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土地(组诗)
2023-10-21张高峰
1
还有个人在风中站起,话语简洁得像脆响的骨片!他的脚已踏上行程的转角……
——【法】圣琼·佩斯《风》
犹如内陆的海,横亘在黄昏与黎明
河流的眼泪、村庄的树木荒凉,无声地消溶
在灰烬里生,在灰烬里死,终日里看尽
土地的衰老与苏生,风里迢远的光闪落而过
留下水色掩涌,它摇撼辽阔无边,命象的徐动
永有踯躅,在山丘淡影的迷漫之中
而将群集的青苍守候,不可触及的远眺
只此古旧里相守,被风的奔走所歌唱
是什么于时间里遗落,那些无迹可寻的昔年已暗
掠过冬日将尽,春水到来之时,无名的祈求
微尘又起,万物微茫中,一片幽深缄默
北方的光线,向此在而来,朝向担负的国度
所向皆是太阳浩瀚的度予,时间里居有
回音枯萎衰败,明暗行走,这世间的泪水
永有长长的叹息,而发自眷恋的喉咙,歌唱无边
一代代人的苍穹沉静,日影交织,清浅于
远风的激流而过,白色的行吟,飘过大地的屋顶
谁顾盼于白发的尘埃,重逢在生与死的凝视之中
这沉醉于隐匿的草木,长过一生的回升环抱
那些为短暂而驻留的人,也曾见过明亮的逝去
在夕光里,时间凝为永恒的一刻,结晶的目光
黄昏打开土地的门,落尽颜色,也不曾熄灭
黑色流动,星辰的花瓣,自此散去,无垠的幻象
坐忘于水间的魂灵,将闪烁四时,而来的是更深的吹息
飘摇如云盏,在风起时,停留的将就此远去
2
以令那门槛再次为我开光赐惠!
可我已经预感到,他们现在也已进入
神圣的异域,他们的爱永不回返。
——【德】荷尔德林《迁徙者》
长歌向远,将是缘何降落,披着一袭黑夜而来
进入树梢之上的满月升起,它越过深年
将未尽的时间照耀,昔日的圣迹,曾在一片饥馑
与晚风的低语里,不曾遗失于诞生。那清凉的忆念
也不曾消失而去,是寂灭的轮替,在被月光度送
涌起的赠予,夜夜洗濯着流年的光与影
那些栖身于幽寂之物,丧失里抵达,域音广阔
无垠的接纳,陌异里生长。永是泥土,残存闪烁
连长逝之水,也途经了苍老的耳发,那心蚀的风
刮過盐涩的花朵,瞬息间的灯火,持续地将呼吸照亮
已远去的你留存,土地的哑语,融尽了
轮回的积雪,水中马匹奔跑的光芒,钻石般
久远的无言永在。它穿越了庄严的生庄严的死
迎向无穷,总有流云火光相辉映,过重的沉积
在哀歌般的盛放里,是永久的承受,纯粹的泪水
在土地里显现在梦里乌有,久远的迁徙
广袤之中翻飞,云响的翅膀掠过,给静默以慰藉
声音冲积,仁慈的长流,漂浮于绵延而无尽的冥想
终日里,总会有人,低首而谛听,微物的呼吸散落
不可测度之中,走向时光深处的抛掷,是黛青色的逡巡
余下也敛起太悠久的丰饶,而用细碎来款待
那些曾点燃的风灯,开花在谜里,灵息般相吹送
在无尽的缺席,仍将有在场的会聚,谁将远望到
巨灵的映像,明澈的影之变调,和那些温暖的光线
随其运行者,说与时间的断续,是永未完成的凋零
3
只在他们张开翅膀时,
他们才是风的唤醒者:
上帝似乎以他宽大的
雕塑者之手,穿行
太初黑暗之书的书页。
——【奥】莱纳·马丽亚·里尔克《众天使》
枉自徘徊枉自明灭,去往树木的居所
风吹过,命运的声响,晨曦般投下渊深的幻彩
永在途中的相遇,颢苍浩瀚,万古的演化
而今悬于半空,徒自朝向无涯,断章之上
蒙受光明的恩典,那是古老而恒久的祝佑
这被造就的土地的咏歌,在你到来之前
烈焰的卷宗剥落,去向何方?日光的羽毛纷落
线粒珍珠般穿织,时间链上的问安,递送永久的恒在
你看那借地之名而存的万物,在光的诞生与死亡之中
都需承受悲苦与欢悦的涌出,自云苍的沉默,为风席卷
在献歌之中领受,在土地的迁徙与放逐中
艰深地行走,向离散度过。那凝望的眼神无边
横在一片明亮中走来的土地,优柔的燕影
光里闪动,继而上升,它将寂灭带往古老而永久
临近那存在而凡真的时刻,当泥土里的轮回寻向泪
哀歌里静落,无尽地辗转,如若川水辉耀
将永世地流经你我的面前,消失里铃兰上的圣咏
也仿佛奏响了蓝色,蒙福的吹拂,必有隐灭的事物
自此追随了它,游走于异域的陌生之地,他携带着
他的灵魂,在途中呼吸着悠久的故乡,山石的波浪
必得于喑哑中拥有,遥远的物感与季候
众多尘埃的一粒,而又阔大无比,被爱予者
所持存所至,在映像的彼此交织之中,锌云又过
向所在即是之物升起,漫长的等待,是不落的容颜
光自尽头开始,它秘现般长久地将忆念笼罩
4
在朦胧的绮梦之后,我哀伤地彳亍
在田野,那里鼓荡着壮阔的生息。
——【法】马拉美《回春》
和此在相关的心象,迷离的焰火,风里的雨
它置放黑色土地的万有,而进入恒河沙数般的回流
你将远望着一种劳作,久久无言,躬行在茫茫起伏之中
如若停留,看云阵徐临,连同远方的风一起,纺进
空无的赞歌,又是什么将至,它在泥土的芬芳里辨认
这灰烬幽深的沉积,在时间里献予,宛若稀树散落
生成酬劳的叹息,麦草的摇曳,风里消失而再度重临
那被唤起的草木的爱恋,清冷地显现,运数里穿行
俱寂绵延的时刻,土地裸露着风,那消隐而去的阴影
高天流云里往见,是更高之中上升,永在的飘荡
谁长望而伫立,听灵越之声振翅,历尽了霜花与春转
覆在人们额头的光辽远,仿佛梦想中的土地
将冥想引入一匹马的奔跑,风化的音容,轻轻滑过
隐向碧蓝的繁茂,群集里消逝,遍野中度过
看那青色之穗朵,也有着悠长的祝愿,明暗里闪烁
从大荒而来,鲸云的澎湃,涌动海的巨落
灿烂若野花幽盞醒来,它路过村庄生息的南岸
那些肋骨上,跳动的炽热的火焰,将夕昏的遥远承接
如同土地谦逊的生灭,万物浮动,偶然的织就
在无尽时里喧响,而又沉寂,是化成迟暮的忍受更替
收容了泪水与哀泣,沉落里呈现,无声地逾越
漫过躺下的头颅,幽深的泥土的悲悯,而他们总是
自升起的光象,向故乡走来,浩大的爱的重负
回到黄昏的诞生,用时间来搬动的事物,恍如灯火
歌声里熄灭,他们归还自己以永生的明光,风的度量
5
明澈的天海之中
圣玻璃的风交相往来
丝柏春的队列
——【日】宫泽贤治《春天与阿修罗》
光芒不朽,跟随花萼细长,田野的碎片寻来
延续中幸存的影子,仍在行进,被他们所观望
在空间的距离里,是孤独的联结,比景象更广阔的所在
向心海铺展,那些映入远足的抵达,都已化为回声的翅膀
这怀乡的疼痛已是永恒,而等待着辽远的风的奔涌
那些视像漂离,流溢而去,无名者的悲哀与触动
自古老之中书写,在泥土里靠近幽海般的缄默
一切置身于永未完成,命运的赠礼燃起,过于悠久
而常在的伫望,至诚的节令,总会有一种祝佑
在莫名里永久地盛放,它是绯云的瞬间,将散落的忆念照亮
倾听风的遗韵,万物永生与诀别的归依,远思中停留
如此浩大而苍凉的群集,宛若波浪的掩映中度过
晦明扶摇,无尽的会聚,向述说的脚步而来,黛色更远
那些连绵起伏的山石,与北地的风,万古地振响
我们接近圣化无言的晚霞,四月将至之时,所有敞开奏响
那源始的天光,已被灵魂追溯,在诸神的土地
更始而无终,谁将咏唱而来,又将亲见而去,这一片诞生
继而逝灭的所在,也曾持续地展开,跨过了山海的四季
是永远恒在的见证与保留,被影子所长久地派遣
谜一样的容颜,光耀中的呼吸,就此向仁慈吹送
曾盈满劳作的风,如今无声地落向潜思的河流
谁将前往,无遮的土地,在消逝的清澈之中
久久地低首,而看见,向他升起的时间的花蔓
也有着月桂般的银白,在目光里流注,灵息的运行
途经了荒凉的水面,闪烁的长夜,春风行遍了三月
作者简介>>>>
张高峰,诗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文学评论及诗作散见于《文艺报》《中华读书报》《新京报》《作家》《名作欣赏》《中国语言文学研究》《理论与创作》《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诗选刊》《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等期刊。出版诗集、研究著作多种。
[本栏责任编辑 陈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