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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海洋经济GVC嵌入与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

2023-10-27曾令涵

兰州财经大学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价值链省份升级

● 凌 晨,曾令涵,戴 翔

(1.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6;2. 南京审计大学 经济学院,江苏 南京 211815)

一、问题提出

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加快发展现代产业体系,推动经济体系优化升级”,提倡推进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这既是我国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重塑我国产业竞争新优势、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举措。当今,国与国之间竞争主要体现在产业链与供给链上的竞争。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加入WTO 以来,中国依托低成本优势积极融入国际分工体系之中,实现了产业规模特别是制造业规模的迅速扩张,乃至一定程度上的转型升级。然而,从当前全球产业链分工格局看,中国的开放性产业仍然处于“中低端”。逆全球化思潮兴起、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美西方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甚嚣尘上等国际环境变化,以及传统比较优势逐步丧失和经济发展进入高质量阶段等国内基本因素调整,叠加当前新冠疫情的影响,意味着中国开放发展继续走“低端嵌入”的传统发展路径,面临着经济发展可持续性的难题。具体来说,过去以大量资源为代价的粗放式发展和开阔式推进,引发的传统产能过剩、新兴产业发展不足、产品附加值不高、科技创新能力较低、关键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等诸多问题,已经使得中国经济和产业发展进入瓶颈期,我国产业链供应链不稳定、不安全、不强劲的问题凸显,产业结构亟待转型升级。

考虑到陆地资源匮乏、空间紧张、环境恶化、人口压力扩大等一系列棘手问题,中国经济如果想要实现高质量发展,进入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新常态”,开发并合理利用海洋资源无疑是寻求更为有力的经济增长点以有效平衡资源稀缺性和需求无限性之间矛盾的关键举措,更是推动我国产业结构升级转型的重要引擎力和可能突破点。实际上,在国际组织普遍采纳“蓝色经济”概念的背景下,海洋经济逐渐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主要动力和重要形态,海洋经济问题也成了世界各个组织和国家所关注的焦点,倡导新型“蓝色经济”发展已成为各个国家和政府的共识。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在讲话中谈及海洋强国建设和海洋事业发展。2018 年3 月8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山东代表团审议时的讲话指出:“海洋是高质量发展战略要地。要加快建设世界一流的海洋港口、完善的现代海洋产业体系、绿色可持续的海洋生态环境,为海洋强国建设作出贡献”。这一重要的战略判断背后,蕴含了发展海洋经济对推动产业转型升级乃至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本逻辑。作为开发海洋空间、利用海洋资源和保护海洋环境所进行的各类服务和生产活动集合的海洋经济,不仅自身发展成为经济增长的重要一极,而且对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也有重要作用。正如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在其关于海洋经济的报告中估计指出,与海洋相关的经济活动将迅速增长,海洋经济对全球增加值的贡献可增加一倍以上,增至每年3 万亿美元之多,海洋产业在增加附加值和就业等方面都有可能超过全球经济的增长[1]。与此同时,海洋经济被认为是拥有广阔发展潜能的“蓝色经济”,具有经济可持续性和环境可持续性,因此其作为经济和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自身发展能够对整体产业转型升级做出“边际”贡献,而且还会通过产业关联而对其他产业转型升级产生推动,进而促进整体产业转型升级。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在开放型经济条件下,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不仅发生在制造业等传统产业领域,同样也会发生在海洋经济产业领域。当前,中国已与世界各国建立起了全方位多元化的国际合作分工互补体系,海洋产业也已经深深地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网络中。也正是基于这一现实背景,2019 年习近平总书记面向世界首次提出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的全新理念,旨在通过在海洋产业领域开展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共赢的分工和贸易合作体系,增进全人类的社会福祉。这就提出了一个很有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的课题:在开放经济条件下,嵌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的海洋经济,能够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吗?遗憾的是,针对这一重要问题,目前的研究还较为鲜见。

二、文献回顾及研究假设

目前,尚未有文献直接探讨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对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但已有相关研究涉及关于海洋经济和产业发展对产业高级化的推动作用,以及针对参与国际垂直分工对一国可能产生的不同层面经济效应的探讨。这些探讨与本文研究主题密切相关,从而能够为理解相关问题提供有益借鉴和启发。

从海洋经济自身特征角度,部分研究成果肯定了其对推动产业转型升级的作用。目前较为一致的观点认为,海洋经济是拥有广阔发展潜能的“蓝色经济”,具有经济可持续性和环境可持续性,不仅保障着世界粮食安全、改善医疗保健,还为全球提供新型能源,有利于推动生态系统的绿色发展。因此,从上述意义看,海洋经济和产业的发展本身就是产业高级化的重要表现,作为产业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边际效应显然会对整体产业转型升级具有推动作用。Rorholm 最早利用投入产出模型分析海洋产业对区域国民经济的影响途径,研究表明,海洋贸易和海洋经济不仅会促进涉海产业的快速发展,国民经济对海洋产业也有长期的依赖性,海洋资源的趋势变化对国民经济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2]。诸如此类的研究均发现并肯定了作为国民经济和产业重要组成部分的海洋产业,在整个经济和产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包括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3-4]。当然,海洋经济和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并非独立存在的,其发展变化对整体产业转型升级的作用也就不可能仅仅局限于其自身。海洋经济的发展在促进其自身产业转型升级的同时,还会通过产业关联而引发其他产业的结构转型升级,从而进一步推动整体产业转型升级。海洋可再生能源和海洋生物技术等海洋新型战略产业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在市场机制的作用下新兴产业的知识、技术以及要素在一定程度上溢出并扩散到其他产业,推动主导产业部门的依次更替,从而实现产业体系的转型升级和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5]。总之,无论是海洋经济和产业自身发展,还是从其与其他产业关联角度看,都对产业转型升级具有推动作用。

但是上述研究主要是从单个经济社会角度理解,没有考虑到开放条件下可能产生的影响。在当前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融入国际分工体系对产业自身发展同样可能会产生重要影响。比如,王玉燕等从全球价值链嵌入的技术效应角度发现,全球价值链嵌入有助于中国产业技术进步,但由于抑制效应全球价值链的低端嵌入与技术进步二者呈“倒U 型”关系[6]。李宏等实证分析发现,全球价值链的嵌入通过人力资源的再配置和技术扩散效应,显著地提升了中国产业结构的合理化水平[7]。通过提高产业集聚,为产业间技术扩散提供条件、加快企业间知识和技能的吸纳和传播、缩小产业间技术创新技能水平的差距,全球价值链有助于企业间均衡协调发展[8]。有研究认为中国17 个制造业前向参与全球价值链与绿色全要素能源效率呈“正U 型”关系,而且随着全球价值链的深度嵌入,规模效应、技术进步、环境规制和生产转移等作用将会促进绿色全要素能源效率的增强[9]。但是,也有研究认为,由于要素禀赋不同导致嵌入全球价值链的模式和路径不同,从而对产业发展尤其是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尤其是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受制于要素禀赋等现实条件约束,只能采取“低端嵌入”的方式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而这种嵌入方式容易形成“比较优势陷阱”和“低端锁定”,并不利于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10-13]。戚聿东等通过大量的实证研究揭示了这一问题的现实存在性[14]。

封闭条件下海洋经济和产业发展对产业转型升级的积极作用,在开放条件下可能将面临不确定性。这是因为,当全球价值链分工拓展至海洋经济和产业领域后,海洋经济和产业结构同样会面临着嵌入方式的问题。如果如同以往中国制造业以“低端嵌入”方式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一样,那么海洋产业同样可能面临所谓“比较优势陷阱”和“低端锁定”,从而限制了自身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同时也就制约了其对整个产业转型升级的带动作用。相反,如果海洋产业在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能够更好地实现自身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那么其对整个产业转型升级的促进和带动效应也就会更加明显。据此,提出假设1和假设2:

H1: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既有可能产生积极的促进和带动作用,也有可能产生抑制和阻碍作用。

H2:从具体的作用途径看,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主要通过海洋产业结构自身转型升级而发挥作用。如果后者出现了抑制和阻碍效应,那么前者必然表现为抑制和阻碍作用。

三、模型设定及数据说明

前文分析指出,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关键在于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的自身产业转型升级效应。本文将采用2006—2018 年中国11 个沿海省份的面板数据,对上述假设进行检验。

(一)基本模型设定

式(1)和(2)中isit和misit分别表示i省份在t年的产业转型升级和海洋产业转型升级,GVCmit表示i省份在t年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Xit是控制变量,与此同时还控制了省份及时间效应。模型(1)主要用于分析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程度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模型(2)主要用于分析前述影响的作用途径,即在海洋产业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具有正向(或负向)作用的条件下,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程度对自身产业转型升级是否产生了影响。

(二)变量与数据说明

1.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的嵌入程度

本文采用Koopman 等[15]的测度方法衡量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的嵌入度,具体公式如下:

上式中r表示产业,i表示地区。GVCmir表示全球价值链参与度,衡量i地区r产业在全球价值链的嵌入程度。IVir表示i地区r产业出口的中间投入品被进口国加工后再次出口到第三国的国内附加值,FVir表示i地区r产业出口的国外附加值,Eir表示i地区r产业的总出口额。全球价值链参与度包含前向参与度和后向参与度,其中前向参与度测度上游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获得的增加值占整体增加值的份额,后向参与度测度下游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获得的增加值占最终货物或服务贸易额的份额。

上述两种参与度的数值越大,表明一地区某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越深。

依据2021 年发布的《海洋及相关产业分类》产业划分要求,剔除与海洋产业无关的行业,即ISIC REV.4 中代码为17、18(造纸与印刷),53(邮政和快递活动),86、87、88(人类健康和社会工作活动),97、98(家庭作为雇主的活动;供家庭使用的非差别商品和服务生产活动)的行业,本文利用Stata16.0 ICIO 数据库纳入41 个涉海产业,获取中国各出口产品的国内与国外附加值。考虑到数据的完整性和可得性,采用2006—2018 年国家和各省份统计年鉴获取全国生产总值、沿海省份生产总值及出口总额,加权计算各行业的前向参与度和后向参与度,加总得到2006—2018 年沿海省份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参与度。

2.沿海省份产业转型升级评价指标体系

(1)产业转型升级评价指标的选取

本文选取我国沿海省份基础产业发展水平、高新技术发展水平、高水平对外开放程度、绿色发展程度、产业附加值共五个指标设计衡量我国各沿海省份产业转型升级的评价指标体系。海洋战略性新兴产业以高新技术为发展的核心,体现了海洋经济的核心竞争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对海洋经济结构的深度调整和海洋产业的转型升级都有着极大的驱动作用。因此采用其增加值总和表征海洋产业中高技术层面的发展情况,结合国务院于2010 年发布的《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及《中国海洋统计年鉴》,本文将海洋矿业、海洋船舶工业、海洋化工业、海洋生物医药业、海洋电力业、海水综合利用业共六个海洋产业划分为海洋战略性新兴产业,并根据各产业所占各地方海洋生产总值的权重计算其增加值。出口技术复杂度体现了出口产品技术含量的高低,一国或一地区出口复杂度的提高会促进出口竞争力和出口规模的扩大从而有助于产业转型升级。本文参考Hausmann 等[16]的两步法,结合田晖等[17]将国家层面转为省级层面,采用中国海关HS编码二十二类商品的数据测度各省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方法,测算我国11 个沿海省份的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以表征各省份海洋产业的高水平对外开放程度。具体计算步骤如下:

式(6)PRODYit表示t年第i类产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Xjt表示j省份在t年的出口总额,Yjt表示j省份在t年的人均实际生产总值。式(7)是各类产品占总产品出口总额的权重与相应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进行加权平均得到的值,其中EXPYjt则是本文需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

另外,考虑到个别数据的可得性,省份产业结构和海洋产业结构分指标衡量有不同的方法,具体如表1 所示:

(2)产业转型升级评价指标体系衡量方法

根据选取衡量各省份产业结构的指标体系,本文借鉴戚聿东等的方法,将四种赋权方法进行计算,包含熵权法、CRITIC 法、等权重法、组合赋权法,从而获得更为准确和稳健的各省产业转型升级变量指标[14]。四种方法的计算公式如下:

第一,熵权法。熵权法根据指标变异性的大小确定客观的权重,是一种客观的赋值方法。根据信息论中熵的特性,熵是代表不确定性的一个衡量工具,熵的值随不确定性程度的增大而增大。因此可将熵作为衡量指标离散性的标准,当综合评价的权重越大则说明指标的离散程度就越大。具体计算方法如下:

首先,将指标值进行标准归一化处理。正向指标的标准化和负向指标的标准化分别为:

其中X'ij为第i个省份的第j个指标数据,i=1,…,11;j=1,…,13。

其次,计算第j项指标下第i省份值占该指标的比重:

再次,计算第j项指标的熵值和信息熵冗余度dj=1-ej。

第二,CRITIC 法。CRITIC 法是一种相比熵权法更好的客观赋权法。

首先,正向或逆向化的无量纲化处理(同熵权法)。

其次,计算各指标的标准差σj及指标间相关系数rjh。

再次,计算第j项指标的权重:

最后,计算各省份产业转型升级水平的综合得分:

第三,等权重法。等权重法是一种主观的赋权法,即指标体系中各个子指标所占权重相同。等权重法强调对各个维度的指标均衡发展,任何一个指标上表现不佳都会影响到综合指数的大小,因此该方法对数据依赖度不高,各个指标的重要性难分伯仲。

第四,组合赋权法。为确保得到测评各省份产业结构升级转型得分的稳健性,本文综合包含熵权法和CRITIC 法的客观权重法,以及等权重法的主观权重法,得到组合权重法。通过测算以上三种赋权方法得到的指标权重均值作为各指标权重,考虑了数据的信息量、变异性和冲突性,从而得到精确度和适应性更高的综合指标得分。

3.控制变量

本文选取的省份控制变量有产业对外开放程度(Tr)、产业对内开放程度(Re)、财政分权度(Fi)、人口密度(Pop)、人力资源数量(Lab)与地区人均生产总值(Pd)六项测度指标。具体测度方法如表2 所示。

表2 控制变量指标的选取及衡量测度方法

4.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06—2018 年我国11 个沿海省份进行面板回归估计,各变量指标所用到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海洋统计年鉴》《中国高新技术产业统计年鉴》《中国能源统计年鉴》和各省市统计年鉴,对于个别年份缺失的数据采用均值替换法进行补齐。

四、实证分析

(一)基准回归分析

本文采用面板固定效应回归模型进行估计,表3 为逐一加入控制变量的回归估计结果,结果表明省份产业转型升级的系数数值始终为负且保持在显著水平上。也就是说,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的嵌入度对各沿海省份实现产业转型升级的进程并不具备积极的推动作用,海洋产业的对外开放在一定程度上阻碍并抑制了沿海省份的产业结构升级转型。由此,假设1 得以验证。

表3 基准回归估计结果

(二)稳健性检验

1.替换被解释变量

前文实证分析结果表明,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抑制了我国11 个沿海省份总体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考虑到选取变量的问题,为了进一步考察前文所陈述的假设以及基准回归结论的稳健性,将被解释变量更换,以熵值法计算得出的指标作为基准回归的产业转型升级得分,予以进行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如表4 第(1)列所示,当考虑到测算指标偏差后的检验结果显示,省级产业转型升级指标的系数仍然为负且显著,与前文基准回归结果保持一致,从而验证了基准回归结果的准确性和可靠性。

表4 稳健性检验回归估计结果

2.剔除样本离群值

本文采用缩尾处理1%的方法,排除极端值,回归结果如表4 第(2)列所示,产业结构转型得分依然显著为负,确保了前文实证结果的稳健性。

3.解释变量滞后一期回归

为了解决前文实证分析可能存在的、由于反向因果而产生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将解释变量即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均滞后一期,将其对沿海省份产业转型升级得分指数重新进行固定效应的回归估计分析,以验证前文实证分析结果的稳健性。从表4 第(3)列可见,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这一变量滞后一期仍然无法对各沿海省份的产业转型升级产生积极显著的促进作用,证实了前文线性回归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4.工具变量估计

海洋运输自古以来是对外贸易运输交流的重要途径,各省份与海岸线之间的距离越短,运输成本越低,有利于实施更加密切的贸易往来。因此基于各沿海省份的地理特征,为了避免解释变量及遗漏变量在测量误差上所造成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参考黄玖立和李坤望的方法,采用各沿海省份的省会城市到海岸线距离的倒数乘以100,即内部距离Dii,来表示海外市场可达性,作为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的工具变量[18]。又由于地理距离是不随时间动态变化的,故采用官方汇率对国外市场可达性进行调整,来反映该工具变量的动态特征。首先沿海交通便利与区域开放经济有高度相关性,因此工具变量与内生变量的相关性得到了满足;其次省会城市距海岸线的距离对该沿海省份产业结构升级影响极小,无直接相关性,因此满足工具变量的外生性假定。回归估计结果如表4 第(4)列所示,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的系数与基准回归系数基本保持一致,且都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明前文基准回归模型的结果是稳健的。本文采用的工具变量通过了“弱工具变量检验”及“不可识别检验”。

(三)分地区回归结果分析

考虑到不同沿海经济区域的发展差异,将样本省份按照三大海洋经济圈划分,借助面板计量回归模型重新分别进行实证分析,深入探讨不同海洋经济圈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对该区域产业转型升级的影响,以及是否存在显著的地域性差异。三大海洋经济圈包括北部海洋经济圈、东部海洋经济圈和南部海洋经济圈。其中,北部海洋经济圈包含辽宁、山东、河北和天津的海域和陆域;东部海洋经济圈包含由长江三角洲沿岸所组成的经济区域,包括江苏、浙江和上海的海域与陆域;南部海洋经济圈包括福建、广东、广西与海南的海域与陆域。表5 为分区域的回归结果,由表5 第(1)列、第(3)列结果显示可见,北部海洋经济圈与南部海洋经济圈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对当地产业结构升级有着显著的抑制作用,进一步说明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而在第(2)列线性回归结果的影响系数为0.144 6,遗憾的是未能通过显著性水平检验,说明就当前来看,尚无证据表明东部海洋经济圈海洋产业深入参与国际分工,对当地产业结构升级有显著影响。造成北部海洋经济圈、南部海洋经济圈与东部海洋经济圈估计结果不同的可能原因是,相比较而言,东部海洋经济圈海洋资源丰富,拥有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国际航海运输中心和自贸港区,实践陆海统筹与海陆联动的战略措施,是“一带一路”建设与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交会区域,也是我国参与经济全球化、融入全球垂直分工的重要领地。东部海洋外向型经济在资金规模庞大与海洋科创能力不断领先的引领下,凭借强劲的先发优势快速地实现了海洋工程制造装备、海上风电、港口物流与海洋相关服务业的产业结构调整更新,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中的地位有所改善,从而进一步巩固了区域经济发展优势,调动了东部海洋区域产业发展的活力,因而对该区域各省份产业结构升级并无产生显著的抑制作用。至此,综合来看,假设1 中提出的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可能产生抑制和阻碍作用的理论,得以进一步经验验证。

表5 分地区的回归估计结果

五、作用途径检验

一方面,海洋经济本身是各地产业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海洋产业与其他产业之间具有关联性,从而海洋产业发展水平一定程度上会影响着其他产业的发展水平。从这一意义上看,前文实证结果意味着,一方面,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对自身转型升级带来了抑制效应,或者说海洋产业未能在嵌入全球价值链中得到转型升级,那么其作为地区产业的一部分,显然对于整体产业转型升级无法产生积极的贡献;另一方面,由于“关联”关系,未能转型升级的海洋产业自身,也无法更好地带动企业产业转型升级,从而进一步地反映为未能驱动整体的产业转型升级,即假设2。为了进一步验证假设2 中提出的作用途径,本文将样本内我国11 个沿海省份海洋全球价值链参与度与各省份海洋产业转型升级进行面板回归分析。回归估计结果如表6 所示,在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后,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度的系数显著小于零,说明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与海洋产业转型升级指数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这一结果与现有文献研究发现具有内在的逻辑一致性,即中国制造业“低端嵌入”全球价值链可能产生了产业转型升级抑制效应,与此相似,中国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受制于特定发展阶段和发展水平,同样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不高,从而对海洋产业转型升级带来不利影响。其原因在于,我国海洋产业起步较晚,产值虽然庞大但国际竞争力较弱,仍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水平,产业链升级和企业能力提升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无法支撑海洋产业自身结构转型升级的优化完善。实际上,与海洋强国相比,我国海洋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不协调的问题凸显。从历史角度看,进入近代西方海洋强国为谋求更为稳定安全的生产秩序,纷纷转向开拓广阔的市场,以英美为首的国家主张航海自由和贸易自由,利用海权实现不同程度的海上霸权。然而由于我国海洋产业起步较晚,发展周期较短,目前海洋战略性新兴产业总体上的发展规模受限,不同产业间发展水平和发展速度有所差异,科研创新能力也参差不齐,大型垂直一体化的公司拥有全球营销优势和垄断地位。在这一发展格局下,中国海洋产业同传统制造业一样,只能选择以“低端嵌入”的方式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从而自身的转型升级可能面临着“比较优势陷阱”和“低端锁定”制约,从而无法形成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的应有带动作用,甚至在实践中产生一定的抑制和阻碍作用。据此,假设2 得以验证,即海洋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由于制约了自身产业转型升级,从而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未能起到带动作用,并产生了反向的阻碍作用。

六、结论

本文对我国11 个沿海省份的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与产业转型升级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实证检验,结果表明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嵌入并不能积极推动沿海省份产业转型升级,这一结论在进行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和分地区检验后仍然成立。之所以如此,关键在于目前中国海洋经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不协调,与世界上其他海洋强国相比,我国还处于相对弱势地位,海洋产业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中仍然处于中低端。这种全球价值链分工格局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中国海洋产业结构自身转型升级,从而也就难以发挥其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应有的带动作用。更确切地说,我国沿海区域的外向型海洋产业仍然处于被“低端锁定”的困境之中,无法对沿海海陆两域的产业结构升级起到激发和推动作用。只有摆脱“低端陷阱”,寻找更高质量的对外开放经济增长点和国际竞争优势才能推进生产方式变革和更加现代化产业结构体系。伴随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尤其是全球价值链分工不断向海洋产业领域的拓展和深化,我国海洋经济对外开放程度也逐步扩大,海洋对外贸易规模快速扩张。已有研究指出,我国沿海城市实现了海洋产业的90% 以上进出口贸易,吸纳了约80% 的直接投资额。另据《中国海洋经济统计公报》显示,2020 年全国海洋生产总值80 010 亿元,占沿海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为14.9%,海洋经济成为带动沿海地区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但值得注意的是,在进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发挥海洋经济对沿海地区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不能仅聚焦于其规模扩展层面,更应该注重其可能发挥的产业转型升级带动作用。而要实现上述目标,改变海洋产业“中低端嵌入”的发展模式,推动海洋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在更高层次和更高水平上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不仅必要而且紧迫。

总之,本文的研究结论不仅有助于从开放条件下,进一步认识海洋经济嵌入全球价值链对沿海地区产业转型升级的作用,而且对于如何从推动海洋产业摆脱“低端锁定”,深度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中,从而有力地促进我国沿海省份产业转型升级向着质量更高速度更快的方向发展,也有一定的政策启示。

传统海洋生产模式已经无法跟上世界海洋经济发展的步伐,而要想推进产业转型升级朝着现代化发展,维护我国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与稳定,就要锻造我国产业链的长板补齐其短板。一是锻造海洋主导产业竞争优势,加快建设现代“海洋牧场”“海上粮仓”,提高优势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二是不断挖掘战略新兴产业发展潜力,目前我国海洋战略性新兴产业充满活力;但是还处于孕育产业完善发展的成长阶段,它的发展动向暗含着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升级变革的方向,是现代产业体系高质量发展的动力引擎。因此,需要加快产学研培育产业提升发展潜力的步伐,鼓励创新型涉海企业发展,加强战略性新兴产业与现代服务业的协同发力,培育新产品新业态,推进产业链供应链的现代化。

加大产业链与创业链的深度融合,突出数字经济时代的引领作用。在GPS、物联网、区块链、遥感信息处理系统、人工智能、大数据应用等数字技术推动下,加强海洋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如建立港口数字化体系,将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入融合,提升海洋产业数字化智能水平。同时开展精细化的海洋数据统计收集工作,建立安全的海洋信息数据共享体系,利用蓝色大数据掌握海洋经济发展规律、加强海洋综合治理。

继续振兴海洋强国战略,拓展海洋产业开放空间,加大我国蓝色经济的国际合作空间,积极推动海洋产业高质量区域合作。协调海洋产业与其他产业的联动发展,建立有效的市场流动机制,改善消费环境,加速人才发展与产业结构转型间的良性互动。提高自立自强的科技创新能力,确立海洋学科教育发展战略培养目标,培养海洋创新型人才,不断强化人力资本质量整合,以支撑海洋产业对沿海省份产业结构升级转型的发展。

沿海地区需要依托海洋区位优势,坚持“以海定陆”的原则统筹产业空间布局和资源配置。一方面要借助陆域相关产业将海洋经济的优势释放出来,扶持海洋幼稚产业,达到经济最大效益,从而实现沿海地区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另一方面解决资源开发的成本收益难题,通过技术升级降低海洋资源开发成本,为陆域经济提供可补充和可替代的陆域资源,从根本的作用机理上解决陆海资源统筹利用的难题。协调沿海地区陆海经济统筹发展是沿海陆域经济发展战略优势、拓展战略空间的前提条件,同时也是建设海洋强国的抓手。

虽然目前我国海洋产业所创造的GDP 逐年持续升高,海洋经济达16% 的增长率,但海洋生产总值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0%左右,仅仅依靠海洋产业拉动国民经济的贡献是有限的。海洋经济在发展过程中暴露出了诸如不协调、不充分、不可持续的粗放发展模式问题,尤其在开放经济条件下,海洋产业全球价值链仍然陷入“低端锁定”的陷阱中,不足以为海洋产业自身的结构转型升级及沿海省份产业结构的升级完善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改变海洋产业被“俘获”的现状,单单凭借海洋产业自身的全球价值链循环链条是很难实现的,需要依托陆域资源和相关产业,要加强国内价值链的培育,通过深化陆海统筹交互发展完善现代产业体系。海洋产业是我国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对外开放的重要载体,在新发展格局之下更要加强海洋经济在国际双循环中的支撑作用,促进行业产业的高质量发展。深化与涉海国家的国际合作,注重海上丝绸之路助力中国联通世界的建设,为构建全球海洋命运共同体注入强劲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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