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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亮《龙川文集》崇文书局刊本考述

2023-10-27沈晁君

今古文创 2023年36期
关键词:陈亮

【摘要】陈亮作为永康学派创始人,其著作《龙川文集》经由陈沆编撰、叶适刊行,为后世理学批评、永康学派的学术思想研究等提供了丰富的史料。《龙川文集》现存世诸多版本,其中清崇文书局刊本刊行量大、普及性高,对陈亮思想的传播有重要意义。本文依据苏州大学图书馆藏信息,对目见的《龙川文集》崇文书局刊本进行考述,以期为这一版本提供更多参考。

【关键词】陈亮;《龙川文集》;崇文书局本;版本考述

【中图分类号】I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3)36-006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6.019

陈亮(1143—1194),原名汝能,字同甫,号龙川,婺州永康(今浙江永康)人。他生于宋末衰世,矢志收复中原,因极论时事三入冤狱,后光宗亲擢状元,未仕而逝。陈亮与朱熹素交善,论辩则不容,多行“王霸义利之辩”,倡导经世济民的“事功之学”,指摘理学家空谈“道德性命”,遂成永康学派。他不仅志存经济,且在诗词文赋上大有造诣,文风激越甚于辛弃疾,“才气超迈”“下笔数千言立就” ①,是宋词豪放派之代表。陈亮著述甚多,有《酌古论》《汉论》《三国纪年》等,与诗词汇为《龙川文集》,收录于《四库全书》。后人评其著述“盖近世儒者之所未讲” ②“不作一妖语、媚语” ③,情真意切,于南宋事功学派思想研究有重要价值。

《龙川文集》的编撰缘由,从同治七年退补斋刻本叶适《龙川文集序》可以考见。叶适以为,陈亮“既修皇帝王霸之学,上下二千余年,考其合散,发其秘藏”,而当世大多儒者流失“圣贤精微”所指,故“不足以开物成务”。再者,其说“皆今人所未讲”,与朱子各执一端而不能异之,故纂其遗文与览者详之。

据言,陈亮是汉魏名门颍川陈氏的后代,被家族寄予厚望,竭忧国事。他上书孝宗:“今世之儒士,自谓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以微讽朱子。可见其负气傲睨,未尝委曲附和朱子之盛名。由此,馆臣认为“其才辨纵横不可控勒,似天下无足当其意者。使其得志,未必不如赵括、马谡狂躁偾辕” ④。对于《龙川文集》的价值,馆臣评论道:“就其文而论,则所谓开拓万古之心胸,推倒一时之豪杰者,殆非尽妄。与朱子各行其志,而始终爱重其人,知当时必有取也。” ⑤《直斋书录解题》评其:“所上书论本朝治体本末源流,一时诸贤未之及也。” ⑥胡凤丹在《重刊龙川文集序》中也认为:“若其文之崇论宏议,体用赅备,固已如日月并行,江河不废,前人具道之,无俟余之赘言也。”从中得以窥见,《龙川文集》心裁别出、理通意明,一变儒者之旧提,非空谈经世事功者可比。

《龙川文集》初由其子陈沆编次成书,共四十卷以授叶适,由叶适于嘉泰四年(1204)为之作序刊刻。历代屡经校勘重刻,今存各本均只有三十卷,尚多遗佚。其卷一为书疏,卷二为《中兴论》,卷三、四为问策,卷五至八为《酌古论》,卷九至十一为论、策等,卷十二为《三国纪年》,卷十三至十六为史传序、序、记、题跋,卷十七为诗、词等,卷十八至二十一为启、书,卷二十二至三十为祝文、祭文、行状、哀词、墓志铭。现存版本中以明成化龙川书院朱彦霖刊刻本为最古,亦有明嘉靖之晋江史朝富本,明崇祯之钱塘邹质士本,道光之义乌陈坡本,清同治之永康胡凤丹本,清同治永康应宝时重刊本和清光绪湖北崇文书局本存世。《四库全书总目》谓之:“叶适序谓亮集凡四十卷。今是集仅存三十卷,盖流传既久,已多佚阙,非复当时之旧帙。” ⑦

苏州大学图书馆现藏《龙川文集》清光绪元年崇文书局刻本(藏书号701169),附胡凤丹《辨讹考异》二卷、附录二卷,卷首配同治七年永康胡氏退补斋刻本;善本库另藏有明崇祯六年钱塘邹质士刻本(藏书号100143)。

笔者在此以编号701169号本为主要对象作以考述。此藏本共十册,卷首为配本,制式异于余九册,藏本内容顺序依次为卷首本、正文本(三十卷、补遗一卷、《辨讹考异》两卷、附录两卷)。该本卷首每半叶九行,行二十字。四周双栏,有界行,框高19.7厘米,宽14.3厘米。白口,单(黑)鱼尾,版心鱼尾下刻卷首、页码、“退补斋藏板”字样。正文卷半叶十行,行二十字,注文小字双行同。框栏、版心鱼尾同配本。版心鱼尾下刻卷次(如“卷一”)、书名、页码,不见“退补斋藏板”字样。卷一卷端首行顶格题“龙川文集卷之一”,第二行低一字格题“书疏”,第三行低二字格题“上孝宗皇帝第一书”,第四行顶格刻印正文。十册中《龙川文集》皆刻作单行大字,《附录朱文公经济文衡》《附录叶水心先生文集》两卷与《辨讹考异》两卷中胡氏注文刻作双行小字。胡注中“又”“按”“注”等注语、《左传》《晋书》《唐韵》《说文》《书经》《宋史》等书题外皆有细框。此本中“丘”字缺竖笔、“弘”“弦”字缺末笔等,皆避讳。

苏州大学此藏本,卷首本书衣无字。正文本书签脱落,原为“龙川文集”单行隶书。其书衣左侧为后人补题龙川文集(行楷),右侧高一格题共九册(行楷,仅第一册),每册书衣居中下侧皆有“江苏师范大学图书馆藏”篆体印章。卷首书名页右半叶刻书名“龙川文集”(篆书),左半叶刻四周单栏小牌记“退补斋开雕”。卷首本牌记后刻有胡凤丹《重刊龙川文集序》(匠体)、叶适《龙川文集序》(原序)、钱塘邹质士《刻龙川先生全集小引》(原引)、龍川先生像、陈亮《自赞》、绍熙四年《建康军节度判官陈亮诰》。目录后有《宋史本传》《宋史纪事总议》《宋乔行简奏请谥陈龙川札子》《李氏藏书名臣传》《方孝孺先生赞陈同甫上孝宗四书》。《龙川文集》三十卷后有补遗一卷、《辨讹考异》两卷(“庙讳”提行突出板框刻印、“国朝”提行)、附录两卷、二十二世孙陈坡跋文、王柏心跋文。

依据该本的牌记、正文内容、体例、纸张情况以及前人序跋收录情况,笔者认为该本是遗佚后的求全拼合本。其中,卷首配本为同治七年胡氏退补斋刻本,正文卷凡九册皆为清光绪元年崇文书局刻本。下面分别论证。

卷首配本书名页右半叶有“退补斋开雕”牌记。“退补斋”为胡凤丹经营崇文书局时的私设书局。“退补”取“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 ⑧之意。《湖北官书局版刻图录》明确提出:退补斋与湖北官书局同设一处、经营者为同一人,其刻书多与官书局处同一时期。⑨一些官书局未排档刊刻或个人喜好的书籍,胡凤丹以退补斋书局名义刻印。崇文书局开设之初以实用为主,精校刊印《四书》《十三经》等二十余种,《龙川文集》作为集部别集位列经史子之后,未上档期。其次,胡、陈皆出永康,且胡崇尚陈经世致用之“实学”,辞官后更将其收入《金华丛书》,其《重刊龙川文集序》自云:“今余家藏书数千百卷,忆自髫龄就外傅,心独嗜陈氏文,时时诵晋,藕慕之。”《崇文书局及晚清官书局研究论集》中也认为:“崇文书局小学、集部按需刻印,振兴文教为己任……《龙川文集》的作者陈亮将满腔抱负化为文章,文采与胸襟都非常人可比。” ⑩胡氏自行刊印《龙川文集》或有以上缘由。据《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龙川文集三十卷,宋陈亮撰。首一卷,附录一卷,辨讹考异一卷。清胡凤丹撰。清同治七年胡凤丹辑刻金华丛书本。”其中“金华丛书本” 应是指胡氏退补斋刻本⑪。又据配本内《重刊龙川文集序》末有“同治戊辰⑫八月,邑后学胡凤丹月樵甫谨序”,可以互证。此外,经目验该配本为竹纸⑬小开本,与同时期退补斋刻本制式吻合。综上,该配本应为同治七年胡氏退补斋所刻。

正文卷九册缺卷首一册,无书名页、牌记、刻工、校勘者等信息,故笔者从序跋、避讳、字体、纸张等内证着手,借助相关目录著述旁证进行考述。

其一,前后序跋。据卷首配本中《重刊龙川文集序》,此本乃合明崇祯中钱塘邹质士刻本及道光义乌陈坡刻本,互相校雠。因其间时有讹误,遂另纂《辨讹考异》两卷刊正之。正文卷后有王柏心《跋》。其曰:“柏心家有二藏本,一为明刻,一为国朝道光时刻⑭,乃取授都转(胡氏),合二本校之。”此跋文应与胡氏退补斋刻本即卷首配本相和,与胡序互证。

其二,正文卷纸张开本。局本为降低成本,多用连史、赛连、毛边、毛太等名种,更粗重坚韧的官堆纸也较为常用。晚清动荡时期,官书局经费更为紧张。崇文书局早期刊刻用纸多为白纸大开本,后期多竹纸小开本,退补斋作为私人书局基本都实用竹纸印刷。据周振鹤《晚清营业书目》,崇文书局后期刊刻的《龙川文集》有竹连纸、官堆纸两种,每部实价不同⑮。朱士嘉《官书局书目汇编》亦有相同记载⑯。苏州大学此藏本,正文卷凡九册皆为白纸大开本,达30厘米。且纸张厚度、柔韧性较竹纸更优,应为崇文书局早期刻本。

其三,藏书目录和相关著述。笔者于《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只见明刻本记载。而在范希曾《书目答问补正》中有“同治八年永康应氏刻本,又活字版本,金华丛书本。[补]湖北书局刻本”。在《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中又有刊印时间的明确记载:“《龙川文集》三十卷,宋陈亮撰。辨讹考异二卷,经济文衡一卷,附录一卷,清光绪元年湖北崇文书局刊本。” ⑰又据《湖北官书局版刻图录》(书影见上页),崇文书局于光绪元年刊印了《龙川文集》三十卷,辨讹考异二卷,附录二卷,其内容顺序、风格、版式等完全一致。

其四,避讳现象。有以上推断,刻本中的避讳现象也可以得到合理解释。胡氏《辨讹考异》跋文中有:“庙讳、御名、圣讳并恪遵,国朝体例谨缺笔凡各本讹舛。”如“常”字恪前朝讳改为“尝”。“夷狄之所以卒胜中国者”中“夷狄”“与虏和亲”中“虏”字皆不避讳(见附录五),故此本年代或为雍正上谕颁布后,他认为清朝功德隆盛,非虏之所指,避讳一说才是不敬之罪⑱。

由此,可以推断苏州大学此藏本正文九册为清光绪元年崇文书局刊本,丢失卷首一册。丢失一册书名页右半叶为“龙川文集”(隶书),左半叶为四周单栏牌记,刻“光绪纪元夏月湖北崇文书局开雕”(双行隶书)。

据《中国古籍印本匠体字研究》 ⑲,道光以后大部分官书局使用扁方的匠体字,且光绪年后书局所用匠体字好加粗横画,版面看起来不爽朗。因其增大单字的扁平程度,可以在有限的版面上镌刻更多的字,进一步压缩成本。此种短处非崇文书局专有,晚清局本罕见字大行疏者。然苏州大学此藏本版面宽大,行格疏朗,字体斩方无交错,刊刻精整,不符合光绪年间崇文书局字体风格,或为覆刻。

至于苏州大学此崇文书局藏本是否为覆刻本,笔者借助前辈学者著述进一步考证。湖北官书局图书出版方式大致归为五类,又据《湖北官书局版刻图录》,《龙川文集》的刻印发售方式为“自刻自印” ⑳。苏大此崇文书局刊本,其版心鱼尾下确未续旧版“退补斋藏板”版权字样。由此,该刊本刻版为自制、版权归于崇文书局,且胡本为九行、局本为十行,并非旧版新印。其次,湖北官书局刻书的底本来源中很大一部分为清代中前期的版本㉑——湖北物力不及江浙富庶地,崇文书局编校力量也远不如金陵、浙江等书局,清朝前中期版本与湖北官书局在时间上相距不远,异文相对较少,不需要太多的校勘,因此其刻书用的底本绝大多数源于此,尤以官本和家藏本居多。《湖北省立官书处本末记》谓之:“盖从来之雕镌,坊本不若官本,官本不若家藏本。书局版刻二百八十三部,家藏本十之居五,难矣夫!” ㉒又考胡凤丹在崇文任上时兼理退补斋,同时主持两书局,两书局同设一处,或为借板覆刻。胡氏同治七年刊刻底本就是借王柏心私家藏本互相考校,又为亲校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此外,崇文书局本兼收王柏心跋文、胡凤丹跋文,并将内容保持胡刻本一致顺序,而同治八年的应宝时重刊本只有应氏跋文,不录王柏心、陈坡跋文,在制式风格上又差异较大,故不是据应氏本覆刻。

综上,可以推断陈亮《龙川文集》光绪崇文书局刊本是以同治七年胡氏退补斋本为底本的覆刻本。这或许也是苏州大学图书馆在面对崇文书局刊本遗佚卷首册后如此配本的合理所在。

注释:

①见于《宋史·陈亮传》。

②见于附录二《宋乔行简奏请谥陈龙川札子》,据今人考证,原名《宋乔行简请谥陈龙川、吕大愚札子》。

③见于毛晋《龙川词跋》。

④见于(清)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下册)》卷一六二,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391页。

⑤见于(清)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下册)》卷一六二,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391页。

⑥见于(宋)陈振孙撰《直斋书录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548页。

⑦见于(清)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下册)》卷一六二,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391页。

⑧出自《左传·宣公十二年》。

⑨见于杨海清等撰《湖北官书局版刻图录》前言,湖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

⑩见于范军撰《崇文书局及晚清官书局研究论集》,崇文书局2017年版,第105页。

⑪据张舜微《清人文集别录·退补斋文存》:“(凤丹)先取所藏,设退补斋书局于杭州,以次开雕。”

⑫清同治年间只有同治七年为戊辰年。

⑬据《中国古籍用纸简介》,竹纸又称“黄纸”,色微黄,纸性稍脆,韧性较差,成本较低。自明世宗嘉靖以后直到清末,用竹纸印书者最为普遍。

⑭此处明本即崇祯年间邹质士刻本,道光本即陈坡刻本。

⑮见于周振鹤撰《晚清营业书目》,上海書店出版社2005年版,第31页。

⑯见于朱士嘉《官书局书目汇编》,中华图书馆协会1933年版,第244页。

⑰见于(清)莫友芝撰,傅增湘订补,傅熹年整理:《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卷十三下集部四别集类三南宋,中华书局1993年版。

⑱见于陈垣撰《史讳举例》。

⑲张孜烜:《中国古籍印本匠体字研究》,山东大学2021年学位论文。

⑳见于《湖北官书局版刻图录》。

㉑见于李明杰《近代湖北官书局(崇文书局)刻书论略——从版本目录信息分析的视角》。

㉒见于《湖北公藏版刻提要》。

作者简介:

沈晁君,男,汉族,江苏常州人,本科,主要从事古典文献学方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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