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独特的色彩观研究

□阎妙雅 高尚学

波利·阿普费尔鲍姆（Polly Apfelbaum，1955-）是美国当代自由艺术家，1978 年在宾夕法尼亚州泰勒艺术与建筑学院取得艺术学学士学位，2002 年获得美国艺术文学院学术奖，2012—2013 获得Joseph.H.Hazel 罗马奖。她的作品曾在洛杉矶郡立美术馆、纽约艺术与设计馆、圣路易斯当代艺术馆等多处展馆展出，与同时代众多艺术作品形成鲜明的对比，展现出一种独特的色彩观。

在雕版印刷创作中，阿普费尔鲍姆用几何图形和有机图形创作抽象的图案。对于色彩，看似随心而为的用色，实际上是她遵循既定色相图表的色彩艺术实践，从而使艺术作品既饱含趣味性，又成为富有强烈秩序感的颜色图表。她在创作过程中结合直觉与色彩理论搭配颜色，偏向使用高饱和度的鲜艳色彩。在她的艺术观念中，总有一个地方应该是简单、美好，甚至是诱人的，这便是她色彩缤纷的艺术世界。

一、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色彩观：规律化与秩序化

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色彩理念，首要原则是遵循既定的色彩秩序，即根据固定的色相图、染色图表或既定的颜料组合安排作品的色彩关系。秩序即为理性的表现，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写道：“一个真正专心致志于真实存在的人的确无暇关注琐碎人事……按照理性的要求有秩序地活着。”波利·阿普费尔鲍姆对色彩运用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她的色彩有明确的内在规律性，而外部的显现却似随心而为，最终呈现出具有逻辑性、结构化的整体。由此可见，波利·阿普费尔鲍姆希望借用感性的色彩表达理性的逻辑，从而实现感性与理性的对立统一。

如Potpourri-Love（图1）的色彩运用，就体现了阿普费尔鲍姆喜欢遵循既定秩序的偏好。她结合花朵有机图形，不仅将色相环中的基础色相表现出来，还结合了各色相的不同明度，增添了画面的空间感，让色彩在服从秩序的同时，又彰显了活跃性，同一色相不同明度的色彩搭配错落有致，丰富了画面的层次。图1 的色彩表现顺序首先呈现为黄、橙、红、紫、蓝、绿,即色相环的次序。红、黄、蓝三原色在色相环中各为顶点，结构呈现为等腰三角形，在每两种原色中依次取得中间色，即完整的色相环。因此，三原色是其余色相展开、连接的基础，正如图1 所示，各色相既独立区分，又互相衔接。其次，图1 的色彩秩序既遵循了色相环的秩序，也是彩虹色的色彩顺序。以作品中的红色为起始点，向左侧进行环形观看，色彩顺序体现为红、橙、黄、绿、蓝、靛、紫，对应了七色光的排列次序。七色光的色彩排列并不是随机、偶然的，而是由色彩的波长所决定，光波的长短对应不同的色相，即看到的颜色不是物体的固有属性，而是光的固有属性。七色光的排列秩序并不为艺术家所创造，而是客观地存在于自然中。

图1 波利·阿普费尔鲍姆 Potpourri-Love

波利·阿普费尔鲍姆在雕版印刷作品中常利用彩虹色，她提出虽然有的人认为彩虹色很俗气，但这种俗气正是吸引她的地方，因为它们足够被大众接受，也很容易感染观者的情绪。这也体现了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艺术作品，将个性化和大众化相结合的特点。因此，阿普费尔鲍姆最根本的色彩运用原则是遵从客观的色彩排列秩序，服从规律与理性，在艺术创作中完全消解了艺术家的主观色彩，全然接受色彩排列规律的支配。对色彩的秩序化处理，在于让作品清晰明辨，简单统一，满足人类追求秩序感的天性，这同时也成为阿普费尔鲍姆艺术作品的构图基础。

二、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色彩表现：平衡感与灵动感

艺术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是创造性的活动，绝不仅是模仿。如果说阿普费尔鲍姆的色彩运用原则是接受客观秩序的支配，那么她色彩表现的创新性，则是她对自然秩序的答谢，以及对色彩搭配的挑战。色彩的排列是既定的，却有上千种可供选择的色相组合。众所周知，一种颜色随着不同色阶、明度、饱和度等变化，会引起人们不同的知觉反应，也会产生新的表现价值，更何况阿普费尔鲍姆如此丰富的色彩运用。如Emperor Twist（图2），在依照色相环次序用色的同时，还增添了大量的点缀色。在这幅作品中，阿普费尔鲍姆将具有秩序性的色彩排列与规则性的线条结合起来，整体效果相较于图1 具有更鲜明的规律感。Emperor Twist 的色彩呈现出渐变的视觉效果，因为渐变色的形成需要多种颜色细腻过渡。阿普费尔鲍姆为了将基础色相呈现出自然的渐变效果，首先将线条设计为竖向的Z 字形折线，而不是直线。这是因为并列的直线在画面中会带来僵硬感，正如前文提及，色相环中各色相之间独立区分，若直线与直线并列，会加剧色彩边缘的冲突感，难以实现基础色相之间的渐变效果。其次，作品中每一条曲折线的色彩都不同，按照色相环的次序，后一条曲折线是前一条曲折线的色彩递增，这样便构成了画面色彩渐变、过渡的基础要素。再者，为了更好地平衡画面中的色彩和谐关系，以及衔接曲折线之间的色彩过渡关系，阿普费尔鲍姆在曲折线形成的菱形空间内添加了中性色，也称为无色系，即黑色、白色以及由二者调和的灰色系，作用是既缓和了暖色系过渡到鲜艳色系的视觉刺激，又减少了冷色系的沉重感，在达到画面色彩和谐的同时，突出了各色相的特性。另外，为了避免几何图形和单一的色彩排列带来的机械、单调视觉效果，阿普费尔鲍姆在菱形空间内填充了纷繁的点缀色和形态各异的图形、线条。在明度高的暖色系区间内，运用少量的对比色点缀，在很大程度上分离了黄、橙、红这三组在视觉上相对尖锐的色相。而在色彩较深的紫色—蓝色区间内，运用了数量较多的对比色，在视觉上减轻了冷色调区域带来的厚重感。对比色的运用是为了让人类的视觉得到平衡。在伊顿的《色彩艺术》中，他提到过当人们紧盯绿色，闭起眼睛，我们的视觉残像就会看到红色，这说明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视觉平衡。

图2 波利·阿普费尔鲍姆 Emperor Twist

在图2 中，阿普费尔鲍姆结合丰富的色彩理论知识，恰到好处地在整体上维持了各色调之间的平衡感，避免了头重脚轻的视觉感知。即使画面中有绚丽缤纷的色彩，阿普费尔鲍姆始终恪守色彩排列秩序原则，在此基础上呈现色彩渐变的效果。在阿普费尔鲍姆的色彩搭配下，整幅作品如同中世纪教堂的彩色玻璃窗一样灵动耀眼。

Potpourri-Love 与Emperor Twist 在色彩的位置安排上有一个共同特点，即明度最高的黄色在左边。伊顿在《色彩艺术》中写道：“黄色是所有色相中最能发光的色彩。”波利·阿普费尔鲍姆利用色彩明度的特性，抓取观者注意力，引导观者的视线从左侧开始观看，这也是色彩在艺术创作中的重要作用之一，即从视知觉上引导观者视线。因为高明度的颜色，在视觉心理上会首先吸引观者的眼球。在阿普费尔鲍姆的作品中，一旦视觉感受到规律，色彩就变得十分好把握，在她的设计下，规律与秩序也为作品带来层次感与律动感。

三、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色彩表现价值：趣味性与互动性

秩序化的表现形式会带来单调、机械的画面效果，然而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作品并不缺乏趣味性。在单一的秩序中表现创新性和趣味性，这或许就是她色彩表现的价值所在，即结合有机图形以及丰富的色彩搭配，表现独特的艺术风格。观者单凭视觉、想象力，凭借对秩序感的天性追求，就可以在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作品中感受到色彩与艺术的魅力。色彩主要的特性之一，是可以对人们产生特定的心理效应。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色彩带给观众明快、活泼的心理感受，会让人联想到童年时期的玩具或温煦的春天。如图1，Potpourri-Love 缤纷的色彩与花朵符号的结合，可以让观者联想到生机勃勃的春天，而春天带来了温度感，让人产生温暖的知觉体验，这在色彩心理学中称为色彩联觉。种种心理效应同时作用在观者身上，给予了观者极大的趣味性体验。阿普费尔鲍姆的作品没有特定的内容，画面内容对色调的感知有一定的影响，但不是唯一和决定性因素。色调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很大程度上并不受画面内容的影响。阿普费尔鲍姆说过，颜色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它像音乐一样，让人回味无穷，它们在情感上是丰富的，但内容却并不具体，它们可以产生广泛的联想。因此，观者可以自由地将自身经验附加到作品上，这样便给作品带来了不同的意义。波利·阿普费尔鲍姆认为，给观者留出思考空间，让观者将自身感受与她的作品相结合，才构成足够丰富，足够深沉、完整的艺术作品。

规律化与秩序化的色彩表现在视觉上带来平衡感，对秩序的感知能力和适应能力是人类的本能反应。贡布里希在《秩序感》中写道：“有一种秩序感的存在，它表现在所有设计风格中，而且，我们相信它的根在人类的生物遗传之中。” 艺术作品中的平衡感在物理学上被描述为构图、元素、位置、色彩之间的关系相互制约，一旦这种制约关系达到平衡，“整体”就成为必要，任何部分的改动都会影响整体的平衡。另外，在心理学层面上，对于观者来说，平衡感可以带来令人愉悦的感官体验，而愉悦是重要的审美活动。伊顿在《色彩艺术》中说道：“普通所说的色彩结合上的‘和谐’，常常是指很相近的类似色彩的组合；或指相同明暗的不同色彩的组合。他们是不带尖锐对比而汇合在一起的色彩结合。” 的确，相似色的运用可以统一画面的主色调，在视觉上产生和谐感，是配色方案中占据主要地位的色彩搭配公式。然而，阿普费尔鲍姆增加了挑战色彩和谐的困难程度，她试图在不断寻找各色相之间的色彩搭配公式。我们可以说，阿普费尔鲍姆对色彩和谐的挑战是成功的，因为“和谐包含着力量的平衡与对称。”虽然，色彩和谐的确有着一套普适性的程式，但实际上，颜色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和谐的感官体验还具有强烈的主观性。琳达·霍茨舒在《解读色彩》中写道：“色彩调和的印象基于眼睛对视平衡，即舒服的视觉的需要。人在理解物体时需要逻辑，而最后的理解是每个人的情感反应。”如果艺术家都遵循既定的色彩和谐理论的简单规则，那就没有创新可言。理解理论与实践的关系是艺术创作的重要前提。

总之，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色彩原则，最主要的是在画面整体上呈现出鲜明的秩序感与规律感，继而在既定的色相环、染色图表的色彩顺序上，发挥自己的创意性，展现出她对色彩的独特理解和运用。阿普费尔鲍姆的艺术作品如同将色彩理论搬到了画面上，包含了色彩效应、色彩和谐、色彩空间效果、相似色、对比色、冷暖色等色彩理论。越简单的形式越具有审美上的挑战性，色彩的理论与实践在波利·阿普费尔鲍姆的作品中得到了完美融合，展现了独特的色彩表现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