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木扶土针刺法治疗周围性面瘫后遗症经验总结

郭 璨，李 俐

（1.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 350122；2.福建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二人民医院，福建 福州 350003）

现代医学认为，周围性面瘫亦等同于周围性面神经麻痹、面神经炎、贝尔麻痹等病名，本病可发生于任何季节，亦可发生于任何年龄段人群，起病急骤，在急性期若失治或误治，则进展为后遗症期，遗留面部倒错、口角联动、面肌痉挛等后遗症，对患者精神、心理造成一定压力，甚或留下终身不可逆转的影响[1]。传统医学多运用中药敷贴、针刺、穴位注射、热灸等外治法治疗面瘫后遗症[2]，外治法具有操作简便，治疗周期短，不良反应少等特点。

李俐主任医师从医20 余载，扎根中医经典，反哺中医临床，守正创新，善于总结，临证对于周围性面瘫后遗症的治疗颇为独到，李师认为周围性面瘫主要因自身气血不足，营卫失和，致脉络空虚，风邪乘虚侵袭面部经络，气血痹阻不通，经脉不得濡养而发病。本病急性期多见风寒客络，经筋失用或风邪袭络之象；后遗症期则为正虚邪恋，外感风邪未解，与内生之肝风留恋互结，多见面部表情僵硬、面肌痉挛等症状，故李师认为面瘫后遗症期之治则当从调理肝脾二脏入手，其具体治法为扶正祛风，平肝熄风，健脾益气养血。故愚生总结李师针刺治疗面瘫后遗症的治法心要，将吾之获所悟归纳如下。

1 病因病机

周围性面瘫后遗症期系正气不足，鼓动外邪无力，兼内有肝风生成，外风牵动内风，合邪而见症。脾胃之气不足，水谷精微难以运化，气血不得化生，营卫之气失于濡养，正虚则无力驱逐外风。风为阳邪，且根据经络循行之部位，手足阳经交接于头面部，头面为诸阳之会，故风邪易上扰头面。另足阳明之脉起于头面，循鼻、入齿、环唇、沿颌、过耳前，若足阳明之经气亏虚，所循行之部位失于濡养，可见局部疼痛、麻木等症，风寒之邪留恋经络，则可见局部肌肉痉挛、表情僵硬等症。脾胃为仓廪之官，运化水谷精微，为五脏六腑功能的实现提供物质基础；肝主筋脉，一身之筋脉依赖肝血之滋养。若脾胃亏虚，脾胃之气不能健运水谷、化生气血，肝血失于补充，筋脉不得濡养，则可见筋脉拘急、局部麻木、运动不利等症[3]。脾胃之气虚弱，气血不足，营卫失养，肌表之邪无力可推；脾胃经气不利，循行部位失养，正气不足故风寒外邪停经上扰；脾胃之气不足，气血不生，肝血无法濡养筋脉，因此感邪后则无力祛邪。周围性面瘫急性期治疗不及时或治疗不当，则容易进入后遗症期[4]，当面部症状改善不明显或久未痊愈，患者从心理上易出现低落、抑郁、纠结、焦虑等肝气郁结之象，气郁日久易化热，或是患者平素脾气急躁，容易生气，则属于肝火亢盛之躯，气郁化热、肝阳上亢皆会耗伤肝阴，阴液不足则易生内风。当机体外有迁延难逐之外风，内有肝阴损耗潜藏之内风，外风则极易引动内风，如《医方考·中风方论》所言：“风者，百病之长，得天之象，故其发也暴。”故可知，因脾胃不足之本虚，则致风寒外邪易滞留之特性，因情志偏颇之阴伤阳亢，则致肝风易内生之禀赋。综上，脾胃虚弱，正气不足加之肝木所化内风与残留之外风勾连，导致周围性面瘫后遗症缠绵难愈。

2 治则治法

抑木扶土法是基于五行生克制化理论所确定的治法，木为肝胆，土为脾胃，抑木扶土即通过疏泄肝胆之气，培养阳明气血，以实现肝脾平和统一[5]。面瘫后遗症通常出现面肌痉挛，联动综合症等症状，传统医学将抽搐、震颤等症状皆归属于风邪，《黄帝内经》云：“诸风掉眩，皆属于肝”，且很多病人因长时间治疗后未能达到满意的治疗效果，便会出现一些抑郁、焦虑等负面情绪，肝主情志，调畅气机，长时间的疾病困扰导致情志不畅，气机失调，气血运行不畅难以濡养病变部位，不利于疾病的恢复。且气机郁滞不舒，暗耗肝阴，肝脏体阴而用阳，肝阴亏虚，肝阳失制，则肝风内动，内风旋起上袭面部，则筋肉不舒从而痉挛[6]。且循同气相求之理，残留之外风与内起之肝风相互勾结，共同助长风邪之气[7]，以至于疾病缠绵反复。故疏肝祛风为本病之重要治法。

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机体营卫失和，腠理闭合不全，外邪则容易侵袭肌表，营气、卫气同出一源，都是水谷精微之物所化生。人体进食水谷之物，经胃气腐熟、脾气升清上输于心肺，心奉赤而化血、肺朝百脉将水谷精微输布于全身，五脏六腑皆以受气，气之清者为营气，气之浊者为卫气。营气行于经隧，和调五脏，洒陈六腑，循脉之上下，贯五脏而络六腑，《灵枢·营气》言明营气在十四经脉之循行，营气自手太阴脉之列缺出，循十二经脉之流注，循足厥阴脉上注期门后，连于手太阴脉之中府，经支脉联通督脉、任脉，绕阴器，入脐中、缺盆，最后下注于手太阴脉，以实现周身循环。营气循行头面部位包含手阳明脉之商阳，上达迎香后注于足阳明之承泣；循手阳明脉上达目内侧、目外侧及耳前之听宫，后合于足太阳之睛明；自膻中连于手少阳之耳和髎，后流注于足少阳之瞳子髎。卫气为不循经之浮气，流注于脉外，循皮肤之中，行筋肉之间，内循五脏，外络肢节，《灵枢·本藏》言卫气有维持体温、充养皮肤、润泽毛窍、抵御外邪等功能。若脾胃虚弱，运化水谷精微无力，气血化生无源，营卫之气失于充养，卫气御外无能，外邪犯于肌表，寒邪凝滞经脉，气血不得上输，头面部易受侵扰，故脾胃不足致本虚之体，营卫不和则功能失司之实，而见风寒外邪易感之性[8]。

综上可知，在治疗周围性面瘫后遗症期时，针对外邪留恋法当祛邪，更应该考虑扶正以驱邪，同时也应该全面考虑情志等内在因素，疏肝、平肝以熄内风。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肝主疏泄能协同脾胃健运中州，故一身之气升降有序；脾主统血，脾胃能运化气血，肝藏血，能辅助脾胃统摄、运输气血，故一身之气血运化有常。当脾胃之气虚弱时，气血不足则正虚，正虚则易感邪、留邪；脾胃之气虚弱时，肝气相对旺盛，则容易出现脾胃被克制太过，脾胃气机不畅，清气不升，浊气不降，日久机体的整体功能会更差，因此对于脾胃虚弱，肝气旺盛之证，从脏腑调和的角度，应该健脾疏肝，宣畅气机；从五行平衡的角度，应该抑木扶土，和谐身心，故李师基于抑木扶土之理论，确立了从肝脾论治周围性面瘫后遗症的心法，明确了健脾益气养血，扶正祛风，平肝熄风的针法。

3 选穴与针刺方法

李师基于此病机，确立了抑木扶土针刺法，其组穴方案如下：风池、风府、太冲、合谷、三阴交、足三里、血海。风池为治风要穴，为足少阳、阳维脉之交会穴，足少阳胆经与足厥阴肝经互为表里，肝胆之气，同气相求，通过抒发胆经之气便可疏肝行气，平息肝风。阳维脉维系诸阳而主表，风池穴可祛除外来风邪，故通过刺激一穴可得内外风邪之祛除。风府为督脉与阳维脉之交会穴，督脉主一身之阳气，卫外固表，督脉联合阳维脉便可祛风邪于外，固正气于内，有利于体表卫气的固护，防止邪气再次侵凌[9]。太冲为足厥阴肝之原穴，《黄帝内经》云：“五脏有疾，当取十二原”。太冲穴为肝经的原气经过和留止的部位，肝主气机，针刺太冲可以疏肝理气解郁，《马丹阳天星十二歌》记载太冲穴可医惊痫风，故可穴可平肝息风止痉。合谷穴为手阳明大肠经之原穴，大肠经循行从缺盆上颈贯颊，入下齿中，还出挟口，经脉所过主治所及，且面口合谷收，合谷亦是治疗面部疾病的重要穴位。三阴交为足太阴脾经之穴，且又为足厥阴肝经与脾经的交会穴，一穴可通调二经，可发挥其疏肝息风，健脾配土之功。足三里、血海均为足阳明胃经穴位，阳明经循行部位经过面部，阳明经多气多血，且阳明主面，足三里、血海配合可补益气血，促进面部面部气血恢复。

李师将此穴位分为三组，第一组风池、风府，此两穴皆为祛风要穴，可散残余之外邪，并可固收肌表，防止外邪再次侵犯。第二组为太冲、合谷，此穴组合可疏肝理气解郁，平息肝风止痉，可以缓解有助于消除患者长时间患病的消极心理，二穴合用称四关穴，用于面瘫，可扩张颅内血管，降低血管阻力，有效防止血管痉挛，改善微循环[10]。第三组为三阴交，足三里，血海，此三穴为脾胃经之穴，可以培养后天，补益气血，有助于正气恢复，从而驱邪外出。

在操作手法上，李师强调也需要顺应驱邪扶正的结合，风池、风府均在得气后先行提插捻转泻法再行补法，李师强调此两风穴行泻法可以引风邪外出，后行补法可补督脉以振奋阳气，卫护肌表。合谷，太冲，针刺得气后行泻法后留针。足三里，三阴交，血海针刺得气后留针施以温针灸，取温补之意。具体操作方法如下：嘱患者先取座位，医者取针先针刺一侧风池穴，得气后先行提插捻转泻法2min,再行提插捻转补法2min 后出针，以消毒棉签压住针孔，防止经气外泄，再以同样方法作用于另一侧风池及风府。后嘱患者取仰卧位，合谷、太冲针刺得气后行提插捻转泻法后留针，隔10min 行针一次。血海、足三里、三阴交，针刺得气后行提插捻转补法后留针，再在每个穴位施以温针灸，共留针30min。

4 验案举隅

雷某，男，60 岁，于2022 年11 月1 日就诊，主诉：左侧颜面部拘紧伴面部肌肉不自主抽动4 月余。现病史：缘于4 月余前因吹空调后导致口角向右歪斜，左侧鼓腮漏气，左侧眼睑闭合不全，左侧额纹消失，左侧鼻唇沟变浅，无头晕、头痛，无言语不利，就诊于当地医院，查颅脑CT 未见明显异常，诊断为周围性面瘫。当时予针刺、艾灸、按摩、穴位注射等治疗1个月后遗留左侧颜面部拘紧伴面部肌肉不自主抽动，1 周前因劳累导致上述症状加重，今为求进一步诊治就诊我科，辰下：左侧颜面部拘紧，时感面部肌肉不自主抽动，示齿时左眼同时闭合，乏力，恶风，情志不畅，纳差，寐可，小便可，大便溏，舌质淡胖，苔白腻，脉弦细。诊断：中医诊断:面风（正虚邪恋），西医诊断：周围性面瘫后遗症期。

诊疗方案：取穴：风池、风府、太冲、合谷、三阴交、足三里、血海。嘱患者先取座位，医者取针先针刺一侧风池穴，得气后先行提插捻转泻法2min,再行提插捻转补法2min 后出针，以消毒棉签压住针孔，防止经气外泄，再以同样方法作用于另一侧风池、风府。后嘱患者取仰卧位，合谷、太冲针刺得气后行提插捻转泻法后留针，隔10min 行针一次。血海、足三里、三阴交，针刺得气后行提插捻转补法后留针，再在每个穴位施以温针灸，共留针30min。10 次为一疗程，期间嘱患者避风寒，畅情志，清淡饮食，禁食寒凉之品。患者第一疗程结束后，颜面部拘紧感及口眼联动现象较前减轻，面颊部肌肉抽动感频率较前降低，第三个疗程结束后，患者面部不适感均已消失。

按语：该患者缘于4 月前因吹空调感受风寒之邪，邪气客于面部，寒主凝滞，阻滞面部气血运行，经脉失养，肌肉失荣，导致面瘫，属中医口僻范畴，经治疗后遗留面部肌肉板滞痉挛，口眼联动等症状。系该患者，年过六旬，脏腑功能减退，正气不足于内，邪气侵凌之时，虽能借助针刺、药物等方式祛除外邪，然因正气亏虚，仍有少部分邪气残留，伏于肌表，形成正虚邪恋之态，加之该患者纳差，便溏，舌脉均提示中焦不足之象，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阳明经气血不足以濡养面部受邪之肌肉，故伏邪难祛。且伏邪长时间盘留人体，亦会影响情志，导致肝气郁结不舒，则肝气乘起犯脾，脾胃则更加虚弱，气血化生乏源，不利于疾病康复。再者肝郁不舒亦能导致肝风内动，内风上扰与残留之伏邪甚者新感之风邪相互勾结，则面部风邪更重。李师选取这几个穴位则可补益气血，散风驱邪，邪去正自安，患者疾患则得以消除。

5 小结

周围性面神经麻痹是一种不受季节、年龄、性别且发病率较高的一种疾病，多数患者经过及时有效的治疗通常可以获得痊愈，但仍有部分患者会有后遗症状的产生，如面肌痉挛、倒错、联动综合征等。此类患者在前期的针刺治疗中，多数都会产生面部惧针的心理，且这类后遗症缠绵日久也会导致患者产生焦虑、自卑的心理，严重影响平时的工作生活，长期以往便会使得患者产生心理与精神的障碍[11]。李师认为此病属于“本虚标实”，患者机体内处于正虚邪恋的一种胶结状态，风邪为标，气血亏虚为本，故李师在长期临床实践中总结出“抑木扶土”针刺法。抑木为疏肝理气，散风驱邪，既能通过针刺舒展气机，亦可散除外风，平息内风，兼顾患者的情志与病邪。扶土意为温补脾胃，补益气血。久病必虚，且阳明经循行过面颊部，阳明主面，面部气血与脾胃经有着直接密切的联系，风邪不散亦是气血不足以驱除，故补益气血亦是本病之基本法则。此治法立足于五行理论、中医脏腑理论、经络理论，体现了中医学的整体观念，在临床实践中发现此治法对于该病疗效显著，且不在面部在进行针灸，减轻了患者的针刺惧怕感，以期为临床上提供新思路，并期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