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服饰“汉化”与“胡化”交流特点研究
2023-10-30鲁誉
【摘要】随着各类文献资料、实物资料的挖掘,学术界对魏晋时期胡服和汉服文化交流研究进一步深入。魏晋时期的服装发展史,即是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的发展史。通过对现有研究成果进行归纳和分析,得出魏晋时期胡服“汉化”呈现宽博化、雅正化特点,汉服“胡化”呈现实用化、自由化特点。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是不同族群之间的文化欣赏与借鉴,呈现美美与共的文化交流融合状态。加强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现象研究,具有广泛深远的意义。
【关键词】魏晋时期;胡服;汉服;文化交流
【中图分类号】K2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16-0008-04
【基金项目】国家级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支持项目(项目名称:交流交往交融视域下新疆少数民族服饰文化变迁研究,项目编号:202210755129)。
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政权更迭最频繁的时期,政局的动荡让这个时期的思想文化异常活跃,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文化交流碰撞,受其影响,服饰也呈现出多样化、复杂化。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魏晋时期的考古工作取得重大进展,魏晋时期的服饰样式样貌得以以史书文字、墓葬实物、佛教造像和图像壁画等形式展现在大众面前,引起了学术界的研究热潮。沈从文先生所著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是第一部将古代服饰作为一个专题研究对象,结合大量史料文献和考古出土的文物图像资料的图文互印的服饰综合通史专著。其中全书共有16章节涉及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服饰,勾勒出魏晋南北朝服饰的基本风貌,奠定了中国服饰文化研究的理论基础。20世纪90年代后,学界对魏晋南北朝的服饰文化研究逐渐深入。本文对魏晋时期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交流研究的成果加以系统梳理,归纳魏晋时期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特点,分析胡服“汉化”与漢服“胡化”现象的成因,阐释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现象的文化内涵,深入解码服饰符号,促进服饰文化多样性的尊重和传承,以达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目的。
一、魏晋时期胡服和汉服的文化交流特点
魏晋时期胡服“汉化”呈现宽博化、雅正化的特点,汉服“胡化”呈现实用化、自由化的特点。不论胡服“汉化”,还是汉服“胡化”都表现出了中华文明在多元文化中包容交流的开放姿态。
(一)胡服“汉化”的特点
胡服“汉化”呈现宽博化的特点。传统胡服具有短衣窄袖、紧贴身体的特点。魏晋以来,旧礼制崩溃的环境下,人的思想更崇尚虚无,追求洒脱自然,造就魏晋服饰宽衣博带的风格。胡服受到汉文化的浸润,由原来的合身紧衣逐渐变为肥大宽袖。
从魏晋时期的画像、泥俑中,可以看到胡人身穿形制宽松的汉人服饰。胡人贵族喜穿汉人的缣巾、衣袍等服装,而平民则多穿汉人的长衫、直裰、绸袍等。胡服吸收了汉服中的闭领、方领、饶领、对襟等款式。在服饰材质方面,胡服材质采纳汉服的面料,选择的面料更多样化,不仅有独具特色的羊毛、驼毛等原始材料,还使用了丝绸、棉布等汉人常用材料,并借鉴汉人的缝纫技巧和装饰工艺。胡服增加了汉服中的松垂袖子和宽松衣襟,还增添了汉式的刺绣、流苏、抽象图案等装饰品,这些装饰品的使用让胡服呈现出更多的汉人审美元素。
胡服“汉化”呈现雅正化的特点。胡服以功能性为导向,以简便实用为美,而汉服独具别等级、区尊卑的功能,是鲜卑胡服所未有的习俗,也是汉民族礼制中的重要内涵。胡服传入中原后,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影响下,其颜色、形制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汉化”,朝着雅正化的方向发展。如颜色多样的胡服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更多地使用红、黄、绿等中华传统五色。在《春秋·榖梁传》中就有记载 “礼,楹。天子丹,诸侯黝垩,大夫苍,士黈,黄色也”,不同身份的人,有着明确的颜色使用规定。服饰亦是如此,服饰的不同色彩昭示着等级差异,“品色衣”一词最早就出现在北周,可见胡服色彩渐渐向汉风演变。
魏晋南北朝时期,胡人的配饰汉化程度也大大加强。如“汉化”风帽的出现和汉人“幅巾”的使用。风帽原属鲜卑民族的特色服饰,到魏晋时期风帽帽裙变短,仅披至颈间,甚至出现“卷裙风帽”样式,风帽样式往汉文化小冠发展。在北周,胡人风帽已经从北魏时期“蛮夷”之服转变为汉服的“雅服”,作为汉服正规的常服,甚者戴着它可以参加朝会。吐鲁番阿斯塔那高昌太守且渠封戴墓出土了四件北凉胡人泥俑,其中一男俑头戴“幅巾”,身穿左衽交领襦,下着裤,典型的西域胡人服饰。“幅巾”是魏晋时期流行的中原头饰,又称巾帻,或称帕头,用葛布制成,称为“葛巾”,多为布衣庶人戴用;用细绢制成,称为“缣巾”,多为王公雅士佩戴。风帽的改变和“幅巾”的使用,体现出了魏晋时期胡人逐渐接受汉人传统的礼仪制度,学习汉人的尊卑有序、尊重长幼等礼仪规范,在服饰层面表现出雅正化的特点。
(二)汉服“胡化”的特点
汉服“胡化”呈现实用化的特点。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胡服的典型形制特征为上穿窄袖短衣,下着长裤,足蹬长靴,腰束革带。随着胡人进入中原,与汉人长期交往的过程中,胡服对汉服产生了重大影响。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并非一成不变的延用汉服,而是以汉服为主体,将胡服元素融入,扬长避短、趋优避劣。这些都让魏晋时期的汉服向着胡服实用化的趋势发展。
在服饰设计上,汉服逐渐向简单、实用的方向发展。汉服从北方游牧民族的服装中引入了一些新的元素,如长裤和足靴。长裤取代了传统的裙子,提供了更大的舒适度和运动自由度。足靴则更合宜崎岖的地形和草原环境,保护了双脚并增加了便利性。汉服在腰部采用了胡服中的长系带或腰带,取代了传统汉服的寿字扣束腰,使得腰部的紧度可以根据个人需要进行调整。在服饰形制上,汉服衣袍长度也适当缩短,方便行走和劳动。汉人女子服饰变宽袍为衣裙合体,吸收西域的裤装样式,较为典型的有带条纹的小口裤和比较宽阔的大口裤,大口裤穿着时可以把裤腿提至膝下,用丝带系缚,更适应劳作环境。在服饰裁剪上,胡化后的汉服更加简洁实用。传统的华丽细节和繁复的装饰被精简,衣袍的结构更加简单明了。这种简洁的设计使得汉服穿着便易、活动自如。在服饰材质上,汉服还采用胡服传统材质毛皮制作衣裳,达到御寒保暖的效果。
汉服“胡化”呈现自由化的特点。“自由”主要体现为汉服学习胡服裁剪的随意化、颜色的多样化、装饰的个性化等,汉服在“胡化”的过程中突破传统束缚,给予个体更多穿着表达的广阔空间,展现人们在服饰选择上的自由意识和独立性。
在服饰裁剪上,汉服吸收了胡服的适体合身的特征,裁剪时不再拘泥于传统的束缚,以追求舒适感和自由度为重。随意化的剪裁使得穿衣者可以自由活动,凸显个体的独立和舒适。在服饰颜色上,汉服颜色选取变得更加多样化,除原本素雅的色彩,也引入胡人服饰中丰富鲜艳的色彩元素。在南朝时期妇女的服饰充分体现出胡服的鲜明色彩特征,形成了奢靡异常的女装风貌。在服饰装饰上,魏晋时期的汉服上出现了以圆圈和小点为主的几何形纹样,这一类纹样是受游牧民族的影响产生的一类新纹样并广泛流传开来。此纹样主要由圆圈和点按照不同的形式组合成各种几何形状,画面大多以四方连续中的散点式构成。纹饰朴素大方、整洁有序,给人简洁明快的感觉。
二、魏晋时期胡服“汉化”
与汉服“胡化”的原因
魏晋时期胡汉服饰文化相互渗透,胡人在服饰上接受和融合汉文化元素,汉人在服饰上模仿胡人的装束,形成了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的现象,同时胡服与汉服混搭也成为一种时尚潮流。造成“汉化”“胡化”现象的原因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多种因素。
首先,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现象的发生得益于政治上的胡汉交往。胡人统治者希望通过穿戴汉服和学习汉文化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并与汉地官僚建立共同的文化认同。胡人统治者借助汉服所蕴含的森严等级制度和社会礼仪功能,强制百姓遵守制度规定,稳定社会秩序。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北魏孝文帝。孝文帝开展了全面汉化的服饰改制,下诏禁胡服,服饰一律依汉制,并“颁赐冠服”,实行衣冠礼乐,极大促进了胡服“汉化”。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争频繁,胡服的便捷性、实用性也深深吸引了汉地统治者。军戎服中的短袖襦出现了左衽、小袖口的胡服形制特点,更加适应战争环境。
其次,胡服“汉化”、汉服“胡化”的原因还包括经济上胡汉贸易的加强。魏晋时期,胡地统治者逐渐走向中原。汉服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具有一定的商业价值。许多商人为了从中获利,纷纷购买汉服进行经营。这种商业需求促使胡服逐渐向胡服“汉化”。与此同时,胡地有丰富的资源,如毛皮、皮革和纺织品等,在经济交流中,这些资源被引入中原地区,对汉服的材质和制作产生了影响。胡地的贸易活动也为中原地区带来了新的装饰材料和首饰,丰富了汉服的装饰手法,推动汉服“胡化”现象的发生。
此外,胡服“汉化”、汉服“胡化”与当时的文化氛围和社会风气密切相关。胡地统治者对汉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学习和模仿汉人的风俗、礼仪和服饰。汉人文化和艺术形式的影响也逐渐渗透到胡人社会中,成为一种时尚和流行,胡服“汉化”进程加快。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风气开放,人们更加崇尚通透便捷、随意自然、艳丽灵动。男性服饰追求优雅轻盈风姿,女性服饰向往自由灵动花纹,在服饰形制和花纹等都大量吸收少数民族服饰的特点,汉服“胡化”元素增多。
政治往来的推动、经济利益的驱动、社会风气的催化都促使魏晋时期的胡服“汉化”和汉服“胡化”发生。胡服“汉化”和汉服“胡化”并不是单一的现象,它们同时存在,相互影响,充分反映了当时社会交往与文化交流的复杂性和多元性。
三、文化交流中胡服“汉化”
与汉服“胡化”现象阐释
历史上最活跃的文化发展时代,都是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相互交融、捶击乃至冲突的时候,这时的文化往往异彩纷呈,争奇斗艳。魏晋南北朝时期作为中国两次历史大循环中的第一次分裂,战争、迁徙、改革都促进了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和血缘融会,民族大融合达到了繁盛时代。民族服饰文化是民族文化属性的间接反映,一个民族的发展脉络对其服饰发展轨迹有着必然影响。这一时期的服饰文化呈现胡服“汉化”和汉服“胡化”的交互现象,通过对此现象的剖析,可以阐释胡族群和汉族群之间的文化交流、文化认同与文化融合。
价值的沟通和谅解,往往是文化交流的前提。胡人与汉人在魏晋时期的频繁接触促进了两种文化之间的交流。通过贸易、政治往来和人员流动等方式,两种文化相互借鉴,互相吸收。胡人的服装、饰品和手工艺技术等被引入汉人社会中,同时汉人的服饰风格和审美观念也影响了胡人的文化。汉服以优雅庄重的外观和丰富多样的细节著称,而胡服则以其奢华豪放的形式和鲜明的民族特色闻名。两种服饰的交流使得汉服更加注重颜色和图案的运用,同时胡服也从汉服中吸收了更多的精致和协调之处,形成了一种新的時尚风尚。魏晋时期胡汉服饰的文化交流使服饰时尚观念的多样化得以发展,丰富了中华民族服饰的文化内涵,反映了文化交流的开放态度与时代精神。
胡服“汉化”和汉服“胡化”体现了胡汉交流的文化认同。传统汉服自皇帝垂衣裳而治天下开始,历经周朝礼法的继承,汉朝时逐步形成完整的衣冠体系。在朝政更替频繁的魏晋时期,汉服作为主流服饰文化始终处于引领地位,具有极强的影响力。胡人进入中原后,对汉服所蕴含的等级性、统一性表示了极大认同,在服饰形制、纹饰上积极模仿汉服,用以巩固统治。北魏孝文帝改革等都是少数民族服饰文化积极主动融入汉民族服饰文化的自觉行为。与此同时,汉人也赏鉴胡服文化,生产出更加便捷、具有个性特征的服饰。这种汉化和胡化的现象既是文化适应的结果,也是不同族群文化的相互欣赏借鉴的结果。
胡服“汉化”和汉服“胡化”最终呈现的是美美与共的交流融合。这种融合并非简单的融合或借鉴,而是在接纳和吸收的基础上,形成了新的文化表达方式,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开放性和包容性。胡族群和汉族群之间的文化元素融合于服饰中,形成了新的风格和款式。胡地与汉地的服饰特点和装饰手法相互交融,产生出独特而多元的汉服和胡服风格,展示了文化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服饰文化的融合让人们更加关注“人”的发展,具体表现为对服饰的功能需求、审美需求、美用需求更加注重,各族群服饰融合、改良、发展,跨越地域与信仰,将中华民族的多元多样融为一体。此外,胡服和汉服文化交融还表现出文化包容性与开放性,为今天跨文化交流与多元共生提供了借鉴和参考。
胡服“汉化”和汉服“胡化”的现象不仅仅是服饰文化的变迁,更是历史时代背景下社会、政治、经济等多个层面相互作用的结果。这种文化现象并非简单的单向借鉴,而是各个群体之间在文化交流、相互理解和认同的基础上形成的。通过这种交流与认同,胡服和汉服在服饰风格、形式和意义上都发生了转变和融合,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民族、地域和政治的界限,展示了当时社会多元文化的发展和演变。
四、胡服“汉化”
与汉服“胡化”的研究意义
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研究有利于进一步拓展文化交流和文化变迁的理论探讨。将魏晋时期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现象以更细致的时期、地域划分研究有助于全面地厘清不同社会角色的服饰符号文化,俯瞰多族群服饰文化原创性和独特性发展,挖掘服饰中蕴含的社会关系与文化价值,胡服“汉化”和汉服“胡化”中不同族群文化的交融不仅为后来的服饰设计提供了丰富的源泉,也激发了汉族群对于异域文化的兴趣,推动了中原文化的多元与变革。从而窥得魏晋时期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丰富服饰史和民族史内涵,促进各民族优秀的文化元素结合现代审美进行传承与创新。
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研究有利于深挖典型的服饰要素,寻找交流孵化的共同服饰元素。通过探讨胡服和汉服的起源、演变及相互影响,对魏晋时期服饰相关的记载、遗存进行深入探索。在研究过程中,充分利用官方文献、编年体史书、诗词文学作品等不同类型的文献,以及出土的服饰、饰品、纺织品等,助力古籍文献和文物考古的挖掘。实现跨学科交流,结合符号学、意象学等多类学科,多角度入微地探讨服饰文化元素的文化内涵与变化规律,梳理魏晋时期服饰文化的流变,展现魏晋时期胡汉交流的社会风貌。
胡服“汉化”与汉服“胡化”研究有利于充分解读服饰文化的社会意义。魏晋时期的胡服和汉服文化交流不仅仅是服饰风格的转变,更涉及社会、政治、经济等多个层面的相互影响。对魏晋时期胡汉两族服饰形象、服饰图案等进行探讨时,关注现象背后的社会意义和影响,例如文化认同、社会秩序、身份认同等方面,能够更好地理解和解釋魏晋时期社会的文化融合和发展,剖析两者的审美偏好和表达方式的异同,揭示其中的服饰文化变迁轨迹。
五、结语
魏晋时期的服饰突破束缚、打破传统、民族融合,并呈现出创新、自由、开放的时代精神。这一时期的服饰文化形成了一种各族文化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互相学习、互相认同的交流模式。探讨魏晋时期胡服和汉服文化交流,不仅能揭示当时的社会生活全貌,更能梳理中华民族服饰史发展脉络,以服饰文化角度补充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提升中华民族认同感、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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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鲁誉(2003.2-),女,汉族,本科,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