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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都与陪都之间:非文学期刊《国讯》出版历程考论

2023-10-18凌孟华

中国出版史研究 2023年3期
关键词:旬刊刊物抗战

【摘要】《国讯》是黄炎培创办的重要时政刊物,是典型的非文学期刊,其出版历程可分四个阶段,即离沪之前的创刊与抗争阶段、内迁重庆的旬刊时代、革新之后的半月刊阶段及重返上海的周刊阶段至停刊。《国讯》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研究价值,部分已有研究成果值得补正,一些当事人回忆也与原刊信息不尽吻合,其创刊时间标注问题也可作为反映民国出版史研究之复杂性的一个好例。

【关键词】《国讯》非文学期刊黄炎培出版抗战

《国讯》是著名教育家、民主人士黄炎培创办的重要时政刊物,也是中华职业教育社的机关刊物,其出版时间跨越十八年,出版地点则由上海内迁重庆,再回到上海,在魔都与陪都之间转换。《国讯》的版面内容异常丰富,除了其侧重的时事与政治性内容外,还涉及文学、历史、教育、经济、军事、外交、金融、医药等领域。正是典型的不以“文学”为目的,主要刊载“非文学”内容,在主体方面不具有“文学”属性的“非文学期刊”。但《国讯》的文学内容也非常丰富,仅全面抗战时期就先后刊发各类文学作品约700篇,可以列出长长的值得注意的作者名单:郭沫若、茅盾、老舍、冰心、叶圣陶、夏衍、臧克家、胡适、何其芳、徐迟、任钧、常任侠、徐中玉、陈学昭、凤子、陈企霞、白薇、臧云远、洪深、孙伏园、王亚平、罗荪、曹靖华、姚雪垠……《国讯》在20世纪40年代即很有影响,受到广大读者欢迎,一度“月销逾四万份……洵为新时代国民必读之优良刊物”,至今仍在北京、上海、山东、云南、吉林、广西等地的30余家图书馆有馆藏。史学界称其“出版时间最长,影响最大,是这类刊物中的佼佼者”,但对《国讯》的研究其实很不充分,其出版历程仍颇多晦暗不明之处。以下略作考论。

一、离沪之前:创刊与抗争

《国讯》的前身是不定期刊物《救国通讯》,1931年上海出版创刊号,封面标明“民国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创刊号封面之《例言》有五条,其中第一条为“自东北难作,各地同志以同人身居上海,交通便捷,纷纷投函询问消息。同人苦于不暇作答,创此通讯,以资公览”,交代了创刊的背景、原因与目的;第四条为“此通讯约分国难要闻、国难大事记、各地消息、同志通讯、特载、附录等,简端附以发讯人意见,简末附以临时加入消息,请特别注意”,说明了刊物的栏目设置与内容设想;第五条为“此通讯至国难平复,或发讯人无暇办理时,通告截止”,再次强调其“国难”背景与救国目的。《例言》虽未署名,但实则出自黄炎培手笔,查1931年12月20日《黄炎培日记》,记有“撰《救国通讯》第一号例言及《这几天》”。此后两年,《救国通讯》刊头题字多次变化,惜乎未知题写者姓名。刊期也不定,有一月出一期者,如1932年2月仅18日出版第6期;也有一月出两期者,如1931年12月出版第1期和第2期;有一月出版三期者,如1932年1月出版第3期、第4期和第5期;有一月出版四期者,如1932年7月出版第18期、第19期、第20期和第21期。

1934年1月10日出版第61号起,刊名简化为《国讯》,出版期署“每月最少两期”。1934年6月16日出版第71号起,改为半月刊,成为定期刊物。1935年1月11日出版第84期起,改为旬刊。此期《国讯》刊登的《本刊今后的主张》对其走过的办刊历程作了回顾:

本刊产生于二十年的“九一八”以后,当时的名称,叫做《救国通訊》,其目的是在把救国的消息和言论,传达于国内外的热心人士。尤注意的是要使捐款给义勇军的海外爱国同胞,知道义勇军的浴血抗战,为国牺牲的真相。

后来有许多读者,因为本刊是“不取费”“不定期”的刊物,纷纷来函,商请改为“定期刊物”,收取刊费邮费……

在去年(二十三年)七月一日起,本刊尊重读者的意见,改为半月刊,并把名称简缩为《国讯》,开始酌收邮费。可是在过去四五月中,又有许多读者,函请改为周刊。因此又决定自本年一月十一日起,改为旬刊,并约定黄任之、江问渔、杨卫玉、潘仰尧、任矜苹、何清儒几位先生,担任基本撰述。

无论是从其“把救国的消息和言论,传达于国内外的热心人士”之办刊目的,还是从其实际的版面内容来看,《国讯》都是典型的非文学期刊。《国讯》曾经的编辑者尚丁更是在著述中质言该刊是“政治性杂志”。1937年7月1日,《国讯》刊出第168期,开篇“这几天”栏发表《庐山茗叙》,还有“国内的局面虽然走上了和平统一之路……现在吾们的党政当局,一方面正在筹开国民代表大会,以奠宪政之始基,一方面又在网罗天下英才,共话一堂,以定万全之国策,这种天下为公的精神,老实说,还是国民政府成立以来第一次表现”的言论。不想6天之后“卢沟桥事变”爆发,局势陡变,全面抗战开始,《国讯》也走上了新的征程。兹选取几个节点简要介绍。

1937年7月11日刊出的第169期,是抗战全面爆发后出版的第一期《国讯》。其中既有署名“大愿”的《日军炮击我宛平县城》的报道,表示“我们对于廿九军的抗敌精神却深致其同情”,呼吁“全国人士一致奋起,为民族生死存亡关头奋斗”;又有署名“卫玉”的《最后呼声》,声言“在本刊上版付印前之最后五分钟,忽得北平急电,知日军藉口失踪二兵士,欲入宛平……”认为“军队演习而有失踪,这是滑天下之大稽,至少是纪律有问题,因失踪而向别国的守城军队寻觅,尤其出乎古今中外情理之外……”强调“吾们现在并没有其他意见,主张动员全国之舆论以监督政府和冀察,勿再订第二次城下之盟。否则不但华北入×人之掌握,吾整个中华民国也从此完了”。通过这样的文字,已经可以窥知《国讯》同人的灵通与迅捷、远见与骨气、坚定立场与抗争精神。

此后的第170期与第171期《国讯》尚能按时出版(8月1日照例在暑期休刊),保持每期24页(含封面,其中正文20页)的篇幅,主编人张雪澄,发行人温崇禄,发行处国讯社(通讯处上海吕班路六六号电话八四八一七号),代印处华丰印刷铸字所(上海浙江路五三六),代售处生活书店(上海福州路三八四号)。两期刊物封面略有变化,出现了英文刊名“NATION CURRENT”,均继续表达着抗战的呼声。如前者之《速起!应战。》(署名:潮声),疾呼“吾们除速起应战外,别无生存之路。寇深矣!事急矣!我全国军民,起来!起来!战!战!”;如后者之《只有“战”》(署名:卫玉),痛陈“本刊停刊旬日,平津失陷,鲁豫受胁,敌机纵横,生灵涂炭。不要说蒋委员长所示的四点最低限度已被敌人粉碎无余,吾国族托命之生机,也已所余无几”,宣告“吾们惟有申明严正的立场,不复吾失土,不还吾主权,只有战”,等等。

《国讯》第172期延期至8月25日出版,有《本科紧要启事》,称“本刊因原来承印印刷所受战事影响,突然停工,临时接洽承印所,又费许多周折,致耽搁出版日期,殊非得已。兹为适合环境起见,从本期起紧缩篇幅,以资应付……”不仅篇幅仅12页,为原来的一半,封面也为之一变,要目在封面出现。第173期9月11日出版,篇幅再度压缩三分之一,仅余8页。第174期9月26日出版,也是8页,可知出版周期在事实上已改为半月刊。第175期10月15日出版,8页,有《本刊启事》,说明“抗战期间,因交通梗阻,邮寄颇遭挫折,不得已减少篇幅”,附“本刊临时通讯处:上海华龙路八十号”。可见战事对刊物出版的影响。

1937年11月1日,《国讯》出版第176期,刊出《启事》,宣布“本刊从本期起恢复旬刊,每逢一、十一、廿一出版,但因目前纸价飞涨,篇幅酌量减少;惟为减轻读者负担起见,定价亦较前减低一半,另售每册二分,半年三角五分,全年七角”。所谓减少篇幅,是相对于以前的旬刊而言的,此期12页,比此前3期半月刊还多4页。四天后,11月5日,日军在金山卫登陆,对《国讯》更是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坚持出版第177期、178期两期单张临时版后,不得已停刊。这里我们虽然借用了当年的编辑张雪澄先生的表述,但对何谓“单张临时版”,一直百思不解。后来通过古籍网(http://www.bookinlife.net)得阅第177期扫描件,发现这期11月11日出版的刊物与此前第176期并无大的差别,仍然是12页,仍然在继续发表大愿的《民族解放战争纪实》,刊发金里根的《伟大的中华魂——孤军固守闸北素描》,并没有体现“单张临时版”的特征。由于目前还未睹见第178期,不知其能否帮助解开“单张临时版”之谜。

二、内迁重庆:旬刊时代

1938年8月13日,内迁重庆的《国讯》复刊出版第179期(旬刊),编辑委员会署“黄炎培、江恒源、杨卫玉、叶圣陶、孙起孟、孙几伊、柳叔堪、薛明剑、张雪澄”,发行人署“施之铨”,发行所署“国讯社”,地址在“重庆青年会十二号”,总经售是“生活书店”,编辑署“张雪澄孟起”,计16页。

此期刊载的黄炎培《复刊词》值得重视。黄炎培首先向为国捐躯的将士、惨遭屠杀的同胞遥致默哀,继而指出“本刊为国难而生,为国难而死,为国难而更生,愿对读者诸君略略说明本刊生死死生的经过”,回顾办刊历程之后,强调“本刊同人所欲明白宣言于读者诸君之前者,同人主张拥护统一,主张民族平等,主张逐步施行民主政治,主张对敌抗战,主张拥护政府及最高领袖,主张大规模发动全国民众,主张各党各派与无党无派一致合作”,重申“本社同人以救国为职志,以全民抗战为途径,同时却深深感觉到个人修养,实为抗战必胜,建国必成的中心基础条件。从创刊那天起,即揭橥四种根本上的修养:一、高尚纯洁的人格,二、博爱互助的精神,三、侠义勇敢的气概,四、刻苦耐劳的习惯,认为没有这四种,不配干救国工作”。显然这些文字已经昭示了偏于政治的刊物《国讯》及其同人的志向、主张和风骨。文末,黄炎培有三段实在、形象而精彩的话更能体现《国讯》的个性、特点和风采,兹照录如次:

本刊文字,向悬“精”“实”两字做规范。不烦言,应有尽有应无尽无,就是“精”。不乱说,必根据事实,有则勿隐,无则勿饰,就是“实”。但绝对不采叫嚣漫骂态度。为提倡国货,纸用土产,不惜稍为牺牲形式上的精美,以求良心上的平安,以上想皆为读者诸君所赞许。同人绝无所为。为的是抗敌救国;绝无所求,只求中华国运垂绝而中兴和本刊一样。

这是先天带着千灾百难,后天吃尽辛苦艰难,命不该绝,绝而复苏的一个苦孩子。这是孤军奋斗,绝处逢生的一枝游击队。这是同人每个人从他心坎里滴出一点活跃跃的血所凝结而成的一朵鲜红可怜的花。这是吴道子徐熙合作起来用他们生动而又精致的笔致来写出流民义民混合的图画。这是一服解除暑热,激醒神经的清凉散,这是一盏甜蜜蜜而又辣蓬蓬的渗入少许砂糖的姜汤。读者诸君为着哀怜他,爱惜他,因而有意继续保护他,还望多多赐教!

炎培是同人中一分子。被推写一篇本刊的经过和他的旨趣与态度,就根据同人公共的意见,写出来献给读者诸君做个久别重逢的相见礼。

读着这样夫子自道的泣血文字,更能理解《国讯》刊物和同人当年的处境与情怀。这样的文字,文笔流丽,取譬形象,感情充沛,气韵生动,蕴含着诗意与美感,具有很强的文学性,是成功的散文作品,可见刊物同人的文学素养与审美追求之一斑。了解了编者的苦心之后,一本本泛黄的刊物也变得更加厚重起来。

此后的《国讯》旬刊,每逢三、十三、廿三按期出版,直至1938年12月23日第192期。进入1939年,《国讯》于1月15日出版第193期,封面也有新的变化,刊名缩小一半,由通栏变为靠右,“这几天”不再出现在封面,而替之以“公言”。重庆版编辑委员会署“黄炎培、江恒源、杨卫玉、吴涵真、陶行知、薛明剑、孙几伊、柳叔堪”,编辑署“孙起孟张雪澄”,发行人署“施之铨”,篇幅保持16页。此期封面上的“发行所”增加了“香港通讯处”,地点在“九龙旺角奶路臣街廿五号四楼”。此后诸期,出版时间调整至每逢五、十五、廿五出版,坚持半年,直至6月25出版第207期。在此期间,出版过两次两期合刊,分别是3月5日出版的第197—198期,以及6月5日出版的第205—206期。1939年5月5日出版第204期,封面上的“发行所”增加了“昆明通讯处”,地点在“昆明北门大兴街十九号”。次期合刊改称“云南通讯处”,地点不变。值得注意的是,第207期《編辑后记》云:“在敌机狂炸后的重庆,支持着出版事业,是一件太不容易的工作。主要的困难是印刷,其中的苦味只好套一句陈语,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是我们有这样一点确信,就是:敌人轰炸等等毒辣手段的企图端在破坏我们的种种有助于抗战建国的工作,他希望我‘停止,我们要以不懈的努力来回答……末了,吾们要对印刷所里的工作朋友谨致谢意,诚然这次又脱了期,但还是靠了他们的帮忙,本刊才能在今天和读者见面。”其间既有轰炸中坚持出版的艰难与执着,也有努力下终于脱期问世的事实与欣然。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封面标注的出版时间可能并不是实际出版时间,看似按期出版的封面标注时间遮蔽了脱期现象;二是可能策略性采取了出版合刊,并入下期发行的方式来解决脱期问题。

第208期出版已在7月20日,过了将近一月;第209期也在次月13日出版。可见这几期名曰“旬刊”,实则七月仅出版一期而已。第209期《编辑后记》表示“这一期又逢到了八一三,这日子是抗战的神圣纪念日,同时也是本刊在渝复刊的一周纪念日。检讨这一年来的本刊,我人深愧无以副读者的热望,尤其今年五四大轰炸以后的脱期现象,更是吾们痛心疾首。虽是重庆目前印刷的困难为人所共见,吾们在求取读者的谅解之后,仍觉抱有无限的歉疚……我们希望把本刊作成一个报导抗战建‘国忠实音‘讯的刊物”,又附告“毕云程先生加入吾们的编辑委员会工作……俞颂华,潘光旦二先生加入编委会,也是值得报告读者的”。可见,进入5月之后,《国讯》的脱期出版绝非个例,而“报导抗战建‘国忠实音‘讯”的提法,也凸显着编辑同人的定位与诉求。同时,此期封面编辑委员会名单依旧,并未增补前述毕云程、俞颂华、潘光旦三人,或是调整不及时所致。

随后几期是逢三出版,8月23日第210期封面出现了11人编辑委员会名单,总编辑孙起孟,副总编辑张雪澄,编辑范尧峰,发行薛明剑。1939年11月7日出版第216期,封面上的“发行所”增加了“广西通讯处”,地点在“桂林东江镇码坪街赐恩楼外中华职业教育社广西分社”。12月25日出版第222期,不再署“编辑范尧峰”。查《黄炎培日记》,11月26日有“与范尧峰谈。准其停职三月”的记载,可为参照。1940年1月15日出版第223期,封面上的“发行所”增加了“贵州通讯处”,地点在“贵阳独狮子达德学校”。此期封面出版时间误作“民国二十八年一月十五日”。1940年3月25日第230期起“编辑委员会”变为12人,增加潘朗,即潘公昭。第232期封面略有变化,总编辑、副总编辑、发行及署名改为竖排,编辑委员会名单下移。5月5日第234期起,封面署“编辑:潘公昭”“发行:吴涵真”,张雪澄、孙起孟列入编辑委员会,替下此前的潘光旦、潘朗。9月15日第247期起“编辑委员会”增加季寒筠,共计13人。

进入1941年后,《国讯》于1月5日出版第257—258期合刊,封面之刊名缩小,居左上角,不再列出“本社信条”(移至版权页),编辑、发行署名与编辑委员会名单移动至版权页,编辑署“潘公昭”,发行署“吴涵真”,编辑委员会列出11人,少了俞颂华、毕云程,刊出战时公债劝募委员会主编的“战时动员”第1期。1月15日第259期起版面扩充至20页。2月25日第261期刊名稍有放大,且移至右上角,版权页之编辑委员会再度列入俞颂华、毕云程,发行所简化为“重庆张家花园五十六号本社昆明、贵阳、桂林、成都分社”。1941年10月10日出版香港版第1期,每期28页,所见出至11月30日第6期,之后因“太平洋战事发生,港九陷敌而停刊”。

1942年2月15日,《国讯》出版改版后的第295期,版权页移动至正文末尾,不再列编辑委员会名单,编辑人“潘公昭”,发行人“吴涵真”。4月15日,《国讯》出版第299期,熟悉的五句“信条”在一年多后又回到封面上。5月5日,《国讯》出版第301期,版面缩小至16页。

1943年,《国讯》迎来新的阶段。1月5日出版第323期,封面格局再度发生变化,刊名从右上移动至左上,右上角分别竖排加框醒目标注“发行人:黄炎培”“主编人:杨卫玉”。6月15日,《国讯》出版第338期,主编人变为2人,增加了陈北鸥,排在杨卫玉左边,进一步增强了编辑力量。

1944年2月25日,《国讯》出版第360期,篇幅增加至18页。有《本刊启事》称:“本刊销路日渐增加,兹为酬谢读者起见,自本期起扩大篇幅,每册仍售三元……”可见其时刊物之受欢迎,可见其影响力。但是,作为非文学期刊的《国讯》不可能因为受欢迎而孤立发展,必然与其他出版物一样受制于社会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大环境。两月之后,第366期刊出《本刊革新启事》,内容如次:

近来物价飞涨,邮资加价。出版事业,日趋艰难,本刊为减少印刷困难,准期出刊,并减轻读者对邮费之负担,从三六七期起扩充篇幅及充实内容而改为半月刊,原有直接订户,两期作三期发奉,不另加价。特此声明,敬希读者诸君鉴谅。

至此,《国讯》在重庆的“旬刊”时代结束。放眼当时的民国出版界,能够以旬刊的形式坚持五年半时间,出版旬刊188期,而且保持较高水准的刊物,可谓屈指可数。抗战时期作为旬刊的《国讯》,对抗战动员、抗战宣传,抗战文化建设与抗战文学发展,都有其可貴贡献,值得后世系统发掘与深入研究。

三、革新之后:半月刊阶段

1944年5月1日,《国讯》发行改版后的第367期,走进了半月刊时段。此期杂志发行人、主编人不变,期号改为醒目的阿拉伯数字,篇幅扩充至26页。以后各期,都能以此篇幅,按时出版。10月1日,《国讯》出版第377期,篇幅又缩减为18页,封面不再署发行人、主编人信息,而是移至版权页,列出“发行人:黄炎培”,“依笔画简繁为序”重新列出“编辑委员”11人,俞颂华、俞励挺、徐仲年、孙几伊、孙起孟、张志让、张雪澄、陈北鸥、傅彬然、叶圣陶、杨卫玉(主编)。其中既有稳定的核心队伍,又有加盟的新鲜面孔,如俞励挺、徐仲年、傅彬然,可见《国讯》编辑队伍的延续与变化。一月后的第379期,篇幅增加至22页,版权页在“发行人”与“编辑委员”之间增加“主编人”署名,为俞颂华、杨卫玉。编辑委员不再列入俞、杨二人,另增加王沿津、夏孟辉,保持11人的规模。此后编辑委员阵容稳定,篇幅略有起伏。

1945年1月1日,《国讯》半月刊以发行第383期的方式进入新的一年,总体上延续既有风格,但也有变化,比如封面上的要目标题变竖排,期号数字变小且位置下移等。春节循例休刊1期之后,《国讯》于3月1日出版第386期,封面有明显变化,刊名变大,位置水平居中,垂直偏上,阿拉伯数字期号取消,代之以汉字期号,与出版时间排在一行,靠下。编辑委员也有变化,俞励挺不再出现,而新增了张礼千、梁泽南,变为12人。第390期打破了1日与15日出刊的规律,于5月10日出版,篇幅也仅有16页。此后出版时间变为每月10日与25日。6月25日第393期封面再次变化,编辑委员会名单又重回封面左上角,本期要目列右上角,刊名“国讯”放大居中。至于篇幅,还是16页,并保持多期。

1945年8月25日,《国讯》半月刊出版第397期,封面刊发《由胜利产生的新时代》,其首段云“广岛和长崎的两颗原子炸弹,苏联雄师向吉黑朝鲜的出动,顿使局势急转直下,促那进行了半个世纪以上长时期的黩武主义的日本因完全绝望而屈膝了,投降了。从此,战争结束,和平在亚洲恢复了”。抗战结束了,《国讯》的抗战历程也相应结束。此前出版的第396期,就是《国讯》抗战历程的最后一站,就是其抗战期间出版的最后一期。此后,《国讯》保持版式继续在重庆出版。

四、重返上海:周刊与停刊

1945年10月10日,《国讯》第400期刊出杨卫玉的《本刊沪版复刊词》,本社信条“高尚纯洁的品德、博爱互助的精神、忠勇义侠的气概、刻苦耐劳的习惯、正确进步的思想”也再度回到封面。1946年1月1日出版第405期,封面标明“重庆航寄上海版一月五日发行”,封面底端留有上海通信处“地址:上海华龙路八十号”和“电话:八四八一七”。2月15日出版的第407—408期合刊“春节特大号”社址仍署重庆,而发行所已改署“国讯书店上海华龙路八十号”。4月1日出版的第409—410期合刊封面上“编辑委员会”成员仅11人,少了梁泽南。

1947年5月4日上海复刊出版总第411期,周刊第1期。从总期数的连续性看,似乎第409—410期出版后就已再度停刊,但杨卫玉在《复刊词》中不仅回顾了办刊历程与复刊的期望,而且指出再次停刊“时在三十五年‘九一八本刊十五周年之日”,说及“我们告别词中曾经这样说过:‘诸君能继续予我们以信任,我们必定在不久的将来,以新的姿态与诸君相见”。这样看来,第409—410期之后似乎还出版有几期《国讯》。这是实情,还是出于某种策略的表达?目前还不得而知。

1947年总第417期封面又署上了“发行人:黄炎培”与“主编人:俞颂华杨卫玉”。1948年4月9日出版第457期,虽然《编辑部启》还在预告“土地问题特辑,因稿件较多,分三期刊登,下期有上海各经济学者对土地问题座谈会的记录,请读者注意”,但再也没有看到第458期出版。已经“出版第十八年”的《国讯》最终还是被迫停刊,走完了自己“三起三落”的不凡旅程。

至于停刊原因,《世界日报》消息《沪国讯周刊被勒令停刊》披露的是“因该刊发表文字,对政府不利”,《中央日报》(永安版)则称“以黄炎培主办之国讯周刊,为匪宣传,有取缔之必要,近复查其内容相同之港版刊物,载有本部核准登记证号码,显系意图混淆视听,除依法停止该刊沪版发行外,其港版并应照出版法第三十一条之规定,禁止进口”,《东北日报》则刊出“新华社陕北十日电”,谓“蒋匪内政部顷下令查封在此间残存的自由主义的世界知识、国讯及时与文三杂志。国讯香港版亦被禁止入口。按世界知识与国讯均有十余年历史,此次横遭摧残,标志着日暮途穷的蒋匪已疯狂到何等程度”。形势之严峻、斗争之激烈、立场之差异,尽在其中矣。

五、《国讯》的重要价值与研究空间

作为一份坚持了18个年头的有相当品位和重要影响的民国期刊,一份贯穿抗战全程的抗战期刊,《国讯》无疑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研究价值。但令人遗憾的是,学界对《国讯》的梳理和研究还很不充分。笔者目力所及,除《国讯》编辑者尚丁论及黄炎培、《国讯》书店或《展望》周刊时的零星回忆与张雪澄的几篇重要追忆文章之外,专题性研究论文仅见李贞刚的《张雪澄与〈国讯〉》(《炎黄纵横》2011年第3期)、周乾康的《茅盾与〈国讯〉》(《茅盾研究》2014年第13辑)、马翼欣和林尚斌的《抗战后期的〈国讯〉旬刊浅释》(《档案》2015年第11期)以及笔者习作《抗战时期非文学期刊与作家佚作发掘脞论——以〈国讯〉为中心》(《现代中文学刊》2015年第4期)及《抗战时期〈国讯〉刊发的臧克家集外诗文辑录与补正》(《抗战文化研究》2019年第12辑)等寥寥数种,而且其中一些基本信息尚需辨析。

比如马翼欣、林尚斌的论文《抗战后期的〈国讯〉旬刊浅释》。此文从“分析国际动态,及时报道抗战信息”“抨击妥协,坚持抗战到底”“主张民主政治,关注经济民生”三个方面总结抗战后期《国讯》旬刊的主要内容,认为“《国讯》旬刊坚守着抗日救亡的宗旨,分析国际形势、报道国内战况,发动群众支持抗战,鼓励民众坚持抗战,为抗战的社会动员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是所见关于《国讯》的重要成果,值得注意和讨论。此文对《國讯》之贡献与地位的判断是符合实际的,但其内容梳理完全没有提及《国讯》的文学内容,恐怕就值得讨论。这一方面说明作者把握住了《国讯》的基本属性,是坚持抗战、报道国内外抗战信息,关注民主民生的时政刊物,也即我们讨论的“非文学期刊”;另一方面,对包含众多文学名家作品的丰富的文学世界只字不提,可见研究者的不同视角可能产生的“盲区”之大。至于其第一段介绍的《国讯》基本信息,就颇有值得补正处。比如:“1931年12月3日正式发行”之说,忽视了创刊号封面醒目的“中华民国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此其一。“1934年7月该刊改为《国讯》”之论,比1934年1月第61号刊名简化为《国讯》晚了半年,此其二。“初为半月刊”之说也比较笼统,一则《国讯》改名后10期(第71号)才明确标明“半月刊”,二则此期出版时间是6月16日,此其三。“1947年5月又改为周刊”也不够准确,因为之前并不都是旬刊,还有半月刊时段等,此其四。“‘七七事变后不久后复刊于重庆”之用语,可能也值得商榷,因为重庆复刊是在1938年8月,距“七七事变”已时隔一年,距1937年11月上海停刊已历时九月,此其五。其中第二点和第四点的表述,和《1833—1949全国中文期刊联合目录》(增订版)一致,或有援引参考。但问题在于“联合目录”虽系为晚清民国期刊研究做出重大贡献的必备参考书,也有些细节值得辨析。包括“抗战期间曾迁重庆、桂林、香港等地出版”之说,就容易误会为《国讯》之主体曾迁往桂林、香港出版,实则都是分店。若是讨论分店,则昆明版可能也应提及,毕竟《中央日报》(昆明版)都曾专门刊发消息《国讯旬刊出昆明版各书店均有代售》,称《国讯》旬刊“因内容充实、编排新颖、言论公正,深得各界之好评……近为便利本省读者,自复刊第二十六期起,出版滇版”。

再如张雪澄先生的回忆与笔者翻阅原刊获悉的信息就不尽吻合,或有可讨论之处,这里略谈五点:其一,张先生称“到了七十二期(一九三四年七月一日出版)才正式改为半月刊”,而所见最早标注“半月刊”的是第71号,1934年6月16日出版,标注于封面刊名之下的醒目位置。有意思的是,该期封面刊头右起第二行竖排的“编辑兼发行人”正是“张雪澄”。其二,张先生回忆“从八十一期(一九三四年七月一日出版)起改为旬刊”,此处“一九三四年七月一日出版”明顯有误,显然不可能和第72期同时出版。其三,此处即使改正为封面上的“民国廿三年十一月十六日出版”也有问题,因为之后的第82号封面标注的出版时间是“民国廿三年十二月一日出版”,可见仍是半月刊,并未改为旬刊。如前文所述,真正改为旬刊的是第84号,封面明确标注“旬刊第一期”,时间是“民国廿四年一月十一日出版”。其四,张先生关于第二次停刊的回忆沿用了前引杨卫玉《复刊词》之说,谓“时在一九四六年‘九·一八《国讯》十五周年之日”,又标明期数“第四百一十期”,但事实上第410期是与第409期合刊,标注的出版时间不是9月18日,而是4月1日,刊载的内容也未见告别辞及所引内容。此后出版第411期,已是1947年。杨卫玉1947年5月回忆1946年9月之事,按理应该是可靠的,莫非还存在另一版本的《国讯》第410期?其五,张先生回忆“为了适应海外和西南广大读者的要求,1939年1月15日起增印香港版,1939年5月5日起增印昆明版,1940年11月15日起增印桂林版”。其中香港版、昆明版的增印时间与前述封面“发行所”增加了“香港通讯处”“昆明通讯处”的时间吻合,而桂林版则晚了一年,是何原因呢?是桂林“发行所”工作遭遇阻力,还是先生回忆有误?先生所谓“增印”,是与重庆版内容一致呢,还是另有编辑处理?如果一致,那么贵阳“发行所”也有“增印”吗,何以没有提及?同理,成都分社有“增印”《国讯》吗?如果不一致,如1941年10月10日发行的《国讯》香港版,那么这些“增印”版会呈现出何等面目?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增印”版目前还有存世吗?这些目前只能录以待考的问号,也是今后研究的空间。

还有一个值得指出的问题是《国讯》封面和版权页上的创刊时间问题。《国讯》从1935年7月1日“一百期纪念号”起,封面标明“中华民国廿年十二月廿三日创刊”;至1935年11月21日第113期,封面上成了“中华民国二十年十二月三日创刊”。这一创刊日期在封面上一直延续至1940年12月15日第256期。从1941年1月5日第257—258期合刊起,不再出现在封面上,改为在版权页注明,仍作“中华民国二十年十二月三日创刊”,并延续至1942年12月25日第322期。从1943年1月5日第323期起,创刊日期又出现在封面,仍作“中华民国二十年十二月三日创刊”,并延续至1944年2月25日第361期。随后消失一段时间,但从1944年10月1日第377期起,又回到了版权页;从1945年6月25日第393期起,又出现在封面页,直至1946年4月1日第409—410期合刊。何以有绝大多数《国讯》(多达数百期)封面或版权页均将创刊时间标注为“民国二十年十二月三日创刊”,而创刊号及第100—112期封面上,编辑者的回忆与日记中都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创刊日期到底是三日,还是二十三日?从创刊号第12页“临时加入要闻”栏目消息《日本大举攻锦》开篇之“十二月二十一日讯”看,其出版时间应是二十三日。三日出版刊物绝无不可能刊发十八天后的消息。但如果说第113期起就错了,就脱“廿”字,那么在后面《国讯》连续出版的十多年的时间里,那么多精明细心的当事人,都没有发现?实在匪夷所思。或可作民国出版史之复杂性的一个有意思的注脚,提醒期刊研究者要全面把握刊物的出版历程。否则,即使后期不少刊物上白纸黑字标明的创刊时间,也有出错的危险,不可尽信。

在大数据时代,借助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重庆图书馆的馆藏资料,以及古籍网和相关数据库的电子资源,笔者有幸翻阅梳理了400余期《国讯》杂志,特别是抗战时期除1938年第178期外的全部227期刊物(含香港版6期),对《国讯》的出版历程及内容面目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与更加充分的了解,并以此为基础完成博士学位论文《非文学期刊与抗战文学形态——以〈国讯〉作家佚作为中心》(指导教师王本朝教授)和获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国讯》与抗战文学形态研究”。今不揣浅陋,草成此小文,梳理《国讯》出版历程以供出版研究界参考,疏漏之处恳请读者诸君批评指正。

〔作者凌孟华,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Between Shanghai and Chongqing:Research on the Publication History of the Non-literary Journal Nation Current

Ling Menghua

Abstract:Huang Yanpei started an important political journal Nation Current, which was a typical non-literary journal. Its history of publishing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stages, namely, the foundation and the fight before leaving Shanghai, the ten-day journal after migrating to Chongqing, the fortnightly after reform, and the weekly and the cease after returning to Shanghai. Nation Current has important value as a historical resource and as a research subject. But some of the existing research results need to be supplemented and corrected. Some of the contemporaries memories are not totally consistent with the records in the original journal. And the question of the time of its establishment is also a good example of the complexity of studying the publishing history in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Keywords:Nation Current, non-literary journal,Huang Yanpei, publication, the Anti-Japanese 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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