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2023-10-16谭践
谭践
母亲正在灶屋里摊煎饼,摊完一张,揭起摞上,又摊完一张,揭起摞上,没完没了。
母亲说,这就完了,等一會儿。
我站在门口,一手捏着一张盘子大的小荷叶,一手提着用狗尾巴草串着的一条小鱼。小鱼足有一拃长,银亮的身子直挺挺的,像一把刚磨亮的小刀。
那时,每逢母亲摊煎饼,我就要到东边河里捉鱼。有一道美味,现在想来还直流口水。用荷叶包了刚出水的鲜鱼,扔在刚摊完煎饼的灶火窝里,等冒出鱼特有的鲜腥味,扒出,翻开烧焦的荷叶,一股白白的热气冒出,一条鲜美无比的烧鱼就成了。母亲会把鱼捧在手里,开始跟我谈判,问,吃一张煎饼,还是两张?要是吃两张,就在鏊子上再摊个鸡蛋。
我那时馋得很,大人们的主食是煎饼就咸菜,偶有不同,除了白菜就是萝卜,千篇一律,我最烦,宁可不吃饭,也不愿吃这“老三样”,瘦得像根竹竿,母亲便时时想着给我改善生活,偶有新味,便要诱我多吃。
鱼是最好的诱食剂,不管是鲜鱼还是咸鱼,都极有效。那时不独是我,人人都喜欢吃鱼。
话说东邻三叔在公社农具厂上班,某天在路上捡到一条鱼,回来煎了。自然是很下饭的,和三婶两人胃口大开,三叔一口气吃了四张煎饼,三婶吃了三张。吃毕,两个人咂摸着嘴,回味不已,突然大惊,每人比平时多吃了一张煎饼。这还了得?太浪费了!三婶说,你看你,就是馋猫,捡什么鱼啊,真不会过日子!三叔说,一年到头见不到个荤腥,这次算是豁出去,不过了!一发狠,就着鱼又吃了一张煎饼。三婶忍无可忍,喝了碗白开水。
不久,三叔又捡到了一条鱼。那条路通着公社的冷藏厂,看来正有运鱼的车经过。三叔回到家,一见三婶就下决心般地说,这回吃鱼,咱数着煎饼,一张也不多吃!两个人还真就管住了自己的嘴。细思又恐,煎饼是没多吃,可煎鱼格外费油、费火、费盐,一个咸菜疙瘩就能解决的问题,让一条鱼给弄复杂了,两个人达成共识,这鱼不能再捡了!
三叔说到做到。再走那条路,又有一条鱼掉在路边了,三叔停下脚,看那鱼比前两条都大,青脊梁,白肚皮,嘴巴长长地往前拱着,三叔从没见过这样的鱼,嘴里不觉涌出一股馋涎。三叔翻来覆去研究了一番,果断地弃之而去。
后来,三叔索性不走那条路了。另一条路虽然远点,可心里踏实啊。
选自《时代文学》
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