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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文学期刊图案设计风貌的出版流变

2023-10-18王剑飞

中国出版史研究 2023年3期
关键词:文学期刊媒介文学

【摘要】随着工业文明的不断发展推进,技术跃升推动了媒介迭代发展并获得应用,对大众传播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同样体现在中国当代文学期刊的发展演进过程中。文学期刊作为一种传统的媒介形式,在大众传播媒介迭代的不同时期,表现出不同的特色,本文主要就其自身的包装设计展开考察。通过《十月》《收获》《当代》等具有代表性的文学期刊进行梳理考察,发现随着媒介传播环境变迁,期刊的封面等图案的出版发布也产生了系列“化学反应”。本文将大众媒介在当代中国的演进过程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纸质印刷时期、影视文化时期、数网融合时期,试图从三个阶段中选取具有代表性的片段,来探析中国当代文学期刊自身的图案设计风貌的出版流变轨迹,以探求其内在的演进逻辑。

【关键词】媒介迭代文学期刊图案设计出版流变

麦克卢汉断言:“媒介即讯息。”隋岩对此阐释道,“决定内容的呈现方式的媒介本身也是讯息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讯息(内容)的决定因素——因为它决定着内容如何被传播与被接受”。对照文学期刊,其载体包括封面、封底及整个版面编排等,都是一种媒介组织形式。它超越了文学文本,其内在影响与价值同样重要,然而在多年来的文学期刊研究中却常常被忽视。

书籍、期刊的外在形式、排版呈现本来就是媒介表现形式,也是一门艺术。欣赏书架上形态包装各异的图书,“是叫人流连忘返的一件美事,是眼睛的一次大享受。在某种情况下,书皮就是全书最好的一个部分,是全书的精华所在”。文学期刊的书皮封面和封底就是它的衣服,对于以文学为主旨的期刊来说,书皮有着超乎大众想象的媒介价值。文学期刊是一个整体化的出版艺术,承载着思想和文化,而文学文本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图片、设计等同样具备文化影响力,同时也是承载内容表现思想的重要一面。

文学期刊作为纸质媒介,始于创刊本,指向不确定的未来,不断在时空中规律前行。文学作品的文本内容是刊物的子单元,此外还存在文字、图像等内容,以封面、封底、装帧设计、插图排版、栏目设计等方式,配合一些相关卷首语、发刊词、复刊词。热拉尔·热奈特将其称为“副文本”,指出“标题、副标题、互联型标题;前沿、跋、告读者、前边的话等;插图;请予刊登类插页、磁带、护封以及其他许多附属标志,包括作者亲笔留下的还是他人留下的标志”,这些符号以及其呈现的方式,本身就是内容的一部分,“为文本提供一种(变化的)氛围,有时甚至提供给了一种官方或半官方的评论”。本文则聚焦中国当代文学期刊以封面为代表的图案,以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为时间起点,将大众媒介作为主要传播介质在当代中国的演进发展过程,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纸质印刷时期(1978—1991年)、影视文化时期(1992—2002年)、数网融合时期(2003年至今),以知名文學期刊作为主要的分析样本,探析文学期刊图案设计风貌的流变轨迹。

一、纸质印刷时期的封面图案——从政策传导走向文学本体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也是改革开放之初,此时印刷媒介和纸质出版物是最主要传播介质。人与媒介物质需要通过在介质上阅读作品内容从而进行时空上的链接。任何小说、诗歌等作品不可能凭空“蹦”到读者眼前,文学期刊的封面构成了与读者约见的“视觉默契”。不同的文学期刊在1978年到1981年纷纷构建了类似的文本物质形式。而一本期刊的封面、封底部分,则成为凸显文学期刊性格的另一关键所在,是除了文字外界定刊物自身属性的最重要符号。

改革开放初期,文学期刊中的封面和插图风貌具备政治宣传的功能,也配合政治上的拨乱反正,从封面以及重要插图中能感受到浓烈的政治气息。文学期刊作为当时大众传播的主要媒介,其意识形态属性需要通过文字与画面共同建构。通过梳理,可发现文学期刊早期图像符号建构,暗合了改革开放的意识形态建构。

《十月》创刊号的封面,“暗花的洁白封面上,中间印着由故宫博物院一位书法家竖写的‘十月两个红字,下面有一行‘文艺丛书SHIYUE1978。整个装帧设计朴素、大气”。早期内容中配合了许多带有政治色彩与伤痕表达的图样。比如1979年第1期中的诗歌《血与火——致四·五战友》(郭同旭)题头插图就是一幅人民英雄纪念碑下高举怀念周总理横幅的人群。

《收获》复刊后的第1期,封面看起来同样简单朴素,只有清淡格子的底纹;翻开之后的封二插图,是毛主席与一群农民坐在庄稼地里一起谈天的图画;再看下一页则是热火朝天的宝钢建设现场的素描;封底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拥挤的人群与花篮花圈。毛主席、人民英雄纪念碑、宝钢建设现场等画面符号,一方面契合了改革开放政治框架的维度指向,另一方面,文学文本在这些图像符号框架中形成的蒙太奇效应传达了强烈的政治新气象。复刊之后第2期的《收获》,第4页是周恩来肖像画,但封底为一个古代女性的油画作品。第3期打开后的画面为正在建设中的住宅楼,封底是刘旦宅的《唐人击鞠图》,表现的是唐代宫廷仕女击球嬉戏的欢快场景。由于此时文学期刊出刊周期较长,主要是双月刊,在改革开放后的意识形态转换中,能发现政治符号性的图片不断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新生活建设图景以及文化审美的回归化建构。

在印刷媒介时代,文学期刊以主流媒介的姿态,拥有强大的传播影响力,封面包装本身就是具备冲击力的舆论情绪的传播表达。从这一视角来看,广州的《花城》在创刊之初就塑造了面向海外以及港澳台的革新气质。与其他期刊相比,它的封面更具前沿色彩,创刊号的封面就是各种花与植物,与红色的“花城”两个字共同建构了“花城”的意象;第2期是一个年轻人趴在星空下的一艘海上小船上,仿佛在思考中遨游文学的海洋;第3期的封面是唐大禧的雕塑《猛士》,这一封面设计及其媒介化传播在当时引发了巨大“争议”。这是改革开放后最早出现在出版物上的“裸体”内容。《猛士》雕塑内容是一位裸体女子在飞驰的马上,汇集了全身之力,引弓蓄势,猛然回身放箭的瞬间。该雕塑作品曾在1979年10月获得了“广东省美术作品展”优秀奖。《花城》将其作为封面,获得了轰动性传播,引发社会广泛关注,但也受到了大量质疑。幸而时任广东省委书记任仲夷说:“我在辽宁时,省委宣传部长拿着一本《花城》(该期封面正是《猛士》——引者注)对我说:‘您看,开放改革,把这种东西也放出来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便不再少见多怪了。”可见,作为《花城》封面的内容,同样作为文学期刊的一部分与内在的文学作品,共同建构了“肌体”性格。此外,大众的审美发生剧烈的变化,对一些新事物也很快适应。

1985年后,文学期刊封面图案不断回到文学本体建构。此时,先锋文学及现代派思潮涌起,整个文学审美思潮在发生剧烈变迁。同时,先锋文学在西方文化思潮的鼓动下,推动了印刷时代审美走向理想化、抽象化和实验化。印刷文化所对应的是人的理想和精神生活,意识流、现代派以及全新陌生化叙事方式,都是抽象文字制造的新型话语空间。以《收获》为例,此前封面与插图总体为现实主义风格画作。1985年,《收获》在强力推出先锋文学的作品之后,其整个包装、封面风格也随之发生了巨大转变。这种转变恰恰与先锋文学共同出现,是对文坛审美风向转变的视觉符号化呼应。1985年整个一年的封面与插图,是充满了寓意的几何图形,抽象派画作、国外现代派画家的作品以及充满了感官色彩的雕塑和影印。先锋审美与《收获》封面设计的风格变化在同时出现,无论是巧合还是必然,都是刊物所处时代社会发展的内置驱动。这一操作范式独树一帜,在众多的期刊中打造了全新的媒介形象效果。《收获》在当时以书摊为媒介的销售点上,也依托其别样的先锋设计,在众多文学期刊封面中脱颖而出。

笔者曾对《收获》副主编钟红明以及美编李筱进行了访谈。他们表示,《收获》每一幅插图的绘制都是美编在阅读作品之后进行的。因此,阅读先锋作品后,所绘制的插图就具有了鲜明的现代派风格。《收获》采用了与先锋文学相互搭配的现代派画作和插图,同时也使内容与文学期刊的封面达到整体审美统一的效果。

二、影视文化时期的封面图案——借视觉审美走向自我革新

1992年后,影视媒介不断崛起成为大众传播的主要载体,影响力与日俱增。邓小平南方谈话后,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大促进了物质和技术层面的两重增长,如在物质基础层面,为电视机等媒介的购买及普及提供了经济支撑。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推动了影视媒介的崛起,电视媒介在中国内地普及后,带来社会生活的审美情景变化,即从印刷媒介时代的理想化、抽象化以及哲思想象阶段,进入了“实用化”审美阶段。这表示审美文化由宏大的政治叙事转向以日常生活为中心,“上一时段的审美实用化支流到此逐步地转为主流,人们热情高涨地致力于日常生活中的美容、美发、美食、居室美化、环境美化等审美实用化过程”。这时的电视剧诸如《渴望》《编辑部的故事》《我爱我家》等,都充分利用电视媒介展示了日常审美,将生活搬进电视,呈现家长里短的本真情境。

无论是在电视新闻还是在综艺节目或是电视剧,电视画面提供了对本真生活的复制,提供给大众重新观照生活和观察自我的琐碎化审美,这也是其重要功能。电视媒介文化从审美的支流慢慢成长为大众审美范式,将纯文学阅读与印刷媒介推向了市场洪流中。同时,文学期刊还希望利用图像、设计等方式,力图覆盖更多读者,维持纯文学在大众传播中的主导地位。

封面设计迎合大众读者和面向市场成为这一阶段的主要特征。转型、改刊以迎合讀者在影视媒介阶段文学期刊中较为常见。影视媒介带来了图像化时代,图像思维成为大众传播潮流。对于一份刊物,其图像审美和封面设计更是传递其内核的关键要素。一份文学期刊必须要想办法赢得读者认同和关注,图像及封面成为让受众读者决定购买的第一要素。2000年第10期《人民文学》的“留言”栏目中,就有重庆读者对刊物封面设计提出了意见,指出当年的1—7月的刊物封面“全用编钟等古代乐器图样,未能体现现代文学刊物特色。建议重新设计封面。刊物内页留的空白虽多,但文字却排得太紧密,严肃有余活泼不足”。编辑部给予回复:“现在,封面换了,版式重新设计,新的栏目正陆续推出,不知陶梅岑先生是否满意?我们期待着您的意见。”读者审美要求不断提高,对文学期刊的要求不止于文字内容,同样注重外在包装等多维的审美效果。

如何按照影视读图时代大众的审美逻辑完成自我革新,对此已有部分刊物首先在封面探索上取得成功。《天涯》成功改刊转型,其效果鲜明地体现在刊物封面上。它在影视媒介不断强势的阶段开启了封面设计复古化。1997年第1期,新封面由韩家英设计,“一时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冲击波,新的封面设计让我们的杂志在各销售点一片花花绿绿的书刊中,清水出芙蓉一般脱颖而出,这使很多读者先被它的封面吸引,进而发现了它,从此成为它忠实的追捧者”。《天涯》转型从形象、气质上,走向大文化与思想层面。包装设计也是根据刊物的定位、内容以及读者群的分析,“选定牛皮纸做封面,选定汉简隶书做刊名用字,选定五号正宋作为刊物的当家字体,是一副不合潮流的姿态,决不使用消闲杂志或者青年杂志常用的那些花哨字体”。从此时起,《天涯》封面成为极具标识度的模式,以汉字为核心元素,以艺术化的方式进行搭配与变形,与社会传播潮流的图像化背道而驰,不断加强印刷文明的鲜明特质。印刷文明的文字符号在《天涯》的封面上又获得了艺术化的变形,获得了视觉符号的图像效果。因此,《天涯》设计是以印刷文明中的文字为本体,又契合了影像媒介时代的图像化转型,这一设计获得了巨大成功,改版当年就荣获香港“设计2000”展金奖。整个设计上“充分利用西方后现代主义的艺术手段,如群化、置换、拼贴等,特定的图形表达抽象的文字意义,真正地体现了外在形式与内在意蕴的融合,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

另一类刊物则顺应影视传媒的文化潮流,在图像符号化操作上,不断呈现全新的效果。人物造型成为典型样本,并以抽象画作为展示方式。比如《大家》利用黑色为背景,配以黑白分明效果的中外知名作家,表现出指向作家思考的庄重与神秘。《人民文学》从2001年开始,每期选用现当代文学史上作家的木刻版画作为封面。《北京文学》则是把肖像漫画作为其封面的主要表达方式。进入21世纪之后,该刊先是在封面上展示主打作品主人公的漫画形象,以图吸引读者。从2001年第1期封面是主打作品中主人公贫嘴张大民,第2期是报告文学《教育:没有差的学生只有差的老师》的内容配图。2002年起,封面则改为知名作者的夸张漫画配图,贾平凹、莫言、方方、苏童、毕淑敏、严歌苓等作家分别登陆封面,并以大头小身的奇特化造型呈现,当期都配有该作家的重要作品。原本隐藏在文字背后的作家,从此时开始以个人形象的夸张漫画,开启了以视觉化造型与读者的连接。漫画色彩的作家符号使《北京文学》拥有了别具一格的封面特征。尽管是以人物图像呈现,但是图像并未指向时尚、身体、消费,而是指向了创作生产文学的“人”。封面突出了人的脸部形象,配以作家签名不仅凸显了作家品牌,也用知名作家完成与读者受众的呼应。此后,不少作家刊发作品时还附有作家照片,比如《作家》的“作家影集”,《大家》的“作家24小时”,《芙蓉》的“人生快递”,《北京文学》的“作家人气榜”,《四川文学》的“文学相册”等。图像逐渐成为文学期刊中必不可少的部分,甚至成为叙事表达方式,成为建构刊物的关键符号。

图像化呈现的另一类型则是配合数码时代,以摄影图片为封面配上更为写实的配图,同时在纸张效果上不断提升色泽、品质与效果。《小说选刊》在2006年改版,重申了“现实观照,人文情怀,独特视角,中国气派”的办刊宗旨,明确“贴着地面行走,与时下生活同步”的理念。因此,其封面选择了写实摄影照片,特别是反映百姓生活的写实照片。摄影家邹大力先生拍摄的“生存状态系列封面”就引发了热议,其表达的内在思考是“凸现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不仅让读者去看封面,还要去读封面,去想封面”。2006年第1期照片是“民工午餐”,一个身着满是油迹斑驳的民工,手上拿着几个馒头狼吞虎咽。如此写实的图片在发布后也引起了巨大反响。这就是影像媒介带来的生活景观复制化后的审美图景。

三、数网融合时期的封面图案——从小众传播到回归本真

2003年之后,互联网发展在中国进入新阶段,受到非典疫情等多方面因素影响,网络用户数量不断跃升。根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2003年7月发布的《第1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止到2003年6月30日,我国的上网用户总人数为6800万人”,同上一次2003年1月发布的调查相比,仅仅经过半年,我国上网用户总人数半年增加了890万人,增长率为15.1%,和2002年同期相比增长48.5%,已经是1997年10月用户数量的109.7倍。

与此同时,文学期刊不断陷入小众传播,其与受众接触方式开始发生重大变化。在初期,有一些文学刊物在栏目与内容上,一度追求网络用语或刊载网络文学作品,但大多效果不佳。與此同时,文学期刊受众虽然减少,但是留下的更多是真正纯文学爱好者,传播对象更精准。文学期刊不必再刻意去追求时尚、消费,哗众取宠,反而可以回到文学本来的样态。另外,由于数字化时代全面到来,移动互联、短视频和直播正在成为读者进行阅读的第一媒介,对于文学期刊在数字端口的包装,即从博客到微博再到微信公众号的图片安排及包装,成为新阶段的关键点。这也使得文学期刊的纸质包装作为销售第一眼的“渠道”身份被弱化,寻找其封面本真的样态也获得了更宽松的空间。

党的十八大以来,特别是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以来,文学创作与文学期刊的发展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指出,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他说“文艺不能当市场的奴隶,不要沾满了铜臭气”,“要坚守文艺的审美理想、保持文艺的独立价值”,与此同时,文学期刊的发展得到来自高层的关怀与政策支持,也开始获得诸多类型的项目与资金上的扶植。文学期刊在数网融合的新时代,双效统一,社会效益优先,担负起新的使命与职责。在媒介多元化、阅读渠道多元化之际,文学期刊的体制化使得它成为“传播文学价值观的媒体”,“帮助读者从浩如烟海的信息流中,筛选出有价值的部分”。因此,在数网时代的期刊包装设计上,清雅回归成为主潮。

首先,纸质刊物本身的封面设计包装不断趋向朴素。众多文学期刊的封面包装,从设计上的“绚烂多彩复杂化”,渐趋回归到“素雅庄重简单化”。从世纪之交的反复变化、转型及图像化、时尚化,渐渐归复历经“沧桑”后的返璞归真。印刷符号与媒介的自身认同与确证更为清晰。数字化时代视觉转向后的图像化文本,已非获客与吸引读者的必然选择,而交互、融媒体及沉浸式等技术的迭代,使大众视听体验不断受到各种冲击。文学期刊所影响的群体是偏倚抽象思考的读者,他们对于图像要求也偏向返璞归真。比如,《当代》在1998年推出的封面整个画面的图像冲击力极强,色彩缤纷斑斓,1999年的封面则偏向于淡化的色泽渐变,2000年的《当代》整个画面中“当代”两个字作为主体占据了大半个页面,2001年的封面充满了宇宙感的光影变幻,2002年依旧是富有冲击力的色彩搭配。2008年之后,整个色彩图像开始淡化,文学作品题目以不同字体以及色彩排列在整个页面上,呈现呼之欲出的模样,似乎展现出要挣脱文字为主要内容的束缚的姿态。此后,可以发现,《当代》的封面设计色彩上不断归于低调内敛,作品标题从2011年之后占据封面的面积开始不断缩小。封面从喧闹、嘈杂、缤纷的感觉逐渐回到简单、素雅、内敛的印刷时代审美气象,显示出内在的恬淡、与世无争的品质感。2012年后,封面上醒目的标题字样,在此后几年里不断缩小,封面显示当期作品标题的数量也开始不断减少。相对应的是,“当代”两个字在减小字号后,获得了更突出的对比度,呈现在首页。

其次,文学期刊的封面不断夯实自身作为印刷媒介的定位、品牌与身份。《当代》勾勒出封面风貌,也是大多数文学期刊封面风貌的变迁风向特征。《清明》同样也是如此,在2012年之后开始不断呈现出简单、内敛和朴素的风格。无论是《当代》还是《清明》,标题字样在封面上更为扩大与突出,实际上是文学期刊品牌意识的增强,以及对自身印刷文本特质的进一步确证,也是对于时尚、热闹、消费化碎片化时代快节奏的疏离。《钟山》在2013年第1期的封面是过往手稿时代的格子稿纸,上面零碎地布满了人,在一个数字化、键盘化的网络时代里,手稿的呈现就是文化生产过往的碎片,期待着读者、作家对于这一意象书写与建构。2014年这一年的《钟山》则是用布满了印刷体文字文本内容的纸,以及用文本印刷纸折叠的结合作为封面,这是印刷文明中完全靠抽象文字建构的世界。在影视文化期,这原本是文学期刊希望摆脱的状态,而在今天则得到重新认同。

最后,具备官方身份的文学期刊则进一步彰显其主流和引领的色彩。比如,官方背景深厚的《人民文学》,其封面设计也具有极强的风向标意义。近年来,《人民文学》封面也极尽素雅之风而仅有的封面图片则是留有油墨痕迹的期刊内页的题头,配有早期痕迹的油墨版插图。这是以官方的意识形态,用油墨文字符号在封面上重建“印刷时代文明”。这一系列设计代表体制意识形态开始重启对于印刷文明文化的认同与重塑,同时也以印刷文明文化与符号建构新时代文化风貌。2022年的《人民文学》封面则是回归到祖国的锦绣山河,一方面是回归自然,另一方面由此展现其主流刊物的身份,弘扬主旋律。

值得關注的是,在整体封面风格的塑造中,《人民文学》在新时代的重要节点,依旧用其别具一格的封面,来表达与呼应其主流刊物的身份。例如,《人民文学》2019年第10期与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恰好同时,作为最具官方意识形态审美的文学期刊,它的封面设定彰显了政治话语,也体现了鲜明的时代风格。它用最直接的“大红色”来承载其政治底色。国旗是红色的,红领巾是红色的,“红”在中国向来具有独特寓意的政治色彩。整个

刊物的封面披上了“国旗红”,中间四个大字“人民文学”外面框有一个“70”的设计,下面是“1949.10—2019.10”时间的标明。

该期卷首语也特别对封面进行直接阐释:

喜庆的日子,也是回思和展望的时刻。细心的读者也许注意到了封面上“70”的设计,简约,却令人浮想联翩。

——像指纹。这个伟大的国家由无数先烈前辈仁人志士与亿万英勇不屈的人民亲手缔造,山川大地都留下了他们带血带汗的指纹。后来者举手致敬、握拳宣誓,最初的热度正在传续,接力棒上质感清晰。

——像年轮。每一个发展进步,都深深镌刻着中国智慧和中国力量。以辛勤劳动支撑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家国命运,以拼搏奋斗筑起昂首挺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大国威仪,以和平发展文明互鉴擘画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图景。

——像河流。丰沛的源头、明晰的方向、踏实的节奏、跃动的生命……在这文化基因和现实活力最为相洽的历史性时期,祖国正年轻。

——像路程。我们从史诗中看水光潋滟,听惊涛拍岸,读乘风破浪,悟源远流长。曾经病弱的身影,寻得大道,独立自主,摆脱贫困,发展中国,造福人类,今日的步伐正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作为新中国成立当月创刊的第一本国家级文学杂志,70年来,《人民文学》的指纹、年轮、河流和路程,与国家、民族、时代一直同生同向,与中华儿女的伟大梦想始终相印相通。

——编者

从《人民文学》国庆纪念专号可发现,此时,文学期刊的装帧与设计不断突出其杂志的意识形态社会功能。一方面,从曾经的市场经济纷繁复杂突出视觉效果中走出,不断走向简约,从视觉效果上看就是返璞归真;另一方面,文学期刊所包含的政治、意识形态的社会属性重新觉醒与凸显。在中国政治的意象中,“中国红”就是与国家紧密相连在一起的,最纯的“红色”象征了最纯的政治特质。“70”的设计提供了意象的象征隐喻:“指纹、年轮、河流、路程”这每一个意象的概念都是由文学期刊自身阐释并突出强化的。《人民文学》以其特别的装帧设计,走向了其社会效益的回归,也用其阐释再次强化了《人民文学》“与国家、民族、时代”同生共在的一体化效应。

四、结语

在印刷媒介文化中,期刊的时空呈现是以“副文本”出现的,从开本大小到装帧样式,从封面图案再到标题书写,以及整体风格的建构,都形成了文学期刊的“服饰”。麦克卢汉曾说:“衣服作为肌肤的衍生,既可以被视为一种热量控制机制,又可以被看做社会生活中自我界定的手段。”外在样式是以偏向视觉的模式建构了文学期刊的符号形象。同时,所有外在图像、设计及形象,都是与其内在符号共同建构的表现方式与“自我界定的手段”。如果说文学期刊的文本小说内容是选择与加工,那么最能彰显编辑部风格的就是“副文本”符号建构。

文学期刊本身在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媒介大潮过程中,经历了潮起潮落的历史变迁,在体制转型的大潮中,也是在媒介迭代的驱动下,不断对自身的定位、栏目以及封面设计进行调整、重估以及构造,除了内容文字文本等“内核”外,其图案设计尤其是封面设计是传达期刊主编思路与想法的最直接鲜明的窗口。尽管文学期刊封面设计有时存在偶然性或个性化,但在考察中不难发现,大多数文学期刊呈现出类似的内在逻辑与发展趋势。从印刷文化时期的政策传达诠释特征,到市场化遭遇生存困境期的争夺眼球,再到近年来,其封面上以素雅平淡的风格回归文学本体,诠释自然和谐,体现文学期刊出版在媒介迭代过程中的内在逻辑。中国当代文学期刊种类繁多,形态多样,尽管有形态各异的“外表”呈现,但改革开放以来,以大众媒介的迭代为线索,通过文学期刊的“皮肤”,可以勾勒与考察其出版流变的内在“肌理”。

从传播学角度看,封面等图案是文学期刊作为物品与受众产生视觉接触的第一眼“渠道”,也是文学期刊自我品牌形象的立体化建构,其变迁在期刊自身主体确证过程中亦属必然。

〔作者王剑飞,合肥工业大学文法学院人文与传播系副教授〕

On the Evolution of Graphic Desig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ry Journals:With the Perspective of Media Iteration

Wang Jianfei

Abstract:With the development of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technological leaps have been pushing the iteration and application of media, which produces revolutionary effects on the mass communication. This also could be observed in the evolu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ry journals. As a traditional form of media, literary journals revealed different features in different periods of the iteration of the mass media. This article tries to investigate the graphic design of the journals. By studying some representative literary journals such as October, Harvest and Contemporary, it finds out that with the change of the media communication environment, the graphic design of the journals, such as the cover design, transformed accordingly. This article divides the evolu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mass media into three phases respectively of paper printing, film and television, and  digital and internet technology integration. It chooses representative examples from the three phases and studies the trends of the evolution of the graphic desig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ry journals, in order to find out the essential rule of the evolution.

Keywords:media iteration, literary journals, graphic design, the evolution of publi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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