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性别与公共卫生间*
2023-10-19黎志刚刘祎玫
黎志刚,刘祎玫
(昆士兰大学 a.历史与哲学学院;b.政治学与国际研究学院,澳大利亚 昆士兰州 布里斯班 4072)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便溺都以一种“自由散漫”的形式存在于社会中。直到冲水马桶的出现以及几百年来卫生间的不断完善,才结束了排泄物对公共卫生的威胁,现当代由卫生间引发的空间探讨都集中在卫生间性别设置以及安全、隐私还有更多元的功能设置上。在近现代女性主义发展的进程中,女权运动的兴起以及四波女性主义浪潮(1)Patu and Antje Schrupp. Trans. Sophie Lewis. A brief history of feminism. MIT Press, 2017.,让公共卫生间镜子里折射出的每一个历史阶段女性的形象都非常不同。19世纪80年代的公共卫生间里是逐渐觉醒的自我意识,需要言论自由并走向社会化的白人女性。到20世纪60年代,镜子里开始出现不同肤色、体型、种族的女性,她们脱掉乳罩,扔掉假睫毛,拒绝用父权社会的审美来约束自己,他们开始审视历史,用“herstory”来抗争史学研究中纯男性的视角。(2)Devoney Looser. British Women Writers and the Writing of History. John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00.20世纪末期,第三波女性主义(3)Laura Naegler &Sara Salman. “Cultural Criminology and Gender Consciousness.” Feminist Criminology 11(4), 2016:354-374. https://doi.org/10.1177/1557085116660609.开始剧烈地分化,各种女性主义对于女性卫生间的使用权产生了争论。其实这个争论在第二波女性主义浪潮中也出现过,但是只能表现为“在隔间中的窃窃私语”。随着女性主义的分化和解构,对于“何人应该使用女性卫生间,何人不应使用”的争吵声愈来愈大。第四波女性主义从2012年开始兴起,跨性别女性意识到她们必须在女性卫生间与激进女权主义者争夺一席之地。这些女性与性少数群体对于卫生间使用权的叙事反对以男性视角为主,使得母权与母性议题在卫生间的空间里交织并得以延续。
时至今日,经过了不同层面与维度历史的轮回,公共卫生间的设置又回到了要不要分离性别的议题上。多年来,公共卫生间如何建立又如何使用的议案就像性别平权运动的标尺,是表现不同时期、不同身份和阶层以及性别的人们日常生活的缩影,这个空间也总是会被用来作为性别平权的工具,诉说女性以及性少数群体在社会中的发展历程。
一、背 景
(一)卫生间的历史
《左传·成公十年》载:“六月丙午,晋侯预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陷而卒。”(4)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春秋左传正义》卷26《成公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43页。晋景公觉得巫师不仅诅咒了自己还狂妄自大,故而杀死了巫师,不料自己却真的在厕所里溺亡。晋景公的一生就此戏剧性收场,但卫生间的历史却比这起“茅坑弑君”事件更为久远。从史料看,中国最早对于厕所的记载,是《仪礼·既夕礼》中的“隶人涅厕”(5)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仪礼注疏》卷40《既夕礼》,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72页。,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坑厕满了之后,罪人(奴隶)会把旧的坑厕填满,再挖一个新的坑厕。
公元前510年,罗马共和国建立,在当时的“亚洲第一大都会”亚细亚省省会——以弗所就建有流动冲水马桶以及公共厕所,这些先进的公共设施存在于古罗马的很多城市里。(6)Yannopoulos, S. et al. “History of Sanitation and Hygiene Technologies in the Hellenic World.”Journal of Water, Sanitation and Hygiene for Development 7(2), 2017:163-180.公元1世纪,基督教诞生,在《旧约·申命论》第23章中,上帝也对于安营扎寨的士兵在方便以及梦遗等方面做出了明确的规范,指示人们不可将“污秽”(便溺等物)带入营中。(7)《旧约 - 申命记》第23章,https://www.wordproject.org/bibles/gb/05/23.htm#0.公元77年,普林尼(Gaius Plinius Secundus)完成了《博物志》,并在其中提出了男性尿液有缓解痛风的作用。(8)普林尼:《博物志》28书,第18章。与普林尼出发点不同的荀子和韩非子则认为,便溺是很好的农作物肥料。(9)荀子曾言“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见高长山译注:《荀子译注》卷6《富国篇》,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71页;《韩非子》亦载“积力于田畴,必且粪灌”。见韩非:《韩非子》卷6《解老第二十》,岳麓书社,2015年版,第53页。在汉代,中国就出现了猪圈与茅坑相毗邻的房屋设计,中国人称之为“溷”(10)李延寿:《南史》卷57《范缜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421页。,进而出现带有隔墙和独立尿槽的卫生间,并且已经粗略地分置了男厕与女厕。(11)Zulkeplee Othman. An Analysis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World’s Toilet Habits. 2017, https://eprints.qut.edu.au/109483/.公元244年,罗马帝国进入戴克里先治下,洗衣坊对于尿液的需求大量增加(他们使用尿液中的尿素作为染料的一部分),罗马帝国的商人们把目光投向了公共卫生市场,他们收集尿液转卖给洗衣坊。因此,在罗马帝国,尿液竟也变成了一种需要缴税的商品。(12)“Feeling Overtaxed? The Romans Would Tax Your Urine.”National Geographic News. 2016-04-14. Retrieved 2019-03-04.
几乎在与罗马帝国辉煌终结的同一时段,古代中国与欧洲大陆都展示出对夜壶的青睐。古代中国的夜壶样式各异, 多为达官贵人们所用。这些夜壶无论从外观到选材,都要经过层层筛选,夜壶的样式也随朝代的更迭而不同。(1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第252卷中的溺器部纪事与溺器部杂录中合录了各朝各代文献对于夜壶的描述。14世纪,欧洲大陆进入文艺复兴与大航海时代,欧洲人逐渐丢弃了古罗马公共卫生的优势。三个世纪后,自由主义兴起,康德启蒙了个体意识,人们开始肆无忌惮地便溺。无论大街小巷,不分性别与时间地点,人们放肆地诠释“自我”以及个人主义至上的观念。法国的主要城市,例如巴黎和里昂,都一度陷入到排泄物泛滥的窘境之中。(14)罗歇-亨利·盖朗:《何处解急:厕所的历史》,黄艳红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68-90页。人们对于粪便的着迷不止在于对便溺过程的享受,也体现在文艺作品中,学者们对于莫扎特到底有没有恋排泄物的癖好也没有定论,但是他确实有一首名为“Leck mich im Arsch”(舔我的屁股)的曲目。(15)Eisen, Cliff et al.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 Online.16世纪末,冲水马桶终于诞生(16)Jason Scott-Warren. “The Privy Politics of Sir John Harington’s ‘New Discourse of a Stale Subject. Called the Metamorphosis of Ajax.’” Studies in Philology 93(4), 1996:412-442.,但是人们并没有重视这项伟大的发明,因为对于粪便的“宠溺”,欧洲很多城市还延续着在粪便中寻找灵感的风潮。
以上卫生间的历史和性别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公共卫生间这种在日常生活中总是以二元性别来辨识的设施,怎么会有近一半的历史与性别没有关系呢?因为卫生间的存在与发展直接表达了父权社会下城市历史的语境变化——比如从私人卫生间发展到公共卫生的过程,以及女性是否可以参与公共社会活动。直到1739年,在巴黎的一次舞会上,出现了男女隔离的卫生间,这也是历史上记载的第一次出现明确的男女有别的公共卫生间。(17)Godfrey, Phoebe.“Bayonets, Brainwashing, and Bathrooms: The Discourse of Race, Gender, and Sexuality in the Desegregation of Little Rock’s Central High.” The Arkansas Historical Quarterly 62 (1), 2003:42-67.但女性便溺问题并没有由此得到重视,西方国家的很多公共卫生间大部分还是仅供男性使用,而女性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使用私人卫生间。1887年,美国马萨诸塞州通过了一项在公共场所必须为女性设立卫生间的法案。(18)Massachusetts (State). Legislature. General Court. 1887 Chap. 0183. An Act to Secure Proper Sanitary Provisions in Factories and Workshops. State Library of Massachusetts. http://archives.lib.state.ma.us/handle/2452/83308.这项法案的通过可能源于19世纪初人们对于“隐秘”认知的浮现(19)Hixson, R. F. Privacy in a public society: human rights in conflic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7.,以及19世纪末的第一次女性主义浪潮(20)Feminist History. Feminists for Life. 19 July 2013. https://www.feministsforlife.org/herstory/.,让人们意识到女性作为独立性别和个体的存在。加之粪便文化热度的消减,人们从生活中萌发出了“羞耻心”,他们意识到下体器官不能再随意地展示。人们的态度完全转变,视排泄为低俗的行为。但最重要的因素是“女性更加弱势”的观念,用性别分离卫生间来给予外出工作的女性生理安全的慰藉。(21)Carter, W. Burlette. “Sexism in the ‘Bathroom Debates’: How Bathrooms Really Became Separated By Sex.” Yale Law &Policy Review 37 (1). 2011:227-297.除了性别隔离以外,人们终于受不了传染病的折磨,公共卫生也变成了当时另一个重要的议题。(22)Lugger, Andrew P. “From Bog Man to Crapper - Andrew Lugger Explores the History of Public Sanitation in Victorian England.” Bracton Law Journal 43, 2011:72-77.20世纪欧洲发现了粪便的现实意义,并且感叹东方国家如此早地实证了粪便的价值。他们开始使用肥料,解决排污问题,改造所有公共卫生不合规的房屋。(23)罗歇-亨利·盖朗:《何处解急:厕所的历史》黄艳红译,第68-90页。
(二)卫生间的神话
虽然卫生间一半的历史似乎跟性别没有关系,但是在关于卫生间的神话中,女性却是主角。中国最早记载掌管卫生间的神明就是女性,她的名字叫紫姑,但在很多书籍中这位厕神被冠以不一样的姓名与身份。(24)《荆楚岁时记》载:“其夕,迎紫姑。”见宗檩著,姜彦稚辑校:《荆楚岁时记》,岳麓书社,1986年版,第17页。涉及紫姑神的研究,可参见崔小敬、许外芳:《“紫姑”信仰考》,《世界宗教研究》2005年第2期;徐海燕:《紫姑信仰的形成及其传承流变中的文化思考》,《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5期,等等。人们在元宵节的时候会祭拜紫姑,行占卜之事,顺便祈求新年万事顺利。苏轼贬官黄州,参与了当地“迎紫姑”的习俗,并写出了五篇关于紫姑的文章。在苏轼的《子姑神记》与《仙姑问答》中,紫姑是一个名为何媚的女子,被寿阳刺史强行纳妾,又被寿阳刺史的妻子谋杀于厕所中,上天见她的身世非常可怜,遂封她为厕神。(25)刘勤:《苏轼紫姑书写系年正误》,《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8年第1期。
日本也将掌管厕所的工作分配给了女性,或者说让厕神的“诞生”与女性息息相关。据《古事记》记载,日本神话中开天辟地的女神伊耶那美弥留之际,将大便化为土神,将小便化为水神和谷物神。伊耶那美用自己的排泄物创造出来的这些神明,被统称为厕神。(26)太安万侣:《古事记》上卷,周作人译,北方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9页。
犹太人认为卫生间里住着邪灵,是肮脏和阴暗汇聚的地方,也是他们用来对抗异教徒的工具。以色列考古学家在一处犹太神龛中发现了一座石厕,以色列的文物局解释说:“在神圣的地方安装厕所是对这个地方最终极的亵渎。”(27)ABCNews. Temple Toilet: Israel Archaeologists Find Taboo Latrine at “Holy of Holies” Ancient Jewish Shrine. 29 Sep 2016.就像《圣经》里耶户清洗巴力(Baal)的崇拜者一样。耶户杀光了巴力的崇拜者,烧掉了巴力柱,并且把神殿做成了厕所,让巴力的先知和祭司不得翻身,恢复了耶和华的地位。(28)《旧约-列王记下》第10章,http://www.godcom.net/chajing/Old%20Testament/12%202King/12/12CS10.htm.在众多的“巴力”中,巴力菲戈就是住在厕所中的恶魔,是由亚述的巴力毗珥起源而来。巴力菲戈经常会有两副面孔,其一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其二是一个带着尖尖尾巴的恶魔。(29)Baal. New World Encyclopedia. https://www.newworldencyclopedia.org/entry/baal.
相比之下,罗马人对于克罗阿西娜的崇拜是很稳定的。维纳斯·克罗阿西娜是下水道之神(克罗阿西娜是维纳斯众多姓氏之一),她不仅用爱包容着排泄物,也用爱包容着一出生就不被祝福着的被丢弃在下水道的婴孩们。(30)Jon C. Schladweiler. Cloacina: Goddess of the Sewers. Reteried: https://sewerhistory.org/articles/wh_era/cloacina/cloacina.pdf.罗马人热衷于克罗阿西娜带来的爱与丰饶,以及清洁感,这种清洁感带有一丝涤荡心灵和清洗灵魂的意味。
这些神话是对于当时女性低下的社会定位以及女性工具身份,与女性生活中“义务与权利”的写照。即使女性在太多个历史时刻,根本没有在公共卫生间便溺的权利,但是她们却被赋予了“掌管”这个空间的权力。这些神话故事给很多日常生活中女性角色的描述带来希望和启发,也带来了荒诞和冲突。
(三)卫生间与艺术
从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把《喷泉》搬进美术馆开始(31)1917年4月,杜尚把这件作品提交给了独立艺术家协会以示挑衅。,艺术也和卫生间联动起来。其实这并不是艺术与卫生间空间的第一次联动。在文艺复兴时代,人们对于粪便文化的推崇以及赞美,以至于文学作品中不断有对于排泄物的描述和隐喻。在当时,粪便和屁可以用来表达爱意,议论人性,讽刺时政或者伤今怀古,以及描述自己的日常空间。除此之外,艺术与卫生间的联动也表现在绘画中。私人卫生间里的女性日常从16世纪早期开始就在画家们笔下流行,有很多画家们都有名为《在卫生间里的女性》的画作。例如哈佛艺术博物馆展出的荷兰未知作者的画作“Woman at her Toilet”(图1),在画中一个裸体女性在盥洗自己的私处,她旁边站着另一位穿着红色长裙的女性,镜子里倒映出她们的样子。
图1 Woman at her toilet(32)Woman at Her Toilet (1969.83). Unidentified Artist. Harvard Art Museum. Paintings. Early 16th Century. Netherlands.
图2 Girl at Her Toilet(33)Girl at Her Toilet (1912-0021-2).Glyn Philpot. Museum of New Zealand. Oil Painting.1910. England.
新西兰博物馆展出的“Girl at Her Toilet”(图2)是英国画家格林·菲尔伯特(Glyn Philpot)所作,画面里是一个半裸的女性。因为格林·菲尔伯特一直主张女性去魅力化,所以画中女子也并没有想要过多引起人们的遐想。在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展出的女性画家贝尔特·莫里索的也是名为“Women at her toilet”的画作,是一个正在梳妆的女性背影(图3)。从这三幅画作里并没有发现传统意义上的“toilet”。在文艺复兴时期,卫生间这种设施是不存在的,所以这里的“toilet”很大意义上等同于现在没有便池的“bathroom”,它们大都是私人的。在三幅画作中唯一有卫生间萌芽的是菲尔伯特的画作,这幅画诞生于1910年,经过了维多利亚时代价值观的影响以及第一波女性主义浪潮,公共卫生间已经开始性别分离,画作中卫生间的陈设与当时的私人卫生间很相似。
二、 卫生间与性别安全
(一)卫生间与性别安全感
从卫生间的历史来看,我们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即便这个结论是具有刻板印象的,即女性在公共场所便溺是具有安全风险的,由此推断出男性、女性以及性少数群体对于卫生间安全感的需求程度是不尽相同的。人类社会长久以来建构的性别不平等意识使得女性以及性少数群体在社会上生存的危险程度较高。(35)“Women and Girls and Their Right to Sanitation.” United Nations Human Rights. 3 October 2011. https://www.ohchr.org/en/newsevents/pages/womenandgirlsrighttosanitation.aspx.强调男性应该具有男子气概以及女性应当展现阴柔之美(36)Cole, Shaun. “‘Macho Man’: Clone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a Masculine Stereotype.” Fashion Theory 4(2), 2000:125-140.,不仅让男性滋生出对于社会强烈的主导权,也让女性坚信自己是更加弱势的群体。在这种几千年来基本一致的公众认同下,公共卫生间在日常生活中成为了一个应该具备更高安全系数却越来越危险的场所。
男女分厕在一定程度上完善了公共卫生间的使用标准,似乎在向社会宣示“我们有更加照顾到性别的需求”。在男女分厕之后,女性的确在公共卫生间这个场所中获得了便利,以及与男性同等地使用公共厕所的权利,即使这个权利本来就应该是天赋人权。但这种权利却一直在被曲解和矛盾包裹着杂糅在日常生活中,男女有别的空间也因此并没有照料到性别安全感。长久以来人类的惯性思维是在科学中被判定从生理根本上就处于弱势的女性,一定会是性别暴力的受害者,而一个更加安全的性别隔离空间,在一定要暴露生殖器的情况下是女性必然需要的。
但其实来自公共卫生间的性别不安全因素很多时候是无性别差异的。比如公共卫生间里的“鸟洞”不仅出现在女卫生间,也出现在男卫生间中(37)“长沙公厕惊现神秘圆洞,知情人士:背后大有用途”,豆瓣网,https://www.douban.com/note/724723518/.,这种被偷窥、猥亵以及侵犯的危险是无论男性、女性或者儿童都会遇到的。而为什么针对女性和儿童的犯罪率却要高出男性很多呢?儿童在人类社会中是公认的“弱者”,他们还在成长与被成长中,这是一个现实存在。而女性呢,也是公认的“弱者”,但是这个身份是被宗教、习俗和社会的惯例抑或是“科学”勾勒出来的(38)Kogan, Terry. “Sex Separation.” In Harvey Molotch; Norén. eds. Toilet: Public Restrooms and the Politics of Sharing. New York: NYU Press, 2000:145-164.,甚至在第一波女权运动时期,女权主义学者们都要给女性打上“脆弱”的标签来争取平等或者更多的权利。(39)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 With Strictures on Political and Moral Subjects.Printed for J. Johnson. 1792.
这种公共卫生间带来的性别不安还表现在生理上。女性的生理构造使得她们更需要一个安全私密的公共卫生环境,这里的安全不再是强调对于自身性别的不安,而是针对女性性别健康的安全感。女性生理构造所要求的便溺姿势(坐便),让女性在公共卫生间感染疾病的几率大大高于男性。(40)“The Unexpected Link Between Access to Toilets and Women’s Right.” Idea For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 14 Nov 2019. https://ideas4development.org/en/unexpected-link-access-toilets-womens-rights/.为了达到更加卫生以及便捷的目的,1922年,女性站尿用具诞生。(41)Female Urination Device.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emale_urination_device#cite_note-4. 女性一次性排尿器早在1922年就获得了专利。之后,各种各样的女性站尿用具面世并获得了专利,甚至走上了量产的道路。(42)Urinelle. Female urination device, 该装置一般为漏斗形,其入口处有拉长的唇部,并且由生物可降解材料形成,以便易于丢弃。女性站尿用具可以更加节省便溺时间,改善女性在公共卫生间大排长队的问题,也更加卫生省水,并节约了空间。在一些特殊的地域工作时,女性使用这种工具可以更加安全方便地解手。但是这种小便器并没有受到女性的认可,女性普遍认为这种对于女性如厕习惯颠覆式的改变,让人难以接受,并且缺乏安全感。
由此可见,现代卫生间的设置既没有对女性性别心理上的不安进行回应,也并未对生理上的不安给予照顾,更过分的是让女性在心理安全感与生理安全感上取其一作为选择。从社会首先建立了女性更“弱”的视角,让公共卫生间变成更加危险的场所,又不断地强化二元性别中强与弱对立的制度,深化这种力量和意识的悬殊并贯彻在日常生活的各个角落。
(二)卫生间作为一个私人的性别隔离空间
在男女分厕之前,公共卫生间没有设置女厕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女性在那个时代并没有外出工作,也可以说没有外出工作的可能性。在男性主导的社会中,女性一直扮演着需要照顾家庭的角色,所以家这个空间是与女性的社会义务联结在一起的。这个观念也可以从日本的卫生间神话中感知到,日本的厕神对应了我们惯常对于大地或者家国天下的形容,即“大地之母”之类的修辞,也表明了“男主外,女主内”的固有观念。女性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围绕家庭,打点好家中的一切,父权社会长久以来的固有模式使得女性被认为不需要拥有自己的公共卫生间。(43)Temby, A. “Minding Her Own Business: Colonial Business Women in Sydney.” Australian Journal of Politics and History 63(3), 2017:481-482.这种日常性别的角色分离,造成了公共空间与私人之间巨大的意识形态鸿沟。与此同时,社会生活研究更加注重“公共性”而轻视“个体性”(44)闫爱民:《20世纪以来的秦汉日常生活研究》,《中国史研究动态》2017年第5期。,这似乎也构建了公共空间发展进步的屏障。
公共卫生间的位置选择要方便易于寻找但又要谨慎且私密。那这几个看似有些矛盾的选址要求是否会与公共卫生间的二重性(私人的与公共的)相关?一方面,如厕是个人的生理需求,它是非常私人的,需要隐蔽进行;另一方面,人们外出的社会性需求又使得如厕这种行为需要发生在公共场所。古罗马繁华的公共卫生系统以及公共卫生间社交(45)菲利普·马提扎克:《古罗马24小时历史现场:女奴、占星师、角斗士、浴场服务生与元老医院带你穿梭时空2000年》,郑焕升译,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19年版。,也说明了公共卫生空间对于日常生活的重要作用。这些公共卫生间社交仿佛现代社会的社交雏形,只不过现代社交不必在公共卫生场所进行。因为城市的发展诞生出很多更加轻松雅观或者更多维的社交场所,把私密性还给了公共卫生间。
法制的发展也使得人们不可以也不应当更不愿意随性地把隐私部位暴露在公共氛围中。也就是说,公共卫生间是个体性与公共性连接的场所,关于它的设计和选址就要同时兼顾个体与公共的要求。除此之外,公共与个体之间的平衡也是一个矛盾点,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例如,既要保证个体在公共卫生间的隐私性,同时又要对那些发生在其中的破坏公共安全的行为予以控制和应对,以保证公众的安全与健康。对于女性而言,公共的(方便安全但开放)还是私人的(隐秘但可能危险重重)是一个无法很好兼顾又非常难以选择的问题。在男女性别角色分离的意识逐渐淡化之后,社会认为女性也应该出去工作,或者说其实是性别平权运动使女性获得了外出工作的权利(46)Clarke, Jessica. A. “They, Them, and Theirs.” Harvard Law Review 132(3), 2019:894.,人们逐渐发觉工作场所卫生间的设置因女性的“抛头露面”而显得极为不合时宜。维多利亚时代表明了人们需要具备谦逊以及注重隐私的价值观(47)G.M. Young. Victorian England: Portrait of an Age. 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3:119.,那么给予女性一个私人的卫生间场所就变得重要起来。工厂中男女共用卫生间的混乱(48)Griffin, C.J. “Workplace Restroom Policies in Light of New Jersey’s Gender Identity Protection.” Rutgers Law Review 61(2), 2009:409.,加之女性被认定为弱势群体的标签,为了女性的安全着想,美国政府把公共卫生间性别分离的法案提上日程,无论是怎样的出发点——为了证明女性的社会活动是不安全的还是女性应当被正视为社会生产的一部分,女性终于拥有了私秘的性别分离的公共卫生间。
一些公共卫生间的选址旨在重点考虑位置的便捷性,忽视了私密性。所以,在公共卫生间作为一个私人的性别隔离空间时,到底应该更加注重公共性还是私密性,也是一个建立在对于女性特质的固有认知上的困境。如果社会认同女性也是“强”的,日常生活中的性别隔离没有等级差距,那么女性是否也可以把公共卫生间简单地当作一个公共的,可供任何人使用的,主要具有便捷易寻特质的公共空间呢?
三、卫生间性别与 “八卦”
(一)卫生间的秘密叙事
公共卫生间是女性经常谈论八卦的地方,是交换秘密,增强纽带,间接提升竞争关系的首选场所。这种氛围的安全感首先应该源于在卫生间这一提供排泄的空间中,人们必须暴露自己身体最隐私的部位,所以体会到相比其他公用空间来说更高的私密性。在工作之余来到卫生间,自然会有一种不同于卫生间之外办公场所的轻松感。不同于男性的“八卦”,女性的八卦更加倾向于在父权社会下的自我纾解(49)Janet K. L. McKeown, Diana C. Parry. “Women’s Leisure as Political Practice: A Feminist Analysis of Orange Is the New Black.” Leisure Sciences 39(6), 2017:492-505.,这使得不同于男性更加侧重铲除竞争者或者削弱竞争者能力的八卦(50)McAndrew, Francis T. “The ‘Sword of a Woman’: Gossip and Female Aggression.” Aggression and Violent Behavior 19(3), 2014:196-199. https://doi.org/10.1016/j.avb.2014.04.006.,女性的八卦很具有两极性(51)Dang, Sarah-Mai. “Gossip as an Organizing Principle of Social Order and Perception.” In Gossip, Women, Film, and Chick Flicks. Palgrave Macmillan UK,2017:9-14. https://doi.org/10.1057/978-1-137-56018-6_2.。八卦于女性而言,除了作为一种在社会网络中声望管理或者打压对自己关系不良者的工具,还具有抗争与觉醒的权力性质。(52)Capp, B. S., &ProQuest.Chapter 2: Patriarchy and the World of Gossips. When Gossips Meet: Women, Family, and Neighbourhood in Early Modern Englan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在工业革命之前女性只能从事家中事务,使得她们无法公开地谈论、讲话,也并没有人理会她们的声音。于是,她们学会了在八卦中相互诉说父权社会下性别打压与嘲讽,以及在家庭生活中女性身份带来的无形枷锁。在现代社会,公共卫生间变成了女性经常交换秘密的地方,甚至变成了一个固定的秘密讲述场所。在公共场所与办公室无法相互谈论某些话题的时候(因为这些场所都具有父权社会缩影的性质),公共卫生间独特的性别属性就会变成私下短暂谈话最方便的地点。
除了口头上的秘密以外,卫生间还是行为上的秘密载体。公共卫生间是公共场所形象管理的重要地点。(53)Goffman, E.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 Rev ed. Anchor Books/Doubleday, 1990.在没有更衣间的办公场所,人们会选择在卫生间里更衣梳妆。对于“更加注重外貌和美”的女性而言,她们不得不时刻在意自己的外在给他人的印象。虽然从第二波女性主义浪潮开始,女权主义者们就呼吁抛开外貌审判,但无论社会还是女性自己都还是很难摒弃这种“陋习”。当然,男性与性少数群体也并不例外,他们也需要印象管理来赢得好感以提升竞争力。然而,社会千百年来对于女性外貌更加苛刻的要求,让一些女性(包括跨性别女性)无法忽视镜子前的自己,尤其是在需要面对公众审视的时刻。
在公共卫生间中秘密的故事里,一定不能缺少那些“出格”的行为。那些窥视、同性性行为以及发生在公共卫生间里的自慰,虽然这些行为既大胆又羞涩,需要冠上秘密的头衔。但是性叙事是它们的主要特性。这些生活经验都使得卫生间具有秘密叙事的特性,一个处理人类羞于展现排泄物的场所,也处理着很多不能公之于众的话语与行为。
(二)卫生间作为一个社交场所
公共卫生间不仅是秘密的藏匿处,也是传播消息的社交场所。这个功能在古罗马时期就被充分地利用,但因为隐私观念在维多利亚时代出现,人们对于公共卫生间意识的转变由开放的,利于社交的,变成私隐的,秘密的。但在上海的弄堂里,不是每家都有私隐的卫生间设施。弄堂里的房子经常很小,一家人挤在十几平米的房子里,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安装现代化的卫生间,所以弄堂里的上海住户很多还延续着倒马桶的习惯。倾倒马桶是家里女性的日常惯例,当然也有男性,但是弄堂里操持家庭排泄物的还是女性居多。而在倾倒马桶的过程中,她们就会开启“马桶社交”(54)何志森说:“一个月里我跟踪了108个居民,发现一个特别好玩的是,80%的人手里都拿着尿壶”,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http://www.archcollege.com/archcollege/2018/3/39521.html.,这是在不大的弄堂里增进邻里情感的绝佳机会。令人惊讶的是,便桶本来就是一个充满着难闻气味的物体,人们在倒马桶时,多半都想赶紧倒完赶紧清洗,以免遭受刺鼻气味的侵蚀。但是弄堂里的女性们还是会相互谦让,在小小的弄堂里,她们愿意以这种公共卫生行为来增进邻居之间的感情纽带。
(三)卫生间中性别关系的性意味
社会的发展萌生了对一切关于性的产物控制和整治的观念,腰部以下的部位是不正当行为的源泉,女性割礼流行起来。(55)罗歇-亨利·盖朗:《何处解急——厕所的历史》,黄艳红译,第73-82页。在欧洲广泛地使用在医学中,成为治疗女性“手淫”的手段之一。(56)Robert Thomas. The Modern Practice of Physick. London: Longman, Hurst, Rees, Orme, and Brown, 1813:585-586生殖器的秘密以及割以永治的信念,让泛滥的性欲也变成了女性的过失。女性割礼的宗旨就是“女性两腿之间有让男性堕落的东西”(57)这种观念出自于原始宗教。原始宗教指原始社会的宗教,可追溯到石器时代。从古至今也有很多观念认为“女性不应对性感兴趣”,或者“女性是社会一切事物成败的关键”,“女性是邪恶的淫乱的”等。。在广袤的非洲大地,大约有1亿至1 亿3000万女性接受了割礼(58)“女性生殖割礼”,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https://www.unicef.org/chinese/protection/index_genitalmutilation.html.,而“割以永治”并没有减少在公共卫生间针对女性的性暴力。所以,在这样的历史中,把人们对于性的执着归咎于女性两腿中间的东西,是非常荒诞的。
公共卫生间里的“性”也不全基于犯罪动机而发生,很多公共卫生间昏暗的灯光以及狭窄的空间也促成了一些“离经叛道”行为的发生。公共卫生间如果作为一个独立的公共卫生设施来看,它与某些“离经叛道”行为没有必然的相关性,但是公共卫生间与生殖器无法割裂的图画背后的文化隐喻使得这些行为更倾向于在公共卫生间里发生。与此同时,公共卫生间的隔间拥有一种最接近由“我”统治空间的性质。(59)Ho, Robbie, &Au, Wing Tung. “Effect of Street Performance (Busking) on the Environmental Perception of Public Space.”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12. https://doi.org/10.3389/fpsyg.2021.647863.在这里释放自己,应该是可控的,是“我”可以主导的。加之公共卫生间隐蔽的(这种隐蔽性不仅仅是公共卫生间的空间位置的相对隐蔽,更可能是个体文化心理层面的)、私人的特质,与同样不被公共接纳的、需要在私底下进行的某些行为的特质有一致性,与公共卫生间一定要具备性别的特质联结在一起,促成了空间里强烈的性意味。性别隔离卫生间更助长了这些“不体面”的行为,亚历山大·基拉和盖尔·卢宾都在他们的研究中描绘了发生在这个空间里的同性性行为。(60)Gayle S. Rubin. Postscript to “Thinking Sex: Notes for a Radical Theory of the Politics of Sexuality” In Deviations. Duke University Press,2011:190.在20世纪60年代右翼保守主义盛行的美国,同性恋成了美国各地打击的惯常对象。除此之外,在同性性行为违法的近代,任何发生在公共卫生间的同性性行为都是“令人不齿”的。在另一方面,性与公共卫生间某些特质的一致性使得这些行为在公共卫生间里发生具备了“合理性”,性别隔离场所里同性之间的坦诚相待,释放了这种当时被认为“变态的”性取向,躲避了因为性取向不同而受到的追捕和谋杀,仿佛在这个场所里所有这些“出格”的行为都是被首肯的,是合法的,甚至是美好的,被祝福的。
四、卫生间发展与性别的讨论
中国厕神紫姑扮演了一个在传统社会中受到的压迫、虐待以及迫不得已的女性角色。女性对于紫姑的崇拜以及信奉,是对不良生活寄予的希翼。她们无从下手去改变现状,希望紫姑可以给她们大吉大利的卦象,仿佛卦的吉凶就是她们人生的吉凶。随着一夫多妻婚姻制度的结束,单一合法伴侣成为大多数现代国家对于婚姻的法律要求,即使很多人认为这违背了人的天性,也不利于人类绵延不绝的繁衍。从一夫一妻制开始,女性似乎在婚姻关系中得到了与男性相平等的地位。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女性的状态与平等还相差甚远。女性并没有摆脱照顾家庭、生养子女的天职,古罗马的下水道之女神就伴随着爱与生养带给人们好运与安详。同样的逻辑存在于日本神话中,女神用排泄物造出了五谷之神,五谷代表人每日所必需摄入的能量,中国也有谚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都说明了家庭的根基与柴米油盐脱不开关系,而柴米油盐又与女性紧紧联系在一起。因此,女性不得外出抛头露面,而公共卫生间亦没有女厕也不允许女性使用,厕神为何总是女性就不难理解了。
以上观点可能是关联女性成为关注公共卫生间发展的最早最积极群体的社会原因。因为男性首先几乎不用承担对生殖器私隐暴露的风险,印度的公共卫生间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61)Reddy, Y. M., Raghavan, S., &Vedala, S. C. “A Narrative Exposition on Public Toilet Usage by Women: A Study from Warangal.” Indian Journal of Gender Studies 26(1-2), 2019:108-137.,并排成列的小便池就立于街边,没有任何格挡。与此同时,男性很少遇到性侵害,在男性被侵犯的案例中,施暴者也大多来源于男性。(62)男性受到性侵害的比例远远低于女性,但是性侵男性也是一种战争手段,男性被性侵案件低也有可能是因为一些国家与地区的法律并不认为女性对于男性的强奸构成犯罪。男性对于便溺的关注可能已经是日常生活中纯粹的生理需求。与男性不同的是,女性对于公共卫生的关注是与自身日常的各个方面息息相关。在公共卫生间非常普及的今天,没有女性公共卫生间或者没有解决女性在公共场所便溺问题的国家很容易陷入到人权危机当中。截止2014年,世界上有三分之一的女性还没有安全的卫生间使用(63)“Ensuring Women’s Access to Safe Toilets is ‘Moral’ Imperative, Says Ban Marking World Day.” UN News, 19 Nov 2014, https://news.un.org/en/story/2014/11/484042-ensuring-womens-access-safe-toilets-moral-imperative-says-ban-marking-world-day.,尤其很多学校的卫生设施落后陈旧,使得很多女孩和女童也都因为无处便溺,要选择露天隐蔽的场所解手而面临着更高的性暴力与性侵害的可能性。
很多较为落后的国家和地区甚至还没有实现让女性在公共场所便溺的卫生建设,也可以理解为女性还没有拥有在公共场所排泄的权利。2013年联合国设立11月19日为世界厕所日,次年,联合国就将世界厕所日的主题定为“平等、尊严以及基于性别的暴力与卫生设施之间的联系”。那些还在露天排便的女性,要忍受生殖器私隐的挑战,也可能承担因为不卫生的排便条件更容易感染生理疾病的风险。
结 语
卫生间空间是一个诉说日常生活经验的场所。从使用公共卫生间的情况以及公共卫生间的特性,可以观察不同群体在社会中的生存状态。在这个场所中,要根据日常生活的惯例照顾到不一样的群体,还要依据不同群体去制定最佳方案,这个进程反射出社会矛盾的相互作用。在公共卫生间场所中,隐私是需要保护且深化的。卫生间反映的日常并不完全表达在客观存在的物体上,也在个体的意识里,作为个体会更努力地保护自己的隐私,却会更有欲望去窥探别人的隐私,这种窥探欲很容易在一个充满性意味的场所发生。
公共卫生间审查了社会的历史模样,以及社会中各种性别群体的生活状态。我们也已经习惯了每天从各式各样、各种场所的卫生间里进进出出,与形态各异的人擦肩而过。庄子说:“道在屎溺。”(64)庄周:《庄子》,宁远航译注,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80页。卫生间这个充满味道的话题,在近现代总是被人们避讳,对于排泄物,大家都闭口不谈,或者谈也要在一些特定的场所去谈,仿佛便溺是一种不正视就不存在的事物。但无论是崇拜还是厌弃这些排泄物,卫生间都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卫生间的历史表达了社会对于性别的认知与态度的转变,卫生间的日常都是性别议题最直观的具象。很多悬而未决的性别议题在这个“五谷轮回之所”日复一日地演绎着,旧的还未解决的问题伴随着公共空间的讨论引发着新的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