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岛

赵悠燕

一大早，海边刮过来的风，绕着山坳在蛟龙岛呼啸着。

阿立觉得，蛟龙岛的风是会唱歌的，从低音到高音，提着人的心一点点往上走。爸妈说，许立沥，你听，蛟龙在喊你呢，千万别出去。

爸妈在村里承包了一個养殖塘，养的全是对虾。对虾从细针似的虾苗，渐渐长成青灰色的成虾，像秤钩的样子。阿立发现，大多时间，虾都是安分地待在塘里。有一天晚上，阿立跟爸爸巡塘，走到塘边，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像大风吹过树叶般，掀起一阵慌乱。爸爸拿着手电筒往水面上照，一群对虾在此起彼伏地弹跳。阿立用手一指，叫道，虾在跳舞！

爸爸语气急促起来，说，不对，虾缺氧中毒了。

那晚，爸妈忙到天亮才回家。

阿立看着爸妈出门走远，立刻跑了出去。村头的河边，一个人拿着钓竿在钓鱼。阿立看了一会儿，开始急躁起来。这样钓鱼，能钓上来吗？他用脚使劲跺了跺，一颗石子掉到河里，泛起一圈涟漪。

钓鱼人对他怒目而视，喊道，再吵，看我不打你！

阿立只好站着，像钓鱼人一样一动不动。

太阳已经移到了正南边，树缝间漏出来的碎光洒在钓鱼人的身上。钓鱼人斜了阿立一眼，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果然，几条鲫鱼悄悄地浮上水面，绕着鱼饵转着。

阿立终于忍不住了，生气地喊，你这样子钓鱼到底是耍还是卖？

阿立早就看见河道边有一堆沙子，迅疾跑过去，铲起一畚箕，把沙子往水面上一撒。还没等那个人反应过来，阿立已经扑通一声扎进了河里。穿着白色衣服的阿立像一条白条鱼，在河里手脚并用，四处游动，只听见扑通扑通的踩水声，仿佛要把整条河搅翻天。很快，清澈的河面变得混浊起来，阿立看见鲫鱼全都钻到了水底的泥里，如绸缎般的黑色尾巴露在外面，随水流摇曳。阿立游过去，一把抓住几条鲫鱼浮上水面，把鱼往岸上一扔，嘴里喊着，一条给你！两条给你！三条给你……

阿立在河里折腾着，钓鱼人在岸上看得呆住了，他扔了钓竿，慌不迭地扑过去抓鱼，滑溜溜的鲫鱼在草地上扑腾乱跳，有几条从他手里滑到了河里。哎呀，掉啦，掉啦！钓鱼人指着鲫鱼心疼地对阿立喊。

阿立湿漉漉地从河里钻出来，两只手各抓着一条鲫鱼，踩着水游到了岸边。

刚好补齐给你，一共二十条。够啦，莫贪心，否则下次鲫鱼要躲着我啦。

钓鱼人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捉鱼的。谁教你的？

阿立拧干衣服上的水，问，你第一次来这里钓鱼吗？

钓鱼人说，是啊，我老婆刚生下孩子，缺奶，听说蛟龙岛的鲫鱼炖豆腐可以催奶，我就来试试。

阿立说，你买的鱼饵不对，不合鲫鱼胃口，它当然不上钩啦。

钓鱼人说，怪不得。说完，他看看阿立，又看看桶里的鲫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钓鱼人说，你刚才为什么要往河里撒沙子，是不是鲫鱼怕这个？

阿立说，河里有蛇啊，上次有人在河里洗澡就被咬了。把沙子往水里一撒，再在水里一扑腾，就把水给搅浑了，蛇就躲到洞里不敢出来了。鲫鱼慌了，都钻下去了，这样抓鱼更方便。

钓鱼人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立。

钓鱼人说，阿立，我老婆也吃不了这么多鱼，我拿十条好了，其余的给你。

不用，都给你。对了，我听爸妈说，虾肉含有丰富的蛋白质，有营养。喏，我爸妈的对虾养殖场就在那边，你可以去那里买。

阿立用手指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袋叫起来，哎呀，糟糕！然后就拔腿狂奔起来。

阿立把饭送到养殖场的时候，爸妈正在加固水池。每次台风来临之前，他们都如临大敌。上次，狂风暴雨把爸妈的养殖塘给冲垮了，对虾逃掉一大半。他们家节衣缩食了一年，日子过得很辛苦，阿立就到河里捕鲫鱼，然后去菜市场卖掉换些钱。蛟龙岛的小阿立，懂事能干是出了名的。

阿立帮着爸妈关闭了水闸，检查了虾池水位，稚嫩的脸上表情很是严肃。爸妈看着他瘦小灵活的身子在养殖塘里穿梭，疲惫中满是欣慰。

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天边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乌云，蛟龙岛一下子暗了下来。

选自《天池小小说》

2023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