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漆盒的装饰与象征

邢 瑜， 张梦雨

（安徽建筑大学，安徽 合肥 230601）

中国是漆器之国，据古籍《韩非子·十过第十》记载，“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之，削锯修之迹流漆墨其上”，我国至少从上古时代就有了漆器的概念。

随着考古工作的进展，大批春秋战国时期漆器被发掘出来。楚漆器装饰丰富多样，颜色鲜艳丰富，展现出楚国漆器工艺高超水平。以木为形，以漆为裳，以美为神，从日常生活用品到各种随葬的冥器，漆器与楚人的生命历程一路相随[1]。楚墓出土漆盒以湖北江陵雨台山楚墓数量最多。江陵雨台山楚墓群距今江陵约10 公里，位置邻近楚故都纪南城东城垣，出土战国漆器近千件、20 多种[2]。

考古出土漆盒资料丰富，目前学界对楚国漆盒装饰的研究仅是楚国漆器装饰研究的简单概况，皮道坚对楚漆器纹样进行了概况性介绍[3]，杨莉对楚漆器纹样背后的思想进行了分析[4]，桂琼则将楚漆器纹样进行了现代化的应用设计[5]，张媛对楚漆器的装饰艺术文化从题材、色彩及表现形式几方面进行了分析[1]，汪笑楠则将楚漆盒归类为日用漆器，对漆盒的类型进行研究，为其纹样做了题材上的讨论[6]，吴秀珍对楚漆盒上的动物纹饰进行了分析[7]，这些研究重点是对楚国漆器装饰的研究。而针对楚墓漆盒装饰并没有做专题研究，尚存在广阔而富有探索性的研究空间。本文以江陵雨台山楚墓为研究范围，对此楚墓出土漆盒装饰与象征进行研究，从而了解楚国漆盒装饰所反映的历史文化内涵。

一、楚墓出土漆盒概况

从近年来考古发掘的情况来看，目前为止发掘出楚墓5000 余座，其中上千座出土了漆器，出土漆盒的有21 处之多，遍及湖北、湖南、安徽、河南等省，其中以湖北为首。湖北境内又以江陵为中心，包括拍马山、雨台山、九店、黄州、鄂城、溪峨山、秦家咀、枣阳九连墩、随州曾侯乙等地。湖南境内有杨家湾、临澧九里、马益顺巷。其他还有河南固始侯古堆和安徽六安市白鹭洲。在这些出土的漆盒中，尤以江陵、长沙、随州发现的漆盒最为著名。楚墓出土漆盒概况见表1。

表1 楚墓出土漆盒状况

二、漆盒装饰纹样类别

楚漆器装饰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艺术形式，其大胆奔放的艺术特色体现着楚人的灵性[25]。楚漆器产生初期，其装饰纹样主要是模仿青铜器上的纹饰来进行设计。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漆器装饰纹样开始具有自己的特色，出现大量其他装饰纹样，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漆盒装饰纹样可分为几何纹样、动物纹样和自然景观纹样。

（一）几何纹样

几何纹样由点、线、面等基础形式图案组合而成，既有规则几何图案，也有不规则几何图案[26]，楚人常采用连续纹样构成方式来展现几何纹样，一般是出现在漆盒边缘处或独立纹样周围，作副纹起衬托作用。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漆盒几何纹样包括：绹纹、三角纹、点纹。

第一种，绹纹。绹纹是江陵雨台山楚漆盒纹样中具有一定代表性的几何纹样，具有特定意义，以分割画面为主，为画面营造秩序感。绹就是绳，即绞结的绳。绹纹形如两条绳索相纠结，或两股、三股不等，后发展出“绳络纹”，多作辅助纹饰施于器物口沿、圈足或耳部等处，流行于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运用绹纹来分割画面的做法是楚国人惯用的辅助构图的一种方法。绹纹在江陵雨台山楚墓漆器中有广泛应用，如江陵雨台山10 号墓出土的彩绘漆木三角纹盏形盒（如图1）、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如图2），器盖刻绹纹，这类纹样多作辅助纹饰施于器物口沿、圈足或耳部等处。

图1 彩绘漆木三角纹盏形盒 江陵雨台山10 号墓出土

图2 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 江陵雨台山10 号墓出土

绹纹不仅出现在弧面上，在平面上依旧常见，如江陵雨台山140 号墓出土的龙纹方形漆盒侧面（如图3），在此漆盒中绹纹担任封闭三边的责任，形成富有韵律的画面。作为辅助纹样的绹纹，在遵循“因物而异”的装饰原则上，它有时出现在器盖顶面，如彩绘漆木三角纹盏形盒；有时作为漆盒装饰圈而存在，如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有时作为封闭器物侧面的功能表现，如龙纹方形漆盒。总之，绹纹在漆盒上的位置，是由它在那个漆盒上所需要担任的功能而决定的。

图3 龙纹方形漆盒绹纹 江陵雨台山140 号墓出土

第二种，三角纹。彩绘漆木三角纹盏形盒器身刻三角纹。器内髹黑漆，器表以红、黄漆彩绘。而同一墓中出土的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也可看见三角纹装饰（如图4）。楚国时期巫风盛行，人们经常用占卜和祈福的符号来祈求神灵保佑。三角形作为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是常见的祈求祝福的符号之一，被用作此漆盒上，便为其赋予祝福韵味。乾坤二道，匡正人道，天地人三道合一。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三角纹还被认为是天、地、人三者联系象征，在《易经》中，天是乾卦，由三个阳爻组成，地是坤卦，由三个阴爻组成，二者和现为天地。因此三角形代表着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相互作用，这种思想在楚文化中也得到了延续，并体现在楚漆盒装饰纹样上。

图4 左彩绘漆木三角纹盏形盒三角纹 右为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三角纹 江陵雨台山10 号墓出土

第三种，点纹。点纹作为一种古老装饰纹样，在古代艺术中被广泛应用，常常可在陶器、青铜器等工艺品上看见它的身影。在江陵雨台山10 号墓出土的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上也有点纹运用（如图5），点纹主要是由一些小圆点组成，常常排列成对称或散布状，以补充空缺部分，使整体装饰显得有节奏感，这种简洁而又精美的图案为工艺品带来独特装饰效果。

图5 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点纹 江陵雨台山10 号墓出土

点纹还与中国哲学思想和审美观念密切相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人们非常注重物与意结合，点纹正是符合这一思路的典型代表。通过点组合排列，呈现出不同的图案和形态，这种变化和转化也反映了自然中事物变幻和生命流动。点纹艺术所表达的观念，不仅关系装饰美学问题，还带有一定哲学主张。

楚国几何纹样起源可追溯到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这个时期，陶器和玉器上已经出现简单几何图案。随后几何图案开始在青铜器、漆器等器物上得到更广泛的应用。楚几何纹样起源和发展与中国历史文化演变密不可分，是中国古代文化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这些图案既是装饰，又反映了楚国社会价值观和思想观念，展现古代中国文化的多元性和创造力。

（二）动物纹样

由于楚国早期社会是原始社会，思想和文化观念受限，楚人日常生活中常观察动物将其转化为动物图腾，并加以崇拜，因此创造了许多以动物为原型的漆器纹样——动物纹。楚漆盒上的动物纹样，通常是把传统具体形象分解重构，根据需要重新组合。在江陵雨台山楚墓漆盒上，多见动物纹中的凤纹、蟠虺纹及龙纹。

第一种，凤鸟纹。《白虎通·五行篇》里写道：“祝融者，其精为鸟，离为鸾。”鸾就是指凤，楚人把凤鸟视为自己的祖先，以凤为图腾。

《楚辞》中“鸾鸟凤凰，日己远兮”的记载，体现出它是祈求光明和幸福的象征。在楚文化中，凤具有“真、善、美”的象征意义，楚人对于凤有着很浓厚的崇拜之情，关于凤涅槃重生的传说也流传至今。拥有涅槃重生神话的凤与圆形这个具有周而复始特殊象征意义的形状相结合，碰撞出绝美的彩绘凤鸟纹扁圆盒（如图6）。“彩绘凤鸟纹扁圆盒”是在江陵雨台山354 号墓出土发掘的，此漆盒纹样是典型的楚式凤鸟纹，楚人认为人生命是呈圆形趋势发展的，凤鸟永存不死的气概，恰巧契合楚人对于生命的观点[27]。因此在圆形漆盒上，凤鸟纹样极其多见。楚人将神话中凤的形象分解、几何化然后再进行重构，最后在漆盒上展示（如图7）。

图6 左为彩绘凤鸟纹扁圆盒 右为其凤鸟纹江陵雨台山354 号墓出土

图7 楚漆盒中打散重构的凤鸟纹

通过对实物观察发现，除楚国常见抽象凤鸟纹外，在江陵雨台山楚墓中，还有两种形式的凤鸟纹，这类凤纹常作为辅助纹样，藏于各主题纹样之间，第一种出现在江陵雨台山351 号墓出土的彩绘花瓣状云纹漆圆盒和297 号墓出土的彩绘云纹扁圆盒（如图8）上。这种凤鸟纹被称为漩涡形凤鸟纹（如图9）。其变形基本特征为：躯干变形呈旋涡弧线状。演变规律为：由繁到简，半具象到抽象且又分单线型和双线型两个系列进行演变[28]。

图8 左为彩绘花瓣状云纹漆圆盒漩涡形凤鸟纹江陵雨台山351 号墓出土右为彩绘云纹扁圆盒纹样线漩涡形凤鸟纹江陵雨台山297 号墓出土

图9 漩涡形凤鸟纹

另一种则被称为云凤纹（如图10），可在江陵雨台山297 号墓彩绘云纹扁圆盒发现（如图10），这是一种似云非云，似凤非凤的新式纹样，其演变规律为：半具象凤纹与抽象云纹结合—抽象凤纹与抽象云纹结合—几何形云凤纹[28]。

图10 左为云凤纹 右为彩绘云纹扁圆盒云凤纹江陵雨台山297 号墓出土

这些凤鸟纹饰从造型上来说，具有仿真写实造型、抽象几何造型和将二者结合的复合造型。三种造型交叉使用，加上楚国匠人巧妙的装饰手法，使凤鸟纹看似复杂但仍有规律可循。它们体现楚人“人心营构之象”，是楚人理想和寄托的化身，成为真、善、美的神灵，是吉祥美好、力量和正义的象征符号。[29]

第二种，蟠虺纹。蟠虺纹作为蛇纹的一种，出现在江陵雨台山140 号墓出土的龙纹方形漆盒上（如图11）。

图11 龙纹方形漆盒变形蟠虺纹 江陵雨台山140 号墓出土

器表用红漆描绘，盖顶正中绘变形蟠虺纹，周边绘勾连卷云纹[30]。此漆盒上的蟠虺纹属于变形蟠虺纹，以基本蟠虺纹为单位进一步抽象简化，然后不断缠绕，交织层叠，边连成结，做四方连续排列，呈现出极为严密、有组织的结构，写实性极强，产生强烈视觉冲击。从漆盒上方来看，以方形对角线为中线，可发现此变形蟠虺纹具有强烈的对称美感。

蟠虺纹设计通常以蛇的身躯为基础，蛇身体能够自由弯曲，呈现出各种形态。交织层叠的设计可更好地表现出蛇的柔性和可变性，使整个图案更加生动。在中国古代文化中，蟠虺被视为一种神秘而神圣的生物，具有保护和招财进宝的作用。而交织层叠的图案则能够体现出强大力量和神秘气息，被视为吉祥如意的符号。

第三种，龙纹。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的漆盒装饰龙纹主要是卷龙纹，盒四壁各绘一条龙纹，四壁周围绘绹纹[31]（如图12）。卷龙纹，其龙身卷曲，身曲扭转，龙头回视，口吐长舌，有足有角，[28]此龙纹是江陵雨台山楚漆盒装饰纹样中少见的具象纹样。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龙被视为最高的动物神灵，是权力、尊荣和吉祥的象征。楚国作为一个强大国家，与各国交流频繁，自然受到中原文化影响，因此楚人不仅对凤具有崇敬之情，对龙也有着景仰之情，卷龙纹作为龙的一种形式，自然也得到广泛应用。

图12 龙纹方形漆盒卷龙纹 江陵雨台山140 号墓出土

（三）自然景观纹样——云纹

自然景观纹样主要是楚人对自然现象的艺术化处理，在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的漆盒自然景观纹样云纹中主要包括勾连云纹、斜三角形卷云纹、花瓣状云纹及卷云纹（如图13）。

图13 江陵雨台山楚墓楚漆盒云纹

云被视为与天空紧密相关的自然元素，而楚人崇拜天神和天文现象，认为它们能掌管万物。因此，云被视为神秘而神圣的自然现象，具有与天神交流的象征意义。在此基础上，楚人将云纹作为一种装饰元素，用于祭祀器物，希望能够获得神灵眷顾。此外楚国地处南方，气候多变，常出现云雾和霞光的自然景观。这些景观对楚人来说不仅美丽，同时也与生活、劳动、习俗等方面有紧密关系。云纹图案的巧妙运用，不仅体现了楚人的审美趣味和创造力，同时也传递深意和情感，成为楚国历史和文化的重要符号和象征，是楚文化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在当时具有特殊的意义，而且也为后代留下了珍贵的艺术和文化遗产。

弗朗兹·博厄斯指出，“不论是绘画或造型艺术中的几何纹样，还是音乐中的旋律或乐句，只要具有某种含义，就能唤起人们一定的感情甚至观念。……只有某些众所周知的，具有一定意义的象征符号才能产生象征艺术的效果”[32]。江陵雨台山楚墓中漆盒装饰纹样有些来源于原始社会，对于这些装饰纹样的含义自原始社会就出现了解释，随着纹样自身、物质条件、知识技能、社会文化的不断发展，装饰纹样含义或增多或减少。一件小小的漆盒，其纹样却蕴含如此多知识，我们研究纹样背后的含义，可更进一步了解那个时代和社会，甚至是更往前的一些时代和社会。

通过对楚漆器装饰纹样研究，我们发现其最显著的特点在于将幻想与真实相互融合，同时运用抽象和具象的表现形式，经常依托于现实事物，将其解构并重新组合，以此来构建出一种新艺术形象和审美方式。由于楚国巫风盛行及楚人本身所拥有的浪漫情怀和丰富想象力，楚漆盒纹样主要是为创造充满神秘和备受楚人崇尚的巫风艺术氛围而存在。

三、楚国漆盒装饰方式

楚国漆盒装饰纹样构成方式由商周青铜器纹样发展变化而来，与青铜器装饰纹样的严谨堆砌不同，漆盒装饰纹样更显复杂多变。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的漆盒装饰方式最显著特点是线条松泛舒缓、富有韵律感，让人产生流动之感。线条展现出来的起伏和变化具有不俗的绘画性，让人感到一种顿挫有致、整体流畅盘绕之美。

（一）连续构图装饰

作为装饰方式中最为常见的连续纹样，自原始社会就已经出现，主要分为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两种类型。其中，二方连续纹样通常使用缠枝形线条进行组合构成，常出现在器物口沿、圈足环形部位。二方连续是由一个单位纹样（一个纹样或两三个纹样相组合为一个单位纹样），向上下或左右两个方向反复连续而形成的纹样。同时，这些纹样还会点缀以圆形、点状、勾线等元素进行连接。两面对称、平衡组合是这类纹样常用形式，不同组合方式相互配用，巧妙结合，可产生变化多样，风格丰富的连续纹样，使装饰效果更加出色。

例如江陵雨台山297 号墓出土的彩绘云纹扁圆盒（如图14），盒盖上面的云气纹就是典型的四方连续，使圆漆盒纹样装饰富有规律之美，从漆盒上方来看，纹样上下左右皆为对称。或许是因为圆形这个特殊形状与连续纹样有着十分契合的关系，从江陵雨台山楚墓中发掘的圆形漆盒来看，这种连续纹样十分常见。

（二）独立构图装饰

独立纹样在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的楚漆盒装饰中运用较多，主要通过平行、均齐、辐射、旋转多种构图方式表现，形成优雅舒畅的线条，装饰效果令人惊叹不已。

楚漆器独立纹样是指在楚国晚期制作的漆器中出现的一种装饰方式。这种方式采用一种称为“独立纹”的图案，例如江陵雨台山140 号墓出土的龙纹方形漆盒（如图15）的龙纹即以独立个体形态呈现的简单图形，如圆形、方形等基本几何形状和动物形象等，这些图案通常是呈现在漆器表面，并没有连续纹饰延伸到其他部位。

图15 龙纹方形漆盒 江陵雨台山140 号墓出土

这些独立纹样所呈现的图案线条流畅，造型精致，给人以美感和艺术享受。这种装饰方式展现了楚国晚期的艺术风格和审美趣味，具有一定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

（三）变化构图装饰

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的楚漆盒表面装饰纹样与造型特点相映成趣。变化纹样就是针对不同楚漆盒造型结构采用不同纹样，巧妙地将平面纹样与立体形象相结合，打破二维和三维界限，二者相互影响，以此做到形式和功能的统一，它通过在不同形状之间流动和变化，创造出一种优美、连贯、流畅的视觉效果。

“巧法造化”是楚漆器造物的重要方法，是楚人依据“观物取象”原则，把实用漆器描绘成自然界鸟兽形象，这是一种模拟自然物象又不囿于自然物象的艺术创意，是楚人的艺术趣味追求，也是楚人从自然环境中得到的创意启示和审美想象的艺术实践[33]。这类形式的纹样具有融具象、抽象于一体的奇特之美，将真象造型与流畅纹样相结合，而产生一种超脱自然的奇特之物，例如江陵雨台山56 号楚墓出土的猪形漆盒（如图16），漆盒面部、耳部及腿部纹样，依照漆盒形状变化而弯曲变形，来描绘出眼睛、鼻子、耳朵及腿部，显得此猪生动无比。从猪形盒面部纹样甚至可感受到此猪充满肉感的面庞，可以说猪形漆盒是多彩的大自然凝聚而成的一件艺术品。这种变化构图方式通过巧妙运用可让漆器展现出不同于其他漆器的品质特色和自然色彩，突出漆器设计和工艺水平。

图16 猪形盒面部、耳部、腿部 江陵雨台山56 号楚墓出土

四、楚国漆盒装饰色彩及象征意义

黑色和红色是楚国漆器最基本的两大色调。在以红色、黑色两种对比色彩为底色的漆器上，楚人运用多样的色彩，为楚漆器传奇色彩绘上极其重要的一笔。

楚国漆器的色彩主要以黑、红、黄、褐等为主，在黑红两种颜色中加入五色，比如深红、金黄、银色、蓝色、绿色等。但在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的漆盒上只见红、黑、黄、褐四种颜色。其中，红、黄、褐三色为暖色调，互为邻近色，但有鲜明度的对比，使漆盒色彩搭配和谐统一。在大面积红黑色彩基调上，加以黄、褐两色进行小小点缀和修饰，使得整体效果产生变化，以防止出现平淡无趣，展现出不同审美效果，使其更加生动、精致。

例如在江陵雨台山10 号墓出土的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如图17），从色彩上来看，是典型的以黑漆打底，用褐色绘以几何纹样，包括三角纹、点纹及线纹，用红色描线。这三种色彩将原本单调乏味的四足异形漆盒变得丰富多彩。江陵雨台山楚墓中其余漆盒装饰色彩不见黑即为红，亦或是红黑结合，加以黄、褐调节。

图17 彩绘漆木勾连云纹盨形盒 江陵雨台山10 号墓出土

在江陵雨台山楚墓中也出土了许多没有描绘纹样的漆器，这类漆器基本以黑色做漆表呈现，红色做漆盒内呈现，器内髹红漆，器表髹黑漆[34]。绘有装饰纹样的漆盒，则多用黑漆作为底色，后以红、黄、褐等色彩绘装饰纹样，也有漆盒仅用红漆或褐漆绘装饰纹样。

傅举有先生曾提到：“夏商周三代漆器装饰艺术，其宗教意义是大于审美意义的，它是超人的历史力量与宗教神秘观念结合的产物。”[35]楚国作为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对漆盒装饰艺术中自然图腾崇拜的意义同样大于审美意义，江陵雨台山楚墓中的漆盒常用黑、红两色，其背后一定有着特殊含义。

太阳是人类早期自然崇拜之一，楚人将东升西落的太阳神话，称之为“东君”，并对其进行祭祀仪式，这在农耕社会的中国是不足为奇的，而太阳所散发的红色，也被赋予了神秘色彩。

楚人崇凤是毋庸置疑的，从各种古籍、现代研究中都可得知。上文提到过，楚人将凤看作是先祖祝融的化身，并将凤作为图腾崇拜，楚漆盒中，常用红色展示凤鸟纹饰，呈现自由美感。此外，红色与血液和火焰有着极为深刻的关系，在楚人巫术祭祀仪式中，这二者也是重要组成部分，有时楚人也会以红色液体来替代血液，这使得楚文化中红色具有各种正面含义，如勇敢、力量、生命等。

若将红、黑两色放在一起来探究其背后的象征含义，那相对贴切的应是“阴阳之说”。自周代就已经有这种说法，古人认为阴阳演化为万物运行的规律，如天为阳，地为阴，昼为阳，夜为阴，红色示阳，黑色示阴[36]。此外，红黑二色搭配也有着阴阳调和之意。红色具有吸引目光，刺激视觉特性，而黑色则沉稳深邃，二者放于一起，更凸显各自色彩特性，红黑搭配在如今漆器工艺中仍被广泛运用。楚漆盒上运用红黑二色，说明楚匠不仅在纹样结构上讲究协调、统一感，在色彩上更是如此，因此才产生出精美绝伦的楚漆盒。

江陵雨台山楚漆盒色彩表现在今天仍符合审美，并作为拥有浓厚历史底蕴的色彩搭配，其本身就有深刻的文化韵味。一种色彩搭配可经久不衰，其背后的文化韵味不容小觑，拥有特殊象征意义的色彩搭配给人的心理作用十分强大，在当今的室内设计中，可利用色彩给人带来的作用使整体更加和谐。

本文以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漆盒为研究对象，创新性地针对楚墓漆盒装饰和象征进行专题研究。通过对江陵雨台山楚墓出土漆盒研究不难发现，江陵雨台山楚漆盒装饰纹样有几何纹样、动物纹样、自然景观纹样。其装饰方式有连续构图装饰、独立构图装饰、变化构图装饰，色彩以红与黑为主色调，注重对比，和谐绚丽，不仅表现出楚人不俗审美水平及高超工艺水准，也展现了在楚文化影响下而具有的深刻思想内涵和象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