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的关系探析
2023-10-13阳桂红李楠
阳桂红 李楠
[摘 要]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之间,既有差异性,又有相通性。在出场逻辑上,“真正的共同体”面对的是阶级矛盾尖锐的时代难题,人类命运共同体面对的是全球治理失灵的时代难题。在实践理念上,“真正的共同体”侧重强调社会革命,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坚持合作共赢;在任务指向上,“真正的共同体”构思未来社会形态,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思想指引;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现实实践方案,为通往“真正的共同体”奠定基础。在内在逻辑上,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具有相通性,二者都立足于唯物史观,深刻关注人类发展的前途命运。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对“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的创新性发展,为“真正的共同体”思想增添了新的时代内涵和更强大的生命力。
[关键词]人类命运共同体;真正的共同体;自由人联合体;唯物史观
[作者简介]阳桂红:湖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李楠:湖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人类命运共同体主要是指世界各国同舟共济、携手努力、共生共荣的文明样态。“真正的共同体”是马克思关于未来社会的美好设想,是个人全面发展才能、实现自由个性的理想形态。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伟大征程中,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局势,习近平在继承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的哲学基础和核心命题的基础上提出了超越西方资本逻辑的全球治理方案,即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理念自提出以来,经过数年的不断丰富、发展与检验,越来越受到各国人民的接受和认同,为人类未来发展提供了一种新的文明样态。面对当前危及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全球性风险和治理失灵困境,厘清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的关系,阐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性、创新性与传承性,将有利于各个民族和国家加深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解和认同;有利于各个民族和国家在参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自觉自愿地发挥国家力量、共享发展成果;有利于人类早日迈进马克思所言的“真正的共同体”。
一 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的出场逻辑
人类命运共同体和“真正的共同体”面临的时代难题不同,二者的出场逻辑存在差异。“真正的共同体”主要面对的是如何调节两大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矛盾尖锐的时代之问;人类命运共同体主要面对的是如何破解危及人类生存、发展的全球治理失灵的时代难题。
(一)“真正的共同体”的出场逻辑:阶级矛盾尖锐
“真正的共同体”是马克思从唯物史观视角出发,以“现实的人”为立足点,充分关照“现实的人”的生存境况和发展境遇,以社会革命为主要实践理念,致力于超越资本主义文明形态的虚假性,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价值旨归的共同体。从发展脉络而言,“真正的共同体”是对“自然的共同体”和“虚假的共同体”的否定之否定。马克思将共同体形态分为三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是“自然的共同体”,这一阶段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人与人的依赖关系是自然形成的,人只能在有限范围内得到发展,这一阶段关键是要解决人的生存问题;第二阶段是“虚假的共同体”,这一阶段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和社会关系的转变,人类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关系为基础,随着物的交换的不断拓展,相伴而生的是人的异化;第三阶段是“真正的共同体”,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极大丰富和人们道德水平的极大提高,人类进入共产主义社会,这一阶段是共同体发展的最高形态。“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85.)这是马克思对超越“虚假的共同体”的未来理想社会的科学设想。
“真正的共同体”思想诞生于十九世纪中叶,当时世界正发生巨大变革。资产阶级的发展在瓦解封建势力的同时,使无产阶级陷入极度赤贫和异化的深渊,调解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显得尤为重要和紧迫。工业革命的发展使西欧一些国家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逐渐取代了以往的封建生产方式,资产阶级队伍不断壮大,资产阶级力量不断增强,以英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国家政权相继建立和巩固。同时,英国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基本矛盾——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暴露无遗。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不仅没有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快速发展得到缓和,反而在全球以不同的形态蔓延且矛盾程度日益加深。资产阶级基于自身阶级利益和资本逻辑,不断通过暴力、欺诈等野蛮方式占领殖民地,并将殖民地作为资本主义国家攫取原料的产地和进行商品倾销的市场,迫使一切被压迫民族采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进行生产、强力推行资本主义文明。诚如马克思所言:“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6.)
随着资本主义国家对殖民地人民的血腥剥削和压迫,欧洲新兴资产阶级力量不斷壮大,封建势力逐渐瓦解,欧洲无产阶级运动和民族民主运动不断兴起。相伴而生的是资产阶级生产了自身的掘墓人,资产阶级无意造成又无力抵抗的工业进步为无产阶级团结意识的形成提供了可能。工业的发展增加了无产阶级的人数、促进了无产阶级的联合、增强了无产阶级的力量,同时也愈发使无产阶级自觉意识到自身的强大力量。交通的便利为无产阶级联合打破了空间限制。教育的普及也在一定程度上为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统治提供了思想武器。马克思、恩格斯基于当时的现实情况指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3.)并明确表达了要构建“自由人联合体”的理想目标,这种联合体是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价值旨归的“真正的共同体”。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出场逻辑:全球治理失灵
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伟大征程中,面对错综复杂的大变局和新挑战,习近平在赓续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的哲学基础和核心命题的基础上,立足现实形势,提出了不同于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为主导的全球治理方案,即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习近平指出:“人类命运共同体,顾名思义,就是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应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努力把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个星球建成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习近平.携手建设更加美好的世界——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的主旨讲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4.)人类命运共同体承继“真正的共同体”所遵循的唯物史观,聚焦人类前途命运,以合作共赢为实践理念,力图破解当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的失灵困境,贡献了重构全球治理秩序的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实现了对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的创新性表达和具体性实践。
当今时代,世界各国更为紧密地联系为一个整体,寻求互利共赢已然成为广大民族和国家的共同发展诉求,但是,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为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越来越表现出失灵倾向。“恃强凌弱、巧取豪夺、零和博弈等霸权霸道霸凌行径危害深重,和平赤字、发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加重,人类社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國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60.)在全球治理实践中,国家主权意识强化、局部战争频发、保护主义抬头、民粹主义复苏、逆全球化日益盛行等问题,严重阻碍了全球治理的实践进程。
现实表明,以西方资本逻辑为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在很大程度上难以保障全球治理的公正性,这与全球化发展规律和人类文明进步规律相背离。更值得注意的是,以往可以单纯依赖经济增长或某个国家力量化解全球性风险的方法已失去原有效力。新的世界形势变化和国际秩序调整将不可避免地比以往更快速度、更深程度、更大范围波及其他民族和国家的稳定与发展。在历史的十字路口,面对经济危机、生态破坏、地缘政治冲突等诸多全球性问题时,没有哪一个民族和国家能够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因此,解决人类当前面临的全球化风险和治理失灵困境,只有各个民族和国家间超越民族、地域和文化的界限,承担共同的使命和责任,坚持合作共赢的发展理念,才能顺应世界发展趋势,建构人类文明新形态。面对当前危及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全球性风险和治理失灵困境,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了西方固有的资本逻辑,优化了国际共生关系,构建了更加公正合理有序的国际新秩序,这有利于协调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二 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的实践理念
随着时代境遇的转变和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在实践理念的选择上大相径庭。“真正的共同体”侧重于强调无产阶级借助社会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统治,逐渐实现共产主义;人类命运共同体则坚持主张各个国家采用合作共赢的实践理念,实现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一)“真正的共同体”的实践理念:强调社会革命
十九世纪,马克思在辩证剖析资本主义社会内在矛盾的过程中,明确指出了推翻资产阶级统治、解放全人类的实践理念——社会革命。马克思的“两个必然”揭示了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新的更高级的社会形态会代替原有的旧的社会形态的历史必然趋势,体现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和前进性;“两个决不会”揭示了实现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应具备的条件,体现了实现“真正的共同体”具有长期性和曲折性。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强调,各个无产阶级、各工厂的无产阶级、各国民族的无产阶级需要借助社会革命推翻僵化腐朽的资产阶级政权,消灭产生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现实条件,构建真正能够代表人民普遍利益的“真正的共同体”,从而彻底实现人类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马克思从唯物史观出发,揭示了社会革命的深刻根源在于物质生产方式的矛盾运动,指出建立“真正的共同体”的根本前提是尊重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通过社会革命变革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及其上层建筑,解放生产力。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运动规律是推动社会形态发展的根本动力。“虚幻的共同体”以私有制为经济基础。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的盲目性使生产过剩的危机难以彻底消解,生产过剩使少数人获得巨额财富的同时,制造着大多数人的赤贫如洗,财富分配失衡使资本主义社会陷入动荡混乱之中。同时,在资本主义生产中,机器不单纯是人的器官的延伸,反而充当了奴役人的工具,从事生产的工人变成了机器的附属物。因此,大多数人并未因资本主义社会所创造的巨大生产力获得自由和解放,反而陷入异化的泥沼困苦不堪。马克思深刻批判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指出资本主义国家的剥削和压榨与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旨归相背离。当资本主义社会中现存的生产关系严重阻碍生产力发展时,无产阶级通过社会革命变革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及其上层建筑,促进生产力的解放会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因为资本主义在它能够容纳的全部生产力释放和发挥出来之前不会自行消亡,资产阶级也不会主动放弃自身统治地位,所以无产阶级只有消灭他们至今面临的所有生存条件,消灭现存的生产资料占有形式,消灭旧式分工,解放生产力,才可能建立“真正的共同体”。
马克思强调无产阶级要通过社会革命推翻“虚假的共同体”,逐渐实现“真正的共同体”。马克思认识到“两个必然”的实现过程中存在一个过渡时期,无产阶级专政则是这一历史时期的必由之路。马克思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的自由发展的束缚和桎梏。在这种由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的联合形成的政治共同体中,资产阶级掩盖了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矛盾,国家作为共同利益的代表以一种虚幻的形式代替个人行使权力,保护公民的自由,并独立存在。在这里,自由是统治阶级的自由,发展是统治阶级的发展,对于被统治阶级而言,这种“虚假共同体”是对自由和发展的新桎梏,是一种新的剥削和压迫。无产阶级通过社会革命推翻资产阶级僵化腐朽的统治形式,是由当时现实条件决定的,是资产阶级剥削无产阶级的产物。“因此,他们也就同社会的各个人迄今借以表现为一个整体的那种形式即同国家处于直接的对立中,他们应当推翻国家,使自己的个性得以实现。”(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73. )无产阶级在反抗资产阶级剥削压榨的斗争中一定要联合起来,通过社会革命的手段摧毁资产阶级的统治,使自己成为统治阶级,挣脱旧有生产关系的束缚,消除阶级对立得以存在的现实条件,构建“真正的共同体”,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可见,马克思主张实现“真正的共同体”的主要实践理念在于强调社会革命。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理念:坚持合作共赢
相较于“真正的共同体”侧重于主张借助社会革命瓦解资产阶级制度、建立“自由人联合体”,人类命运共同体坚持以合作共赢的方式应对人类面临的大变局和新挑战。人类命运共同体立足当前世界历史发展形势,继承中华民族热爱和平的优秀传统文化,倡导各个国家跳出旧有的资本主义思维框架、以合作共赢的方式携手共建符合各国国家利益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诚如习近平所言:“我们坚定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站在人类文明进步的一边,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旗帜,在坚定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中谋求自身发展,又以自身发展更好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23.)
人类命运共同体主张各个民族和国家在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前提下,实现合作共赢。其主要原因在于,随着世界历史的形成和发展,各个民族和国家已然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体,面对新的变局和挑战,仅仅依靠单个团体、民族、国家的力量难以得到妥善解决,只有各国携手同行,才能实现共同发展。同时,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生产力的极大提高和信息技术的高度繁荣,各个民族和国家有机会发挥自身力量和潛能,从而为实现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积蓄力量。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新挑战,习近平强调,各个国家之间应该不分大小、不分强弱、不分贫富,国家之间一律平等,世界性难题和危机需要各国摈弃冷战思维,互相尊重国家间的制度和文化差异,寻求共同的利益交汇点,在对话与结伴中携手互助、共同进步。
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文明发展方式,始终遵循合作共赢的实践理念,不仅谋求本国利益和发展,也兼顾各国共同利益和发展。近代以来,西方国家凭借自身实力优势固守并奉行零和博弈的思维范式,将战争和冲突作为解决经济失衡、文化冲突等全球性问题的最佳方式,然而,这种弱肉强食的斗争方式不利于世界人民的共同长远发展,会使人类社会发展陷入“囚徒困境”。中国坚持“亲望亲好,邻望邻好”的理念,积极参与亚洲区域合作进程,支持亚洲地区和其他地区的开放合作,致力于促进世界各地区共同发展。中国摒弃冷战思维,坚持弘扬万隆精神,倡导深化亚非合作、拓展南南合作、推进南北合作,推动建立更加平等均衡的国际合作新秩序。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二十一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实现了各国战略对接和优势互补,为各国实现共同发展提供了新型合作平台,促进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现。
“只有各国行天下之大道,和睦相处、合作共赢,繁荣才能持久,安全才有保障。”(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62.)中国用实践证明了关于中国“国强必霸”和“中国威胁论”的认知存在偏见,证明了中国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始终践行合作共赢的理念。这表明了中国所倡导的“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不仅符合全体中国人民的价值需求,也能够最大限度地维护国际社会的共同利益,有利于最终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三 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的任务指向
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所处时代境遇的不同使二者的实践理念有所差别。从任务指向来说,二者都是为了解决其所处时代面临的难题,在一定程度上,二者具有相关性。“真正的共同体”面对当时“虚假的共同体”带来的阶级矛盾尖锐的困境,在批判“虚假的共同体”中科学预测了“自由人联合体”这一理想社会形态,揭示了“自由人联合体”中人的存在状态,指明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未来走向,为当今时代构建人类命运共同提供了思想指引。人类命运共同体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思想指引下,面对全球治理失灵困境,科学分析当前国际国内形势,从人类整体利益出发,构建全球治理的新理念,为解决当前人类发展困境提供了实践方案,也为实现“真正的共同体”创设了条件。
(一)“真正的共同体”的任务指向:建立“自由人联合体”
“自由人联合体”的理想图景散落于马克思的诸多著作中,是“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的价值追求。马克思曾主张无产阶级通过社会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统治,逐渐建立“自由人联合体”。马克思从宏观上构思了“自由人联合体”的理想社会形态
,科学预测了“真正的共同体”的基本特征,为人类社会发展指明了前进方向,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思想指引。
“真正的共同体”是共产主义社会的高级阶段,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理想社会形态。在“真正的共同体”中,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社会产品极大丰富,社会财富充分涌流,实行普遍的生产资料公有制,实行“各尽其能、按需分配”原则。到那时,自由平等的劳动者联合体将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共同组织生产、共同分配产品,个人劳动将成为社会劳动的一部分,个人利益将在社会利益中得到实现;到那时,生产资料公有制形式得以确立,私有制社会的劳动异化现象得以消除;到那时,随着异化的旧式分工的消除,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走向消亡,劳动不再单纯作为一种生存手段,而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人们摆脱了劳动的束缚,从异己的力量中解放出来;到那时,个人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同时能够为社会创造出足够的物质财富,人类社会的分配方式将会突破资产阶级的狭隘束缚,实行“各尽其能,按需分配”的分配原则。
在“真正的共同体”中,阶级和国家将会消亡。到那时,高度发展的生产力水平和极大丰富的物质财富能够充分保障人们的物质利益,异化的旧式分工消亡,每个人的根本利益趋向一致,社会不再划分不同的阶级;到那时,阶级差别消失,为维护阶级利益而产生的阶级剥削和压迫也会随之消失,阶级斗争将会不复存在;到那时,“随着阶级的消失,国家也不可避免地要消失。”(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93.)当然,这里是指政治国家的消亡,是指作为阶级压迫工具的国家机器将失去作用,并不是指具有人们自我管理性质的社会管理机构的消亡。
在“真正的共同体”中,人们的精神境界将得到极大提高,人类将获得真正解放。到那时,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关系将达到高度和谐,人们将从支配人的力量中解放出来,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到那时,随着私有制的消灭、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和人们道德水平的极大提高,人们不必再为争夺有限的生活资料而竞争,每个人都是自由、平等的,都有自己的个性,都是社会发展的主体。主体在“真正的共同体”中实现了主体与自然、主体与社会、主体与自身的和谐共生,实现了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真正的共同体”思想坚持唯物史观,遵循人类社会发展规律,对“自由人联合体”的基本特征作出了科学预测。“真正的共同体”作为理想的共同体模式为人类社会发展提供了正确的前进方向,其为我们提供的不是僵化的教义和现成的教条,而是一种具有强大生命力的研究问题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指导我们找寻自己“时代难题”的答案。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任务指向:构建全球治理新平台
人类命运共同体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思想指引下,顺应时代发展需求,坚持倡导合作共赢的实践理念,为破解全球性风险和治理失灵困境积极构建全球治理新平台,为维护人类共同利益贡献中国智慧。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方案为人类通往“真正的共同体”奠定了基础,生动诠释了“真正的共同体”的科学性,彰显了“真正的共同体”的生命力。
人类命运共同体立足现实发展情况,提出“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新理念。
任何民族、任何国家在任何时期都不能脱离现实实际、随心所欲地创造历史。当前乃至未来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世界范围内两种制度、两种道路并行并存的制度基础不会改变,多元的思想基础、价值观念仍将在和而不同的基础上共同发展。立足国际国内发展形势,人类命运共同体呼吁各个民族和国家共建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政治上,面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倡议各个国家要摈弃强权政治思维,坚持以诚相待,群策群力,平等对话,和睦共处,维护公平正义,努力实现持久和平;安全上,面对相互交织的传统安全威胁和非传统安全威胁,倡议各个国家要摈弃冷战思维,在维护本国利益的同时,要注重他国合理的安全关切,树立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以互利共赢的方式化解安全问题,合力建设一个普遍安全的共同体;经济上,面对全球化进程中南北经济发展失衡等问题,倡议各个国家要立足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坚持公平公正,加强联通合作,实现优势互补,促进本国发展并推动世界共同发展,致力于建设繁荣富强的共同体;文化上,面对文明冲突论和文明优越论,倡议各个国家、民族和地区坚持文化多样性,各具特色、异彩纷呈的文明之间要相互尊重理解、交流互鉴,努力实现“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的文明世界;生态上,面对严峻的气候环境变化和生态安全问题,倡议各个国家摈弃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正确看待和处理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的关系,携手化解全球性生态危机,努力建设清洁美丽的生态共同体。
人类命运共同体在国际交往中构建全球治理新平台,强调各个民族和国家以广泛合作的形式实现各个民族和国家的共同发展。从人类社会发展形态的历时性维度而言,当前大多数国家正处于“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阶段”,“物的依赖”虽比自然经济社会中“人的依赖”阶段具有进步性,但仍存在拜物教思潮和利己主义发展的潜在危险。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从世界历史发展的共时性维度思考各个民族和国家的发展问题,主张通过搭建交往平台减少物的依赖关系对各个民族和国家发展的束缚。中国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实行全方位对外开放,推行国际互利共赢。“一带一路”国际合作作为重要实践平台,其与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对外援助战略存在本质区别。“一带一路”国际合作统筹各国利益,兼顾各国关切,寻求利益契合点,通过合作、倡导
而非援助、领导的方式,希望各个民族和国家间实现合作而非对抗、共赢而非独占、包容而非排斥的共存共生目標。“一带一路”倡议自提出以来,逐渐从理念转变为行动,从愿景转变为现实,打造了新亚欧大陆桥、中国—中南半岛、孟中印缅等国际经济合作走廊,促进经济要素有序流动、资源高效配置、市场深度融合,得到了沿线共建国家的高度认同与真诚欢迎。“一带一路”倡议推动了沿线民族和国家的经济增长和民生改善,推进了构建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的实践进程,贡献了能够实现良性有效全球治理的中国方案。
“真正的共同体”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思想指引,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推进迈向“真正的共同体”的现实实践,二者在任务指向上具有相关性。“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各国人民前途所在。”(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62.)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具体实践方案顺应了各国相互依存的发展趋势,体现了人类对打破西方现代化发展困境的积极探索,契合了各国人民追求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旨归,彰显了中国胸怀和中国智慧。
四 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的内在逻辑
从哲学基础和核心命题上看,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在内在逻辑上具有相通性。其一,人类命运共同体遵循“真正的共同体”的哲学基础,即唯物史观;其二,人类命运共同体承继“真正的共同体”的核心命题,即关注人类的前途命运。归根究底,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都致力于突破其所处时代中资本逻辑的文明框架束缚,构建有利于满足世界人民普遍利益需求的共同体。
(一)哲学基础:唯物史观
从唯物史观出发,马克思将人类社会形态从低到高划分为:“自然的共同体”“虚假的共同体”“真正的共同体”。以唯物史观为分析工具,马克思深刻揭露了“虚假的共同体”对人的自由发展的束缚和桎梏,并提出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只有在“真正的共同体”中才能实现。在“虚假的共同体”中,主体间依赖物的联系建立交互关系、维护共同利益,但分工的发展在促进生产效率提高、推动经济整体向前发展的同时,使特殊利益与共同利益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在“虚假的共同体”中,自由是统治阶级的自由,发展是统治阶级的发展,对于被统治阶级而言,这种“虚假共同体”是对自由和发展的新桎梏,是一种新的剥削和压迫。唯物史观指明了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极大发展,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不断发生变革,社会形态会随之向前推进。马克思在深刻批判资本主义私有制对人的剥削、压迫的同时,肯定了资本主义发展创造的丰富文明成果对人类解放的积极意义,认为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将会为消除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异化提供可能。“真正的共同体”是对私有制、国家、分工和异化的“积极扬弃”,只有大力发展生产力,建立普遍交往,才能进入“真正的共同体”,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人类命运共同体承继“真正的共同体”遵循的唯物史观,在洞悉全球化时代各国命运与共、利益攸关的背景下,客观审视时代发展境遇,为冲破当前人类文明发展困境提供了中国方案。“与西方理想共同体蓝图不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也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当代呈现。”(殷文贵,王岩.人类命运共同体:人类理想共同体从空想到科学的飞跃[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63(1):12-13.)无可否认,资本主义文明形态与历史上诸多文明形态相比具有很大的进步性,但其仍存在弊端,如工具理性遮蔽价值理性、资本逻辑压倒人本逻辑、文明优越论排斥文明多样性等。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消弭资本主义现代性文明的弊端提供了一种新的选择和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始终秉承、弘扬全人类的共同价值,充分尊重各国人民的普遍需求和话语表达,倡导各个国家共同参与共同体建设、齐心协力共担共同体责任、共同协商应对全球性风险和挑战的治理策略,共同为世界人民创造美好生活贡献智慧和力量,实现共同体发展成果由各国人民共享。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纯粹抽象的概念和理论预设,而是深刻把握了当今时代的基本矛盾运动,客观反映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前进方向,是社会历史发展趋势的必然选择。
(二)核心命题:关注人类发展的前途命运
“真正的共同体”思想以人类的根本利益为出发点和落脚点,深刻关注人类发展的前途命运,探索能够使人成为真正的自由人的生存图景。马克思的“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的价值旨归是明确的,即追求彻底的人类解放,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所谓“自由发展”,是指“现实的人”能在劳动实践的基础上,克服“自然的共同体”和“虚假的共同体”对人的发展的束缚和桎梏,在不阻碍他人发展的范围内选择适合自身发展的方式,自由自觉地发展和完善自己的主体性。所谓“全面发展”,是指“现实的人”能够驾驭外部世界对自己发展所起的推动作用,可以根据自身意愿自由地从事多方面的活动和发展自身多方面的潜能,使自身的本质力量得到全面发展,并能够真正占有自身的本质。在“真正的共同体”中,人既要自由发展,也要全面发展。马克思指出:“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71.)在“真正的共同体”中,个人与共同体之间已经消除了异化与对立关系。这里既是个人的联合,又是联合的个人,两者相互协调,互为条件。在“真正的共同体”中,每个人的根本利益与目标具有一致性,每个人的自由发展能够为他人的自由发展提供条件,使得主体间的社会关系愈加成熟,主体的能力能够得到充分发展,主体的个性将获得全面解放,最终,人类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将会在“真正的共同体”中得以实现。
人类命运共同体承继“真正的共同体”的核心命题,聚焦人类发展的前途命运,积极探索能实现人类共同价值的发展道路。当今世界,和平与发展是时代的主题,但是,传统安全问题和非传统安全问题仍屡见不鲜。人类命运共同体立足当今国际国内现实发展形势,从人类整体利益出发,坚持世界各国各民族应摈弃狭隘的民族主义、单边主义和零和博弈等思想,坚持国际主义、多边主义和合作共赢,这样才能凝聚人类普遍共识、建立真正的命运共同体,从而增进人类共同利益、推动人类共同繁荣。人类命运共同体承继马克思“人的解放”的价值立场,关切当今时代的生存发展困境,维护最具普遍性的人类整体利益,探索合理的发展道路。人类命运共同体从唯物史观出发,主张“世界命运应该由各国共同掌握,国际规则应该由各国共同书写,全球事务应该由各国共同治理,发展成果应该由各国共同分享。”(习近平.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2017年1月18日,日内瓦)[N].人民日报,2017-01-20(2).) 人类命运共同体积极发展全球伙伴关系,努力在国与国之间的合作交流中找寻并形成更多的利益交汇点,致力在民族和国家之间的广泛合作中促进共赢,勠力同心推动世界發展为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提升各个国家和地区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中国人民愿同各国人民一道,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共同创造人类的美好未来!”(习近平.论坚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493.)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真正的共同体”的当代实践,深刻思考人类发展面临的时代难题,积极探寻重构文明秩序的实践方案,始终将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其砥砺前行的价值趋归。
结语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真正的共同体”的时代表达和具体实践。二者在出场逻辑、实践理念上具有差异性,在任务指向上具有相关性,在哲学基础和关注的核心命题上具有相通性。“真正的共同体”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思想指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实现“真正的共同体”创造条件。人类命运共同体在赓续“真正的共同体”思想的哲学基础和核心命题的基础上,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坚持合作共赢的实践理念,构建全球治理新平台,为“真正的共同体”思想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明晰人类命运共同体与“真正的共同体”的关系,有利于坚持“真正的共同体”的价值引领,有利于增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认同感,有利于早日实现“真正的共同体”。
Analysi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and the “Real Community”
YANG Guihong, LI Nan
Abstract: There are both differences and similarities between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and the “real community”. From the logic of appearance, the “real community” was facing the conundrum of sharp class contradictions of that era, while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is facing the conundrum of global governance failure nowadays. From the idea of practice, the “real community” focuses on social revolution, while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advocates win-win cooperation. They are related from the targeted orientation, the “real community” described future social structure, which provides direction for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From the inner logic, the “real community”and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are both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established practical schemes, which laying the foundation for a path to the“real community”.based on materialism and deeply concerned about the future and destiny of human development, thus they are consistent.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is an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real community”, which has added new connotation of the era and stronger vitality to the “real community”.Key words: th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real community”; union of free men;historical materialismAbout the auther: YANG Guihong, associate professor and master supervisor of the School of Marxism, Hunan University, specialist in Marxist philosophy.LI Nan, master candidate of the School of Marxism, Hunan University.
[基金项目]本文系湖南省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下破解全球信任赤字的话语建构”(2021ZDAM01)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