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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顶尖女子》看男性凝视下女性的生存抉择

2023-10-17杜星雨

大众文艺 2023年16期
关键词:玛琳父权内化

杜星雨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作为当代英国举足轻重的女性剧作家之一,卡里尔·丘吉尔(Caryl Churchill)从创作开始就留下了许多经典的作品,从广播剧、电视剧到舞台剧等多个方面她都有涉猎。卡里尔·丘吉尔对政治、性别和女性的主题尤为关注,在创作中擅长通过对特定群体的生活刻画来展现中心思想。

其中,《顶尖女子》(Top Girls)作为卡里尔·丘吉尔的最著名的戏剧之一,以全女性角色的故事展现出了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故事的情节很简单,女主角玛琳年轻时未婚先孕生下安琪,而后不顾年幼的婴孩和家人只身前往伦敦发展,经过十几年的不懈努力最终成为职业介绍所——“顶尖女子”的经理,而她的姐姐却在家中以安琪的母亲的身份操劳无尽的家事。

这一剧本刻画了一系列女性的个人生活,她们在男性凝视下都做出了不同的生存抉择,本文将从女性主义的视角解读剧本中的女性如何因为男性凝视而失去主体性的自我,又是如何突破男性力量的枷锁,在男性凝视下重构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主体性。

一、男性凝视下女性的自我规训

凝视,即Gaze,作为一种携带者权力运作的或者欲望纠结的观看模式,不仅具备“看”的功能,更代表着一种话语权力。在“凝视”的过程中,凝视者掌握权力,被赋予“看”的特权并顺其自然地占据主体地位;而被凝视者则作为被“看”的对象,时刻感受着来自凝视者的权力压力,并在这种压力下不由自主地用凝视者赋予的价值判断进行自我规训,以适应凝视者的目光。

进入两性关系后,由于男性长期以来的主导地位和父权思想的根深蒂固,男性群体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抬高为权力的主体,掌握了“看”的权利,对成为客体的女性进行“凝视”。劳拉·马尔维(Laura Mulvey)认为在这种男性凝视下女性只是一个被放在特定位置被观察的物体,成了意义的承载者而非意义的创造者。“男性凝视”也通过这种不平等的角色塑造将女性物化、化为景观并成为欲望对象,这种塑造使男性从审视女性的身体开始,由外在向内在深入,在潜移默化中强化女性的男权思想,使女性最终通过规劝自己顺从男性要求来迎合男性凝视[1]。

1.套上枷锁的女性身体

在《顶尖女子》中,玛琳因为得到职位晋升而举行的宴会邀请了五位历史上不同时代的女性,她们虽然有着不同的生活背景,但却有着内核相似的故事,都在父权社会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男性凝视的影响,这种影响首先体现在男性对女性身体的掌控上。

男性的凝视用一种性别化的描绘方式将女性置于男性欲望的语境中,本质上是将女性的身体描绘成符合异性恋男性偏好的美味糖果。在传统的父权社会中,女性作为被男性凝视的客体被套上了以男性视角为主导的审美标准。男性喜爱白皙肤色、袅娜身形,女性就应当搽脂抹粉、弱柳扶风;男性喜爱盈盈一握的腰身,女性甚至不惜损伤内脏用束腰强行改变腰身。为了满足男性的欲望,这种居高临下的男性权力对女性的身体进行评判和改造,这种“永久而彻底的控制,要控制的是女性身体的大小、形态、嗜好、姿势以及在空间里的通常举止态度和每个可见部分的外观。”在这种控制下,女性被自然而然地被物化,女性的外貌、身材都成为衡量女性价值的标准。

剧中二条夫人从小就作为宠妾的候选人被培养,以期献给天皇。从始至终她就不属于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作为一种商品来完成男性欲望的交易。即使年幼就被天皇强奸,二条夫人也不甚在意,反而对玛琳说:“我属于他,这是我从小被养大的目的”。在成为天皇的小妾之后,二条夫人总是身着绸缎华服,她本人也对打扮这件事十分热衷。天皇送她层层叠叠的套裙作为礼物,华美的裙子让女人的身体更加具有女性魅力,好约束她不够庄重的行为和动作;同时,这种套裙作为女性魅力的象征也挑起男人对女性身体的征服欲,随着一层层裙子被撩开,男性对女性身体的一种探寻和征服也随之完成[2]。

二条夫人的年轻和美丽是她获得天皇青睐的重要条件,而其他美丽的女人也让她提心吊胆,让她时刻恐惧失去天皇宠爱。在宴会中,二条夫人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她生命中的男性以及她所恪守的妇道,可见她受父权思想的荼毒之深。在二条夫人的一生中,她的身体似乎从不属于她自己,尽管后半生她也遵从内心四处游历,但在根深蒂固的父权思想仍旧让她对此深感愧疚,在潜意识中用男性的要求来约束自己,渴望自己的行为能够得到圣上在天之灵的宽恕[3]。

2.男性凝视的自我内化

福柯在他的《规训与惩罚》中用边沁的“全景式监狱”模式对权力的运行和“凝视与被凝视”的相互关系进行了一种重释。在这座监狱中,中心的一座瞭望塔对着四周的环形建筑;从瞭望塔能够清楚地观察到四周的每个房间,让权力中心的凝视无处不在、无时不有[4]。四周房间里的人则既无法看见中心的人,也无法看见周围的人;处在中心的人却在凝视一切的同时也能避免被他人凝视[5]。在监狱的运行中,中心的凝视者被隐藏起来,而四周的被凝视者却因为瞭望塔的客观存在认为自己时刻都暴露在某种目光中,长此以往被凝视者就将这种注视内化,无时无刻约束自己的行为来进行自我规训。正如福柯所说,“隶属于这个可见领域并且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承担起实施全力压制的责任,他使这种压制自动地施加于自己身上。他在权利关系中同时扮演两个角色,从而把这种权力关系铭刻在自己身上。他成为征服自己的本原。”

在父权社会中,男性权力的运行模式就类似于这样的“全景式监狱”,男性的凝视无处不在,以承袭数千年的对女性的社会身份和道德要求对女性进行一种监督。在现实中,女性无法明确地感受到这种监督,但却会在潜移默化中将男性的道德标准内化,不自觉地用男性的标准来要求和规劝自己。

受到影响并开始自我内化的女性因此将自身的价值附加在男性的判断上,她们重视自己对男性的吸引力,在意自己是否能符合男性的择偶标准;她们的终生幸福来源于追求者的喜欢、丈夫的宠爱、儿子的依赖。为了获得这种“幸福”,女性竖立起一套自我监督机制,在这套机制中进行自我改造,正如约翰·伯格所说,女性“必须不断地注视自己……从孩提时代开始,她就被教导和劝诫应该不时观察自己。”

剧中乔叟笔下的格里赛达拥有的“离奇的婚姻故事”正是女性将这种凝视内化的产物。格丽泽尔人生的离奇之处不仅是她从一个穷人家的放羊女到成为伯爵夫人,更是由于她对自己丈夫的无条件服从。可以说,她正是在父权社会中被塑造出来的“完美女性”:她对丈夫言听计从,丈夫考验她的“女性美德”而将孩子从她身边带走时她不反抗,甚至连丈夫准备抛弃她另娶时她还毫无怨言地帮忙筹备婚礼。在她的观念中,或者说在父权社会给她施加的观念中,“妻子总归是要服从丈夫的,服从一位侯爵总比服从一个山野村民强。”在男性为女性打造的道德枷锁里,格里赛达已经失去作为女性的主体性,接受并内化了一切男性施加的要求和监督,自我改造成了符合男性要求的“家庭天使”,任劳任怨地成为丈夫和家庭附属品[6]。

此外,剧中玛琳的姐姐乔伊斯和霍华德太太也属于传统的女性形象。前者为了家庭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不求回报;后者霍华德太太则将人生完全围绕着丈夫霍华德,虽然生活在现代社会中她却仍然用传统道德来标榜自己,在丈夫的职位被取代后甚至前往公司对同为女性的玛琳进行羞辱,称她是一个不正常的女人,可见霍华德夫人从未将自己视为独立于丈夫之外的女性[7]。

同时,这种深层的自我规训还要通过男性的惩罚来实现,不符合传统道德的女性往往会被打上失德的烙印,受到男性的惩罚,以维护父权的绝对权威。从小男扮女装的琼安因为天资聪颖被选作罗马教皇深受爱戴,但最终却因为女性身份的暴露被当做异端而惨死。依靠隐藏身为女性的身份,琼安在男性世界中取得成功,然而这种做法在世人看来却背离了男性对于绝对力量的掌控,作为女性如何能假扮男性,更遑论成为手握权力的教皇凌驾于男性之上。

这种不对等的权力关系深深扎根于父权社会中,以至于很多女性都自然而然地内化了这种男性凝视,她们也和男性一样审视自己的身体和气质,用男性的审美标准和道德准则来训诫自己,使自己迎合男性凝视的欲望要求并且被塑造成为受男性力量主导的约束的玩偶。在这种男性凝视下,可以说这部分的女性并没有权利有自己的生存抉择,而是依赖于男性赋予自己的价值,最终完全失去作为女性的主体性,沦为父权体系中的被永恒凝视的客体。

二、反凝视与女性的自我构建

在凝视与被凝视的相互关系中,凝视者的主体地位并非一成不变,被凝视者也不会永远是客体。随着自我主体意识的觉醒和对新的权力关系的渴望,被凝视者就会逐渐从自我规训的枷锁中挣脱,为争取自由意志与凝视者进行“凝视”的对抗,这也就形成了“反凝视”。

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的《顶尖女子》正处于第二次女性主义的浪潮之中,由于父权思想盘踞已久,即使处在新思潮的女性也逃不开无处不在的男性凝视。但是,在撒切尔成为第一位女首相后,女性在政治上和其他方面的话语权显著提高,女性对于争取性别平等也有了更强烈的意识,越来越多的女性敢于对抗男性的凝视,在反抗的同时构建起作为女性的主体性,甚至将这种凝视反投回男性身上[8]。

在男性力量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男性往往具备支配性、侵犯性的特点,他们成就力强、忍耐性高,能自由地在社会的各个方面奋斗打拼;而女性却通常被贴上谦卑服从、软弱无助的标签,在社会中需要依附男性以获得作为女性、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价值。但在女性反凝视的过程中,女性在无形中消解了男女之间的二元对立,使女性也能追求从前专属于男性的特质和社会地位,并在这一过程中构建起女性在性别和家庭之外的真正价值。

在剧本中的伊莎贝拉生活在一个女性不被允许抛头露面的环境中,因为她们被需要被塑造成顾家的“家庭天使”。但她将这种观念抛之脑后,从22岁时就开始旅行。此后她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最后甚至成了英国皇家地理协会的第一位妇女会员。在伊莎贝拉旅行的过程中,她依旧穿着女性特征明显的服装,身体力行证明即使是女性也可以经受旅途的跋涉。尽管生活在观念传统的社会,但她却成功地打破了男性赋予女性的性别枷锁,颠覆了男性的“妇女不适合长途旅行,她们无法保护自己”的观念[9]。

此外,在玛琳工作的“顶尖女子”职业介绍所内,可以看见许多抛弃男性凝视下的道德枷锁的,寻求自我解放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女性。为了攒钱结婚前来求职的珍妮被告知在职场中应当隐瞒自己的婚育状况;面临女性年龄困境的露易丝将自己的全部都献给公司却被困于同一个职位,但却眼睁睁看着比她更年轻的人不断晋升……从他们的境遇中我们可以看见女性在职场中由于性别身份造成的枷锁而遭遇的歧视和不公,即使是到了今天这种威力也丝毫没有减弱。但是好的方面是,剧本中的这几位女性并未就此妥协,而是将事业的发展作为自己的生活重心,从传统的对女性的要求中解放出来,试图建立自己作为女性在社会上的价值。

最后,剧本的女主角玛琳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无视社会对女性的一切道德要求和准则的女性,在周围的女性看来,玛琳能力极强,即使作为女性也比前经理霍华德有胆量得多。玛琳通过自己的努力上进打破了传统社会中女性的固有印象,在一众女性职员眼中是当之无愧的女强人,并获得了在他人看来只有男性才能具有的特质和拥有的职位。玛琳认为自己的能力可以与男性匹敌,但在办公室里仍然身着裙装,坚定地用女性的身份来表现自己,告诉所有人她作为女性的能力和价值,并以这种价值成功地在“没有太多女性能做到高层”的行业取代了作为男性的霍华德。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在获得原本专属于男性的权力和地位后,她也在某种程度上也被赋予了一部分男性的角色:她为了事业可以毅然抛弃家庭和亲情,让自己的女儿跟着姐姐生活;对待前来求职的珍妮也不由自主地持有一种“男性凝视”,认为她不能大有作为便只给她安排了一份枯燥的工作。可以看见,玛琳作为摆脱男性凝视的成功女性的典型,在事业辉煌的同时却也失去了家庭和亲情的温暖。是否女性对男性凝视的反抗需要牺牲女性在另外一些方面的生活或许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结语

卡里尔·丘吉尔的《顶尖女子》通过塑造一系列女性角色向读者展现了女性在男性凝视下做出的不同的生存抉择,她们有的在父权思想的潜移默化中选择自我妥协,成为依附于男性力量的“家庭天使”,有的敢于对抗这种凝视而重建自我价值的女性。前者做出的选择使女性在两性关系甚至是社会中失去作为女性的主体性,自然而然地将男性凝视内化,最终和男性一样审视和要求自己。后者则颠覆了长久以来形成的凝视与被凝视的关系,作为凝视客体的女性主动对抗来自凝视主体的威压,在反男性凝视的过程中寻求女性的自由和解放,构建女性作为独立的个体的身份与价值,她们的选择是女性追求进步的路途中不容小觑的力量,更是对父权社会中长久以来占据主导地位的男性力量的一个有力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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