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泉南指谱续编》之谜
2023-10-28郑国权
郑国权
《人民音乐》2023年第5期,发表笔者一篇《〈泉南指谱重编〉百年得失考》之后,便不由得又想来探讨《泉南指谱重编》之后,是否还有一部《泉南指谱续编》之谜。
长期以来,弦管界许多人士,几乎都知道林霁秋先生在民国初年出版了一套六卷本的《泉南指谱重编》。后来又传说他再出版一套十多卷本的《泉南指谱续编》。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一位年过半百的长者,独力为古乐曲谱的“重编”,又有“续编”的整理并出版,这在弦管发展的进程中是史无前例的,都想对它浏览一下,可惜都只闻其名不见其影。
因而,在泉州弦管馆阁中,对于《泉南指谱续编》是否存在,便成为一个谜。
多年前的一天,有位友人告知,文史界寻觅几十年不得见,以为佚亡的林霁秋的另一部《南曲精选》,却仍幸存在世,但已为北京泰和嘉成拍卖有限公司,于2013年5月26日,以人民币42万5千5百元拍卖成交。买主是何方人士,没有透露。
见到这条信息,随即令人产生一个疑问?林霁秋先生除了《泉南指谱重编》和所谓的《泉南指谱续编》之外,从来未闻有《南曲精选》之说。难道《南曲精选》是《泉南指谱重编》的别名?但众所周知,泉州南音(亦称南曲)原称弦管,历来是由“指、谱、曲”三部分构成的。指、谱主要用于弹奏,曲则专用于清唱,而且存量最多,当今统计在五千首左右,指与谱共65套,数量有限。曲则很多,所以可供“精选”的只有“曲”,不可能还有“指谱”可供“续编”。难道《南曲精选》是《泉南指谱续编》的异名?究竟是什么,且看拍卖公司的说明:
民国写本
线装2函13册
纸本
卷前牌记:“民国十三年甲子春鹭江林鸿霁秋编辑”。林霁秋(1869- 1943)原籍安溪,世居厦门。秀才,擅文学,善书画金石,更痴好南音。《南曲精选》拟汇编600阕,分成20集,但只完成了13集,即黯然辞世。其中包括“散曲”10集,共343阕;“过曲”1集,共48阕;“套曲”2集。
28cm×16.5cm
拍卖公司又有一段文字宣称:
南音重要文献《南曲精选》稿本现世
南音也称“南曲”“泉州南音”,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乐种之一。汉唐以来中原移民把音乐文化带入以泉州为中心的闽南地区,并与当地民间音乐融合,形成了具有中原古音遗韵的文化表现形式——南音。南音是唐以后的宫廷音乐,被称为中国古代音乐的活化石,2009年10月(笔者今按:实为9月30日)已入选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上世纪三十年代前,南音研究已有专门著作,其中几部经典文献如下:
1.《文焕堂初刻指谱》(同治癸酉,即1873年)。
2.林鸿(霁秋)《泉南指谱重编》六卷,民国元年由上海文瑞楼书庄初版。
3.林祥玉《南音指谱》四卷,1914年台湾刊行,后由民俗文化基金会翻印。
4.《南乐指谱重编》,许启章、江宝合编,1930年,台南出版。
5.林鸿《南曲精选》十三集,此书为研究南音者必提,但见过原稿本者极稀。
目前所有关于南音的研究著述中,无不提到林霁秋《南曲精选》,但均无直接引述,也未见注明文献出处和保存处。这样在南音研究史上,就产生了一个“《南曲精选》之谜”,即这部稿本去了哪里?
据骆婧《南曲发展史上的杰出人物》一文介绍,《泉南指谱重编》印出后,林霁秋并未满足已取得的成就,而是再接再厉投入到《南曲精选》二十集的编纂工作中。可惜随着年岁的增长,林先生体力渐衰,病魔缠身,不得不时续时辍,只完成二十集中的十三集(《南曲精选》拟汇编六百阕,分成二十集)就溘然辞世。”
半个世纪的等待,但它在一家旧书肆被偶然发现了。稿本前有厦门黄瀚(字雁汀)题词,厦门曾逊臣(自号吟香小筑主人)序言。林鸿写有《南曲精选弁言》,全文如下:
泉南之乐,虽曰里声,然无叫嚣嘈杂之气,而有悠扬婉转之音。……惟曲调流传,派分五邑,偷声减字,辗转传讹。授之者固未能知变穷本,习之者又何能循流溯源。……余……意欲保存国乐,凡历二十余载。销耗光阴已多,精神不无疲懒。故兹拟就脍炙人口者,先为录出。……计得六百阕。分订二十集。非可奉为真诠,聊以投诸痂嗜者耳。……
稿本最后有林鸿题词“不图此后套曲散阕,因病竟无能力续补一二,后之君子,请续缀之,是所厚望焉。”语气虽至为沉重,但也充满对振兴南音的殷切期望。以上引自拍卖公司的文字。
笔者今天阅读这段文字之后,终于明白:林霁秋先生在《泉南指谱重编》之后的“后续”之作,精选的是“曲”,不是“指谱”。正如他在《南曲精选弁言》所耽心的“惟曲调流传,派分五邑,偷声减字,辗转传讹。……”于是他四处寻找曲谱,“每考求一阕,至少需在十日以上。”他的目标是编录六百阕,分为二十集,可惜编至十三集,便溘然长逝。可见他留下的只是《泉南指谱重编》和《南曲精选》,而非是所谓的《泉南指谱续编》。那么奇怪的是,《泉南指谱续编》又从何而来?
泉州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文化界在“第二次抢救”传统戏曲弦管资料时,许多同仁也听说林霁秋在《泉南指谱重编》之后,又有后续之作多集。甚至连英国牛津大学汉学家龙彼得教授到泉州来,也希望能找到《泉南指谱重编》的“续编”,只是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南曲精选》,而且有13集之多,但寻找多时尽皆杳然。后来笔者在汇编自明代以来的弦管曲目时,也常感到可能有一批很有价值的曲目,随着“续编”的遗失而永远消亡。
如今不经意中获悉《南曲精选》稿本流落旧书摊,又进入拍卖行作为拍品,高价成交,而且向社会公布“南音重要文献《南曲精选》稿本现世”!这是多么令人喜出望外!但反思一下,《南曲精选》已经让人重金买去,如果买主把它永远收藏于保险柜,岂不是无异仍未“现世”?
为急于探究《南曲精选》是否有另名《泉南指谱续编》,以及13集中的“散曲、过曲、套曲”的具体内容,是否与《续编》有关系?但一时又不可能找到买主借阅,以一览其庐山真面目,最后只好从拍卖公司在网上公布唯一的《南曲精选》第二集书影,抄下30阕(首)曲的目录,又联想到老弦友苏统谋(国家级南音传承人),于1973年,在林场时于夜间点油灯誊抄的《南曲精选》,有一本仍在我处,于是立即找出来,一看是五集,共33阕,也随即抄下目录。
这些目录抄完之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苏统谋当年誊写的、如今置于我案上的《南曲精选》五集,其誊写的母本是不是这次拍卖两函十三册中的一册,还是另有来源?
于是我打电话到晋江市文化馆找到苏统谋问个究竟。他说,他的家乡晋江深沪是个弦管重镇,有个历史悠久的弦管馆阁叫“御宾社”,他孩童时就看到社里有多本《南曲精选》,全是印刷的。是十多位社员一人用一个银圆买一本,写上自己的名字,送给社里的。后来机缘巧合,一位驾驶员,经常找苏统谋学习弦管,知道这些曲簿对弦管先生有用,遂暗中抓了几本,便交给了苏统谋。苏统谋用鸭嘴磨粗代替毛笔,依林霁秋的笔迹一一誊写下来。几年中全部誊抄完。而后,他又回到文化部门工作,这批《南曲精选》的原件和抄本,东借西借,时间一久,大多有去无回,手边只剩下这本第五集,多年前带来借我,放在我书厨里,这次如果不是我在电话中提醒,他也忘掉了。
这时我还把他誊写的第五集的版心,与拍卖品28cm×16.5cm的规格对照,竟然完全一致,其版式及誊写笔迹,也显然近似林氏的原件。可见林氏的当年的辛勤付出,早己为弦管人所珍惜,并认真加以誊写和保存,为我们留下一份重要的历史文本。
苏统谋(1939年12月—2022年12月),是国家级南音传承人,泉州市南音协会副主席、晋江市南音协会会长,主编了八卷本《弦管古曲选集》等,对弦管古今资料十分熟悉。他介绍的情况可帮助人们澄清两个问题。
一是拍卖公司称该套《南曲精选》“可以判定是一部誊清待印的最后完整定本”,肯定不对。或应改为“可以判定或是全套《南曲精选》付印后幸存的底本”。
二是拍卖公司称“目前所有关于南音的研究著述中,无不提到林霁秋《南曲精选》,但均无直接引述,也未见注明文献出处和保存处。”这个说法,更加不对。其一是所说的“目前所有关于南音的研究著述中,无不提到林霁秋《南曲精选》……”事实正相反,笔者在这领域工作半世纪以上,从没见过或听说过《南曲精选》的存在。其二所说的“均无直接引述,也未见注明文献出处和保存处。”同样也与事实不符。中华书局1986年11月出版刘念兹著《南戏新证》书中,在205—212页“三 莺莺西厢记”小题下,引录了六首又一套散曲:《望明月》《回想当日》曲词全篇,后注(《泉南指谱续编》第一集);《羡君瑞》《一杯淡酒》曲词全篇,后注(《泉南指谱续编》第五、六集);《当时雅意》《君瑞可怜》曲词全篇,后注(《泉南指谱续编》第九、十一集);《梁州序套曲》十二段加“尾声”曲词全篇,后注“续编”第十二集)。
刘念兹先生是中国艺术研究院戏剧研究所的研究员,四川人,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奉命到泉州、莆田一带调查南戏,省、地、县戏剧界多人参与,调查后写成初稿,1986年才由中华书局出版。当时刘先生的调查团队,肯定拥有《泉南指谱续编》,其来源可能由福建省有关研究部门提供或在泉州找到。如果没有这部《续编》,就不可能从中找出上述曲目,并一字不漏地引用。更令人醒目的是加注其出处是《泉南指谱续编》第一、五、六、九、十一集。由此可见林氏十三集《南曲精选》是已经出版的,否则刘念兹调查组不可能如此详尽地摘引。这又可进一步证明《南曲精选》不是待印的稿本,而是已经出版的印刷品,所以才有北京来的刘念兹据以引用和晋江的苏统谋的复纸誊写。但这里有个差别也应当注意:为什么苏统谋的复纸誊写的《南曲精选》,而刘念兹引用的不称《南曲精选》而叫《泉南指谱续编》?以至远在英国的龙彼得教授也闻知有《泉南指谱续编》?
对这个疑问,业内人士都知道“指谱”与“散曲”是不同类别的,当今能见到十部左右不同人士编的“指谱”集,都没有任何一部有《续编》的。而且林氏早已把“指谱”重编出版了,何须辛劳再作“指谱”续编,尤其是客观上也没有多余的“指谱”可供其续编,只有大量的“曲”可由他“精选”而已。笔者猜想,后人或以为林氏是以他的《泉南指谱重编》成名,而他的续作,便想当然以《泉南指谱续编》名之。
笔者猜想归猜想,有待见到拍卖公司拍出的原件,或可知其究竟。
此外,拍卖公司称,“纵观《南曲精选》稿本,可以认为这是目前所有南曲文献中所收数据最为完整、也最为系统的一部。”
这个说法,如果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林氏的《南曲精选》是“最为完整、也最为系统的一部”,是多少可以成立的。如果是指“目前”,就不符合实际了。新时期以来,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先后编校用电脑排版出版的有《泉州弦管名曲选编》《泉州弦管名曲续编》和用电脑排版协助晋江市苏统谋等主编出版的《弦管指谱大全》和八卷本《弦管古曲选集》,以及笔者收集编校弦管曲词2050首,于2014年出版的《泉州弦管曲词总汇》,其中有系统的有词有谱完整的曲目达1800左右首,是林氏拟编的600阕的三倍。用上述曲目,与《南曲精选》第二集、第五集的63首曲词曲谱比照,除了两首〈吉第安排〉〈好春景〉之外,全部在于上述正式出版的曲谱中!由此推断,其他尚未见面的11集的曲目,可能绝大部分都分别保存于上述正式出版的弦管曲谱中。总的可以这样说,林氏的《南曲精选》可能遗失、可能永远被收藏,但其曲目的绝大部分仍然存在,其中的一部分曲目还在民间活态的传承中。如今还可从“泉州南音网中”的〔即点即唱〕栏目中,可以从中找出刘念兹著《南戏新证》中引用的《望明月》《回想当日》《羡君瑞》《一杯谈酒》《当时雅意》等的“声谱同步”的“智能曲谱”,可供细细聆听欣赏。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笔者在多次阅读《泉南指谱重编》时还有个重大发现,可以证明所谓的《续编》以至《南曲精选》的曲目,不曾遗失,而且可能全部都在。这个重大的发现是,林氏在《重编》中,在从民间征集来的曲谱抄件中,布满了许多方言俗字,所以他要“探本穷源,订其讹以求其实”。致力修改曲谱中的方言俗字,另造“新”字,如曲中表示“要”或“想要”,都循民间方音写为“卜”字,约定俗成,弦友早习惯了:但林氏或认为“真诠辄失”,便改写作“”字;又如表示“如此这般”的“障”或“障般”,林氏也都改作“遧”或“遧般”等等。这是林先生的“独创”,别的曲簿则很少见或根本不见。可惜“”“遧”两个生字,没有人认得它,尤其是任何字典都不收录,可见是“生造”出来的白字。但话说回来,它至少还有个好处,即凡曲簿中有这类生字的,可以判断是出自林氏的手笔,是他“精选”过的曲目。特别是菲律宾吴明辉先生在1980年代请人手写石版印刷的《南音锦曲选编》及《南音锦曲续编》中一千七百多首锦曲中,有不少有“”“遧”两个生字的曲谱,可见其来源是林氏的《精选》。日后如有时间再细细查对,便可进一步证明《南曲精选》的所有曲目或都留在吴氏的《选编》及《续编》中,或其他同类曲谱集中。
从上述种种的事例,正好再次显示弦管文化深深扎根于闽南大地和海外传播地区以及所有爱好者心中,与生命同在。某些曲簿丢失了或烧毁了,却还有人收藏于墓坑,或床前掘地三尺用油纸包裹深埋其中。有的弦友一旦时过境迁忘了曲或谱,却还有些“饱腹”的乐师可脱口而出唱念出一套一套的套曲。这种活态的传承,可以说古老的弦管南音是不会消亡的。
再说,从网上公布的《南曲精选》二集的30个目录,又由老弦友苏统谋誊抄的《南曲精选》五集全卷33个目录中,让我们得知,林氏的“精选”,都是有所本的,尤其是部分曲目分明是来自明刊本《荔镜记》和《明刊三种》的。其后这些曲目还一直在民间的弦管班社和热心的弦友中流传,因而每曲都有大量的保有者和提供者。如当今可以看到第二、五集中的《三更鼓》《精神顿》《孤栖闷》《班头爷》《问君不应》《冬天寒》《听见杜鹃》等等,无不是在世代民间口传心授的活态传承下来的“熟曲”。新时期以来,从本单位已先后抢救点校出版的《明刊闽南戏曲弦管选本三种》《荔镜记荔枝记四种》等明清古刊本,或《泉州弦管名曲选编》《弦管古曲选编》等都可以查得到,或从《泉州弦管曲词总汇》近两千多首曲词中获知其故事来源、曲谱出处和方言俗字的简注。或从2017年以来创办的“泉州南音网”中,选择点听上述的曲目,早已由多位名家传唱于“声谱同步”的音响和视频中。
但不管怎样,林氏用生命收集整理的十三集,尽管今天仅见其中两集,还有十一集还难得一见。凡事求完满,不能窥其全貌,总是个缺憾。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近日又有友人传来一个重大消息:《中国文化》2019年第1期第236—240页发表一篇《〈南曲精选〉抄本发现记》。作者是厦门大学人文学院谢泳教授。他在文中说,世人都以为林霁秋的《南曲精选》早已遗失,却是他最先在厦门旧书摊发现并购买下来的,但试交拍卖行拍卖,却流拍了,十三册仍在他处。《南曲精选》终于有了着落,这真是大幸。
谢泳教授在文中介绍这个过程:
2007年春天,我南下教书,……那几年,我常常流连于旧书肆,……最难忘的是发现了林霁秋《南曲精选》抄本。
略知《南曲精选》稿本情况后,让《厦门日报》南宋兄帮我查阅了当年林霁秋后人向厦门有关部门捐赠此书的报道,抄出如下:
一、《厦门日报》1961年10月7日第1版报道:“市民林崧先生,最近把其先父林霁秋珍藏的‘南曲’手抄本献给政府。这部‘南曲’手抄本,是林霁秋生前用了二十多年搜集整理而成的。装璜讲究,笔迹挺秀端正,内容丰富,共分散集、过曲、套曲十三集四百多首南曲。”
二、《厦门日报》1961年10月19日第1版又报道:
市文化领导部门为了使南乐界对南曲的研究更好地开展和避免林崧先生所献其父林霁秋生前汇编的《南曲》手抄本日久损坏散失,经决定将这部手抄本,由市博物馆珍藏,并组织了抄写人力,按照这部南曲的装订、规格、字体、插图等,进行复抄五部,以便供省和中央有关部门研究参考。
现在我们可做如下判断:
《南曲精选》原稿本保存在厦门博物馆,……迄今已近一个甲子,目前查验到它的真实保存状况已属不易,或许早已不在世间,……
2013年,我让北京泰和嘉诚的老朋友刘禹兄将此书在当年的春季拍卖会上亮相一次(见《泰和嘉诚拍卖图录•古籍文献•碑版法书》第二辑第889号,2013年5月26日,北京),但无人留意,最后流拍了。北京朋友说他们给相关研究者均寄了图录,特别是听说泉州有家新建的南音博物馆,他们也专门将拍卖图录寄送过去,可惜没有引起重视。
我初以为这部《南曲精选》是林霁秋原稿本,现在看来不是,是那五部抄本之一,但抄得相当精美,我未见原稿不好简单相比,但依一般对稿抄本的了解,应当说抄本也极难得了。
……如今我行将退休,决意告老还乡,我要让《南曲精选》留在闽南的土地上,但还不知这个缘分在何时何地才会出现。
2018年11月20日于厦门
由此看来,林霁秋的《泉南指谱续编》近百年之谜可以解开:
一是《泉南指谱续编》其实不存在,也不是《泉南指谱重编》的“续编”而是“散曲”的《精选》。
二是《南曲精选》不是初创的写本,而是已经出版的印刷品。苏统谋据以誊抄的第五集的底本及其来历,证明《南曲精选》已经出版了十三集,其中所幸“火中救书”的于今幸存的只有誊抄的一本。从其誊抄本伍集和网上公布的二集目录,可知其“精选”的曲目都是来自民间广泛存在的,即弦友常说的“词山曲海”,可见其多,可供其随意“精选”。这个拥有巨量曲目的民间还存在,再度“精选”并不困难。近几年正规出版的已有两千首左右,有待整理编校出版的还有二三千首,所以源头还在,不用愁没有来源。更可喜的其底本,还由其家属保存,后献给厦门市文化局,该局还组织人员重抄五本。谢泳教授从旧书摊购得一部,自认为是五件抄本之一,余者四件则可能遗失了,或由相关部门所收藏,尚未引起关注。
三是谢泳教授购买的一部,也不是林氏出版时的底本,而是五件复抄本之一。曾交去拍卖,庆幸流拍了。因此,谢泳教授这部《南曲精选》复抄本,如果其底本及其出版物或重抄本等不再发现,可说是难得的遗产,他曾想“留在闽南的土地上”“但还不知这个缘分在何时何地才会出现。”
谢泳教授有这个美好的愿望,促使笔者通过厦门大学的老朋友帮忙,终于找到谢泳教授的电话号码,随即拨通。他说他已经退休,现在人在深圳,准备找个时间到泉州来,届时我们可邀请他参观“泉州市博物馆”或“泉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展览馆”,让林霁秋的《南曲精选》,有个永久保存并展出的好去处。
当今应当庆幸《泉南指谱续编》之谜已破解,其实体《南曲精选》并没有彻底消失,其副本一旦全部再现,起码可以为正在整理校订人类非遗南音文化数据的有关部门,提供一份近百年的“每考求一阕,至少需在十日以上”的宝贵参照文本,这无疑又是一项对“非遗文化”实施“保护为主、抢救第一”的新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