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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人的求生探索

2023-10-09何姚杨梦琦

新楚文化 2023年12期
关键词:北漂

何姚 杨梦琦

【摘要】新世纪以来,以反映底层生活为题材的“底层写作”已成为小说创作无法避免的叙事言说。作家石一枫作为“新文学传统”的实践人,在写作中秉持着“希望写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理念,貼近具体的时代和人物,关心底层小人物,挖掘底层生活,力图写好属于这个时代的中国故事。在石一枫的写作中,有不少小说叙述外来的人员想要扎根北京、混出名堂的故事。这些小说题材广泛,塑造了无数挣扎求生的“北漂”人形象。他们虽大多备受苦楚、饱尝艰难,但仍旧选择顽强抵抗的生命历程。作为一个地道北京人,石一枫看北京、恋北京、写北京,在经历过写作的转折后最终选择猛戳时代痛点,把目光放在北京城的小人物身上,这充分体现了石一枫的底层写作倾向。本文从作家具有代表性的几部小说入手,探讨石一枫式的底层书写及其精神价值,以此实现对石一枫小说新角度的探究。

【关键词】石一枫小说;求生探索;底层书写;精神价值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12-0031-04

【基金项目】江苏省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院级项目论文(项目编号:2022YJ81009,项目名称:石一枫小说中的底层叙事研究)。

在经济全球化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背景之下,中国社会的面貌极速更新,时代转变和城市化步伐的加快促使社会结构发生许多变动,社会问题也更为突出。2004年之后,“底层文学”逐渐走进文艺界视野,它与中国时代和现实变化息息相关,为文学创作者们提供了一条更为丰富的表达之路。

石一枫作为“新文学传统”的实践人,在写作中秉持着“希望写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理念,贴近具体的时代和人物,关心底层小人物,挖掘底层生活,力图写好属于这个时代的中国故事。纵观石一枫近期创作,可以发现与“底层文学”的相似之处,尤其是以现实主义手法对现实的思辨、体悟和批判态度,对时代巨变下小人物命运的书写,以及站在普通人角度对底层的真诚关怀[1]。

一、创作转变——底层青年的北漂故事

新世纪以来,底层范围进一步扩大,一开始底层群体仅代表处于社会结构底层的求生者,包括下岗工人、农民、进城的农民工以及弱势群体等。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底层”的内涵与外延也发生着不断变化,其表现的主要对象工人和农民实际上是一个历时性的概念[2]。文学创作者的视野也逐渐扩大,写作的题材和关注面不断超越过去对底层群体的狭窄界定。

底层写作的范围随之辐射至普遍的普通民众身上,包括常见的打工劳动者、社会边缘人,在石一枫小说中就有以“北漂”人为代表的底层青年群体。他们或自主或被迫参与北漂,在日新月异的北京城中,或机关算尽、堕落享受,或努力劳苦、上进坚守,形成了众多“北漂”人的现实写照。

当然,叙述底层青年故事并不是石一枫一开始的创作追求。在2014年之前,个人经历和阅读偏向使得他的个人创作更具有鲜活热血的“匪莽”气息,石一枫一开始受“大院文化”的影响,对王朔有着极深的崇拜,在创作上结合了自己的在京生活对其有意模仿,然而这样的写作虽然酣畅淋漓、不拘一格,但对石一枫来说依旧属于一种无序创作,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增长,他开始有意识地打破“迷惘青春”书写的樊笼,并试图撕去各类过往标签,主动回归到“新文学传统”之中,对鲁迅、老舍等现实主义作家作品有了一定的借鉴、承续和创新。石一枫在近作中进一步实践“为人生”的创作观念,创作了一系列与早期基于个体经验抒怀青春不同的现实主义作品。

与此同时,北京作为石一枫的成长承载与经历基石,仍然不可避免地为他的创作提供就近条件和便利视域,而结合新闻方面的知识经验,他就能够凿去语言风格和人物性格等表皮而深入探究如何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如何直面现实中的社会矛盾并且肩负起批判揭露现实问题的重任。

由此看来,石一枫对于北漂青年的关注有迹可循,北漂故事不只是石一枫底层书写的单一维度,而是石一枫作为北京“在地者”,以其独特的观察视角,深入挖掘底层青年生活和精神状况的切实角度,他在最贴近生活的一段剪影中观察、叙写他们,并究其原因、理解他们。

二、代言语体下的北漂人表达

(一)求生探索——生存和精神困境

“北漂”从20世纪90年代末期开始流行,多指是来自非北京地区的、非北京户口的、在北京生活和工作的人们。在石一枫小说中,这样的北漂人不仅面临物质竞争和生存挤压,还遭受着个人尊严和精神变动的种种不安。

正如《芳华》中从早到晚职守杂货小店的女人芳华,她在遭受强奸之后无奈被带来北京生活,但在麻木枯燥的底层生活之下,苦痛早已成为生活的主食,唯一调料则是她对三个买主的想象和“喜欢”。在北漂生活之中,大多数人疲于奔命为物质和机会抢占先机,但如芳华这样的底层北漂人,其实早就在先机之外。对她来说,北漂的日子一眼见底,毫无生机可言。

又如《借命而生》中的非京人士杜湘东,他有着看守所的工作,但正牌大学出身的他并不满意,没有北京户口,工作成为唯一能支撑他北漂的理由。许多北漂人也正面临类似的价值贬值和身份挤压问题,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即使是老油条的本地民众老吴也有着一定的归宿,而杜湘东在所长的“先干三年”的承诺下正式开启了茫然的北漂生活。

同样作为北漂人的许文革和姚斌彬意外入狱,他们在艰难的北漂生活中无奈犯法但不愿屈从,姚斌彬和许文革计划好一切之后持枪出逃。之后,许文革改名换姓进行底层逃亡,依靠于聪明才智和个人经验,杜湘东与他内耗多年。三人虽然身份立场不同,但北漂过程中的艰难无奈极其相似,他们都是挣扎在路上的底层民众,或内心理想庞大,或不愿屈从,他们努力为自己在北京挣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在拼命挣扎之中,三人当然不止困于物质,更在精神上有了明显不同,杜湘东在追捕逃犯的过程中逐渐被磨灭生命热情,而不断抗争的许文革则破出困境,在绝境求生中生出希望精神。对比之下,杜湘东则明显困于“追逃”的“执念”,他出于责任的自证在城市和时代变化面前落得籍籍无名,他也从过去的期望美好而逐步屈从于底层搓磨,他是有着责任主义和人性光辉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在底层漂泊的途中却无法成就自己,不可不谓之遗憾。

再如《世间已无陈金芳》中的陈金芳,她随家人来京北漂,不再满足于基本生活,更想求得名声地位,而在努力求索之中,她出卖身体、辗转求生、求荣献媚也惨遭欺骗唾弃,获得虚名假利后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理解。在无以计数的北漂青年之中,陈金芳只是一个缩影,她說她只是想活得有点人样,但在纸醉金迷、捧高踩低的求生路上,她早已迷失方向,她无法获得城市的身份认证,也无法求得尊严认证,反而进入了精神困境,自囚无以解证。

其他诸如《地球之眼》中的安小南、《营救麦克黄》中的底层白领颜小莉,虽然他们的北漂生活艰难窘迫,但在面临道德问题时,都毅然选择打破精神困境,守住个人底线。

新世纪对于底层文学的重新发现和思考在石一枫小说中的诸多北漂的底层青年身上都得到体现,他以现实主义手法对底层北漂青年的生活进行了感悟、表现和批判,竭力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对北漂青年们的时代命运进行刻画和人性书写。他笔下的这群北漂青年虽然时常在生存和精神困境中挣扎无度,但却并不仅仅拘泥于传统的苦难悲歌之中。石一枫结合时代,以小见大,更加注重“底层书写”的社会意义,自然而然地叙写出北漂青年们多变的性格和精神,多角度表现他们身上仍然具有的抗争精神和美好人性,着重刻画他们在现实面前仍然保留的坚忍顽强和张扬个性,凸显他们在时代巨变下不断遇见的命运疑惑和精神困局。

(二)自证与他证——独特的代言表达

新世纪底层叙事以知识分子的“代言”视角,展现了底层小人物被社会主流话语遮蔽的生存困境,表达作家的理性声音和现实关怀[3]。

石一枫虽然出身北京,但在叙写北漂青年的人生遭际时能够从普通人视角出发看待问题,虽然文本中间常常以一个不同层级的“我”来进行代言,但是他并没有将自己看成是与人物毫无关系的一个言说者,而是选择靠近并理解底层生活的各个正侧面,同时以独特的“自证”和“他证”叙述,从两方面对底层青年的人物形象和个人精神有了一个更加全面的体现。

譬如在《世间已无陈金芳》中,第一人称视角见证陈金芳不断变化命运的“我”,事实上是一个北京本土大院子弟,作为一个阶层和立场完全不同的旁观者见证了陈金芳进入北京尝试立足——经历北漂的底层生活——被欲望异化的精神困境等多个方面。陈金芳的北漂求生所做的努力抗争,遭受的排挤羞辱,变化的精神形象都通过“我”被表明,但在这样的“他证”面前,石一枫还采用了叙述者“自证”的映衬,“我”虽然睁眼看陈金芳北漂生活的多面际遇,但自身也处于时代困局之下,作为出身良好的北京青年,在终日茫然的“闲人”生活中逐渐丧失斗志,甚至失去了婚姻和个人。

相较而言,“我”的高开低走也正是能与陈金芳命运交汇的际遇点,若说陈金芳是为了北漂生活而不断奋斗,又因为欲望遮蔽而锒铛入狱的话,那么“我”则面对生活毫无斗志、玩世不恭以至于前程尽毁,如此来看,陈金芳底层生活的艰难和个人的奋斗则更加突出,同时她所遭遇的精神困境也更具有时代通病的意味,由此就能够让人更好地体会到陈金芳北漂失败的本质和意义。

又比如《地球之眼》中的“我”——庄博益与安小南和李牧光是大学同学,庄博益与李牧光的阶级差距不大,而安小南则出身普通,虽然有高学识和强技能,但在人情世故上略显干涩,对于道德问题的纠结不免使得他的北漂生活又进一步陷入困境。在庄博益“他证”视角之下,安小南始终庸庸碌碌,甚至为了生计帮人替考作弊。在李牧光的聘用之下,安小南进入他的公司却意外监控到李牧光公司背后洗钱牟利的黑幕。安小南再一次遇到了道德问题的考验,在几番斗争和挣扎之后,即使还是要回归底层生活他也选择坚守底线,这是北漂青年举步维艰的无奈,却也是人性道德光辉的继承。

与此同时,庄博益作为一个混混青年选择与李牧光狼狈为奸,徘徊于灰色地带以便及时抽身。这样,庄博益的“自证”也出现了,庄博益的妥协和沉默恰恰凸显出安小南站在道德立场上的坚定和无畏,体现出底层青年对于物质贫乏和生活困窘的无畏,对于道德困境的冲击和抵抗,在这样的“他证”和“自证”之中,安小南的人物形象更显得生动立体,而底层北漂的艰辛尽览无余。

三、底层精神的开掘和升华

石一枫的底层写作不但反映出了普通个体对于生活的期待和要求,而且使读者能够了解到北漂青年在实现美好生活期望的时候可能会遭遇的许多艰难和选择。虽然在现实层面,石一枫小说中的北漂青年仍然挣扎在底层生活之中,但是他们完成了进城者到奋斗者再到失败者的转变,这些转变被石一枫以“代言”视角截取又被“他证”和“自证”的方式表现,充分反映出了石一枫在写作过程中底层意识的不断变化和拓展。

而对于自己笔下的北漂青年,石一枫尽力书写他们底层生活和无奈命运的同时也讲求挖掘他们的内心世界和精神表现。从陈金芳为安身立命而挣扎求索,到安小南坚守道德立场宁愿回归清贫,再到颜小莉利用网络舆论“曲线救国”救助弱女,彰显人性光辉。社会问题和现实矛盾都被放到明面上来,时代替换之下出现的道德危机、游戏命运、阶级分化,包括物欲横行的阴影、个人精神的崩坏、违法乱纪的迷雾统统都被表现出来。

与此同时,底层精神不断被挖掘开来,这表明文学创作者对于底层书写不仅仅再拘泥于描写苦难和竞争所带来的一系列打击和失败,而是着重将视点放在勾勒这群即使失败却也不断努力奋斗,彰显生机的人物形象和精神上。

精神开掘之后,石一枫借对于这群北漂人的求生探索表现出了人与城市之间的复杂关系,也突出了普通民众与复杂社会环境之间的矛盾,他在对人物进行底层书写的同时结合了全球化语境,在时代背景之下对北漂青年的悲剧命运追根溯源,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和批判,并在文本内创造出一种浪漫主义形式的“新希望”,表明底层精神的意义所在是让人能够体会到生活的有偿和无常之后仍然保持一种具有道德光辉的人性美。

在现实社会中,每个人都是时代修罗场上的困兽,石一枫塑造的这些弥漫着理想主义气质的青年,都在寻找、坚守自我的奋斗价值与人生意义。尽管这些人物有些理念化,但这是作家对日常经验的同质化书写的突破,他希望书写的是每个平凡生命都可以争得的荣光与尊严[4]。正是这样的理想主义,结合现实角度的书写,才更能让人发现北漂青年们在属于他们奋斗路上散发出了独具个人魅力的精神气质。

四、结语

底层青年的形象一直存在于文学史中,他们身上凝聚着中华典型的民族性格,反映不同时代社会环境对个人奋斗的影响,体现不同作家的文学理想[5]。虽然石一枫目前对于北漂青年的生存思考和最终归属等问题没有给出实质性的答案,但他对于北漂青年群体的底层书写,典型且有力,切实戳中了许多人关注的社会现实。

随着新世纪底层叙事对象的逐步扩大,不仅打工者与其他社会弱势群体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更多被忽略的普通民众和被排斥的社会边缘人也得到了更多目光的注视,更多被掩藏的社会矛盾也被反复咀嚼,在各方面考量之下,对于人物和时代的追问在逐步显现出答案。石一枫对于底层书写当然不仅仅只限于北漂青年们,事实上更多底层小人物在他的笔下熠熠生辉。典型的北漂青年形象着实在石一枫众多作品中散发出其独特的精神光辉,给后续他更多更广的底层书写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参考文献:

[1]郝静慧.石一枫小说创作论[D].锦州:渤海大学,2020.

[2]杜娟.文学创作中的底层叙事[J].戏剧之家,2015(21):258.

[3]王云杉.讲述底层的方法——新世纪底层叙事的文学意义和美学价值[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34(06):48-57.

[4]王瑜.同在世上,共观世相[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20.

[5]周青.青年的出路与困境——以《世间已无陈金芳》为讨论中心[J].文教资料,2018(34):117-119.

作者简介:

何姚(2002.2-),女,汉族,江苏靖江人,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本科,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杨梦琦(2003.6-),女,汉族,河南新乡人,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本科,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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