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意义是寻找“自我”
2023-10-14商晓艺
《无婚》是“80后”女作家李昕桐的跨界之作,也是其处女作。作者的本职工作是编剧,曾参与过多部影视作品,其中《北方无故人》入围第45届巴西圣保罗国际电影节。
《无婚》在创作风格上既保留了影视创作的画面感又兼顾了文学性的表达。每个章节可独立成章,中间不断插叙、倒叙主人公的感情经历,完成主人公对婚姻的懵懂、认知、误读、救赎等一系列的升华,为更好地了解作者的创作意图及深入解读小说,本刊特约记者商晓艺对作者进行了专访。
认清婚姻真相后的坚守、隐忍的期许
商晓艺:《无婚》的创作初衷是什么?这是非虚构还是虚构小说?
李昕桐:《无婚》是一部虚构小说,其中一些细节和情绪是真实的。小说以三代人的婚姻故事为主题,对当下婚姻现状进行剖析,亦是对人性的再一次梳理,通过不同形态的婚姻故事,让人们正视婚姻本身的复杂性,从而找到婚姻关系存续的理由和阻碍。
商晓艺:《无婚》的书名简洁且具有冲击力,请您谈谈这个名字的来由。
李昕桐:《无婚》这个书名是有深刻寓意的,“婚”就是指婚姻,“无”来自于道家的哲学思想,“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在当今被很多人理解为单纯的没有,不了解“无”的内涵和价值,我们习惯把目光投向狭义的“有”,去追求占有更多真实存在的事物,希望从占有的事物中寻找不变的安全感,殊不知真实世界中的事物永远都在变化。所以从广义的角度说,“有”不止包含真实存在的事物,也应包含事物发展变化背后的规律,讨论“无”就是在讨论事物运动与发展背后的推动力。简而言之,也许从拥有某物的一刻起,就开始失去它了,所以《无婚》这个名字有两层寓意,既是对婚姻的一种希冀,又是对认清婚姻真相后的坚守和隐忍的期许。
商晓艺:为什么选择一个东北家庭来呈现故事?
李昕桐:我是东北人,就想当然地把故事放在东北这个寒冷又不失温度的地方,从最终呈现看,这个决定是对的,这个故事的调性和这个环境非常契合。至于这个故事的整体结构,我不想用传统的线性叙事方式,而采用了意识流的手法,这是跟所呈现的故事息息相关的,故事呈现的是一家人在面对个人情感时的困惑与挣扎,是在时代洪流中个人情感与婚姻无法摆脱时代的无奈,也许这种呈现方式会使文章看起来更加流畅,更富有生命力。
在创作中寻找自我
商晓艺:《无婚》由8个故事组成,都是以第一视角去讲述主人公的故事,您如何把“自己”这么完美且巧妙地融入进去的?这其中有没有自己的影子?在创作中有没有遇到困难?
李昕桐:我个人觉得也许这种完美和巧妙的融入来自于情绪,全书是以第一视角“我”的追溯,利用空间和时间转换展开的一幅社会画卷,叙事线索就是主人公的情绪和情感,虽然每个章节独立成章,但主人公自己的情感经历穿插其中,每一组家人的情感经历都牵动着她,这种相互交融的情绪是不可分割的。
这个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但其中一些细节和情绪是真实的,这里难免会有一些自己的影子,但很有限,我会将生活经历中了解的人的不同情绪和细节掺杂其中。如,生活中的我是不会抽烟的,但书中主人公多次出现了跟香烟有关的情节。再如,常远这个贯穿全书的男主,是虚构的人物,我想,生活中我们需要这样一个角色,在与命运对抗时,需要有去战胜命运的勇气这样的角色。
创作中我没有遇到很多困难,作为编剧,已经习惯了码字,以及去处理情绪和情节的关系。但这是我第一次写长篇小说,在文字的处理上更希望保留文字该有的魅力,并且兼顾文学性的表达,想要以更加艺术的方式呈现,而不是“狗血”的情节,希望这里不仅仅有婚姻故事,还有更多的是婚姻生活,也许这就是你的,我的,我们的,或许这对于创作来说,是相对困难的地方吧!
商晓艺:作品中每个篇幅都能捕捉到主人公内心丰富的情感,悲观且无奈,您投入了多少个人情感或情绪在里面?
李昕桐:这个问题很有趣味。我本人是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是向死而生的人,所以从某种层面上讲,既像又不像。我认为创作者,投入情感和情绪是必然的,这样的作品才可以打动别人,如果连自己都感动不了,要怎样引起共鸣呢!怎样把这些庞杂的情绪和情感嫁接到虚构的故事里才是重点,不排除偶尔在叙事中酝酿的情绪,这是一种创作技巧,如果不被发现是最好的。
商晓艺:从编剧到作家,对您来说,写作和编剧哪个比较难?写作给您带来了什么?
李昕桐:编剧到作家对于我来说并没有明显的界限,我更愿意用文字工作者来定义目前的自己,在与文字打交道的这些年,快乐大于艰辛。目前这两个工作对我来说都没有困难一说,更像是与它们交朋友的过程,从陌生到熟悉,乐在其中。很多时候我在想,写作是用文字去对话,或许是在于寻找“自我”,而自我是一个模糊的形状,需要通过外界的反射来感知,而艺术,从来都是一个绝佳的入口,写作正是目前我接近艺术的通道。
让故事带你去找寻对婚姻、对生活的答案
商晓艺:在《无婚》的《过家家》章节中,27岁的“我”在姥爷离世时,回忆起小时候的故事,这是对姥爷的怀念也是对旧时光的一种追忆么?
李昕桐:《过家家》这个章节是有寓意的,并不是简单的对童年的一种回忆和留恋。小时玩过家家,是一种模仿家庭生活的游戏,说白了就是模仿大人过日子。而成人常用“过家家”表示儿戏意味。童年时期我们的感情是纯粹和真摯的,是不被裹挟的,反而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情感变得“儿戏”了。至于姥爷的去世在这里只是诱因,因为姥爷和姥姥的感情是这个家里硕果仅存的一对,这让“我”感到更加彷徨,它可以理解为对儿时那种纯粹情感的一种向往。
商晓艺:《人不可貌相》里描写了在五年级欺负“我”的刘睿,以及在“我”心里几近完美的小叔叔最后竟是“偷车大盗”,这两个人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关联,您放在一个篇幅里写,是想表达什么?
李昕桐:《人不可貌相》里的“刘睿”和“小叔叔”在表面上看似没有关联,但两个人物实则是对比、映衬的关系。刘睿看上去是不学无术的少年,是生活在问题家庭的问题少年,内心仍然隐藏着善良的一面,从他被迫向“我”道歉,但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去实施报复,以及后面“我”收到的匿名信,都可以了解到。小叔叔却刚好相反,憨厚老实,近乎完美的他却是个“偷车大盗”,但“我”仍愿意相信,他是被染了心魔,他心底隐藏的良知让他以惨烈的方式收场。这两组人物都有着外部的反差,同时也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困惑,只是一个迎接了光明,一个走向了深渊。
商晓艺:《碎了一地的爱》又是两个悲伤的故事,这个总能给“我”一些温暖和救赎的好友常远和刘琪“畸形”的婚姻,以及父母的婚变,会影响您对婚姻的看法吗?您本人对婚姻的态度是怎样的?您如何理解“悲剧”二字?
李昕桐:《碎了一地的爱》这个章节其实是写得最为克制的一章,对于我来说,需要更加冷静地去审视“父母”之间爱意的消亡。父母的婚变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孩子对婚姻的看法,但不绝对。至于书中常远和刘琪的婚姻,是对“我”在面对感情时的懦弱的有力回击。恐婚这个事儿,更多的是来自于环境和社会,周遭的不幸只能算是导火索。
对于婚姻,我是个积极的悲观主义者,我仍然相信有美好的婚姻存在,这也是这本书起名为《无婚》的原因之一,我觉得这要好过很多消极的乐观主义。对婚姻或对生活我们并没有失去信心,只是放弃幻想,在沮丧和失望中继续前行,在失败和挫折中寻找更加正确的方向。
商晓艺:《无婚》整部作品的叙事方式流露着浓浓的“伤感主义”,即使最后以释怀收场,但无奈难免,您想对读者表达什么?
李昕桐:我不想对读者表达具体的信息,我更希望读者在这些故事中去解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对婚姻或者对生活,哪怕是对命运的无常。在我看来这些“伤感”更像是对旧事物终将过去的一种缅怀,也是对新事物的一种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