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毛泽东称为“同志”的马占山

○何广华 何依凌（四川）

1938年8月中旬，毛泽东在延安会见了一位国民党高级将领，他就是打响中国军队抗日第一枪，却又做过日伪黑龙江省政府主席的马占山。会见中，毛泽东对马占山以“同志”相称，这让马占山很受感动，对共产党有了新的认识。

在革命战争年代，毛泽东曾点评过多名国民党高级将领，但以“同志”相称，特别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前以“同志”相称的，只有马占山一人。

身遇不公入绿林

1885 年11 月30 日，马占山出生于吉林省怀德县，刚生下来的时候又黑又瘦，父母请教书先生给他起名马占山，字秀芳。“马占山”的意思是马占了山就有草吃了，而字“秀芳”又寓意草满山冈。这个名字，寄托了父母对他身体康健、生活富足的美好愿望。

马占山少年时在地主家做工。有一次，马占山放丢了一匹马，地主硬说是他把马拿去卖了，把他吊起来鞭打。父亲马纯东挪西借凑够钱赔给地主，马占山这才被放了出来。可是没过多久，丢了的那匹马自己回到了地主家里。但地主并没有还马纯的钱，还是跟之前一样嚣张。马纯老实不敢跟地主斗，马占山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一气之下上山当了土匪。马占山枪法好，能打能拼，再加上懂得笼络人心，很快就成了土匪头领。马占山当上土匪头领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痛打当年欺负自己的地主。

1905 年，日俄战争结束，马占山部被清军巡防营统领吴俊升招抚，英勇善战的马占山深受吴俊升的赏识。1908 年，马占山的队伍被编为清军直属部队。之后，随着吴俊升职位的升高，屡立战功的马占山也跟着一路升迁。1925 年，驻防黑龙江的马占山升任奉军第十七师第五旅旅长。

1931 年9 月18 日夜，日本关东军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当时，马占山担任黑河警备司令，统辖沿边（黑龙江）10 余县防务。

1931 年10 月10 日，马占山被张学良电命为黑龙江省代理主席兼军事总指挥。

10 月19 日午夜，历经一路辗转，马占山乘火车到达当时的省城齐齐哈尔。21 日上午，马占山的就职典礼在省府新建成的大礼堂隆重举行。马占山慷慨陈词：“倘有侵犯我疆土，及扰乱我治安者，不惜以全力除之，以属我保卫地方之责。”然而，日本人没有放弃拉拢马占山。日本驻齐齐哈尔领事馆外交官清水八百一来到省府见马占山，想要威逼利诱马占山投降。马占山却跟他东拉西扯，最后还向他借钱，清水八百一以为马占山态度转变了，问他要钱干什么，马占山回答：“打仗得要钱，我没钱，我得买枪买炮揍你们！”

1931 年11 月4 日，在齐齐哈尔泰来县哈尔戈江桥，马占山带领黑龙江守军打响了中国军队抗日第一枪，击毙日军500 名，此役被称为“江桥抗战”。

江桥抗战得到了中国共产党的支持与声援。中共满洲省委派共青团满洲省委宣传部部长李继渊到马占山部队任少校秘书。马占山的卫士长杜海山在《再揭抗日旗》中回忆：“30 日之战斗（罗圈甸子战斗），时起时息，午后3 时，卫队营王青龙营长率所部179 余人，向西山口冲出，敌包裹过来，王营奋战，愈陷愈深，以致全营殉国，省府秘书李煦尧亦同时战死。”李煦尧就是李继渊。

中共满洲省委还派出骨干，组织游击队协同配合马占山抗击日军，张甲洲就是其中一位。在日军进攻马占山部时，巴彦游击队队长张甲洲、政委赵尚志率部配合马占山部作战，在呼海铁路泥沙火车站炸毁日军北进的军火列车。

中共齐齐哈尔地下党组织全市工人、农民、公教人员、商店店员、医务工作者参加抗日救国活动，组织街头宣传队声援江桥抗战，组织战地慰问团运送弹药、护理伤员。战局紧张之时，齐齐哈尔地区大批工人、店员主动携带锹、镐等工具赶赴前线修筑战壕。齐齐哈尔地方各个人民团体募集慰问金10万余元，猪、羊200余头，分送前线。全国各地的群众自发组织慰问团、后援会等捐款捐物，支援江桥抗战。上海、东北等地青年学生纷纷投笔从戎，组织起“援马抗日团”，参加抗日。

为守大义结同心

日军占领了东三省大部分地区后，为了建立傀儡政权伪满洲国，采取各种手段对马占山进行诱降。1932年2月，面对日军的军事威胁和政治诱惑，马占山权宜之下答应出任黑龙江省省长、伪满洲国军政部总长。

但日军对马占山控制很紧，并要编遣他的军队。马占山遂生反正之心。1932年4月，马占山率领自己的骑兵卫队，用12 辆卡车、6辆轿车及几百匹骡马，秘密将大批军需物资、武器弹药运出了日本人控制下的齐齐哈尔，一路北上黑河，并将其部队改编为黑龙江抗日救国军，通电全国，表示反正。

马占山还以黑龙江省政府主席兼东北边防军驻江副司令的名义发电表示：“与日周旋，虽马革裹尸，亦所不惜。”马占山传令各县组织义勇军，集中于黑龙江东部各县配合作战。但在日伪优势兵力的围攻下，救国军终因孤军无援，伤亡惨重，于12月一部被迫退入苏联境内，一部转至热河，逐渐解散。

1933 年4 月16 日，在中国驻苏大使颜惠庆的陪同下，马占山等人来到莫斯科，接受了各国记者的采访，还瞻仰了红场，游览了城市。苏联欣欣向荣的景象给马占山留下良好印象。马占山在莫斯科给《良友》画报及朋友寄出的照片、明信片上写下“愿以身殉国”，表达了自己抗战到底的决心。

回国后，马占山寓居天津。其间，他与东北籍爱国人士杜重远及中共党员阎宝航、栗又文、邹大鹏、孙达生、解沛然（解方）等人交往甚密。通过杜重远，马占山又结识了共产党人孙达生，经过交往，马占山加深了对中国共产党及其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主张的认识，承诺孙达生与张学良联络，说服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

1936 年，张学良和杨虎城发起了著名的“西安事变”。马占山积极支持张学良和杨虎城，并在通电全国《对时局宣言》上署名。

1937年7月，全民族抗日战争爆发。马占山义无反顾地担任了东北挺进军司令，带着部队参加了绥远保卫战，还在阴山一带与日军作战。

1938年5月，马占山率领挺进军司令部转移至陕北哈拉赛镇（今陕西省榆林市谷县哈镇），继续进行抗日活动。

在这期间，马占山结识了毛泽东，二人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马占山率部在陕北之时，多次得到延安方面的援助。因此，他决定途经延安时，一定要去拜会毛泽东，表示感谢。

马占山率领部队乘车一路行进，来到了距延安50 公里的稻草铺附近。就在这时，路旁许多山鸡被车队惊起，开始扑棱棱地乱飞。

马占山见状，立即起了兴致，只听得“砰！砰！砰！”几声枪响，被击中的山鸡应声落下，士兵们纷纷叫好喝彩。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大家猛地回头才发现，马占山手里的猎枪枪筒爆炸了，他握枪的拇指、中指和食指全部被炸断。

中共中央得知消息后，立即派出交际处处长金城带着救护车赶往出事地点。金城到达时，马占山已经晕厥过去。金城不敢耽误，紧急组织医生将其送入延安医院进行抢救。万幸的是，在延安医院的及时救治下，马占山总算保住了性命。

马占山在与医护人员相处中，发现在延安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普通工作人员，人与人都是平等相待、和谐相处。他还在延安遇到不少东北老相识、老朋友，如张学思就经常来与马占山交谈，言谈中充满了对中共领导人的敬佩。马占山深受感染，对中国共产党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

几天后，毛泽东得知此事，亲自前往医院看望马占山。

一天，部下兴奋地跟马占山说：“将军，毛主席来看您来了。”马占山慌忙从床上下来，说：“不知毛主席来，有失远迎。”毛泽东却幽默地说：“咱们可是同志哟，不用客气！”马占山感到有些疑惑：“咱们没见过面呀？”毛泽东笑道：“马将军8年前在黑龙江首先抗日，我在南方致电支持，8 年前红军与马将军就成为抗日的同志了。”毛泽东接着开玩笑地说道：“过几天，你就回榆林吧！你是世界上的知名人士，万一你死在延安，蒋介石会大做文章，你会给我带来洗不掉的污点。”

马占山

马占山一听到这话，顿时大笑起来，说道：“毛先生尽管放心，我死不了。”

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救治下，马占山的伤势很快得到了恢复。

几天后，陕甘宁边区政府设宴款待马占山一行，并召开了欢迎大会，欢迎马占山到来。毛泽东上台讲话：“抗战是一件大事，要始终如一抗到底。马将军8 年前在黑龙江首先抗日，那时红军在南方即致电热烈支持。8 年之前，红军与马将军则已成为抗日同志，我们相信马将军一定会抗战到底。我们要和马将军一道，和全国抗战的人一道，我们真诚地欢迎那些始终如一、抗战到底的民族英雄。他们为中华民族解放而奋斗到底，我们就欢迎到底。马将军年逾半百，仍在抗战最前线与敌人周旋，这种精神值得全国钦佩。”

马占山没想到毛泽东对他作出了如此高的评价，备受感动，当即表示与共产党以及八路军合作的诚意和决心。

为求和平促起义

马占山返回驻地后，将其在延安看到与学到的，运用到自己的部队里：一是整顿军纪，严令官兵不得侵犯百姓利益，违者严惩不贷，直至枪毙；二是发展生产、贸易，兴建学校、图书馆；三是兴建烈士灵堂，设置牌位，立碑刻文，纪念自东北抗战以来牺牲的官兵。

抗战胜利后，东北成为国共双方较量之地，蒋介石想利用马占山在东北的影响力，任命马占山为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马占山不愿意打内战，故一直称病休养不就任。后在蒋介石电催之下，马占山不得不前往沈阳。

1947 年4 月21 日，沈阳各界在市政府广场隆重集会欢迎马占山重回东北，并赠送其“民族英雄”锦旗。马占山发表了书面演讲，他回顾了自己的抗战经历，说：“那些留在山林地带坚持游击的同志们，多少年来含辛茹苦地冲锋浴血，忠贞不屈。这种可歌可泣的精神，国家社会都应该予以相当的安慰，来表彰正气。”谈及东北的前途，马占山寄希望于东北民众和青年，激励他们要担当起历史的使命，认清时代，建设和平民主自由的新中国。

1947 年10 月，马占山以养病为由，返回北平，拒绝打内战。他对蒋介石政府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随着天津解放，蒋介石自知北平难守，准备派飞机接身在北平的原东北军高级将领张作相、马占山去南京。但马占山拒绝南逃，他和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关系很深，傅军中有马占山的旧部约一个军，因此，马占山也更关心傅作义的命运。

马占山的好朋友、中共党员蔡运升介绍中共党员王之相教授来见马占山，谈及和平解放北平的重大意义，希望“马将军借助友谊关系，劝告傅作义将军放下武器，接受和平，北平人民将感念不忘”。

几天后，马占山抱病去见傅作义，并说明来意。当时傅作义告诉马占山他已做了应变计划:一是把全部军队撤到江南；二是固守平津；三是放弃平津，退保察绥。马占山此刻知道傅作义没把他当外人，就说：“你还是把（邓）宝珊接来，他和中共的关系好，又有威望。”

傅作义接受了马占山的意见，当晚就派飞机接来了邓宝珊将军。马占山以给邓宝珊接风洗尘为名，邀请傅作义在家中商谈了具体的办法。过了两天，马占山请王之相和邓宝珊到家中进一步商谈，邓宝珊说:“和平解放北平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傅作义也表示不能再打下去了。邓宝珊与傅作义的深谈，打消了傅作义的顾虑，他还作为傅的代表直接参加与中共代表的商谈，加快了北平和平解放的进程。

1949 年1 月，马占山同傅作义、邓宝珊等国民党将领宣布起义，正式脱离国民党。

1949 年2 月2 日，北平警备司令部政治部成立了流散军人处理委员会，负责收容和登记国民党军的流散人员。2 月3 日起，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国民党流散官兵前去登记。一天，有几个解放军来到马占山家里，问他：“你为什么没走(去台湾)？”马占山回答：“我是抗日的，我没有打过共产党，请你们转告毛主席，我马占山没有跑……”解放军的干部向马占山宣传了党的政策，鼓励他去进行流散官兵登记，儿女们也动员他去登记，马占山欣然前往。

马占山在家里天天盼报纸，报纸来了就让家人读给他听。有一次，在听到收回租界的消息时，马占山感慨地说：“咱们国家现在行的才是正道，过去中国受外国欺负，这会儿租界地都收回来了，社会安定，真是好啊！”马占山到前门外买香烟，看到市场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喜气洋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对同行的人大呼“痛快”。当他看到市场货源充足，通货膨胀被抑制住了，不禁大夸共产党好。当看到自己住宅外的小胡同在修路，他又夸共产党好。

1950 年6 月13 日，毛泽东请马占山出席全国政协一届二次会议。马占山十分高兴，逢人便说毛主席没有忘记他这个老朋友，可当时他已经身患癌症，最终未能参加。

6月27日，针对台湾国民党当局的叫嚣，马占山、孙蔚如、高桂滋、李兴中联名发表《告台湾金门国民党军政界书》，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海内外播发。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运动，久卧病榻的马占山抑制不住满腔的爱国热情，立即请老友康心知代写了一份申请书上交政务院，要求赴朝参战，以表爱国心迹。

1950 年11 月29 日，马占山病逝于北京，享年65岁。弥留之际，马占山留下遗嘱：“我亲眼看见中国在毛主席和共产党的领导下，全国人民获得解放，新民主主义已胜利实行，人人安居乐业，我生平理想中之新型国家已建设起来。我因病与世长离，但可安慰于九泉之下。”

马占山逝世后，政务院总理周恩来和马占山生前好友以及政府各部门送了花圈，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李济深受毛泽东委托前往送灵，将马占山安葬于北京万安公墓。

“盘马弯弓仰天啸，功过是非任人评。硝烟滚滚倭寇犯，铁骨铮铮马占山。”马占山在抗日战争中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情怀光耀千秋，在新中国建立之前所做的和平举动彪炳史册，无愧于民族英雄、爱国将领的美誉。（题图为江桥抗战纪念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