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流浪猫

王毅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夜晚，因为第二天要到外地出差，我临时想起去小区门口购买一些生活用品。当我顶着寒风走到单元楼门口时，不经意间在小区道路边发现了一只流浪猫。

这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橘猫，浅黄色的毛发臟污不堪，当我看到它时，小橘猫正在用小爪子抓挠着小区的垃圾桶。那时小区还没有实行垃圾分类，每个单元楼门口都放置着两个高高的塑料垃圾桶。小橘猫太小了，大约只有垃圾桶1/4 那么高。它一直使劲往上蹿，但无论如何还是够不到垃圾桶的桶沿，急得喵喵直叫。可能它正饿得发慌，垃圾桶里的食物残渣或许是它唯一的生活来源吧。我心生怜悯，悄悄地靠近这只可怜的小猫，想帮它一把。但小橘猫发现我在靠近后，马上“嗖”的一下蹿进了旁边草丛，在草木掩映中露出一个小脑袋，用微眯的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我。

我蹲下身子远远地打量着它，它趴卧在草丛里静静地看着我。我故意悄悄靠前一步，只见它紧张地弓起背来，毛发根根直棱起来，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我连忙后退，它又慢慢趴伏下来，那敏感的神情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眼神里透露着哀怨无助和脆弱迷茫。我从来不养猫，更不用说收养流浪猫了。温驯的小猫固然有千般伶俐，万般可爱，但只要一想起要给猫洗澡、喂食、铲屎等种种烦琐杂事，我就觉得一个头比两个大，于是心底里对养猫这种事敬而远之。但这只蜷伏在草丛里的小橘猫，却蓦然间深深地拨动了我脆弱敏感的心弦。

这只小橘猫好可怜啊，它身上有着怎样的故事？小小年纪就要在寒冷冬夜独自外出觅食。是因为粗心的主人没关好门窗，溜出来后迷失了回家的路，还是被人遗弃只能独自挣扎求存，以至于在这风霜刀剑严相逼的冷酷世界上，孤苦伶仃，忍饥挨饿，才变得如此瘦弱不堪。我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没能鼓起收养小橘猫的勇气。这只小橘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地匍匐在草丛里，看着我犹豫，看着我彷徨，看着我慢慢地走远，微黄的眼睛里仿佛流露出点点失望。

当我在门口小店买好生活用品，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橘猫的瘦弱身影。既然不能收养它，那就给它买点吃的吧，或许它还待在原地。天气越来越冷，如果再找不到吃的，它很可能会挨不过这个冬天。我从没养过猫，也不知道哪里卖猫粮，于是就在小店里买了两根香肠和两包萨拉咪鸡腿。

我急匆匆地赶到小区单元楼，远远地望见小橘猫还趴卧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小橘猫，它下意识地跳起来准备逃窜。我连忙停下脚步，撕开香肠的外包装，主动将自己手里的火腿肠慢慢地递了过去，小橘猫仍然彷徨着不敢靠近。于是我扬了扬手里的食物，朝它扔了过去，“啪”的一声掉在它身侧。小橘猫惊得朝旁边闪跳了一下，然后围着香肠踱来踱去地转圈。许是饿狠了的缘故吧，它突然间不再犹豫，向地上的香肠慢慢地靠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就把香肠给叼走了，飞快地躲入草丛用力地咀嚼起来。我一一撕开手中食物的包装纸，放在地上，看着它一个个叼走，吃完。

人本善良。当其他生灵陷于艰难困顿时，给予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又有何妨？由于误解和偏见，有些人对于流浪猫总是报以恶意，以高高在上的上帝视角，喊打喊杀，予取予夺，仿佛流浪就是猫的原罪。殊不知，它或许也曾是衣食无忧的家猫，只是偶尔走失后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并不是每只猫都像鸽子那样，有着天生的方向感，所以对于流浪猫而言，它本身并无罪过。况且，我们之所以执掌着对流浪猫的生杀大权，无非因为猫的弱小以及自身的强大，但放大到整个星球的尺度，人类也无非是一群弱小的蝼蚁；对于整个宇宙而言，地球也不过是浩渺星空中的黯淡蓝点。所以，“强大”的我们，与弱小的流浪猫们，又有多大区别呢？对于远比自身弱小的生灵报以善意，懂得渺小，学会谦卑，或许才能发现生命的美好。

自那晚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只瘦弱的小橘猫。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