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老少年”：退休后，我要活得更精彩

路易莎·奥利韦拉　若阿娜·洛雷罗

“带孙子是不可能的，填字游戏我们也不屑去玩。”如今，葡萄牙的老年人意图打破刻板印象，焕发第二春。

你幻想中的退休生活是什么样的？躺在沙发上看一整天电视，去街心花园和老朋友打牌，还是忙前忙后地照顾孙子？打住！这种生活太乏味了！葡萄牙有一群65岁以上的退休老人，他们早已受够了这些刻板印象。但在能免费搭乘公共交通或看电影可以免票时，“老年人”的标签还是被牢牢地贴在了他们身上，仿佛整个社会都在向他们喊话：你们已进入了“第三年龄”阶段！但是，这群老年人可不认同这一点，觉得自己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仍然年轻。

年龄虽大，但仍有着青少年的灵魂，这样的老年人被称作“老少年”，即老年人与青少年的合称。这群60多岁的退休老人如今卸下了生活重担（工作、养娃），心理依旧年轻。此外，他们还拥有年轻人不具备的两个优势：有钱且没人盯着他们准时回家。总而言之，他们自由了！从经济角度来说，他们也被称作“花掉孩子遗产的一代”——将财产挥霍一空，并不打算给孩子留下什么。

老少年的一大特征是一直在学习，每时每刻都在学习。好奇心不是坏事，反而能延长寿命。保持身心活跃，这很重要。伊莎贝尔·马丁斯就是一个典型的老少年。只不过，她没有大肆挥霍留给孩子的遗产。毕竟葡萄牙的退休金很低，不是每个退休老人都能为孩子攒下财富。

69岁的马丁斯身体状况不太乐观，四年前被诊断为直肠癌，生活也不富裕。60岁时，她便从教师岗位上退了下来。刚退休的她总是怨天尤人，觉得自己“又胖又丑，还没有朋友”。后来，她搬到了里斯本的特茹河畔，加入了“奶奶来上班”协会，正式成为了老少年群体中的一员。“这个协会和老年日间照料中心完全不同。我们是一群老奶奶，平时就一起做做手工什么的，不会有人聊生老病死。我们还会一起去旅游。有一次去了科武港露营，和高中生似的。”马丁斯爽朗地笑着说道。

| 没有什么能阻挡 |

老少年马丁斯还加入了一个舞团，每周三排练。在酒吧里，她拿出手机，为我们展示了她们的表演视频。“我是团长，这还用说吗？”说着她又喝了一口鸡尾酒。这家酒吧位于里斯本热闹的夜生活聚集地——索得勒码头，老板是她35岁的儿子。她说：“我以前很喜欢出来玩，喝喝酒，跳跳舞。弗朗西斯科出生以后，我就不那么爱玩了，得照顾家里。但今天，没什么能再阻挡我享受生活了。”只是有的时候，她找不到和她一同享乐的伙伴。“年龄大的人一般都不怎么出来了，我儿子的朋友倒还能约着一起玩玩。”她笑着说。

马丁斯穿红戴绿，发型精致，精神状态绝佳。她已经将接下来的几个月安排得满满当当：“我要去荷兰、巴黎和意大利。”她还打算做点小生意，把自己用旧扣子做的首饰拿去市场上售卖。

在未来，像马丁斯这样活力满满的老少年或许无需再为找不到同伴而发愁。葡萄牙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60年，65岁以上的人口占比将翻番，从2008年的17.4%上升至32.3%，相当于一个年轻人要负担三名老年人。事实上，人口老龄化不仅发生在葡萄牙，据联合国统计，全球60岁以上的人口将于2030年达到14亿。

人们往往习惯于将生活按部就班地划分为三大阶段：上学、上班、退休。“这样的生活是人为划分的，每个阶段泾渭分明。但是，衰老是一个连续的过程，没有阶段之分。”里斯本新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院教授玛丽亚·罗莎说，“虽然生命科学在发展，六旬老人的生活有所改善，但年龄依然决定了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我们。无论在教育、职场还是在休闲娱乐领域，我们的待遇都是不一样的。大家会下意识地查看‘出生年份那一栏。年龄让我们贬值了。”

| 纹身与涂鸦 |

安东尼奥·丰塞卡是葡萄牙天主教大学的心理学家。他说：“对老年人的刻板印象毫无意义，因为今天的老年群体千人千面，不可一概而论。在60岁至70岁这群人中，有的精力充沛，有的瘫痪在床，有的常常上网购物，有的却连自动售票机也不会使用。”

说到打破社会对老年人的刻板印象，不得不提“拉塔65项目”。该项目鼓励老年人走上街头作画涂鸦，阿尔梅琳达·本托就是其中一员。她从前是一名英语教师，退休后在塞沙尔老年大学继续教授英语。“我一直想学画画来着。”她手拿画笔，在本子上打着草稿，为第二天的展示活动作准备。

本托还热爱阅读，去年纹了第一个纹身，图案是一本书。退休以后，她有了更多的阅读时间，去年读了17本书。因为新冠疫情，她常去的读书会不再营业，于是她就在老年大学中创立了一个阅读俱乐部。“我喜欢挑战自己，别老对自己说做不到。要坚持。”本托说。她穿著海魂衫与牛仔裤，一头短发，显得朴素而年轻。“工作之余，我还能学很多东西，得打破常规，跳出舒适圈。我从来不愿意只围着家人转。”儿子已经41岁的她说道。这名老少年还经常旅游，最近去了伦敦、毕尔巴鄂和马德拉群岛，下一个目的地是都柏林。

| 照顾好自己 |

近日，波尔图大学为45岁以上人群推出了一门企业管理课，火爆程度超乎想象。“我们收到了700多份报名表，还有人已经预约了接下来几期的课程。这很好地说明了新一代老年人更活跃、更好奇，更愿意展望未来。”波尔图大学积极老龄化中心的埃莉西奥·科斯塔说，“衰老最可悲的一点在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渐渐消失。”

60岁以后，我们依然可以展望未来，科学也证实了这一点。1998年，美国遗传学家弗雷德·盖奇向世人证明，成年后的大脑依然会产生新的神经元。大脑的可塑性极强，延缓其衰老速度完全可行。40%的痴呆症是可以避免的，至少可以推迟。我们需要做的便是时常监测血压。研究表明，高血压会加速认知衰退，提升痴呆风险。

此外，还要照顾好自己。专家建议，为了保证生活质量，应做到以下几点：吃得健康（多吃蔬菜与水果，减少脂肪及糖的摄入），养成良好的睡眠习惯，定期运动（中等强度即可），维系正向的人际关系。哈佛大学医学院的研究团队在30年间追踪了12万名受试者。研究结果表明，尽早采取上述生活方式（最好在50岁以前），能延寿12至14年。而未遵循上述生活方式的个体，患上心血管疾病及癌症的几率更大。葡萄牙老龄化研究协会主席、心脏科医生努诺·马克斯说：“人均寿命大幅延长，因此我们必须更努力地改善居民生活质量，提倡大家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尽早开始预防疾病。”

77岁的瓜尔迪诺已坚持运动44年了。每周六早上，他都会和一群驴友（大部分是老年人）前往蒙桑托森林公园徒步八至十公里。“身体肯定是有改善的，尤其在花園里干体力活儿的时候，感受特别明显。”他说。79岁的路易斯很喜欢徒步团的氛围，他说：“运动锻炼不仅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也改变了我的生活观念。”

心理学家丹妮拉·克拉维罗说：“‘觉得自己还有用，这种感觉对于老年人而言非常重要，退休后还是可以继续为社会创造价值。充分融入社会，对健康也有好处，能避免个体感到孤独和抑郁。”

| 珍贵的自由 |

这一点在62岁的伊莎贝尔·克里斯蒂娜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自从两个女儿独立后，她就没有闲下来过。她是时尚买手，需要飞到世界各地寻觅好看的服饰，再把它们带给葡萄牙的消费者。直到六年前，克里斯蒂娜才决定放慢生活脚步，在格勒诺布尔买了一处房子，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那里度过。

她喜欢在大自然中漫步，沉浸在书的世界里，时而打理菜园，时而看着大山沉思。而她最喜欢的是这其中自由自在、没有束缚的感觉。此外，她也依然热衷于举办派对，和朋友畅饮狂欢。“只是我现在睡得很早了，要是熬夜的话，得三天才能恢复过来。”克里斯蒂娜一手拿烟，一手拿着一杯马提尼说。

对于她的朋友海梅·戈梅斯而言，老年生活最宝贵的财富在于分享。科学也证实了这位64岁老少年的想法：友谊有益于健康。从26岁至62岁，戈梅斯一直从事信息工程方面的工作，从未离开过里斯本。“两年前，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他卖掉了房子，并梳理了自己的财务状况。他有两个孩子、两个继子、四个孙辈以及三个前妻，但在财务方面没有任何负担。

| 重启生活 |

“我最喜欢跳舞了，我可是舞王呢。”戈梅斯大笑道。一年前，他抛下了葡萄牙的一切，搬到了巴西圣罗克，与一个巴西人和她的三个孩子生活在了一起。他们平常会一起打理花园、做瑜伽和普拉提。近期，他将和妻子回里斯本一趟，为其中一个孙子庆祝生日。然后将开启环欧旅行，无牵无挂，怡然自得。

“曾几何时，衰老并不意味着孤独。那时的老年人与儿孙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其乐融融，颐享天年。”心理学家安东尼奥·丰塞卡说。而如今的一大挑战在于，房子太小，无法容纳一大家子人。“家是最好的养老地，也是最自然的选择。老年人熟悉家里的环境，对自己的生活起居享有自主权，还能保障个人隐私。家是老年人身份认同的一部分。日渐衰老时，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家就变得越来越重要了。不过，我所说的‘家中养老是指老年人依然保有社交生活。如果独居家中，这并不比养老院好到哪里去。”丰塞卡说。

为了消除老年人的孤独感，索布雷罗社区推出了多项活动，包括合唱团。“虽然合唱不是一种治疗手段，但确实能起到治疗效果。合唱团团员经常会在情感上有所触动。”团长安东尼奥·特谢拉说。放声歌唱时，烦恼好像都消失了，团员的眼睛里有了光。“有的团员以前很孤僻，现在完全变了个人。”他说。

| 不断成长 |

索布雷罗并非富人区。为了让居民的关系更加紧密，社区做了许多努力。“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能从其他人身上学到东西。”社区主任马里奥·菲格雷多说。69岁的玛丽亚·特谢拉是社区中心的厨师，经常能听见合唱团的歌声，她说：“我退休后也想加入合唱团。我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不会一直待在家里的。”除了合唱团，索布雷罗社区还会举办手工工坊、滚球游戏等活动。

然而，在葡萄牙65岁以上的老年人中，71.4%患有慢性病。影响老年生活的变量有许多，除了生活习惯及压力以外，还包括基因及环境因素。研究学者试图找到延缓衰老的秘诀，预防因年龄增长而导致的疾病。

去年，剑桥大学的研究团队成功地让一名53岁女性受试者的皮肤细胞年轻了30岁。他们使用的是细胞重编程技术，由体细胞克隆技术发展而来。世界为之震惊，难道我们的皮肤真的能恢复到20岁时的模样？不过，此项技术目前尚未能应用于身体的其他组织。

如今，抗衰老赛道吸引了大量资金，不少科技巨头纷纷入场，比如谷歌旗下的卡利科生物科技公司，以及亚马逊投资的阿尔托斯实验室。可以说，衰老不再被视作一个自然过程，而是一种需要治疗甚至能够治愈的“疾病”。

探寻永葆青春的秘密的科学家已在临床试验阶段取得了不少成果。二甲双胍是一种治疗糖尿病的药物，有望让人体细胞及组织恢复年轻状态。部分水果及蔬菜所含有的槲皮素已被证明可为动物预防部分疾病，如今市场上也有了相关保健品在售卖，但是槲皮素对人类的效果如何还有待验证。雷帕霉素是一种免疫抑制剂，可帮助接受过器官移植的病人预防排斥反应。研究学者发现，这种药物还能让中年老鼠的寿命延长60%，且没有副作用。

科学进步需要时间。在延年益寿的神奇方法还未研究出来之时，我们能做的便是尽量避免一切对健康有害的事物。最重要的是，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并坚持下去。

[编译自法国《国际邮报》]

编辑：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