商的布局，数字化生存由平台向元宇宙的迁移是大势所趋。元宇宙与现阶段的平台作为承载用户数字化活动的基础设施，具有某些方面的共性，如都以网络连接为基础，都要依靠海量用户来建设和推动等。但从长远来看，元宇宙的意义将超越当前的数字平台，其在开辟出一个新型的虚实融生空间的同时，也将重塑人们的生活方式与生存观念。与现阶段的平台相比，元宇宙对数字化生存的变革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极致性的具身沉浸——生存体验的新升级

极致性的具身沉浸是元宇宙区别于当前平台的显著特征，也是决定用户是否愿意进入元宇宙的关键因素。数字化时代，用户对于沉浸感的追求既源于渴望更佳感官体验的生理需要，也源于释放内心压力的精神需求。现阶段受技术所限，用户在使用手机等传统设备进行在线交互时，不仅缺乏丰富且真实的感官体验，而且极易受到光线、噪音等外界环境的干扰，难以获得立体式的沉浸感；VR头显等虚拟现实设备通过用户定位与场景渲染，可以实现感官的部分沉浸，但由于网络速度和画面精度限制所造成的延迟感与虚假感，极大影响了用户的沉浸体验。而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发展，未来元宇宙中的交互设备有望得到进一步的升级改造，如更加轻便智能的可穿戴设备，其通过光影与音效的升级并配合真实的场景建构，将为用户带来身临其境般的沉浸体验。在元宇宙的高级阶段，用户甚至可以逐渐摆脱各种体外设备，通过脑机互联而直接刺激大脑感知事物存在，从而将自身感官完全数字化，在虚拟世界中获得与真实世界完全一致的感受。

由此一来，用户在元宇宙中将获得更具沉浸感的娱乐、购物及办公体验，实现生存体验的新升级。一方面，元宇宙中的娱乐体验将更加真实，无论在线游戏还是观看视频，除了传统的视听体验外，还可以获得嗅觉、味觉和触觉等多方位的感官体验；在元宇宙购买服装时，不仅可以实时查看立体式的穿搭效果，还可以触摸到衣服的面料和质感。另一方面，元宇宙中的办公将不同于目前各种会议平台的在线办公模式。借助相应设备，即使身处嘈杂的闹市街道，用户也可以随时进入专属于自己的沉浸式办公区。在其中，全息投影技术将生动灵活地展现每一个同事的面部细微表情，并且可以随时与同事及领导展开对话，从而在优化办公体验的同时实现工作效率的提升。

2.无边界的虚实交融——生存时空的新拓展

数字化时代，互联网的普及与发展消除着时间界限与空间阻隔，各种智能平台不断开辟出全新的生存空间，用户在平台建构的虚拟空间中进行工作、社交、娱乐等，初步实现物理与数字世界的两栖生存。但此时虚拟与现实间的时空界限是较为分明的，人们的绝大部分活动仍然发生在现实空间，并且可以容易地区分虚拟与现实。而元宇宙作为虚拟与现实相互叠加并深度融合的产物，通过“沉浸式交互数字手段、即时性数字映射和同频共振式数字联动”^[3]，使现实与虚拟世界彼此连通并相互影响，从而彻底打通虚实之间的时空边界。此外，元宇宙还具备高度的开放性，不仅可以容纳海量的用户群体，而且一旦开启便无法被轻易关闭。如同自然界中由无数时空和能量组合而成并不断扩张的真实宇宙一样，由无限虚拟时空与数据构成的人造元宇宙将永续发展，而源源不断的用户对元宇宙的持续改造使得“无人能触及其尽头，尽头处有什么也依然是未知的”^[4]。

虚实相融和高度开放的元宇宙将赋予用户超脱时空法则的生存体验，使其可以进一步突破身体障碍和空间限制，在物理世界和数字世界中自由穿梭。具体而言，一方面，在元宇宙中，传统的时间规律将不复存在，昼夜可以随心设置，四季能够任意切换，用户只需花费很短时间便可体验到昼夜更替和四季轮转，从而带来主观感知上的时间延展。同时，借助虚拟现实技术，用户可以自由进行场景切换，即使身处狭小的卧室和书房，也可以瞬间穿越到辽阔的草原和沙漠，从而极大缩短旅途的时间耗费，可以在有限的生命周期内体验到更加丰富的人生。另一方面，元宇宙的高度开放性赋予了用户自由建构个人空间的权利，在技术的协助和规则的导引下，用户可以自由建构多样的空间与场景，从而带来空间上的极大拓展^[5]。

3.数字化的虚拟分身——生存形态的新变革

数字化时代，用户登录各种平台时必须注册相应账号，而账号作为主体身份的凭证及数据记录的载体，内含了其年龄、性别等个人信息及工作、社交等累积数据，相当于符号化的“数字身体”。起初，尽管用户可以修改昵称或者更换头像，但数字身体的任何改变都不会影响到物理身体，反之亦然。此时的数字化生存只是“脱离现实的一种虚拟存在，是一种纯粹的符号化生存”^[6]。后来，随着智能手机及可各种穿戴设备上的传感器对主体行动轨迹、身体状态等数据的实时收集与分析，数字身体开始和物理身体产生联动，个体存在逐渐以数据化的形式被表征。如疫情防控期间被广泛使用的健康码，其作为日常生活中“需要被随时展示的符码，成了对身体甚至主体进行判断的标准和依据”^[7]。当系统检测到物理身体途径或停留高风险地区时，健康码会由绿色变为黄色或者红色，以此表明现实中的主体有健康风险，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人的数据化。

而在未来的元宇宙中，数字化身是用户进入其中并开展活动的重要凭证。其不再是一串字节或一个符码，也不同于游戏中的卡通角色，而是利用面部捕捉、数字孪生等技术生成的立体可视的“虚拟分身”。其集成了现实主体的容貌、表情、声音、身材等外在特征和思想、情感、记忆、价值观等内在属性，同时主体还可以不断对其进行改造以使其臻于完美。借助智能传感和脑机交互技术，虚拟分身可以同物理真身保持高度一致，实时映射主体的动作、表情并同步感受主体的悲伤、愤怒等情感。此外，虚拟分身还具备相对独立性，其不仅可以代替主体在元宇宙中参加各种活动，还可以帮助主体建立社交关系及创造经济收益等。数字化的虚拟分身加速了个体从纯粹的肉身形态向人机融生的混合形态的演变，使个体生存在数字化时代呈现出全新样态。（二）元宇宙时代数字化生存的潜在风险如前所述，集成了多重技术与多元想象的元宇宙无疑将给用户未来的数字化生存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面对一个尚未成型、充满不确定性的新兴事物，即使最乐观的人也不敢断言其未来的发展会完全符合人们的预期。现阶段，在平台巨头的营销和鼓吹下，人们正处于对元宇宙的一切都深感乐观与无限期待的狂热情绪中。无论社交、办公，还是購物、旅游等，似乎只要加上元宇宙的前缀，就能立即给整个行业带来颠覆性的升级。但是，未来的元宇宙会是一个全然美好的世外桃源吗？正如尼葛洛庞帝曾经看到了数字化生存的美好一面——使人们挣脱时空束缚，带来了生产力的提升，但也预言了数字化生存中的文化破坏、软件盗版、数据窃取及工人失业等现象，如今这一切已经成为现实。元宇宙作为承载人类数字活动的大型平台，具有流量上的天然垄断性，因而使得各大巨头对其虎视眈眈，争做元宇宙时代的“头号玩家”。尽管元宇宙有着去中心化的愿景，但能否挑战平台长久以来的垄断格局尚未可知。元宇宙作为技术的产物，本身并无善恶之分，但如果被资本利用和裹胁，则很难成为用户憧憬的美好乐园。面对资本和公众的狂欢，我们需要保持审慎态度，基于辩证思维对用户在元宇宙中的未来生存作出客观的评判与分析。

1.全方位和深层次的数据收集加深资本隐性操控

在元宇宙发展浪潮中，平台企业作为最狂热的助推者，正竭力向用户夸大其美好一面而规避当中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Meta（前Facebook）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宣称，元宇宙正以新的方式将人们聚在一起，并且在其中可以做任何想象的事情；同时，其许诺由开发者和创作者共同构建的元宇宙将帮助广大用户从中获益。但是，急切的更名和高调的宣传难免让人怀疑，其所宣称的“元宇宙”不过是意图摆脱此前垄断等负面影响和缓解舆论压力的一个营销概念，是资本主导的“伪元宇宙”。数字化时代，平台经济中的数据垄断与算法操控等问题已经引起了人们的高度重视。与平台企业曾经描绘与许诺的自由、平等及开放的美好蓝图大相径庭，用户在其建造的“数字化全景监狱”中遭受着深层而隐性的剥削。受资本逐利逻辑的驱使，超级平台凭借自身强大的技术优势和垄断地位，不仅私自收集并占有用户的个人数据，而且通过算法对用户实施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操控，从而将广大用户吸纳为无偿生产内容和数据的数字劳工^[8]。

而在元宇宙中，用户作为海量内容与产品的生产者和消费者，不仅是维持元宇宙持续运转的关键，也是企业获取市场竞争力的重要筹码。由此，资本必然会通过各种手段对用户进行诱导和操纵，以此将用户绑定在元宇宙中，并为其生产源源不断的内容与数据。而随着元宇宙的普及与渗透，普通用户几乎是无法拒绝接入的，否则将在虚拟世界乃至现实世界中寸步难行。同时，元宇宙中个体的数字化进一步便利了资本对其数据的收集，而这一次收集的数据将是更加全方位和深层次的，不仅包括人脸、指纹等表层生物特征数据，还包括眼球运动、肌电信号等深度生物隐私信息；不仅包括个人习惯、购物偏好、运动信息等显性数据，还涵盖了眨眼频率、瞳孔扩张幅度等个体对某些刺激作出反应的微妙数据^[9]。这使得用户的外在行为以及内在思维都完全暴露在资本视野中，成为几乎透明的数字化个体。同时，由于数字身体和物理身体的不可分割，资本只需通过操纵数字身体便可实现对主体的远程操控，由此使得元宇宙极有可能成为资本进行隐性剥削和意识形态入侵的新场域。

2.极致性的虚拟沉浸体验加剧个体瘾性依赖

数字化时代，网络成瘾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尤其是随着平台在日常领域的普遍渗透与深度嵌入，手机等智能设备几乎延伸成为人们身体的一部分，成为须臾不可分离的存在，由此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低头族和网瘾青年等。而元宇宙的沉浸式体验使得真实与虚拟的界限难以区分，一旦缺乏理性的思考与分辨能力，用户就会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尤其是广大的青少年群体，在怀有强烈好奇心的同时又缺乏相应的自控力，加之资本的诱导与操纵，因而容易被新奇事物吸引，进而引发更深层次的成瘾风险，且相比之前更加难以戒断。

此外，对虚拟世界的向往很大程度上源于对现实世界的逃避，当极度内卷的现实世界远不如虚拟世界那般美好时，人们可能会纷纷选择脱实入虚，在元宇宙中彻底“躺平”。而元宇宙的“虚实补偿”效应使得现实中无法做到的事情都可以在虚拟世界中得以实现，由此获得的愉悦感和满足感将使人们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长此以往，一方面会影响到人们在现实世界中的人际交往。正如数字时代的各种社交平台虽然便利了人们的沟通，但也减少了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在元宇宙中，用户不仅会同自然人交流，还会与大量人工智能生成的虚拟角色进行互动。人机交互越完美，用户就越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尤其对于本就不擅社交的内向群体，过多的人机交流不仅会影响其在现实中的交际能力，甚至可能使其分裂出多重的虚拟人格。另一方面会加剧个体的现实倒置感，使其认为“虚拟世界——虚拟世界本质上是理念性的世界——比原初的物质世界更真实”^[10]，从而逐渐丧失对现实世界的探索欲望，影响对现实世界的改造。同时，还可能造成个体思维及行动与现实的脱节，削弱人们在现实世界的生存能力，从长远来看更有可能导致人类进化的受阻。电影《头号玩家》中，喧闹繁华的虚拟空间“绿洲”和残破不堪的现实世界形成鲜明对比，这给观众留下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尽管元宇宙拥有的虚实融合特征使其不会像电影中描绘的那么极端，但对现实世界可能造成的消极影响也必须引起我们足够的警惕，虚实之间的平衡与融合将是元宇宙发展中应当持续解决的一个关键问题。

3.高维度的人机交互与融生引发深层伦理困境

元宇宙不仅打破了传统的时空法则和虚实界限，而且涉及高维度的人机交互与融生。在未来，元宇宙中的活动主体不仅有生物人，还包括众多的虚拟人、机器人等，由此将不可避免地引发一系列的伦理风险。具体而言，一方面是关于数字永生的问题。从古至今，追求永生是人类孜孜以求的目标，无论是修仙问道以期长生还是著书立说以传后世，人们或是追求肉体的不朽，或是渴望灵魂的不灭，只为最大限度地“延长生命周期，丰富生命体验”^[11]。而元宇宙带来的时间上的无限延展，是否意味着人们应该突破生命极限、打破自然法则而追求数字意义上的永生呢？正如英剧《黑镜》中展示的那样，在亲人的肉体消亡后，通过将其生前数据导入到仿真机器人中而使其得以“重生”。如果这样，那么，仿真机器人作为自然人的衍生，是否具有生命权？能否继承主体的财产及各项社会权利？同时，应赋予其多大自主性才能避免对他人和社会造成威胁呢？

另一方面是虚拟分身对物理真身的替代风险。正如疫情期间被各地广泛使用的健康码，其虽然在追踪和管控风险人员、阻隔疫情传播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也经常出现“认码不认人”的尴尬情况。对数字身体的高度依赖导致了其对物理身体的僭越，当两者发生偏差时，主体甚至无法证明我就是“我”。而在未来的元宇宙中，由于人们的交互活动高度依赖于虚拟分身，由此可能进一步加剧物理身体的边缘化，甚至可能会使人们放弃肉身存在而一味追求虚拟分身的极度完美。此外，由于虚拟分身具备相对独立性，那么其在元宇宙中作出违法行为时，主体是否应该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一个更极端的情况是，当虚拟分身在长期的交互学习中有了自主意识，意图对自然真身取而代之，那么主体的生命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三、元宇宙时代数字化生存的应对之“道”作为一个尚在发展中的新生事物，元宇宙的未来必然还将充满着诸多难以预知的风险與挑战，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因噎废食、故步自封，拒绝去拥抱新的技术。自然界中的宇宙运转不取决于人的意志，但对于人造的元宇宙，我们完全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因势利导、趋利避害，使其尽可能朝好的一面发展。对于用户而言，未来的元宇宙究竟是一个资本主宰的新型迷宫，还是一个自由开放的美丽世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前的抉择和努力。只要能够预先做好充足的准备，元宇宙时代的数字化生存就不会如众多科幻小说和电影中描绘的那么极端与绝望。（一）加快技术突破，发挥数字技术正效应技术是制约元宇宙持续发展和健康运转的关键。为了使元宇宙时代的数字化生存能够有效落地并走向成熟，既要大力发展相关技术，不断突破技术瓶颈，持续为用户带来更好的数字化生存体验，又要秉承“技术向善”原则，坚持统筹规划，科学布局，确保技术的发展用之于民，充分发挥数字技术的正效应，使其朝着维护人类安全和促进人类解放的正确方向发展。首先，要将网络通信、大数据、云计算等关键基础技术向纵深推进，同时加快对通信基站等传统基础设施的升级改造和边缘计算中心等新型基础设施的开发建设，从而为元宇宙时代的数字化生存提供完善的基础设施。其次，要大力发展混合现实、数字孪生、脑机接口等新型数字技术，不断优化元宇宙的应用场景设计，引导元宇宙由虚向实，促进虚拟与现实间更深层次的融合，从而使个体实现两个世界的良性互动。最后，要加快布局以区块链为核心的去中心化技术，其具有的不可篡改、无法替代、集体维护及公开透明等特点，将在完善经济体系、促进价值流通，建立信任机制、维护交易安全，防止隐私泄露、保障身份安全以及打破平台垄断、促进资源共享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堪称元宇宙的“补天石”^[12]。在未来的元宇宙中，一方面，可以利用“区块链”技术对用户的图片、视频等数字作品进行产权鉴定，以确保其权属的唯一性和真实性；同时，实时记录后续交易过程，对其版权进行全生命的周期式管理，将产品价值追溯到真正作出贡献的劳动者本人，从而防止平台企业对个人数字作品的强制占有和剥削。另一方面，利用“区块链”技术对元宇宙中的海量数据实施分布式记录和存储，从而使得数据不再完全集中于某一个中心机构手中，这在降低数据垄断程度的同时保障了用户对数据的自主控制权和支配权，从而有利于搭建元宇宙的公共服务信息平台。（二）强化风险治理，探索元宇宙的有效治理机制现阶段，元宇宙的构想在我国还未落地，但相关领域已是乱象丛生，一些平台企业打着元宇宙的幌子违规收集用户信息，还有对数字货币、数字房产等虚拟资产的投机炒作，极大干扰了元宇宙领域的健康发展，影响数字化生存的正常迭代。基于此，需要加快制定并完善相关法律法规来治理当前的种种乱象，引导元宇宙的规范建设和运行，为公众营造清朗的数字化生存环境。首先，要加快整顿市场秩序，严厉打击招摇撞骗和投机炒作等非法行为，取缔由部分企业鼓吹出来的“伪元宇宙”。其次，要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始终坚持元宇宙平台的公有制地位不动摇，防范和遏制私有资本的无序扩张。同时，要进一步完善平台反垄断、企业专利和知识产权保护等相关领域的法律法规，打造开放有序的竞争格局，避免出现恶性兼并、一家独大的不良现象。最后，要积极探索和制定元宇宙的运行和治理规则，包括用户的自由进入与退出规则、使用时长、个人数据和隐私保护规则，数字资产的认证、确权与交易规则，虚拟人的道德边界、法律规范及伦理准则等。元宇宙虽然是互联网发展的高级形态，但作为一个虚实融生的数字化空间，其运行并不能脱离现实法律和伦理规则的约束。因此在元宇宙的建设中，要将现实世界的法律准则和伦理观念嵌入其整体架构之中，建立和完善元宇宙的法律体系和伦理规范^[13]。尤其要严格设立虚拟人的伦理底线和道德边界，对于可能出现的危险事件要设立相应的风险防范机制。同时，尽管虚拟分身具有相应的独立性，但任何人不得借助虚拟人的身份进行违反法律和道德的行为。此外，元宇宙作为一个尚在发展中的新生事物，政府对其不能管得过严过死，否则会扼杀相关企业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要坚持创新性思维，建立弹性灵活的治理机制。

（三）加强数字教育，提升公民数字素养

数字化时代，内涵了数字获取、数字交流、数字创建、数字消费、数字安全、数字伦理、数字规范和数字健康共八个方面的数字素养将成为公民的核心素养和基本技能。公民数字素养作为在工作、学习、娱乐及社会参与中展现出的对数字化技术的批判性反思和创新性运用能力，其提升对于有效识别和抵御元宇宙时代资本设置的种种诱惑和陷阱、正确处理虚拟与现实之间的衔接和平衡问题以及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掌握数字化生存的主动权等，都具有重要意义。近年，从大数据、互联网+到元宇宙，一个又一个的新名词接踵而来，普通个体在对前一个概念还一知半解之时，就被匆忙裹挟进下一个时代洪流中，在懵懂之时成为资本逐利的牺牲品。同时，对于那些没有数字知识背景或尚未掌握数字化技术的未成年人和中老年群体等，不断扩大的数字鸿沟更是使其在数字化时代无所适从，逐渐沦为数字化生存时代的新型难民。基于此，在元宇宙建设中，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加强数字教育，不断提升公民的数字素养，以助力其更好适应元宇宙时代的数字化生存。具体而言，一方面，要加强学界对于元宇宙的研究，在尽快明晰相关概念的基础上做好社会的科普与宣传工作，可以通过在大中小学设立专门课程以及社会宣讲等方式尽快厘清公众对于元宇宙及数字化生存的认知。同时，要倡导正确的价值导向，始终坚持以社會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引领元宇宙的建设和发展，建立和完善元宇宙的道德公约和价值体系，不断强化个体的社会责任感和公共道德感，防止其在元宇宙中做出危害社会和他人的行为。另一方面，要定期开展数字教育，引导公众尤其是青少年群体树立正确的媒介观，使其学会自我调适、适度节制，防止其过分沉溺于虚拟世界。同时要加强对中老年等数字弱势群体的关怀，引导其逐步参与到数字化活动中，不断缩小数字鸿沟。对于个体而言，要积极接受数字教育，不断提升数字素养；作为现实世界的真实个体，要牢记虚拟根源于现实，以虚促实而不能脱实向虚，正确处理好虚拟与现实间的关系，持续深化对数字化生存的认识，在实践中不断反思数字技术对自身认知与行为的影响，在虚实融生中实现自身的全面发展。

四、结 语

未来的元宇宙究竟会是一幅怎样的图景，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从长远来看，无论是之前昙花一现的虚拟现实，还是当前如日中天的元宇宙，都不过是整个人类数字化大潮中翻涌起的几朵浪花。我们无法阻止数字化时代的前进，但也不必对元宇宙的未来过分悲观，因为历史的发展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人类的每一代都会比上一代更加数字化。真正的元宇宙既不是虚无缥缈的乌托邦，也不是资本宰制的暗世界，而是一个真实的生存空间，是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由于涉及诸多技术的集成与突破及众多规则的颠覆与重塑，元宇宙的建成不是一朝一夕、也并非靠一人之力就能实现，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依靠政府、企业、公众等多方协作，共同推进。毋庸置疑，任何新事物的发展都会经历一段漫长而曲折的阵痛期和迷茫期。亦如互联网、智能手机刚刚兴起之时，批判与怀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但我们终究还是在浪潮过后迎来了一个全新的移动互联网时代。由此可以预见，在真正落地并走向成熟之前，元宇宙的发展必然还将经历一番跌宕起伏的历程。在优胜劣汰的市场竞争过后，生存下来的企业会将人们带入真正的元宇宙，而生活在数字化时代的我们，都将是元宇宙的见证者和推动者，并可以充分发挥自身能动性去影响元宇宙的最终结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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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 survival in the age of Metaverse： Change，

risk and response

LIU Guoqiang

（School of Marxism，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Abstract：As a new platform born from the integration of multiple digital technologies， the emergence of metaverse not only means that a new era of transformation is coming， but also promises to open the next phase of digital existence. At present， technology development， user demand and capital interests are intertwined， together fueling the “meta-universe shift” of digital survival. Compared with the current digital platform， the metaverse of virtual-real interaction， multiple openness and human-computer integration will provide users with an immersive experience while expanding their living space and time and changing their living form. However， while the metaverse brings many disruptive changes， it also hides a series of risks and challenges. Among them， all-round and deep data collection may deepen the implicit manipulation of capital， extreme virtual immersion experience may intensify individual addiction dependence， and high-dimensional human-computer interaction and integration may lead to deep ethical dilemmas. Based on this， in order to better cope with digital survival in the metaverse era， it is necessary to accelerate technological breakthroughs and give full play to the positive effects of digital technology in the 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metaverse， strengthen risk governance and explore effective governance mechanisms of the metaverse， and strengthen digital education and enhance citizens digital literacy.

Keywords：Metaverse; digital survival; virtual doppelganger; capital manipulation

（编辑：刁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