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作品的符号学解读
2023-10-27叶宁华
摘 要:《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作品以诗词为线索,以传统文化为根基,以历史故事为内核,实现了“文化+动画”的完美结合。本文试图通过符号学方法对《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作品的文化符号化转译过程以及文本对符号意义建构的过程进行分析,为传统文化活化转译的路径探寻可借鉴经验。
关键词:文本符号;编码;伴随文本
近年来,在传统文化与新技术高度融合的大背景下,中国自制动画作品开始从视听语言、场景设计、价值观嵌入等各个方面重视传统文化要素的注入。诚如罗兰·巴特在《影像的修辞学》中所说,动画是一种强编码性的图像符号系统,承载着深层次文化的意指性[1]。但动画作品中文化性的传达仅依赖于角色造型的“形似”、伪国风场景的堆砌是不能实现的,传统文化与价值观念在动画作品上的呈现还需要科学有效的文化转译。作为一部成功的动画作品,《中国唱诗班》从上线至2022年1月《咏梅篇》的完结,共计六个篇章。截止目前该系列动画作品在b站的总播放量超过4482.4万,评分高达9.9分。该作品以传统文化为底色,以诗歌为故事线条,以嘉定故事为背景,通过动画这一媒介形式进行再创作,借动画故事窥时代风韵、体中国意蕴、承优秀文化,是利用动漫形式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文化转译的成功尝试。
本文试图从符号学视角出发,以B站国风动画作品《中国唱诗班》为例,通过对《中国唱诗班》动画作品视听符号多维意象的“能指”属性和动画作品的价值观念、情感表征的符号编码进行归纳,探寻其是如何在动画这一媒介形式中实现符号“能指”与“所指”的现代化具象表征与意义共通;同时关注其意义的流动,探寻网络时代伴随文本对传统文化转译的意义与价值。
一、从《元日》到《咏梅》:
《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作品的符号学编码
动画作品以一种融合视觉和听觉的综合艺术符号叙事形态,实现意义的生成与表意。下面以《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为叙事样本,通过对其“能指”即视听语言与故事、文化的符号编码过程进行分析,呈现文化作为符号得以传播和实现意义传达的过程。
(一)物质层面——视觉符号编码:凝练文化意蕴特征,确定意象符号
1.人物符号:兼具文化性与角色性
学者韩若冰指出动画角色的塑造是对故事文本进行符号化呈现与演绎的重要过程。“角色优先”的理念在中国早期动画作品的创作中就可以窥见[2]。《大圣归来》中的大圣形象是对京剧的借鉴,《大鱼海棠》中的神兽三手以《山海经》中的獾为原型,主角祝融的形象设计则参考了《山海经·海外南经》中“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的描述,这均是与民族性相融的结果(如图1)。
从《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各个篇章的人物形象上看,其人物的造型和服饰设计均取材自史实。如《元日篇》在人物设定上基于《南都繁会图》《嘉定四先生》等画作、著作进行了反复权衡修改,试图还原中国传统特色。人物服饰要件的搭配也被赋予现实象征意义,用以彰显人物身份、表达个性情感亦或是烘托气氛。如宋代的直领、对襟、长袍所体现的文人之儒,明代的“四方平定巾”所印证的明代士官身份[3]。《相思》篇以六娘拿纸伞圆扇、着衫裙、髻雙环的造型再现了古代闺阁女子的风貌(如图2)。
2.场景符号:点与面结合,情与景相融
“场景”是对单个场景、空间要素的凝练综合而成的元素。以感性为代表的东方美学的诗意性在画面风格、场景设计上有着强烈的显性特征。《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将每一单元故事的空间均设定为嘉定。配合空间设定,全线动画在场景呈现上均体现出小桥流水人家和诗酒似水流年的意境,将水墨画“境生于像外”的艺术灵魂贴合在古诗词含蓄内敛的语言魅力中,达到了借景抒情的艺术境界。其中以单元《饮湖上初晴雨后》最为典型。单元《饮湖上初晴雨后》中以柳丝牵画舫、雾气笼湖面的场景设定营造出烟雨朦胧之感,与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描绘的水光潋滟的山水之景相对应,借画面的意境表现诗的美感,实现了诗、画、艺术的完美结合(如图3)。
此外,该动画对中国风韵的营造不仅停留在青砖黛瓦的典型国风营造之上,更注重通过场景细节的变化与设计营造意境和传递意蕴。其中对于对联、剪纸等民间艺术的选用,让抽象的国风有了具体的指向。《相思》中六娘家门前的对联,一方面让抽象的中国风有了具体的指向载体,利用对联体现中国的贴联习俗传统;另一方面又通过对联内容的巧妙转化暗指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历程的变化,实现了场景与叙事的完美贴合(如表1)。
3.听觉符号:呼应画面,辅助意象传达
在声音设计中,《中国唱诗班》动画以国风音乐、音效互为配合,将受众带入故事中。单元《元日》开场的爆竹音效设计巧妙暗示该篇年节时间背景;单元《游子吟》以清脆的笛声开场,火苗变换造型时则运用了中国戏曲音乐[3];单元《咏梅》周颢为学艺走遍祖国大好河山时,则运用激越的背景音与气势磅礴的山水画面相呼应。
另一方面《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作品以诗词作为线索,将“诗词”谱曲,使“诗词”成为能够唱出来的“歌曲”,实现了诗词的再符号化。学者姚基曾指出,以符号化为基础的再符号化,是对符号本身意义的深化,再符号化赋予了符号本身更丰富的情感、经验与思想意义。《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是对中国传统诗词的再符号化表达,超脱诗词原有的符号意义,不再拘泥于表达诗情,而是将诗词与嘉定故事相结合,将文字符号转化为听觉符号和视觉符号,通过“唱诗”的方式实现故事意义的传递。以《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最新集《咏梅》为例,该篇以国家级非遗“嘉定竹刻”为文化背景,根据《竹人录》所引钱大昕《周山人传》中的一段话改编为竹刻家周颢与梅树的一段“人梅之恋”。短片以梅花为情感和转场线索,以《咏梅》唱作伴奏,伴随诗作唱乐,一朵朵梅花飘落浓缩,构成了对人梅之恋悲剧的情感传递。
(二)精神层面——故事符号与文化符号:文本符号的含蓄指意
1.故事符号:植入典型的符码意象
语言学家索绪尔指出符号的“所指”承载着符号深层兼具的文化意义,通过“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建构可以产生出新的意义组合[4]。《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延续了中国叙事的含蓄指意传统,在创作中大量运用中国传统文化中许多典型的“符码意向”,以视觉符号和听觉符号将传统文化具象化,服务于短片的文化意涵传递。以《相思篇》为例,第二集《相思》以诗人王维寄红豆言相思的绝句《相思》为内核,讲述了小秀才王初桐与青梅竹马六娘之间碍于门第终难成眷属的悲剧[5]。在动画叙事上,该篇融入了多种中国独有的文化指向。如六娘出嫁前,王初桐去找她却在路上撞到卖梨的车,以“梨”指代分离的意向,暗示两人情感的悲剧结局。而整篇动画故事的叙事更是以“红豆”为主要线索,在影片中多次出现的红豆均表征不同所指,以“红豆”寄情抒意,红豆的反复出现与男女主人公的感情脉络发展一脉相承(如表2)。
2.文化符号:承载深层文化的意指性
动画作品中传统文化“意”的转译是动画作品意义传递的最终目标,是作品主旨与时代精神相结合传播价值观念、呈现核心文化的关键环节[6]。文化研究学派著名学者爱德华·霍尔在“文化冰山模型”中界定了文化的三个层次:表面层(历史、习俗)、中间层(态度、信仰)、内在层(核心思想和精神)并强调在这个模型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水面之下的部分即文化的中間层(态度、信仰)和内在层(核心思想和精神),同时这一部分也是最能体现文化内核的,是体现文化意蕴的根源[7]。文化的内在层和中间层具有强烈的社会属性,文化符号隐匿在语言文字背后,是由符号能指所延伸出来的与意识形态相关的指向内容。《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通过上述符号的组合编码进一步表征了中国独有的文化精神内核,构成了文化冰山模型所指的文化的中间层与内在层。第一集《元日》通过符号元素展示了春节的视觉印象,深层则表征着“崇神、尊亲、睦邻、团圆”等民族思想价值观念;第二集《相思》中秀才与六娘的爱情悲剧表征出一种中国古代“家庭本位”的传统爱情观[8];第六集《咏梅》以周颢弥留之际对过往没有“怜取眼前人”的悔恨含蓄地批判了古人文议对所谓“高雅”的偏执追求。由此,其实现了对价值观的转译与建构。
二、《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作品文本的
意义建构规律
赵毅衡认为:“任何一个符号文本,都携带了大量社会约定和联系,这些约定和联系往往不显现于文本之中,而只是被文本‘顺便携带着。”这些成分“伴随着符号文本,隐藏于文本之后、文本之外,或文本边缘,但却积极参与文本意义的构成,严重地影响意义解释。”[9]这就是伴随文本。《中国唱诗班》系列动漫作品文本携带了大量社会约定和联系,而这些社会约定和联系并不直接显现在《中国唱诗班》系列动漫作品文本中,而是由丰富的伴随文本携带。观众在解读《中国唱诗班》系列动漫作品文本时,不仅会从文本本身解读意义,还会从伴随文本中解读意义[10]。
(一)利用前文本提高内容指涉性
前文本(pre-text)强调先前的文本对当前文本解读的作用。传统文化的意义流动构成了丰富的前文本内容,既包含先前的传统文化也包含后人衍生的二次创作[11]。《中国唱诗班》系列动漫作品的每一个单元均以传统诗歌作为线索,以真实历史故事作为内核,其实质是对上述前文本(即嘉定历史故事与传统古诗)的一种拼接与改编,与其构成先后文本。借助其指涉性,使受众能够更加准确地理解和接受《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作品文本的意义[10](如表3)。
(二)利用链文本,构建互动仪式
在符号学中,符号文本的内容与指代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文本意义在表意过程中不断流动变化。接收者看到的文本,是介于发送者与接收者之间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存在,它不是物的存在,而是意义关系。符号文本的意义实际上不是由文本发送者决定,而取决于“接收者的意义建构方式”[12]。在流动过程中流变的文本意涵使符号表意跨越时空间隔,成为一个过程。这种强调意义持续延展且与受众密切相关的观点,恰与《中国唱诗班》系列作品于B站构建的丰富的弹幕文本景观相吻合。
《中国唱诗班》青年制作团队对该动画作品的双轴操作体现了他们作为当代青年对于传统文化的理解与活化转译。而活跃在这部动画作品的弹幕与评论区的受众则构成了这一作品丰富的链文本。基于B站弹幕区的评论互动,我们可以观察到青年与传统文化相连接的踪迹。青年受众实现了自身单一受众身份与视角的切换,正以一种主体性姿态来传承发展传统文化[13]。他们会利用自己的文化知识背景对动画作品本身进行多切面、多角度补充,丰富了原作品之外的故事世界的边界与内核。以《咏梅》篇为例,在2022年2月主创团队推出《咏梅》后,B站受众自动在弹幕和评论区进对故事人物顾钰的生平故事进行补充,甚至开展了以《咏梅》为题的诗词大会,这都代表着他们对于《咏梅》文本的多种解码形式。受众在自发解码的过程中,还能够通过弹幕、评论等形式构建互动仪式,例如在《夜思》这一单元中弹幕区出现了“日后国有难,吾辈必先行”的弹幕刷屏现象,从而构建独特的青年爱国景观。
三、结语
2020年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发布的《中国动漫产业年度报告》指出,动漫作为重要的出版产品形态,其意识形态作用日益凸显。当前,对传统文化的挖掘和传承有赖于更多数字化的新形式。基于文化转译的优秀动漫作品创作能够将传统意蕴和价值以视觉化、现代化、数字化的手段进行具象化传达,在受众的情感共振中增强文化自信。《中国唱诗班》系列动画作品通过符号化手段实现了传统文化与价值由“意象符号”到“中介符号”再到“艺术符号”的编码转换,对传统文化在文化转译的成功提供了可借鉴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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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叶宁华,北京信息科技大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