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唤醒:红色微电影中的创新叙事策略分析
——以建党百年主题微电影《在场》为例
2023-10-23阙诗惠
阙诗惠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之际,一部名为《在场》的微电影在各大社交及视频网站刷屏,全网播放量超1.1亿;微博话题#穿越百年愿你在场# 阅读量超1.5 亿,讨论量28.3 万;影片一经发布即登上抖音热搜榜第8 位;B 站 #小学课文拍成电影# 话题登上热搜榜第二名;全网媒体自发转载超过1870 篇,成为出圈爆款。这部时长7 分38 秒的微电影广告由人民日报和腾讯视频联合出品,主要围绕一位老人寻找棉衣的过程展开,在此过程中以老人之眼带我们领略今日之中国,最终揭秘老人其实是长征途中将棉衣分发给战友而牺牲的军需处长。本文聚焦《在场》的创新表达,探究这部影片如何通过主题选择、叙事视点、叙事结构、叙事符号实现观众集体记忆的唤醒、社会正向情绪的凝聚,为红色微电影融入新媒体时代、创新价值引领方式提供一些思考。
一、主题选择
作品的主题选择分为内容选择和主旨选择:内容选择是讲好故事的基础;主旨选择是传递思想的关键。对于一部红色微电影能否将主旋律思想触达观众内心、深度引发精神共鸣,优秀的主题起着极大的影响作用。
在内容选择上,不同于此前红色微电影多以回顾历史上的重要事件为主,《在场》改编自小学课本中的经典文章《丰碑》,初步形成了记忆唤醒的基础。影片从观众耳熟能详的课文切入进行二次创作,避免了此前影片内容指向过于明显、说教意味浓重的弊端。通过讲述《丰碑》中牺牲的军需处长即使来到现代社会也不忘战友们的棉衣需求,在主人公的一举一动中再现一个直击泪点、鲜明、自然的故事,在便于观众理解和接受的同时,也具有更强的内容和价值依托。
在主旨选择上影片以《在场》为题,“在场”既是主角穿越到当今中国,圆满“不在场”的缺憾;也是观众置身于红军长征的雪山现场,目睹军需处长为代表的革命先烈的牺牲。“在场”交汇两个时空,未尽之言是“还有无数为国捐躯的革命先烈无法在场”“今日之中国不会辜负先烈的期望”,以引发体悟替代直接说教,中国共产党开天辟地的功绩由此更加深入人心。此外,影片以小见大,在致敬百年征程中奋斗、牺牲的人们之外,也赞美了百年以来中国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伟大成就,进一步升华主题,在与观众产生情感共鸣的同时,激发观众的爱国热情,通过不断奋斗、奋力拼搏,为建设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
二、叙事视点
叙述聚焦(focalization,又译聚焦)由热拉尔·热奈特首次提出。热奈特提出的“聚焦说”将叙事视点解释为叙事时的焦点和审视方式,“聚焦”类型可分为:零聚焦叙事即全知视点叙事,内聚焦叙事即电影中人物的主观视角,外聚焦叙事即从外部视点出发叙述事实。①王丹丹,2016《热奈特的叙事话语理论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山东大学。在影片《在场》中,叙事视点随着故事发展不断转变,极大程度上为故事讲述服务。
(一)内聚焦、外聚焦结合设置悬念
老人游历现代故事线主要采用内聚焦叙事和外聚焦叙事相结合的叙事方法。内聚焦型叙事视点能够使观众以一个倾听者的姿态去审视影片内容,影片以人物为“视觉中心”,以剧中人物的口吻进行叙事。《在场》开端以主人公老人的视点进行叙事:画面从天空摇到老人半身,跟随老人的视角环顾四周交代环境、跟随老人的行动轨迹展开剧情,依次和摊主、白领、小孩、军迷店主互动,带领观众体验老人求助无援的困窘,并由此产生疑惑“为什么老人要在夏天寻找棉衣”“为什么没有人帮助老人”。在此过程中影片穿插了少量外聚焦叙事视角,以摄像机为主体的第三人称反应镜头推动剧情发展,实现“游历现代”故事的流畅叙述。
内聚焦型叙事视角惯常使用旁白,将叙事主体的心理活动、个人背景通过旁白的方式展开,在有限的影片时空里表现无限的内容。但在《在场》的内聚焦叙事视角下主人公老人保持沉默,也因此保有最大限度的神秘感。与此同时,依托内聚焦型叙事和外聚焦型叙事相结合,老人游历现代这条故事线同时夹带大量第三人称镜头和第一人称镜头,使个人视觉中心呈现跟随故事的特点,进一步拉远了观众与主人公的距离。就此,第一阶段的镜头语言叙述充分实现了悬念设置。
(二)外聚焦解密抒情
解密故事线主要采用外聚焦叙事。外聚焦(external focalization),类似于托多洛夫所提出的“叙述者(所知)<人物(所知)”。这种聚焦类型中的事件局限于从外部视点进行叙述或行为报告,基本上只能陈述出摄像机所能拍到的东西①王丹丹,2016《热奈特的叙事话语理论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山东大学。。影片解密部分采用外聚焦型叙事视角,首先对此前老人与摊主、白领、小孩、军迷店主互动的内容进行了重复,通过第三视角所见的消失的老人间接解答此前设置的疑问:“为什么没有人帮助老人?”“因为没有人看得见老人。”就此解开了老人的第一重身份——另一个时代的穿越者。其次,在长征时期故事线的进一步解密中,影片延续了文本《丰碑》“队伍少人—找到尸体—揭秘身份”的叙述方式,外聚焦叙事的“第三人称观看”特性使故事的曲折得以保留。此外,由于外聚焦叙事视角中叙述者知道的比人物知道的要少,一般情况下不会过多地表现人物自身的思想或主观感情,这样的叙事方式避免了对剧情的过度艺术化加工,直接呈现故事减弱了“军需处长将棉衣分发给战友而牺牲”的煽情意味,给予观众思考的空间。
相较于其他红色微电影,《在场》不局限于单一叙述视点,巧妙地运用多样化的聚焦方式为故事讲述服务,既讲好了故事,也不过度煽情,充分权衡宣传和叙述,这是它得以讲好故事、把故事讲入人心的一大创新表达策略。
三、叙事结构
传统红色微电影由于时间、篇幅的限制,大多采用线性结构叙事,按照事情发展的时间顺序逐步推进,叙事前后保持紧密的因果关系,旨在让观众不费力气地看懂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从而将注意力放在叙事情节上②刘芳:《结构、情节、时空论微电影广告叙事》,《当代传播》2014 年第5 期,第96-97 页。。《在场》较为少见地采用了非线性叙事结构,两条看似平行的时间线相互交错,共同讲清楚一个创新的故事,使影片叙事远超单个时空所能呈现的效果。
影片中,一条时间线上的老人正在现实世界寻找棉衣,一条时间线上的老人正因为把棉衣送给战友而被冻死。在解密环节,老人的革命烈士身份被破解,看着画面中被风雪掩埋的衣着单薄的军需处长,观众不由地联想到老人在现实世界辛苦寻找棉衣、捧着棉衣热泪盈眶的情景。此时无须多言,一个将自己全身精力都贡献给革命事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光辉党员形象巍然耸立。
在两条时间线的结尾,老人都精疲力竭地倒在树下,但区别在于第一次他奉献了自己的生命,第二次他目睹了国泰民安的今日之中国,离别之际内心应是宽慰。借助非线性叙事,影片自然地把观众带到特定的情境中让观众触景生情,唤醒从小经受的党史教育,以小见大油然而生对全体党员同志的崇敬,由点及面、自然而然提升了群体认同感和国家荣誉感。
此外,《在场》在短短七分多钟内完成“悬念铺垫—反转—时间线合并—主题升华”的情节设置,叙事节奏短平快,顺应了网络制作与传播思维;把握观众情感节奏,让观众从一开始的疑惑逐渐被感动、催泪,最终被圈粉,并产生对故事及其精神的强烈共鸣。在叙事结构的设置上,《在场》不可谓不精妙。
四、叙事符号
《在场》在叙事过程中构建了自成一体又和传统叙事一脉相承的符号系统,既满足了情感表达的期待,又促进了主旨呈现的需求。这种符号和造型主要分为:声音符号、色彩符号、道具符号。通过符号的多样化、系统化使用,影片将镜头画面和主旨思想挂钩,成功打通触达观众内心的渠道。
(一)声音符号
声音在叙事过程中起到辅助叙事表意的功能,可分为人声、音乐、音响等。音乐就是指在影片中以配乐或插曲的形式出现的乐调,音响可分为动作音响和自然音响,也就是电影中模拟自然环境以及人物动作的音效①刘洪琴,2021《红色电影叙事策略及传播效果分析》,硕士学位论文,西安工业大学。。影片中音乐的使用较为常规,对寻找棉衣、人物互动辅之以轻快的音乐,对于参观现实世界辅之以逐渐恢宏的音乐,对于解密老人是早已牺牲的军需处长辅之以悲壮的音乐,使用音乐的主要目的在于渲染氛围,加强观众的情感共鸣。
音响的使用则较为特殊。在影片中,三次出现军号声,第一次老人看到了印有五角星样式的挎包,第二次老人倒在树下看向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第三次长征队伍向牺牲的军需处长脱帽致敬,并由此引发了此后对于中国历史发展重大事件的回忆。影片中蒙太奇地为军号曲调配上五角星符号,赋予军号“鼓舞情绪、催人奋进”的宏达表意。军号反复出现,在反复刺激中唤醒观众的家国情怀、唤醒新老观众的集体记忆。
(二)色彩符号
电影是镜头语言的艺术,光影和色彩共同构成镜头语言的重要部分。在影片《在场》中大部分镜头采用自然光拍摄,光影的变化折射到色彩的饱和度变化上,因而色彩符号的分析主要分为饱和度、色温两部分内容。
在影片中,老人与摊主、白领、小孩、军迷店主交谈时画面暖色偏暗,在老人认识到自己正处于没有战争的未来中国后,经过一个逆光拍摄镜头,画面的色彩随着老人的游历越发鲜艳,最终在老人精疲力竭倒在树下时此前提高的饱和度、色温全部消失。在这一条故事线中,色彩映衬了老人的心理状态,我们似乎可以解读出低亮度代表老人来到陌生的地点仍然忧心在受寒的战友,高亮度代表老人目睹了今日之中国的繁荣昌盛后内心的喜悦欣慰,色彩在此处阐述着情感传达的功用。
而在解密阶段,不论是第三视角拍摄的互动过程的重复,还是长征军需处长身份的破解,画面都呈现出冷色调、高对比、低饱和的特点。在阴沉的画面中,雪白得耀眼,更反衬出党员同志们的灰头土脸,环境的艰苦溢于言表。此时色彩的主要作用在于营造悲痛肃穆的氛围,辅助叙事。通过和此前鲜亮的当下美好图景对比,这种阴沉浓重的色彩构建了奇特的话语空间,让观众体悟革命先烈的艰苦奋斗,明白革命成果的来之不易,同时感悟当下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极大地促进了中国共产党光辉形象的建立和社会正向力量的凝聚。
(三)道具符号
电影道具是电影造型语言的一部分,当道具通过叙事构成符号时,该道具被赋予的能指不仅在促进影片主旨表达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也能丰富影片外该道具的内涵。在《在场》中,棉服作为贯穿影片的线索,因为被老人苦苦追寻而被赋予特殊含义,既象征着革命先烈艰苦奋斗的艰辛岁月,也是以军需处长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真实写照。此外,《在场》中反复出现的五角星、红旗也是极为重要的道具符号。
在老人紧紧跟随印有五角星的挎包前往军迷商店,老人弥留之际最后一眼看向了在学校上空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发现老人牺牲后战士们脱下绣着五角星的帽子向他敬礼等剧情中,五角星、红旗这些道具符号承载了一代人的记忆和情感。沧海桑田,昔人已逝,但是一直“在场”的五角星、红旗作为客体被一段又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赋予特殊含义——影片中的五角星、红旗化身锚点,将人民的记忆定格在中国发展历程中的每一个光辉时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第一颗原子弹/氢弹成功爆炸、港澳回归、2008 年北京奥运会、展现国家强大军事实力的阅兵仪式……五角星和红旗的元素组合便是中国国旗,以一面面五星红旗为线索,影片既缅怀了鲜血染红旗帜的革命烈士,又唤醒了人民对于光辉历史的集体记忆。
五、结语
红色微电影在叙事上所制定的宏观创作方针和具体叙事手法方面要和有限的时间相适应,因而有其独特的叙事策略。
主题重故事轻宣讲,叙事视点服务故事多样变化,叙事结构不拘泥于线性讲述,叙事符号辅助叙事的同时也拓展了符号的现实意义,主题选择、叙事视点、叙事结构、叙事符号共同构成了红色微电影叙事策略的四个方面。《在场》借助四方面的创新表达一步步完成对集体记忆的唤醒,共同构筑银幕空间,推动叙事发展,完成艺术形象的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