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深处歼敌记——我军严惩三名叛徒纪实

○陈汉忠（江苏）

这是一次严惩叛徒的正义行动；

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海天搏击；

这是一曲威震长空的英雄战歌。

——题记

1966 年1 月10 日，《人 民 日报》刊登了一则消息：“1 月9 日下午，我军空军部队于华东地区上空击落一架美制蒋机，该飞机残骸落海，机上无一人生还。”

国民党政权自1949 年败退台湾后，始终念念不忘反攻大陆，尤其是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依仗美帝的支持，时常派出飞机袭扰大陆东南沿海地区。为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中央军委果断决策，我军飞兵入闽，在长达十余年之久的防空作战中，人民空军先后击落击伤敌机70 多架，这次飞机又被击落，实属家常便饭。因此，《人民日报》的这则简短报道并未在国内外引起多大的反响。然而，有谁会想到，这条不起眼的消息，背后却隐藏着一个惊动双方高层的重大历史事件。

夜幕下的罪恶勾当

1966 年1 月8 日夜，夜幕笼罩下的福建沿海海域风平浪静，红色的航标灯一闪一闪，为过往的舰船导航。

随着一阵低沉的马达轰鸣声，一艘舷号F131的小型登陆艇从马尾港驶出，目的地为霞浦港。这是福州军区某守备师在执行一项为驻军运送柴油和枪支弹药的任务。

当时海峡两岸正处于紧张的对峙时期，夜间航行照例采取了灯光管制措施。漆黑的海面上，伸手不见五指，在艇长甘久郎娴熟的驾驶下，登陆艇劈波斩浪，全速前进。

登陆艇上共有10 名官兵，甘久郎安排战友们先休息，自己在驾驶舱掌舵值班。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罪恶的阴谋正悄悄袭来。

在海浪平稳的韵律中，战士们陆续进入梦乡，但在艇舱一角，有3 双眼睛却在黑暗中闪着凶光。在马达轰鸣声的掩护下，吴文献拉着吴珍加、吴春富悄悄聚到了一起，3 个人不停地咬着耳朵，酝酿着一个罪恶的勾当。

向霞浦港运送战备物资的F131艇

吴氏三人是同村人，同年入伍，又恰巧被分配在同一条艇上。吴文献为领航员，吴珍加、吴春富则是轮机兵。本来他们仨入伍动机就不纯，想到部队混个一官半职，以便跳出农门。可面对艰苦紧张的军营生活，他们又觉得度日如年，难以坚持。因为是同族兄弟，他们常常聚在一起发牢骚，讲怪话。一个偶然的机会，吴文献从收音机里听到了对岸的广播：共军兄弟们，自由世界欢迎你们，这里有黄金美钞，有高官厚禄，只要你们投诚，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台湾电台女播音员娇滴滴的劝降声，让他产生了一个罪恶的念头——叛变投敌！

吴文献虽有贼心，却苦于没有机会，考虑再三，便开始拉吴珍加、吴春富入伙一起寻找叛逃机会。3人一拍即合，决定集体逃往台湾。

1 月8 日，F131 艇接到向霞浦港运送战备物资的任务。阴险狡猾的吴文献不由得心生狂喜，这条航路他十分熟悉，其间路过国民党军占据的马祖，为防敌特偷袭，我军舰船在这一海域航行时实行灯火管制和无线电静默。此时此地动手，上级指挥所便难以发现。

艇舱内，吴文献如此这般交代一番，3 人分成两组，分头行动。吴文献手持凶器，直奔驾驶舱，正在全神贯注开船的甘久郎毫无防备，随着一声沉闷的敲击声，甘久郎倒在了血泊中……

得知吴文献得手，吴珍加和吴春富也端着冲锋枪冲进舱内，一阵罪恶的枪声响起，6 名战士全部牺牲。

夺艇成功，吴氏三兄弟欣喜若狂，立即调转航向，向不远处的马祖岛驶去。叛徒真不愧为叛徒，怕被对岸蒋军误伤，吴文献还特意在桅杆上挂了一条白色的床单。

1 月9 日凌晨时分，国民党空军马祖雷达发现一个可疑目标正接近防区，疑是我军偷袭，守军立即派出1 艘炮艇、2 艘登陆艇和3艘橡皮艇实施包抄。

因为是夜间，彼此情况不明，叛徒驾驶的登陆艇也不敢横冲直撞，而是低速慢行，进入国民党军防区后，更是打开了船上的所有照明灯，完全暴露在对手的火力下。

包抄上来的敌军似乎也发现了端倪：突袭的共军登陆艇不仅没有开火，而且全艇灯火通明，桅杆上还挂着白色的床单……

“我们是来投诚的，千万不要开枪！”

3艘橡皮艇迅速从3个方向靠近登陆艇，黑洞洞的枪口一齐瞄准正在甲板上又喊又叫的3 个叛徒。很快，敌军登艇检查，发现了血迹未干的解放军官兵遗体和运输的54 桶柴油、44 份航海图和一些枪支弹药。

马祖守军欣喜若狂，立即向上级报告，同时把3个叛徒安排住进“大陆义胞接待所”，并为他们换衣服、理发，拉着反共横幅拍照，等候上峰论功行赏。

乱云中的斗智斗勇

血色黎明，台湾海峡风急浪高。

就在3 个叛徒刚刚爬上马祖岛时，我军情报部门就获悉了真相。福州军区前线指挥所灯火彻夜通明，值班的副司令员皮定均脸色凝重，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在地图上标注着什么。

几乎同一时间，福州军区空军指挥所也进入了战时状态。值班的副参谋长曾幼诚接到军区指挥所通报后，不禁怒火中烧：必须严惩叛徒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他一边把特情上报，一边电令驻地航空兵部队和雷达部队加强警戒，盯死马祖岛！

此刻，北京中南海，忙碌了一天、刚刚睡下不久的周恩来被紧急叫醒。如此恶劣的杀人叛逃事件，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周恩来也惊怒不已。他顿时睡意全无，立即和空军及福州军区商讨对策。

几乎同一时间，台岛上的国民党“国防部”也把“喜讯”报给了蒋介石。蒋介石很是兴奋，他想起了1963 年6 月1 日，被自己视为掌中宝物的国民党空军第二联队十一大队四十二中队上尉飞行教官徐廷泽驾驶美制F-86喷气式战斗机起义，降落在福建龙田机场，自己气得差点吐血。这次解放军“驾艇投诚”，多少给他挽回了点面子。

“尽快把投诚义士接回台湾，要大力宣传这次策反成绩！”蒋介石让儿子蒋经国筹划此事。为防止节外生枝，1 月9 日，天刚蒙蒙亮，国民党空军就派出一架C-47运输机前往马祖接人。机上不仅有国防部官员，还有一群台湾媒体的记者，他们要抢在第一时间，报道这条重大新闻！

与此同时，台北机场一片忙碌，迎接“投诚义士”的欢迎人群早早就位，准备接见“义士”的“国防部”官员也已等候在贵宾室，似乎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然而，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根据截获的情报，我方判定台湾方面求功心切，必定会派飞机前往马祖接人，而一大早C-47 的匆忙起飞，也早在我雷达部队的掌握之中。

根据综合情报，周恩来把消灭叛徒的作战任务交给了空军：根据情况办，如果能够拦截最好，但一定要将我军战士们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待命出击的福州军区空军战斗机群

军委的命令果断而细腻。

马祖离台湾岛不到200 公里，飞机一旦起飞，半小时就能飞抵台湾岛。而我军必须在半小时内完成发现目标、紧急起飞、引导接近、实施攻击等一系列战斗流程，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执行误差和战术闪失。

运输机任务出航，必然有战斗机护航，必须由佯攻战机先将护航飞机引开，再由主战飞机对重点目标实施致命一击！

空情紧急，占尽先机的敌机落地后，随时可能升空逃跑。

空战方案迅即拟订：由李纯光和胡英法驾两架歼-5 飞机担任主攻，杨才兴和沈学礼驾两架歼-6飞机执行掩护和佯攻。

塔台上，升起了蓝色的小旗，飞行员跨进机舱，静候着那严惩叛徒的神圣时刻！

活该那3 个叛徒倒霉，前来马祖接人的那架C-47运输机因担心遭到我军攻击，着陆时忙中出错，不慎翼尖擦地受损，无法立即复飞，这恰好给了我空军部队更充足的准备时间。如果这架C-47落地后立即复飞逃跑，我军飞机虽然也能起飞拦截，但许多战术细节恐怕难以十分周全。

C-47 折戟马祖，台“国防部”随即派出一架PBY 水上飞机带着配件和机务人员赶到马祖抢修，无奈C-47 起落架断裂，一时半会无法修复。此时的台“国防部”也骑虎难下，深知此行险象环生，又怕伤了蒋介石的兴头。据说曾有人建议，让3个叛徒坐这架PBY的小飞机飞回台湾。而这架小飞机只能坐8人，一大堆官员和记者无法随机同行，这让他们感到排场不够，没有面子，于是强烈要求再派一架大点的飞机过来。

上午10 时15 分，一架敌HU-16 水上飞机（我方人员称之为“水鬼”），由台湾嘉义起飞，12时8分，降落马祖。我侦察分队的高倍望远镜，死死地盯住这只“水鬼”。

正在台湾方面为接应叛徒的飞机周旋协调之际，我军也在紧锣密鼓地调整着作战计划。

当时的空战，飞机在空中的一举一动，全凭地面指挥员通过无线电引导，但这样一来，很可能引起台湾方面的警觉。为了不打草惊蛇，指挥所决定，这次出战无线电全程静默，采用敲打无线电报话机上的一个按钮，发出约定信号的方式，指挥飞行员实施出击行动。海上空战，敌机必然会贴着水面超低空飞行，这就给我军的雷达造成了盲区。战斗一旦打响，空情瞬息万变，飞行员一旦失去雷达引导，无异于盲打瞎撞，完不成任务不说，还会给自身安全带来巨大威胁。为确保万无一失，空军雷达部队命令距离马祖岛最近的平潭岛雷达站作为本次作战的专用雷达，照射天线由仰角调为俯角，全天候盯住马祖岛海空域的一举一动。

海天上的正义炮声

1 月9 日上午，海峡上空乱云飞渡，空气紧张得像要炸开似的。敌人忙中出错，先把自己的阵脚打乱了。我军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赢得了宝贵的先机。

大陆方面毫无动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超乎寻常的静寂，让台湾方面反而有点心虚了，不敢贸然让载着叛徒的“水鬼”起飞。为试探虚实，他们率先发起佯动。

13 时30 分，那架PBY 小型机先行起飞，迅速爬高，只一会儿便消失在云端深处。

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敌机一起飞就迅速爬高，似乎有故意暴露的嫌疑，妄图吸引我方火力。福空指挥所当班指挥员曾幼诚果断决策：按兵不动。见我方空军毫无反应，国民党当局似乎松了一口气。

15 时30 分，载着3 个叛徒和“国防部”官员及记者共17 人的HU-16从马祖起飞。

“水鬼”刚升空，我军雷达就发现了目标：马祖东南7公里，敌机1架，高度200—300 米，时速220—240公里，航向120度，直飞台湾。

“砰砰砰”，一串绿色的信号弹划破长空。

“起飞！”指挥员发出命令。

大地在颤动，跑道上滚过一阵惊雷，4架战鹰拔地而起。

飞在前头佯攻的两架歼-6 战机迅速升高，实施“调虎离山”引诱敌人。护航的F-100 见目标遭到威胁，立即冲上来解围。歼-6 再度机动，跃入云上，F-100 自以为得计，竟然一路狂追不舍。

此刻，李纯光、胡英法驾驶的两架歼-5 飞机正静默飞行。雾气沉沉，海天一色。经验告诉他们，如果按出航规定在云上飞行，肯定难以发现低空的目标，可海上低空飞行，极易产生错觉，酿成事故。祖国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在这紧急关头，他俩毫不犹豫推杆下滑，在300 米高度上紧贴云底飞行。突然，两人像掉进深坑一样，眼前一片混沌，分不清哪是海哪是天，老觉得机头向下。错觉，危险的错觉！李纯光、胡英法警告自己“相信仪表，保持航向”，神圣的使命感使他俩精神抖擞，按照地面指挥员给定的方位，向预定的截击空域飞去。

失去F-100 掩护的“水鬼”开足马力向台湾方向逃窜，而敌方雷达见我两架歼-6 飞机被引开，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两架歼-5 飞机贴着海面飞行，有效避开了敌方雷达的监视。这时，李纯光、胡英法耳机里传来一声长长的电信号，接着是一声低沉的“拐洞”，他俩马上明白了，这是调整航向为70度。

此时，“水鬼”所在的空域云高大约400米，这个高度对航速很慢的水陆两用飞机来说似乎算不了什么，但对高速飞行的战斗机却是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一头扎入大海。

此时此刻，两位飞行员已经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他们只有一个信念：拦截敌机，严惩叛徒！

15 点51 分15 秒，僚机飞行员胡英法率先在右30度、4公里处发现敌机。

“你上，我掩护。”长机李纯光命令。

说时迟，那时快，胡英法猛虎般扑上前，“咚咚咚”在大约800米距离，胡英法按动炮钮，一串炽热的炮弹飞向敌机。可惜打早了一点点，炮弹擦着机身飞过。“水鬼”发现危险迫在眉睫，赶紧再降高度，躲避我机追击。

李纯光（左）和胡英法（右）

胡英法怒火中烧，他一推机头，微微俯视，在距离576米时，再次攻击。只见一溜火光闪过，“水鬼”底部顿时冒出一股白烟。

这时，李纯光也进入攻击轨道，以400 公里的时速接近“水鬼”，在距离360米时，李纯光怒目圆睁，狠狠按下炮钮。“咚咚咚”，三发齐射，“水鬼”左发动机连续中弹，“扑噜”几下熄了火。

只剩单发的“水鬼”失去了速度，几乎成了靶标，飞行员连声向台湾呼救，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水鬼”的速度越来越慢，李纯光第二次攻击的时候，把时速降到了300 公里。这是战斗机极限速度，再慢就有可能空中失速。即便如此，时速还是太快了。李纯光急中生智，快速按下20 度襟翼按钮，这是200 公里的着陆复飞速度。剧烈抖动的战机立刻恢复了平稳，在距离“水鬼”500 米的地方，李纯光再次开炮，敌机尾部中弹起火。

紧接着，李纯光又推机头，左反扣第三次进入攻击，在距离敌机310 米处开炮。只见一条火龙直射敌机的右翼根部，一只水上着陆护卫筒飞溅了出去……

“水鬼”摇晃着一头栽入了大海。

此刻，距离F131 号登陆艇被叛徒劫持才16个小时左右。我空军飞行员用一次漂亮果断的截杀，在万里海天奏响了一曲革命英雄主义的壮丽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