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黑森林就能回家吗
2023-10-23南京大学王馨悦
南京大学 王馨悦
一个阴雨绵绵的秋日,我开车驶出潮湿阴暗的地下车库,驶向蔡婆店镇。
如果不是赵丽丽,我可能这辈子都不去蔡婆店了。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我的电话号码,她在电话里叫着我的小名,她说:“阿好,你不知道,国外十多年,我最想念蔡婆店小学门口的紫菜虾皮咸豆浆,一块钱一碗。”她还说:“你不懂我们海外华人,你不知道我做了多少蔡婆店的梦,它是我的根。”
我的确不懂。而且听起来,她不像在寻根,而是炫耀。我在蔡婆店出生,长到十八岁,然后背井离乡,朝录取通知书上的地点行进。火车背对蔡婆店,车轮哐当哐当地在铁轨上摩擦,所有离开蔡婆店的火车都驶向远方,去拥抱整个世界。我对新世界满怀期望。
赵丽丽说:“阿好,你不回来看看吗?我难得回来一趟。你要还当我是好朋友,你就应该来蔡婆店陪陪我。”
好朋友?在接电话之前,我几乎已经忘记赵丽丽这个人了。我们是小学三年级的同学。她那时候黑且瘦,个子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唯独那一头自然卷的浓密头发,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赵丽丽爱出汗,一节体育课下来,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衣服后背也湿了一半。后来不知道谁说她身上有股怪味,同学们就都不和她玩了。还有人说她一个月不换牛仔裤。我只不过在她被孤立的时候,对她释放了一点善意。
有段时间,我们每天放学都一起回家。我们同路,她家要更远一些。有时候走着走着,赵丽丽的爸爸就骑着带横杠的自行车来接她了。这时候,他爸爸会先把她抱到横杠上,然后让我坐到后座上。赵丽丽在她爸爸面前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滔滔不绝地讲学校里的事情,好像大家都很喜欢她一样。她爸爸就那样温和地听着,时不时看一眼赵丽丽,叮嘱一句“坐好”。
有时候我会拆赵丽丽的台。
比如,赵丽丽的爸爸问她:“今天老师讲的都听懂了吗?”
赵丽丽说:“当然啦。”
我说:“今天赵丽丽下课还问了我一道数学题。”
赵丽丽的爸爸就会说:“不懂也没关系,多问问同学。”
我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男人。在蔡婆店,所有的男人都长了一副大嗓门。他们聚在桥下下棋、打牌,几百米外都能听到哄闹声。有时我想,如果他不是赵丽丽的爸爸,而是我爸爸,该有多好。
周六,我起了个早,不是因为赵丽丽那通电话。十多年来,我总是觉得有人跟踪我。我搬过几次家,最夸张的时候,还去派出所报过警。民警试图用一段监控视频说服我:“你看,空荡荡的街上只有你一个人。”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监控没什么说服力,女人的第六感才最准。最近,他似乎跟得更紧了。闹钟响了,我睁开眼,他正走进我的房间。他似乎并不想伤害我。他在我的床头坐下。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再睁开眼,他消失了。我不想一个人待在房子里。在扑闪的黎明初曦中,我披衣起床,走进空无一人的地下停车场。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没有给赵丽丽打电话,我想看看阔别十二年的蔡婆店镇。蝴蝶山的半山腰,有处荒废的亭子,我站在那里,看雨滴不断从翘起的檐角落下,在石头地面激起朵朵小花。一切都变了,只有这颓圮之处,还留着通往过去时间的大门。我撑着伞,下了石阶,雨水汇成小溪,在山间湍急地流着。
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冒冒失失跑到我身边。他说:“姐姐,你知道巴比伦花园在哪里吗?”
“不知道,什么巴比伦花园?”我说。
“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去。”他拉着我的手,往山上走去。他说,他表哥告诉他,古巴比伦花园是古代建筑的奇迹,说它悬浮在天上,后来漂走了,不知道漂到宇宙的哪个角落,所以他就在这儿建了一座巴比伦花园。男孩领着我往上走了几步,在一处斜坡上,连翘的枝干下,有十几朵折来的牵牛花。所谓的巴比伦空中花园,不过是这小男孩采摘花朵的存放地。
雨时下时不下,我撑起伞,说:“我送你回家吧。”
他点点头,说:“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要穿过整片森林,姐姐,你会迷路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所说的整片森林不过是蝴蝶山腰上的一片防风林。小学时候的植树节,我们班还来这里种过几株樟树。树林后面,隐约透出几间平房的轮廓。我说:“我不光不会迷路,还知道这片树林后面有一个废弃的气象站。”
小男孩说:“姐姐,你真厉害,那我们走吧。”
雨渐大,风吹得树叶哗啦哗啦响,我牵着小男孩的手,走进蝴蝶山。
我记得,父亲离开的那个傍晚,天也下着雨。父亲牵着我走进了一片昏暗的森林。父亲说,他要寻找马戏团走失的大象,大象的鼻子长长的,天热就会扇扇耳朵。天色暗下来,我趴在父亲背上睡着了,梦里有清亮的鸟鸣声,彩色碎玻璃洒满上山的路。醒来后,大象没有找到,父亲也不见了。
晃神的工夫,小男孩的家已在眼前。窗里坐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形容枯槁,眼神却狠厉。小男孩低声叫了“爷爷”,那男子见状嚷道:“哪里去了?我刚刚找了一圈。”小男孩没说话,低头进了屋子。
赵丽丽约我在镇中心一家新开的咖啡馆见面。多年不见,她变壮实了,一头卷发染成了红棕色,又扎成脏辫,蜈蚣一样盘旋在头顶。隔老远她就朝着我招手:“阿好,阿好,这儿。”
她把菜单铺到我面前,说:“随便点,我请。”随即又说:“国内的消费真是高,一杯咖啡居然要二三十块。”
“冰美式吧。”我说。
开场照例是一些寒暄,相互问候彼此这些年的生活,无非是老公、孩子、工作,海内外都一个样。我没提我已经离婚的话,只说:“还好,孩子都上幼儿园大班了。”再就是说说这些年蔡婆店的变化。那个小学门口卖紫菜虾皮咸豆浆的蔡婆不见了,换了个年轻的后生,做出来的豆浆没了以前的味道。半下午的时候,咖啡馆燃起檀木香薰,熏得人昏昏沉沉。我原本以为这场聊天已接近尾声,赵丽丽却神神秘秘从包里掏出一把金色小刀,说:“你还认识这个吗?”
“你居然还留着它。”我说。
这把刀叫圆月弯刀,它牵扯一段隐秘的爱恨。
五年级时候,我和赵丽丽不在一个班了,放学也不再一起回家。起初我还会等她,但好几次,我们班放学晚了,我兴冲冲地跑出去,却发现她早就走了,五(三)班的教室里只剩下空桌椅。有过这样几次之后,我便不再和她说话,也不等她。一开始是赌气,后来便真的生疏了。
当然我也有了新朋友,是个圆脑袋戴眼镜的小男生,叫彭宇。彭宇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师,他会给我讲很多高中有趣的事情,有次,我外公骑三轮车接我放学,过桥爬坡的时候,正好遇着他。彭宇见我外公蹬车有些吃力,便撅着屁股在后面推着。我坐在三轮车中间,像公主坐在自己的南瓜马车上。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彭宇对我很好,他还给我买过一枚戒指。那是一次大课间,我们成群结队奔向学校里的小卖部。我拿着我妈给我的一块五毛钱,我早就看好了一块彩色条纹橡皮,最重要的是,买橡皮送戒指,有机玻璃钻的,闪闪发光。我先用五毛钱买了一瓶汽水,插上吸管喝着,假装在文具店里闲逛,观察着四周的人群。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买戒指。我快速从硬纸板上撕下那个装有橡皮和戒指的袋子,拿去老板那里结账。掏钱的时候,我猛然发现口袋空了,那张一块钱的纸币不见了。我急得满脸通红,问一同来的女生借钱。“我的钱已经买了自动铅笔了。”她对我说。可我已经把包装都拆了啊,万不可能再放回去,又没有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脸颊都要烧起来了。是彭宇帮我付了钱。我看到他把选好的辣条和汽水放回原处,然后把捏在手心里的一块钱递给了老板。“我帮她付。”他说。
很快,我买戒指彭宇付款的事情就变着花样传出去了。
下课的时候,赵丽丽在教室门口叫我:“阿好,彭宇是不是送你戒指了?”
“你别乱说,我们什么都没有。”我说。
“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了,我早就看出来了。”她说。
彭宇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教室的。赵丽丽突然叫住彭宇,印象中他们并不熟。赵丽丽说:“彭宇,你喜欢我们阿好,对吧?”
彭宇没有说话。
赵丽丽又说:“你是不是想跟我们阿好做男女朋友?”
彭宇愣住了。
“阿好跟我说了,只要你跪下来求她,她就做你女朋友。”
我哪里讲过这样的话,我打了赵丽丽肩膀一拳,想逃回教室里去,但被赵丽丽拉住了。不知她哪来那么大劲,我根本甩不脱她。
“跪下!跪下!跪下!”先是有一两个同学喊,接着几乎全班都跟着一起喊起来,连走廊里其他班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我羞恼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又希望彭宇可以照做,这会让我很有面子。
我看向彭宇,彭宇也看着我,眼神里有疑惑,好像也有点怒气。他希望我说点什么,但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的沉默似乎变成了对赵丽丽的认可。
“你也希望我给你跪下吗?”彭宇直勾勾地看向我。
我依然缄默着,我只敢和他对视一眼,就急匆匆地转头看向窗外。我想,赵丽丽这次可算把我坑惨了。
这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老师来了”,结束了这场闹剧。我转过头时,赵丽丽和彭宇都不见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次之后,彭宇放学不再和我一起回家了。我有点讨厌赵丽丽,她短暂地出现了一下,搅乱了我的生活,而后又不负责任地离开了。我日复一日,一个人走在孤单的放学路上。
一个人走也不是全无收获。比如,我发现蝴蝶山的背面,有一个废弃的气象站。它离我们学校很近,不过被树林掩着,不大容易发现。有段时间,我每天放学都要去气象站玩一会儿。也是在那里,我捡到了我的圆月弯刀。圆月弯刀是我给它取的名,实质上它只是一把小小的金色匕首玩具。看到它的时候,它半截埋在土里,只露出月亮一样弯弯的刀柄。我把它从泥地里抽出来,看到了金色的刀身。刀身磨损严重,很钝,切不开任何东西。刀身和刀柄衔接处镶了一颗红宝石。我如获至宝,把它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又冲,又用毛巾擦干净,锃亮的金色便全然显露出来了。我想它或许是金子做的,又或许是开启某个秘密宝藏的钥匙。
然而,它身上神秘的力量却只带给我不幸。先是一次把玩它的时候被我妈妈发现了,她气急败坏地骂我捡垃圾,把我的圆月弯刀扔进垃圾桶里。后来我把它捡回来,带到学校里去,紧接着的一次数学考试就没及格。
就在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的时候,我又遇到了赵丽丽。她站在气象台的天台上,惆怅地看着远方的夕阳,惆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那两层小楼上跳下来。我在楼下朝她挥手:“赵丽丽,你怎么爬上去的?”
她听到了,指了指天台旁上满是锈的铁架子。
之前我从不敢爬上这个铁架子,它硌手,且摇摇欲坠。我想赵丽丽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示意我不要害怕。“从上面扶着铁架子,很稳的。”她说。我便也爬上了天台。
我们并肩坐在一起。她眼睛有点红润,很久不说话,只是看天看云。那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天气,我不明白有什么可看的。
“你怎么了?”隔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赵丽丽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哭了很久,才说:“我跟你说件事情,你要保证不告诉别人,我才能告诉你。”
我说:“我保证,我要是告诉别人就让我天打雷劈。”
赵丽丽说:“我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他们不要我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竟有一丝窃喜。
她说:“他们总是吵架,我妈妈说,我爸爸外面有人了。”
“什么叫外面有人了?”我问。我隐约有一些明白,却又希望赵丽丽说得更清楚一些。
“我不知道。如果他们离婚,我就完蛋了。”赵丽丽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但是你也要保证不告诉别人。”
赵丽丽点点头。
“我没有爸爸。”我说。
赵丽丽似乎被我吸引而忘了哭。她说:“人怎么会没有爸爸呢?你爸爸妈妈是不是也离婚了?”
我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我想他或许死了,小的时候我妈妈说,我是捡来的,所以没有爸爸。说不定我还是个私生女呢。”我说。
赵丽丽同情地看着我。
我说:“我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爸爸好像回来过,他带我去马戏团看杂技,我看到了很多动物,猴子骑自行车,老虎钻火圈。最后出场的是一头大象,它似乎能听懂驯兽员的话,驯兽员让它吃香蕉它就吃香蕉。后来我就记不得了。所以你不要伤心了,你看我没有爸爸,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我用我力所能及的最真诚的方式说出这段话,最后摊开手掌,把圆月弯刀递到她面前,说:“这是圆月弯刀,它代表勇气和力量,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说完我长吁一口气。我想,你搅黄我和彭宇,我送你一个神秘的诅咒,我们就算扯平了。
赵丽丽似乎很感动,她从脖子里掏出一个红色金鱼吊坠,放到我手上。“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他说金鱼大仙可以保佑我平安,现在它是你的啦。”
那天傍晚,我们牵着手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把赵丽丽带回了自己家。我妈妈看到她的时候有一丝吃惊,随后又恢复正常,笑着把赵丽丽迎进来,还特地出门买了烤鸭招待她。吃过晚饭,我们挤在我的书桌上写作业,或许是相互监督着,那天晚上我们都很快写完了作业。我妈破天荒地打开了电视,我们坐在椅子上看《哪吒传奇》。一直到九点多,赵丽丽的爸爸才过来接她。或许是觉得过意不去,赵丽丽的爸爸拎了一箱牛奶过来,又进到我妈妈的房间里好一阵寒暄。我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得大大的,我真希望他们整晚都不要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把《哪吒传奇》看下去。
晚上洗完澡,我把小金鱼戴到自己脖子上。在被子里,我握住赵丽丽爸爸送给她的小金鱼,猜测着她父母会在何时离婚,在睡梦中,我见到了彩虹。
温热的触感将我拉回现实。
赵丽丽握住我的手心。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洞悉了所有的秘密。
她说:“你还记得彭宇吗?”
我笑着点点头,说:“当年我和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呢。”
赵丽丽说:“你们的关系,可不只同桌那么简单。”
“那时候那么小,知道什么呀。”我说。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我觉得身后有人正注视着我。
“我前段时间遇到彭宇了。”赵丽丽说,“真是没想到,要不是名字一样,我都不敢认,他现在和小时候一点都不像。我是在佛罗伦萨的旅游年会遇到他的。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可厉害了,搞跨境物流,英文说得比中文溜,还真有点精英的样子。”
“是吗?那真是厉害。”我说。
她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说:“你看,我没骗你吧,彭宇真是大变样了。”
照片上,彭宇穿着白色背心,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凑得很近,身后是金色的遮光窗帘。
“你们在一起了?”我说。
“不能这么说。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他说他离婚了,在海边,说得很忧郁。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不许你到处乱说。你往后翻,后面还有他的照片。”
照片里,他们一起喝下午茶。再往后,我翻出了一张大象的照片。“这是什么?”我问。
“是我爸,他一个人在国内太无聊了,就在网上认养了一头大象。每年打六百美元给非洲的一个动物保护机构,饲养员会帮他喂大象,还会传视频过来。还可以给大象起名。你猜他给大象起了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
“珍妮。我们都觉得这是一只公象,他非要起名叫珍妮。”赵丽丽说,“你也喜欢大象吗?往后翻,还有大象的视频。”视频中,两只成年大象带着一只小象在水边行走,或许是天气炎热,他们不停地扇动耳朵。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递还给赵丽丽。“我不喜欢大象。”我说。
赵丽丽提议出去走走。她熟稔地挎着我的胳膊,说要去见证我们友谊的地方看看。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里吧。”赵丽丽说。
我点点头。我们走到蝴蝶山脚下。雨停了,坐在坍圮的亭子里时,我又看到那个小男孩。大雨把他的巴比伦花园冲垮了,他正在四处搜寻野花,重建他的巴比伦花园。再次看到我,他似乎很高兴,他跑到我身边,把手里的野花递给我,说:“姐姐,这束花送给你。”
“小孩,为什么我没有呢?”赵丽丽说。
小男孩摊开两只手,表明自己没有花了,然后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在我的巴比伦花园,有数不清的花。”
赵丽丽摸了摸他的头,说:“去吧,你真可爱。”
我们没有找到气象站,或许已经拆了,又或许是我们找错了地方。天色暗下来,树林变得黑黢黢,透出一丝阴森的气息,赵丽丽还不甘心。“我明明记得在这里的。”她说。
下山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小男孩的花园。他的巴比伦花园比我上次看到时更加壮观。波斯菊、百日草、香雪球、结香花,他似乎把周围所有的花都采来了,插在自己的花圃中,四周用石头堆砌着,中间还用碎石子铺了一条小路。
我们就是在巴比伦花园前告别的。临别前,赵丽丽突然用力抱住我,她说:“我爸爸妈妈一直没有离婚,你是不是很失望?”我没有回答。她把圆月弯刀塞进我的掌心,刀尖向下。“现在我把勇气和力量还给你。”她说。
我开着车,我的掌心似乎被捅出了一个虫洞,记忆像暗物质一样倾泻而出,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掉转车头,驶向蔡婆店。蔡婆店是世上唯一的净土。雨声訇然,黑暗中导航响起温和的男声,告诉我,“前方经过芒稻河大桥”。我从不知道通向蔡婆店的路上还有这样一座桥。芒稻河大桥,多么美好的名字,仿佛眼前就是斑斓的秋色、丰收的稻田。
但我此刻身处黑暗之中,路在未知中延伸。我正穿过黑暗森林,去往巴比伦花园。花园里种着芒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