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执着

王飞飞

过了今年，父亲的驾龄就满40年了，姐弟几个都劝他找个轻松点的活儿。可他执意要再干两年，还说，等过了60岁，驾照由A证降为C证后，再从岗位上退下来。父亲就是这样的倔强。

20世纪80年代初期，汽车可是稀罕物件，能够熟练驾驭汽车的司机更是少之又少。18岁，父亲就入了司机这个行当。我们一家人也靠着父亲的开车手艺，吃穿不愁。

按照父亲的说法，开车技术纯属自己琢磨出来的。首先，跟车打杂，这个过程要手脚勤快，师傅赏识了，点拨一下如何打火、起步。随后，开车上路全凭自己细心观察、总结积累。不到两三年，父亲便熟练掌握了汽车驾驶技术，车辆也由起初的小四轮变成了解放牌大卡车。

我的家乡素有“煤铁之乡”美誉，沿着弯弯曲曲的太行山公路，源源不断地将煤炭经公路运向外省，用作供暖和火力发电。父亲也加入运输队伍，由于煤铁带来的烟尘较大，不可避免地把车内车外搞得很脏，父亲爱干净，驾驶室内被他归整得整整齐齐，挡风玻璃擦洗得干净透明，搁物台更是一尘不染。母亲经常数落他，拉煤车沾些煤灰很正常，用不着把时间花在收拾卫生上。父亲却反驳道，这是车的脸面，车也需要每天“洗洗脸”。因为这个习惯，村里人都喜欢和父亲一起合伙做生意，卡车也由一辆发展成了两辆。家里渐渐有了积蓄，盖起了二层小楼房。

每天天不亮，父亲就要出车，很晚才能回来。由于煤矿都在荒郊野外，为了等货可能要饿上一天的肚子，尤其是颠簸的山路，更容易使人犯困。

小时候，我上课经常打盹儿，便带着疑问去向父亲求解：“爸，您晚上出车是如何克服瞌睡的？”

父亲笑笑说：“大人是铁做的，不知道瞌睡。”

长大后才渐渐明白，大人也不是铁做的，也会瞌睡，只是父亲的责任心在压制着睡意。

进入21世纪，随着煤运行业的规范、高速运输的便捷和车辆的饱和，煤炭运输生意不再吃香了。与此同时，随着我们姐弟幾个长大升学，家里的开销与日俱增，作为顶梁柱，父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为解决家里的经济问题，父亲心中便起了“生意经”，开始另寻出路——扩大生意规模，增加出车频次，人歇车不歇，连轴转。比起从前，父亲更忙了，不分白天和黑夜，有时，快到午饭时间了，他还要忙着出车，只有在路上凑合着吃一顿。有时，晚上熟睡时，接到一通电话后，又赶紧起床，不耐烦了，偶尔也会骂几句，但从没有丝毫延误。父亲穿着工作服、提着手提袋走出大门的背影，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后来，姐姐和哥哥相继成了家，父亲才松了口气，在我和哥哥的竭力劝说下，把卡车卖掉安心做起了专职司机。有一次，父亲职业病犯了，我给他捶肩捏臂，顺着手臂摸到了父亲的手，皮肤粗糙、关节宽大，还长着硬皮老茧，如同树皮一般。我心中一惊，再看到我白皙纤长的双手，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再过两年，父亲就迈入花甲之年了，我们姐弟几个的工作收入也已经稳定，便不想让他继续开车了。然而，父亲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我只会开车，停下来，你们让我每天做啥，总要做些事情吧！”

对于父亲的执拗，我们有各自的理解。哥哥认为，开车是父亲的手艺，那是父亲的快乐。姐姐认为，年纪大的人群需要他自己的朋友圈，而父亲的圈子就是一起开大车的司机。最后，母亲悄悄告诉我：因为我还没结婚，父亲觉得任务没有完成，执意开车是为了帮我积攒结婚用的钱，减轻我的负担。

父亲深沉的爱，像一本厚重而富有内涵的书，让我终身受用。每当读起它时，心中便充满着温暖和力量。（作者单位：河南省第一地质矿产调查院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