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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回译视角下的陶瓷典籍翻译与查证能力探究
——以霍布森为例

2023-10-09辛佩融

现代英语 2023年4期
关键词:五彩器物拼音

辛佩融

(景德镇陶瓷大学,江西 景德镇 333403)

一、 引言

黎昌抱和屠清音[1]把无本回译定义为一种非典型意义上的回译形式,是指译者将运用外语创作的中国题材作品回译成汉语并返销给中国读者或汉语读者的行为。 近年来,无本回译现象逐渐引起学界关注。 但是从目前来看,“无根回译”这个表述不尽准确。 无论是作为“缺乏原译的回译”,还是作为“异语写作的回译”,都不是绝对的“无根回译”,毋宁说是“无本回译”,即不是完全空无依傍、无中生有的回译过程。 换言之,所谓“无本回译”,充其量是缺乏文本根据的回译,但仍有文化之根(这里是中国文化而不是泛泛的人类文化)作为根基,而不是完全失去其根(即rootless back translation),那么,准确的英文翻译应该是textless back translation也就是“无本回译”[2]。 翻译学界对回译、无本回译、无根回译所指的定义尚不统一,而在陶瓷典籍领域,对文化回译的讨论少之又少,因此,有一定的研究意义。 笔者认为,可以将异语(文章指霍布森的英语陶瓷作品)写作的陶瓷典籍翻译难点分为:(一)威妥玛拼音的识别与转写;(二)回译中的查证问题,其中又细化为:①原文复现——生僻典故和史实;②回译“失真”——学术性翻译的显性体现;③原文复现——诗句的回译;④器物翻译——回译查证。

二、 威妥玛拼音的识别与转写

剑桥大学汉语教授威妥玛在华任职期间,为方便外国人(主要是使用英语的人)学习和掌握汉语,由他根据北京读书音制订的拉丁字母拼音方案给汉字注音。 这个方案以后被普遍用来拼写中国的人名、地名等,一般称为威妥玛拼音。 外文资料中文姓名音译通常采用的是威妥玛拼音,但是有些音译并不规范,已经形成了一些习惯用法,如:孔子konfucius,孙中山Sun yat-sen。

人名

中国陶瓷史上的重要人物众多,涉及古籍等资料纷杂,难以整合,甚至部分陶工及陶瓷史料记载有“失真”的现象,给一一对应人名增加了困难。 陶工、陶匠、陶艺家以及相关督陶官、御窑厂官员等,在众多陶瓷文献中,难以一一对应。

例如,R. L.霍布森(R·L·Hobson[3])在其陶瓷著作The Wares of The Ming Dynasty 中写到“Chao”一人。 单单只有一姓氏,文章根据上海理工大学出版的《文献信息检索与论文写作(第七版)》[4]中的《威妥玛拼音及其与汉语拼音的对照表》[5],所对应的汉语拼音为“Zhao”。

原文: The god worshiped by the potters was named Chao, a potter of the Chin dynasty(A.D. 265-419)whose super-human skill had caused him to be canonized...

仅译为“赵”,未还原出文中所指的在中国陶瓷历史上发挥了“佑陶之神”作用的人物,恐怕不妥。联系上下文,此处所指的赵姓人物,处于晋朝。 在搜索引擎中,检索到东晋时期,赵慨一人。 为进一步确认此人身份,在知网中搜索关键词“赵慨”,发现傅振伦[6]写道:“我国过去烧造瓷器的地方,都建有窑神庙,且立碑记。 如瓷都景德镇里仁都供奉晋代赵慨的师主庙,有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 年)詹珊《佑陶之神庙碑记》”。

“Chʻang brothers”(R. L. Hobson,1923:181),“Zhang”氏兄弟,此处到底是“张氏兄弟”还是“章氏兄弟”,或是有其他可能性,需要大量的考证工作。该章节所讲的是龙泉青瓷,笔者搜索相关陶瓷历史知识,在《饮流斋说瓷》中有一说中涉及相关信息。清人许之衡[7]:“哥窑,宋处州龙泉县人,章氏兄弟均善冶瓷业,兄名生一,当时别其名曰哥窑,其胎质细,性坚,体重,多断裂,即开片也。”由此,可以推断此处所指为“章氏兄弟”。

王宏印[2]指出,与本国作家相比,国外作家不仅是国籍的问题,而且基本上是用其母语进行创作,但相比之下,却是在创作有关别国的事情,因为他或她的问题在于:对所创作的国家的文化的了解是否达到一种内视觉的程度。

霍布森,作为西方研究中国陶瓷的权威学者,对笔者而言,可谓仰之弥高,望尘莫及,可以说其成就达到了一定的“内视觉”程度,其对汉学、中文的掌握程度也往往使译者望其项背,这时候就会使译者难上加难。 如完全没有陶瓷知识背景和积累,恐无法实现真正的“文化回译”。

地名

“Chên-ting Fu in Chihli”(霍布森,1923:212),可以大概推断出是文中所指为一地名,对应汉语拼音为“zhen ding fu”和“zhili”。 “Chʻü-yang Hsien”在原著中也给出了对应的中文,为“曲阳县”。 因此笔者利用同音字,搜索“真定”“直隶”等关键词,“真定府”即现今河北正定。 原来,清代雍正元年(1723 年),避世宗讳,改真定府为正定府,也就是现在的正定县。 实际上,陶瓷学者必定熟知五大名瓷,其中的定瓷就是出自此地,但由于一一查找对应威妥玛拼音的地名,对陶瓷相关知识储备不足,导致回译效率低。 回译者在陶瓷艺术领域的认知不够,往往会使效率降低。 由此可见,回译者的工作,往往需要成倍的查证与努力。

三、 回译过程中查证问题

(一)原文复现——生僻典故和史实

如何能够确定作者所指的内容就是中国陶瓷文化中的存在的名词或常用意向,这就意味着要通过大量的平行文本的积累与查找,来验证其准确性。

To take the Po Wu Yao Lan(《博物要览》) as presenting literary opinion, we find the Chʻeng Hua porcelain described as follows: — “In the highest class of Cheng ware it is impossible to surpass the stem cups with spreading mouth and flattened sides decorated in colors (wu tsʻai) with grape - vine pattern. They excel the Hsüan Tê cups in workman ship. Next to these come the toasting cups(Chʻüan pei)decorated with plants and insects, which are delightful; the tub-shaped cups with hen and chickens;the wine cups with figure-subjects and lotuses...” (R.L.霍布森,1923:74-75)

作者在下文的脚注中补充:Bushell renders this phrase “wedding cups”, 其 中 画 线 部 分“Chʻüan pei”=“toasting cups”=“wedding cups”(同上,1923:74),笔者起初认为,根据原文的解释和补充,此处所指的应该是敬酒杯,或是古代新婚时喝交杯酒所用的杯子。 因此,在查阅相关陶瓷资料后,发现所指应为合巹(jǐn)杯,符合原文的意思。 南宋吴自牧[8]在《梦粱录》中记有,“礼官……执双杯,以红绿同心结绾盏底,行交卺礼。”

但是,与原文“Chʻüan pei”所查威妥玛拼音所对应的汉语拼音“Quan Bei”,毫不相关。 合卺杯,除此之外,并无与“Quan Bei”有相关的表达或读音,因此笔者认为,作者由于出版年代久远,有可能是记载有误。

于是,回归原文,查找霍布森此处引用的古文。吕成龙[9]在《明清官窑瓷器》中引用明代谷泰所著《博物要览》:“成窑上品无过五彩葡萄撇口扁肚靶杯,式较宣杯妙甚。 次若草虫可口子母鸡劝杯,人物莲子洒盏……”

可以发现,霍布森把“草虫”与“子母鸡劝杯”用明显的分号,分为两个器物来描述,其中“劝杯”与原文中的威妥玛拼音“Chʻüan pei”终于对应上。《京本通俗小说之碾玉观音》中记载:“可惜,恁般一块玉,如何将来只做得一副劝杯!”劝杯,在《古代汉语词典》中:劝酬,互相劝酒、敬酒。 楼钥《王成之给事囿山堂》诗:“樽酒屡劝酬,棋枰更胜败”[10]。

由此可知,“劝杯”符合“toasting cups”的基本含义,而且霍布森的原译文为直接引用,但是却没有完全传达出原文本的信息,为漏译或误译。 原译者或因原文本信息有误、或对原文理解不到位等。我们无从得知,但经过原文本考证,发现所传达的文献内容有所缺失或“失真”。

回译这样的译文,需要译者精准地定位原文本的出处,如原译文有标注出处,也需要大量考证,才能“一言以蔽之”,确定出处的来源及作者的可信性。

由此可见,陶瓷典籍回译工作中的“原文复现”不是简单地对照原文去进行抄录,而是更为耐心地回到文本中去,对错误的概念、史实进行考证,不断地“拷问”译者自己,是否找到了真正的“答案”。

(二)回译“失真”——学术性翻译的显性体现

回译过程中,往往译者也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如笔者在研究霍布森相关译著过程中发现,加入译者注,这往往是译者常用的一种译文更正方式,也是一种学术性翻译的显性体现。

有学者在翻译《中国陶瓷史:明清瓷器》[11]中译注:若结合传世品、科学考古材料分析,明人沈德符、谷应泰所述应是宣德青花五彩,而记载中的“五彩葡萄撇口扁肚靶杯”现在看来是成化斗彩中的名品。 可见明人将青花五彩和斗彩统称为五彩。

这一译注,不仅帮助笔者更好地了解原文中的古文,而且还将明人把“青花五彩”与“斗彩”统称为“五彩”这一要点,更好地还原了为何成化斗彩名品靶杯,当初在古文中被称为成化上品五彩。 贾洪伟[12]指出,回译者当游离于文本之外,沟通学科历史和百科知识,建立相互鉴别的知识系统,检验文本相关知识点的真实性和准确性。

(三)原文复现——诗句的回译

原文:In cases of doubt we have from the invaluable commentary on Kao Tan-jên verses... The “high flaming silver candle,” etc.,is a picture of a fair damsel looking at hai-tʻang blossoms by candle light. (R.L.霍布森,1923:82)

诗句的回译在陶瓷典籍中也是常态,此处在原文中Kao Tan-jên 经威妥玛拼音转化为汉语为(Gao Dan Ren),根据这一拼音组成的名字可谓大海捞针,如果拼音转换有误,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如何下手去寻找,变成了棘手之名。

最终笔者的突破口落在其诗人的身份上,查阅了《陶说》《陶录》《陶雅》等陶瓷典籍,终于发现朱琰[13]记载,高澹人《成窑鸡缸歌注》:“成窑酒杯,各式不一,皆描画精工,点色深浅,莹洁而质坚。 鸡缸上画牡丹,下画子母鸡,跃跃欲动。”高士奇(1645 ~1704 年),字澹人,号瓶庐,又号江村,清代著名学者。

“有名高烧银烛照红妆,一美人持烛照海棠也”也是其赞美成化瓷器的名句。

(四)器物翻译——回译查证

霍布森在其陶瓷专著中提到鸡缸杯采用的都是“Chicken cup”(R. L.霍布森,1923:79,81),而笔者在查证鸡缸杯的正确译法过程当中,发现“鸡缸杯”的英译也并不统一,这往往导致译者在回译过程当中产生一种正确与否的错觉,在众多译法中迷失方向。

也有学者提出应为Chenghua Doucai gang-cup with chicken patterns(此处为何佳韦博士,讲座时记录,《瓷之色》只知道原著,未找到英译本)

故宫博物院所采用的是把“缸”英译出来为Urn-shaped,而“gang”直接音译过来。 笔者认为都有其道理,但是如果采用音译,方便外国读者查询,并完全采用归化方法翻译“鸡缸杯”的话,那可以译为“Jigang-cup”,然后可以再加以注释。 如此,既传达了这一在陶瓷史上负有盛名的器物种类,又可以传达鸡缸杯这一器物的内涵。

“绝大多数中国陶瓷器物的命名遵循以下模式:烧制年代+烧制窑口+装饰工艺(釉、彩)+纹饰+器型”[14]。 但是在这一模式往往与很多博物院及英文器物描述有一点矛盾,就是在有明确落款的情况下,往往是会把落款表明在前。 Potiche painted in enamel colors and underglaze blue, with fish and water plants. Chia Ching mark(霍布森,1923:118)。 同样的器物,有学者译为“青花红绿黄花鱼藻纹盖罐,落嘉靖款”。 实际上,该器物为陶瓷名品,译者查证中发现故宫物院命名为“嘉靖款五彩鱼藻纹盖罐”。笔者认为在回译过程中,应以“广撒网”的模式去查找其器物名称及具体译法,切勿望文生义。

四、 结语

回译是典籍翻译的热点,广大的国内外中国陶瓷学者及爱好者,都需要高质量的古陶瓷译介,为其打开新的视野,而且精准的学术性翻译往往能够一针见血,找到回译过程中发现的问题所在。 因此,这并非简单的语言转换,对译者的能力要求极高,“一名之立,旬月踌躇”往往是陶瓷典籍回译的常态。 文章主要结合在回译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讨论此类翻译现象在理论认识上的意义和翻译能力概念中所包含的搜索、查证等策略的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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