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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圆花图案的传播与交流

2023-11-03杨婧嫱

传记文学 2023年9期
关键词:古埃及莫高窟莲花

杨婧嫱

圆花饰,苏美尔早王朝第三期,约公元前2600 年,大英博物馆藏

华盖,莫高窟第272 窟龛内顶,北凉

圆花图案是花卉图案的源头之一,国外学者称其为Rosette,可译为莲座丛或圆花饰。圆花图案是植物最早被平面化、典型化的图案,一般为正视视角下,多瓣花瓣呈放射形线条构成外轮廓为圆形的花形图案。圆花图案最早出现在两河流域文明,与中国传统的团花图案结构相近,二者在所蕴含的文化与信仰上稍有区别。本文将主要探寻圆花图案传播来到敦煌石窟艺术纹饰中的变化,并使用这个来源于英语的图案名称。

源远流长——圆花图案的萌芽

两河流域的圆花图案

位于西亚的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间的两河流域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最早的圆花图案出现在两河流域北部距底格里斯东岸6公里处的哈拉夫文化阿尔帕契亚遗址,其中出土的一批公元前6000 至公元前5000 年的彩陶碗上都出现了呈放射形的多瓣花形圆形图案。这时期的圆花饰大多绘在彩陶碗的正中,圆花图案外圈绘有波浪线和几何纹,花瓣数量包括十六瓣、十二瓣、七瓣、六瓣等,花瓣形状也呈现倒披针形、三角形、披针形、倒卵形等。哈拉夫文化的圆花图案来源研究不详,但鉴于该遗址还出土了风格化的崇拜泥像和护符等[1],圆花图案可能也不仅是装饰,还具有一定的宗教含义。

彩陶碗,哈拉夫文化,公元前5000 年,大英博物馆藏

在两河流域另一个史前文化遗址欧贝德也出现了圆花图案。欧贝德文化遗址在今伊拉克东南部的古乌尔遗址附近,大致时期是公元前5300 至公元前4700 年。北部欧贝德文化可能受到哈拉夫文化的影响,而不是直接受到南方文化影响。但从波斯湾到地中海地区,此时期的文化呈现同质化,在欧贝德文化中已经出现了花卉和动物图案。大英博物馆馆藏一枚欧贝德时期的直径24 毫米左右的深绿色石印章,印章底部是十一瓣的圆花图案。这类印章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并在西亚地区出现大量相关文物。此外,在欧贝德文化时期,考古学家们发现很多明显不属于美索不达米亚的物品存在于各遗址中,黑曜石及印度所特有的宝石等物品的出现,证实了在欧贝德文化时期已经存在长距离的对外贸易。在埃利都和乌尔等地发现的航海船模型,再一次为此提供了证据[2]。

两河流域苏美尔城邦文明形成于乌鲁克时期,大致是公元前4000至公元前3100 年。乌鲁克晚期出土的蓝色石碗上阴刻了卵圆形花瓣的圆花图案。这个凹陷的圆花图案可能曾镶嵌着立体的圆花饰。同时期,还出土了由白色、灰色和粉色的石灰石构成的直径20 厘米左右的菱形花瓣圆花饰。这个圆花饰可能作为保护和好运的象征,安装在眼殿的内壁和外墙上[3]。这两个圆花图案皆为八瓣花朵构成。除此之外,此时期还出现了20 毫米左右的圆花图案的黑色蛇纹石印章,印章正面阳刻的图案,似是一种动物。

石碗、圆花饰,乌鲁克晚期,公元前3300—公元前3000 年,大英博物馆藏

石印章,乌鲁克晚期,公元前3500—公元前3000 年,大英博物馆藏

圆盘形银灯,苏美尔早王朝第三期,约公元前2600 年,大英博物馆藏

两河流域另一个出现圆花图案的城市是乌尔。约公元前3000 年,苏美尔人开始建立城市,其中一个重要的城市乌尔逐渐强盛,并建立王朝。从史前时期起,乌尔就一直是苏美尔的文化和宗教中心,乌尔是苏美尔神话中月神“南纳”的城市。苏美尔早王朝第三期的乌尔王陵[4]出土的圆花图案的装饰,距今约4600 年。大英博物馆馆藏乌尔王陵出土的八瓣圆花饰,应为乐器外壳饰件,花瓣由青金石和红石相间镶嵌。圆盘形银灯圆盘直径为10 厘米,圆盘中心刻有八瓣圆花饰,圆花周围雕刻着精细的凹槽。

古埃及的圆花图案

古埃及最早的圆花图案可以追溯到前王朝时期,距今约五千多年。此时的中国处于新石器时代,装饰图案还大多由抽象的线条构成。古埃及的圆花图案应来源于尼罗河生长的睡莲。睡莲作为古埃及的国花,在古埃及具有象征意义。睡莲日升而开,日落闭合,所以睡莲也象征着太阳和循环往复的重生,象征着生命的不朽。古埃及人们的特殊来世观也来源于睡莲,因此也使得古埃及的陵墓中大量装饰着象征莲花和太阳的圆花图案,并运用在建筑、器皿和服饰等上。古埃及的和平与繁荣,也深深地影响了其艺术风格。古埃及的艺术具有永恒、简洁和程式化的特征。因此,圆花图案在古埃及的千年历史中变化不大。

从左至右:纳尔迈调色板,古埃及第零王朝,约公元前3000 年,埃及博物馆藏;古埃及护身符,公元前760—公元前332 年,大英博物馆藏;圆花图案圆盘,古埃及第二十一王朝普苏森尼斯一世时期,公元前1045—公元前994 年,埃及博物馆藏

约公元前3000 年,古埃及第零王朝纳尔迈王时期的调色板上出现了圆花图案。这个著名的纳尔迈调色板出土于希拉康坡里希的荷鲁斯神庙,可能用于祭祀。在调色板的上边左右各刻有带角的牛头,代表的是哈托尔女神,中间刻有法老纳尔迈名字的王名框。调色板两面的纳尔迈法老,身后都跟随着一位拿着凉鞋的司鞋官,他们二人之间都无一例外地装饰着一朵六瓣的圆花图案,圆花的花瓣上还绘制出细密的茎脉纹路。这幅纳尔迈调色板一直被认为在古埃及历史上有着重要的政治意义,它纪念了上下埃及的统一,自此之后古埃及成为被强权法老统一的国家。圆花图案在这个具有纪念和象征意义的调色板上的两面都有出现,且就装饰在法老的身后,应该代表其具有非凡的意义。

在古埃及第二十一和二十二王朝,普苏森尼斯一世及其王后的墓穴被用于埋葬温杰巴乌恩杰将军,他最为精致的陪葬品是一个金银所制的盘子。容器中心明显为圆花图案,由十二瓣金丝勾边玻璃镶嵌的花瓣构成。花瓣周围的黄金圆盘上雕刻着水生场景的浮雕,四位少女环绕圆花图案,伴着鱼、鸭子、莲花,在水镜里游泳。圆花图案还出现在古埃及的护身符上,护身符背后穿孔可以随身佩戴,圆花图案出现在护身符上必然有其特殊含义。

古印度的圆花图案

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印度,在史前就已经孕育出印度河流域的古老文明。印度是莲花的产地之一。但在公元前2 世纪之前,印度雅利安人并没有把莲花与印度文化中的某种文化因素——不论是印度教文化因素还是佛教文化因素——关联在一起[5]。所以,古印度的圆花图案出现的时期较古西亚和古埃及相对晚一些。

典型的圆花图案出现在孔雀王朝时期(约公元前321—公元前185年),其图案形象很可能来自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6]。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馆藏印度北部出土的孔雀王朝时期约公元前3 世纪至公元前2 世纪的高16 厘米左右的站立女神雕塑。这个雕塑头部装饰的四个圆花饰都是用模具制作的,这种小女神像产量巨大,很可能用于某种信仰崇拜。

公元前327 年至公元前326 年,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在灭亡波斯帝国后继续东征。亚历山大对印度西北部的入侵,沟通了印度与地中海直接联系的渠道。孔雀王朝的建筑,受到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艺术的影响,从之前的以木结构为主的建筑转向石质结构。布兰迪巴格出土的石刻柱头顶板上装饰着一排连续的圆花图案。亚历山大东征时期,正是佛教在印度的兴盛时期。早期的佛教没有将佛陀神化,佛陀还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存在,因此印度早期的佛教艺术中佛陀都是象征性的表现。在巴尔胡特的雕刻中多见用莲花的主题去装饰佛塔。莲花美丽圣洁、繁殖力强的特点在印度文化中具有丰饶多产的象征意义。亚历山大东征同时将莲花、太阳与火焰的象征意义引入印度文化,使得佛教徒更加喜爱用莲花去表现佛教艺术,从而供奉佛像。

站立女神雕塑,北印度孔雀王朝时期,约公元前3 世纪— 公元前2 世纪,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古代中国的圆花图案

圆花图案大部分取材于莲花的形象。经过考古学家的研究,莲在我国出土文物中,至少已有7000 年历史[7]。但在早期人们却没有用简单平面的圆花图案装饰来表现莲花。最早的莲花装饰反而是用复杂的工艺以及立体造型的形式去表现,比如1923年河南新郑出土的一批春秋初年(公元前8 世纪)文物,其中“莲鹤方壶”顶部就是立体双层莲叶的造型。

虽然圆花图案出现在距今8000年的两河流域和距今5000 年的古埃及,但我国同时期的美术品上尚未发现圆花图案的案例。我国新石器时代出现过一类距今约6000 年的花瓣纹彩陶。如1956 年出土于河南省陕县(今三门峡市陕州区)庙底沟的花瓣纹彩陶盆,其上就绘有花瓣图案,但与圆花图案不同的是,这些花瓣相接,单元纹样之间需要共用花瓣,所以单独纹样无法构成圆花。这类花瓣纹反映了当时彩陶艺术的最高水平,广泛分布在黄河中游的仰韶文化区,并影响到周边地带,为华夏传统艺术奠定了基石。

目前在我国新石器时代的彩陶最与圆花图案接近的是山西博物院藏、约公元前4000 年新石器时代彩陶罐上的圆形图案,可以看到这个彩陶罐上有两种圆形图案,一种是分割成八瓣,一种是分割成六瓣,但这个圆形图案与圆花图案相比较,更像是圆轮,分割出来的部分并没有呈现出花瓣的形状。

莲鹤方壶,公元前8 世纪,河南博物院藏

河南省陕县(今三门峡市陕州区)庙底沟花瓣纹彩陶盆,仰韶文化,河南博物院藏

彩陶罐,新石器时代,约公元前4000 年,山西博物院藏

洛阳烧沟612 号战国墓出土彩绘陶器,公元前 475— 公元前 221 年[8]

而最早呈正视角度平面完整表现莲花的圆花图案出现在公元前475至公元前221 年的战国时期,1953 年洛阳烧沟612 号战国墓出土了两个绘有圆花图案的彩陶豆。圆花图案分别出现在盖纽和彩陶盘面上,前者较大,后者较小,皆是花心正圆的八瓣圆花饰。但与其他早期文化的圆花图案不同的是,这个圆花图案花瓣的大小分为两种,八瓣花瓣整体呈现类似“米”字型排列,“米”字向四方伸出的部分为完整且肥大的花瓣,而在两个肥大花瓣的空隙处再补充小花瓣,两者之间形成大花瓣压小花瓣的叠压关系。此外,这两个圆花图案的花瓣内部还用黑线勾勒了三层或五层的花瓣形。

此后,圆花图案还出现在秦汉时期的建筑装饰上,尤其是西安三桥阿房宫遗址出土的莲花纹瓦当最为出名,瓦当上还印有“左宫”字样。汉代的藻井上也出现圆花图案。但圆花图案在中国的大范围流行还与东汉末年佛教的传入有着密切的联系。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中国本土的圆花图案产生了丰富的变化,同时也被赋予了更多意涵。

花团锦簇——敦煌莫高窟中的圆花图案

佛教传入中国时,莲花在佛教中已经被赋予了神圣意义。圆花图案开始取材平面化的莲花形象,它也成为佛教当中重要的装饰,在建筑和装饰艺术中都多有出现。作为中国佛教石窟艺术最重要的代表之一,且由于敦煌特殊的地理位置,敦煌石窟艺术融贯中西,其中的圆花图案也呈现出异彩纷呈的面貌。在敦煌石窟中,圆花图案是佛教的常用装饰题材之一,多用于石窟装饰如藻井、平棋、人字披、龛楣、边饰、头光、华盖等,发展到后期甚至还用于佛教人物服饰中。

建筑圆花图案

在十六国及北朝时期,圆花图案被广泛用于石窟建筑装饰中。如敦煌莫高窟北凉第272 窟的佛龛上方正圆形华盖上就出现有三角形花瓣的圆花图案。北朝早期的圆花图案花瓣多偏细长,应是受西方传入的圆花图案的影响。如敦煌莫高窟北魏第260 窟出现在窟顶平棋上的圆花图案。在圆花的周围还有游泳的人物形象,这种形式在古埃及的圆花图案圆盘上也有出现。细长花瓣的圆花图案还出现在北朝石窟人字披披顶的中央。在北周时期,圆花图案的花瓣已经逐渐变得短圆,并出现在壁画上的天宫平台栏墙上,圆花外装饰着旋转飘动的叶子,为平面规矩的圆花纹增添了一丝灵动和飘逸。

从左至右:平棋,敦煌莫高窟第260 窟中心柱北,北魏;藻井,敦煌莫高窟第407 窟窟顶,隋代;华盖,敦煌莫高窟第401 窟北壁龛内顶部,隋代

在隋代,敦煌莫高窟中的圆花图案在继承北朝的西方睡莲样式细长花瓣的基础上,同时吸纳了来自中原的荷花样式肥大花瓣的圆花图案。藻井正中的莲花出现单瓣、复瓣、重瓣、重台等花形,有在大花瓣上出现多层花瓣的类型,也有大小花瓣相间呈叠压关系的类型。如经典的莫高窟第407 窟的三兔藻井中的莲花就是复瓣型,同时花瓣短圆,花尖处呈现出圆弧形状,这应是正面俯视角度下立体荷花花瓣的平面写实的表现,有些洞窟的圆花花瓣甚至在细节上绘制了细密的线条,以体现花瓣的植物组织纹理。细长花瓣的圆花图案在隋代还同时共存,在同洞窟窟顶藻井垂帐上的边饰上还是能够看到八瓣细长花瓣的圆花图案,但这种圆花图案不会大面积出现在洞窟的主要装饰上,且一般单元图案都较小。此时,华盖上也出现了圆花图案,敦煌莫高窟隋代第401 窟华盖中心的主花部分已经被非正视视角的荷花形图案所替代,圆花图案出现在华盖边缘的装饰上,且外面环绕着一圈联珠纹。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一是中原风格的荷花传入敦煌;二是由于此时画家的技法提升,他们已经能够简单理解图案的透视关系;三是西方联珠纹的引入使得圆花图案外面装饰了一圈白色小珠子。

隋代莫高窟中龛楣的化生童子周围出现了正视角度的八瓣圆花图案的缠枝莲荷纹。在北朝时期,龛楣上化生童子周围往往绘制的是来自西方的忍冬纹样,这也是中原艺术和外来佛教艺术相融的另一个例证。

莲花联珠纹,莫高窟第292 窟南壁塑像菩萨裙,隋代

僧祇支,莫高窟第57 窟南壁,唐代

初唐时期,敦煌莫高窟的藻井中的圆花图案仍然延续了隋代莲花藻井的样式,藻井中心是荷花形肥大花瓣的圆花图案,在藻井的边饰上装饰着的小圆花纹也较隋代的花瓣更为短圆。同时,藻井中心的圆花图案逐渐演变成多层次繁缛精美复杂的宝相花,并且其花瓣融入了其他植物如牡丹、菊花、忍冬、卷草、石榴等元素。此时在佛头光的圆环处里面,也出现了圆花图案的装饰。到盛唐以后,随着洞窟建筑装饰图案的发展与成熟,简单的圆花图案除了在头光、华盖里还能寻找到一点痕迹外,在洞窟其他装饰里已经很难找到了。

服用圆花图案

从隋代开始,圆花图案已经不在洞窟建筑中的主要位置进行装饰,并且圆花图案的大小都相对较小。此时的圆花图案开始转而出现在人物服装上,且主要为菩萨服饰。隋代菩萨彩塑服饰上就出现有圆花图案,如莫高窟第292 窟南壁塑像菩萨裙上就装饰有莲花联珠纹,联珠纹内的花瓣细长,应是来自睡莲体系的圆花图案。同时期同洞窟的菩萨身上也出现了短圆花瓣的圆花图案。这种联珠圆花图案在同时期的丝织品中也有出现。

初唐时期,被誉为“最美菩萨”的莫高窟第57 窟南壁菩萨上半身就穿着装饰有这种联珠圆花图案的僧祇支。联珠中心的圆花图案为八瓣,花朵短圆。在同窟佛陀的僧祇支的缘边上出现半破式的联珠圆花图案。除此之外,在莫高窟第204 窟菩萨的裙子上也出现了联珠圆花图案。

盛唐时期,莫高窟第194 窟各国王子礼佛图中帝王身上的蔽膝上出现了图案,但此圆花图案的花瓣已经变成朵瓣,可能不是来源于莲花。自古以来,蔽膝都彰显着人物的身份及等级,圆花图案出现在蔽膝上可能是王权的象征。在盛唐后,圆花图案还零星出现在世俗人物以及僧侣身上,但花瓣花形已经发生了变化。

信仰与权力——圆花图案的象征意义

圆花图案从出现开始就与风格化崇拜和祭祀有着密切的联系。两河流域地区的圆花图案的起源原因已经难以考证,但圆花图案常用于印章和神庙装饰上,可以看出它具有特殊的含义。在古埃及艺术中,圆花图案的出现与古埃及的宗教和自然环境密不可分。古埃及是王权高度集中的奴隶制社会。古埃及的宗教是从自然万物崇拜发展而来的多神教,其中最重要的是太阳神和尼罗河,围绕着这两种神而创作的标志后来都成为古埃及人的崇拜对象。在古王国时期,埃及最高统治者法老被神化,他自称为太阳神之子,是神在现世中的化身,人神一体的君王获得其臣民的崇拜和信仰。从第五王朝开始,由于人们对于太阳神的崇拜,举国上下大规模兴建太阳神庙用于祭祀。

由于这种宗教信仰,古埃及人抱有特殊的来世观,认为人的生死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是会循环往复的,所以古埃及的陵墓艺术被贡布里希称为“来世的艺术”。古埃及艺术具有典型的宗教意味和纪念意义。在“永恒”与“不变”的信念指引下,古埃及艺术始终充满了静穆与庄重,并伴随着浓厚的宗教气息。古埃及的艺术家更注重遵循严密的法则,保持画面的完整性与功能性,因此创造出了一系列的程式化规律[9]。古埃及的陵墓中装饰着大量的浮雕和壁画,其中可以看到大量正面律的艺术表现。因此,陵墓中出现的植物或花朵图案也显现被压平的特征。这种花朵的表现形式成为一种基本程式,秩序性地出现在壁画装饰和人物服饰中。新王国时期,妇女常用新鲜的莲花装饰头部,后发展出莲花冠冕。人们相信如果把宗教符号融入配饰中,佩戴者就会获得神的庇佑,因此象征着太阳神的圆花作为莲花和太阳的平面化结合的表达多出现在此时人们身上的装饰中。

由于陵墓的特殊性,圆花图案作为一种植物母题出现,应被视为宗教的象征符号,而不仅仅是简单的装饰图案。这种宗教象征意义使得古埃及人频繁地将圆花图案用在生活的日常用品中,比如器皿、头饰、耳饰、服装等。但古埃及出现的圆花图案随着传播,由于使用者不再了解其神圣的含义,其象征意义也被淡化。莲花的象征意义在亚述人、腓尼基人和希腊人那里减弱了。整个发展在希腊-罗马艺术中达到了高峰[10]。

在印度文化中,据《大正藏》经典上记载:“……人脐中出千叶金色妙宝莲花。其光大明如万日俱照。华中有人结跏趺坐。此人复有无量光明。名曰梵天王。此梵天王心生八子。八子生天地人民……”[11]印度教创造神梵天王坐金色妙宝莲花上诞生,受此影响,佛教诸佛也在莲花上说法。印度莲花所具有的初生的象征性不仅来自于古代印度,还受到古埃及、两河流域、古希腊等地的影响。所以在阿育王时代,最原始的佛教经典《阿含经》中的《起世经》这样记载:“彼诸山中。有种种河。百道流散。平顺向下。渐渐安行。不缓不急。无有波浪。其岸不深。平浅易涉。其水清澄。众华覆上。阔半由旬。水流遍满……”[12]在世界起始之初,无量山里的种种河流上,清澈的河水静静流淌,其上覆满莲花。在印度文化中,莲花是生命的再生,但信仰上的意义之外,莲花集合了真善美所有的象征[13]。随着佛教的盛行,中国的圆花图案结合了佛教中对于莲花的象征意义,并与本土儒道文化相融合。

交融与互鉴——圆花图案所反映的中西文化交流

芮传明、余太山合著的《中西纹饰比较》一书中已经指出:“纹样之‘迁徙’,都是各地民众在自然的交往之中,无意之间传播开来的。”甄别的原则有两条:“第一,绝大多数类似的纹饰是由传播而造成;第二,纹饰之‘类似’,不仅表现在它的外观上,也体现在有关它的信仰上,亦即是说,即使纹饰的外观颇不相同,若其含义和信仰十分接近,二者也极可能有着共同的源流。”[14]

东汉末年,佛教经丝绸之路传入中国。敦煌因其地理位置,古丝绸之路多交会于此。敦煌作为中原和西域交流的重镇,中原风格的圆花图案和西方的圆花图案都在此交融。

在佛教传入之前,中国还不盛行圆花图案。且早期的圆花图案一般以四瓣、八瓣为主,呈现出两头尖中间圆润、肥圆的花瓣形象。随着佛教信仰兴盛,同时由于统治阶级大肆修建寺庙、石窟等,圆花图案被广泛地应用在佛教题材的建筑、雕塑、彩绘等装饰当中。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本土出现的圆花图案花瓣明显格外肥大。这极有可能因为圆花图案来源的植物品种的区别,中国本土的圆花纹取自于花瓣较大的本土荷花,而两河流域、古埃及和印度的圆花纹多取自于花瓣细长的睡莲。睡莲与荷花实际是同科不同属的植物,经常被人混淆。睡莲可分为耐寒、不耐寒两大类,花瓣为12—32 瓣,呈多轮状,花瓣类型为宽卵形、倒卵形、宽披针形、长圆形等。荷花花瓣堆叠,有单瓣、复瓣、重瓣、重台等花形,不同花形花瓣数量不同,单瓣的有约15—20 片,复瓣的有21—50 片,重瓣的有51—100 片,重台的有100 多片,千瓣的最多有2000 片以上。荷花花形饱满圆润,花瓣呈倒卵形,花瓣相较睡莲的花瓣更宽,且有一定的立体弧度。

随着佛教的引入,敦煌莫高窟北朝时期出现的圆花图案呈现的是来自西方细长的睡莲形圆花图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圆花图案结合本土的艺术,形成了一种新的莲花纹样。在这个发展过程中,从敦煌莫高窟中的圆花图案能够明显看出外来圆花的花瓣与中国本土圆花花瓣的交汇、融合与发展。

结语

圆花图案虽然在四大文明古国中都有萌芽,但其仍然作为一种象征性的符号,通过建筑、雕塑、绘画、器物、服饰等种种载体,来表现其地域特征和文化涵义。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圆花图案的交流与传播,证明了世界文明的丰富性、多样性与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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