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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汉合时掌中珠》汉文俗字的类型与构字法

2023-10-07贾雨晴柳玉宏

西夏研究 2023年1期
关键词:正字俗字注音

□贾雨晴 柳玉宏

《番汉合时掌中珠》(以下简称《掌中珠》)[1]是一部西夏文与汉文义音对译的词语集,编撰者为骨勒茂才。该书成书于乾祐二十一年(1190),由俄国人科兹洛夫(П.К.Кознов)于黑水城遗址发掘,几经辗转,于20 世纪末在《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十册中公开亮相。

《俄藏黑水城汉文文献俗字研究》[2],对黑水城汉文俗字进行了系统梳理。因《掌中珠》被归类于西夏文献,故未被此书收录。《掌中珠》正文汉文部分所记录词语不仅反映了编撰者贴近夏汉民众日常生活的选词标准和编排此书达到“学人易会”、改善“语言不通”现状的目的,且还蕴藏着成系统的、丰富生动的俗字资料。这些俗字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宋夏时期西北地区所通行汉字的实际情况,具有较高的语言学价值。考辨其中俗字,对整个俄藏黑水城文献乃至宋元时期西北地区古籍文献研究以及考察现有字书漏收字都有一定意义。因此,对该材料进行研究,可以补充和完善黑水城文献的俗字阵营。

《掌中珠》为蝴蝶装,版本分为甲乙丙三种,原编号只笼统作注为инв.№214—218、685、4777[3]1-37。本文将三种版本互相参照,从文字学的角度出发对《掌中珠》中俗字进行了全面整理,综合各家分类,拟以“省简”“增繁”“替换”作为核心类型,兼以“改换结构”“改换六书”“语境类化”等标准,对《掌中珠》俗字进行归类和例释。在分析过程中注重字形的考证以及演变过程,参照《说文解字》(下文简称《说文》)《干禄字书》《正字通》等相关字书进行正俗关系的判定,以便对《掌中珠》中俗字情况与字形特色进行最大程度的展示。

一、“省简”类俗字

“省简”,即“给字形做减法”。这种俗写是由于书文方便、字形匀称或书写遗漏等原因。《掌中珠》典型俗字呈现出笔画省减、笔画改并、部件省简、符号代替与草书楷化五种情况。

(一)笔画省减

笔画省减,即俗写中省去一笔或多笔不写。《掌中珠》常见字形结构繁琐者减省横笔或点笔等。

出自инв.№214-2a 序言《番汉合时掌中珠》,同页有“”。番君鬲中写作“”,《说文》:“兽足谓之番。从釆;田,象其掌。‘’古文番。”[4]28小篆为“”,汉碑有“”②,唐碑有“”,蔡襄《中间帖》写作“”,皇象《急就章》写作“”,邓文原《急就章》写作“”,《敦煌俗字典》收录含“番”部件字“、”等均无最上一撇[5]106。

出自инв.№216-5b 词条“鬼宿”。《说文》:“从人,象鬼头。”[4]188《正字通》在“鬼”中收录“”字[6]512-514,此字对于“鬼”为减省笔画。鬼的甲骨文写作“”,在父丙壶中作“”,楚简中开始出现上方露头现象,清华简作“”,《说文》小篆作“”,唐碑皆收录为“”,不加点。米芾《蜀素帖》写作“”。《掌中珠》凡出现“鬼”作为造字构件的,皆省去此点。инв.№216-7“a玄武”注音“魁罨”,写作“”;инв.№214-5b 词条“女宿”注音“醜迎”,写作“”;инв.№216-12b 词条珊瑚注音“率塊”,写作“”;инв.№216-22a 词条“墙圈”注音“嵬圈”,写作“”等。

出自инв.№216-13b 词条“龍栢花”注音“梁栢缚”。唐碑收录“”,吴琚《神物帖》收录“”,“氵皆”作“冫”,且右边省去了一点。

(二)笔画改并

此节收录的俗字,较之笔画省减者,更侧重于多笔的修改合并,而非单纯的省去。

出自инв.№214-2a序言“不會漢語,則豈入漢人之數”。新郪虎符写作“”,蔡子匜写作“”,郭店楚简写作“”,睡虎地秦简写作“”,汉碑有“、”两种写法,王羲之《兰亭序》天历本写作“”,唐碑基本上写作“”字形。《敦煌俗字典》收录“”字形[5]167。《掌中珠》凡出现“曾“”會”等字,均将两点省简合并改为一横。如后文инв.№216-23b“甑”,作“”。

出自инв.№218-8b 词条“黑风”。《掌中珠》序言инв.№218-1b 有“曷敢默而弗言”作“”,инв.№218-8b有“”,инв.№216-27a有“”,皆为“黑”中两点写作一横。《说文》小篆“黑”写作“”,《掌中珠》左上为“里”,这种写法自汉代以来常见于碑刻和手写俗体。在汉碑中有“”,汉简中有“”,唐碑中有“”,苏轼《养生论》写作“”,均为两点笔画改写作了一横。

(三)部件省简

顾名思义,本节所收录俗字为较之通行正体而省去部分部件,而省去后的字形仍然可看出为此字俗写的情况,不失其构字理据。这类字于《掌中珠》中出现的例证不多,此处举“”例。

(四)符号代替

符号代替是减省笔画的一种有效方法,它可以使文字批量向简化方向推进。汉文俗字中有一批字有规律地选择简写繁难部件,为“厶”“”“又”等简化符号,下举三例。

出自инв.№218-34b 词条“送与㳂房”。《敦煌俗字典》中收录“沿”为“”“”[5]474。段玉泉在考释论证“沿房”为“嫁妆”时提到:在汉字俗写中,“几”旁常写作“八”,“口”旁常写作“厶”,如“船”在俗写中常写成“舩”。[14]328《掌中珠》инв.№218-16a 收录“獸”作“”。《诗经·小戎》有“叴矛鋈錞”,后传世文献异文常写为“厹矛鋈 錞”[15]206,简写为“厶”并非此处“口”之特例。敦煌写本中“佛”字多写为“仏”,日本汉字“拂”作“払”,“廣”作“広”等,足以证明“厶”为一种简化符号。

(五)草书楷化

草书楷化是简体字俗字滋生的主要原因之一。草书行笔极简,多连笔。宋人王观国曾言“字因草书而讹变其体者甚多”[17]45。据草书形体而用楷书笔法写成其字,简化性是其突出风貌。

出自инв.№218-32a 词条“此后不为”。该“为”写作“”,但其注音“特古名为”写作“”。《说文》小篆写作“”,汉碑写作“”,仍然保留上部分的“爪”形。汉简“”,已经对上半部分进行简化。王羲之《兰亭序》褚临本有“”,唐碑有“”,文天祥草书“”已接近简体字“为”,可见这种字形是“爲”简化至“为”的过渡形体。

二、“增繁”类俗字

“增繁”,即“给字形做加法”。这种俗写是出于字形匀称美观或为表义更加精准考虑,且常常出现已有意符之上再加意符的“叠床架屋”之状。《掌中珠》中典型俗字呈现出增加意符、增加声符、笔画增繁、增加点笔四种主要现象。

(一)增加意符

陆德明认为:“六文八体,各有其义;形声会意,宁居一揆。岂必飞禽即须安鸟,水族便应着鱼,虫属要作虫旁,草类皆从两屮。如此之类,实不可依。”③可见其对增加意符以造新字持批判态度。但是从表意的精密化来看,有些增加意符的汉字是合理的,增加意符可以增强其表意功能。

出自инв.№216-15a词条“韮”。郭店楚简《语从四》作“”,睡虎地秦简作“”,《说文》小篆作“”。《说文》:“韭,菜名。一种而久者,故谓之韭。象形,在一之上。一,地也。”[4]14“9韭”字本身即为象形,又叠床架屋增添意符“艹”表植物。

出自инв.№685-37a 词条“六趣輪迴”。唐碑中已出现“”的写法,李建中《同年帖》录“”。《敦煌俗字典》收录“、、”[5]166字形。王观国认为:“字为俗书所增者多矣,如回之有迴。”[17]4《5说文》:“回,转也。从囗,中象回转形。”[4]129本身“回”字就是象形造字,不需要再添加意符。张涌泉将其作为典例,归并到“给本不需要意符的字加上意符(表义构件)”[17]45之列。此外,书中还存在“回”字的另一种俗写形式,写作“”,见下文“类化”一节。

出自инв.№216-9a 词条“雷雹”的注音“埿莽”。《正字通》:“埿,年题切。音泥。涂也。圬也。通用泥。”[6]66《0广韵》:“埿,塗也。俗泥。”[20]108《敦煌俗字典》收录“、、、、”[5]288。本来“泥”从水者,“以水沃土”[21]1246,已有表义构件。后加“土”,属于再加表义构件。

出自инв.№216-17a词条“鷰子”。“燕”字甲骨文作“”,为明显的象形造字。后理据渐失,则又为其增加一“鸟”符,意指其为禽类。《敦煌俗字典》收录有“、、、、”[5]481。

(二)增加声符

增加声符,多是出于表音明确、便于识认分辨的原因,给本无声符的字添加上声符。

出自инв.№216-7b 词条“陽燄”。《说文》载:“燄,火行微燄燄也。从炎臽声。以冉切。”[4]210《集韵》:“燄,或作焰、炎、燄。”[22]83此词本为“阳炎”。阳炎,日语词中存在这个概念,写作かげろう,又可称为“阳焰、游丝”,指远处地面火热导致光线像火焰一样跳动的折射现象。佛教中把阳炎称作“幻炎”[23]188-191。《唐梵两语双对集》在“霹雳”词条后收录“阳炎”,《掌中珠》此节亦收录“霹雳”,可复证。

出自инв.№216-15b 词条“斛㪷”。本作“斛斗”。斛与斗,皆粮食量器名。十升为斗,十斗为斛(南宋末年改为五斗),后世也用于指代粮食。《敦煌俗字典》收录“、、”[5]90。其加“豆”为补充声符,也是为了从原“斗”中分化承担量词职能,以示区别。

(三)笔画增繁

笔画增繁,是多出一笔或几笔,成为一字异体的新俗字现象。这种情况较笔画简省而言,比率较低。

出自инв.№214-2a 序言“欲襲古迹”。上面“龍”多写一横。小篆写作“”,汉简中有四横之例“”。后文词条“龙蛇”的注音“嵬痝”写作“”,也写成了四横。

出自инв.№214-5b 词条“底宿”。“底”小篆作“”,唐碑已有“、”两种字形,陆柬之《文赋》作,已高度接近现行简体。此字形较之已通行的不加一横字形来说,是谓增繁。

出自инв.№214-17a 词条“蛆蟲”。《说文》曰:“蟲,有足謂之蟲,无足謂之豸。从三虫。”[4]284此处加三撇,是为繁化。《精严新集大藏音·虫部》收录此字形。《宋元以来俗字谱·虫部》引《取经诗话》收录“虫”之俗字“”[16]70。

(四)增加点笔

在属于“笔画增繁”者里,有一类较之正字赘余点笔的字高频出现,自成特色,故把这一类字单独设节详述。

出自инв.№216-14a 词条“栛枝”。唐碑中多见加点字形,如“、”。赵孟《六体千字文》作“”。《敦煌俗字典》收录“、、”[5]118。

出自инв.№218-5a词条“土星”。《隶辨·上声·姥韵·土字》引《衡方碑》收录“”[7]94,《干禄字书》“土,上通下正”[10]17。甲骨文中便有加点字形如“”,汉碑有“”,唐碑有“”,李建中《土母帖》作“”,米芾《蜀素帖》作“”。

出自инв.№218-1a序言“學则以智成已”。《掌中珠》中的“成”一为“”,二就是一点写在横折下方的“”。古文字中一脉相承而来至小篆,此点由甲骨文“”右部上端的一短横演变而来,秦简牍中已有与现代字形无异之“”。唐碑中已出现“”字形。

三、“易换”类俗字

这种通过改换方式形成的俗字,成因往往比较复杂,须就字论事。本章分构件意近易换、构件形近易换、声符易换、笔画易换而分别叙述。

(一)构件意近易换

构件意近易换,是由于汉字中用于表义的构件大多表义粗略模糊,用甲可说得通,用乙亦言之有理,从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汉字理据。

出自инв.№214-2b 序言“賢哲覩斯,幸莫哂焉”。《说文》:“睹,見也。从目者声。古文从見。”[4]72构件“目”与“見”是意近换用的关系。唐朝《干禄字书》:“睹覩并正。”[10]17唐碑常见“”。可见其时二字并行。《敦煌俗字典》收录“、、”[5]92,刘仲游《米芾墨迹跋》写作“”。章黼《重订直音篇》:“睹,见也。……覩俗。”[24]5可见明时已呈现睹正覩俗的局面。

出自инв.№214-2a 序言“故未甞不學”。《说文》:“嘗,口味之也。”[4]10《1正字通》记载其为“同嘗俗省”,又在嘗下注曰:“嘗之會意俗作甞,甘部,甞探味也。物甘故甞之。”[6]24《2集韵》除了收录“”之外,还收录了“”“”两俗写。[22]6《3敦煌俗字典》收录“”[5]43。“甘”的金文字形为“”,中间的一横像口中含的食物,能含在口中的食物往往是甜的、美的,因此“甞”这种字形是从味觉出发造字的。而“嘗”所从之“旨”,金文字形“”上象匕匙形,下面是口,以匙入口,品尝其味觉。二字构件虽不同,但造意相同,属于构件意近换用。

出自инв.№216-15b 词条“五糓”。“糓”与“榖”互为异体,“禾”“米”意近而通。

出自инв.№218-26a词条“透貝”注音“悮謀”。《广韵》“:悮,上同误。”[20]10《6玉篇》“:悮与误同。”[25]136《康熙字典》:“又《字林》通作悞,惑也。”②“言”“心”都是与“误解疑惑”相关的感官,因此意近部件可互换。

出自инв.№217-36b 词条“菩提涅盤”。《玉篇》:“槃,或作盤鎜。”[25]18《6正字通》:“盤,盛物器。或木或锡铜为之。大小浅湥方员(圆)不一。浴器亦曰盤。通作槃鎜。”[6]39因此我们习见的“涅槃”在《掌中珠》中写作“盤”,实为造字理据不同。“木”“金”为材质,“皿”为用器,是从不同功能的角度可以互相替换的构件。

出自инв.№218-16a 词条“猫”的注音“䫉兒”。“䫉”为“貌”俗写。《说文》:“貌,从人,白象人面形。……䫉,皃或从頁,豹省声。”又“頁,头也。”[4]17“7白”为人面,“頁”为人头。二字为构件意近替换的关系。《正字通》“:貌,本作皃,或作䫉。”[6]122《龙龛手镜》“貌”下收“”[11]431。《增广字学举隅》记录“”为“古貌字”。инв.№685-37a词条“修行觀心”的注音“尼責泥托你藐”中的“藐”写作“”,与此同理。

(二)构件形近易换

有的构件在意义上无所关联,但由于书写的原因,易形近而讹写为全新形体,从而演变为异写、俗写。

出自инв.№214-2b 序言“不避慚怍”。《字鉴》:“,俗作辟。”[26]10“1刀”与“尸”形近而互相混用。

出自инв.№216-14b 词条“柳榆”。《说文》曰:“柳,小杨也。从木戼声。戼,古文酉。”[4]117睡虎地秦简中已有“”,居延汉简收录“”,唐碑中常见“”、“”写法,《宋体母稿异体字》收录“”,《敦煌俗字典》收录“、”[5]251,吴琚《神物帖》写作“”。后文凡“卯”之处皆作“夕卩”。“卯”在唐碑中多作“”,属于形近而混写。

出自инв.№216-13a 词条“鑿井”。唐碑中有出现左上部替换为“凿”的字形“”。《说文》:“鑿,穿木也。从金,‘’省声。”[4]25“9”又作“”。《正字通》“,俗字”同时记录“”为“从毇丵声”,“”部件上半部分“丵”为声符,下半部分“臼”为“毇”声省,不能独立成字。[6]54-55因此“凿”与“”属于形近替换。

出自инв.№218-29b 词条“与人鬪争”,这里的“鬥”替换成了形近的“門”。《玉篇·鬥部》曰:“鬥,都豆切,《说文》云两士相对,兵仗在后,象鬥之形。今作門,同。”[25]115该部收字十一个,形旁皆书作“門”,《龙龛手镜》则取消“鬥”部,把相关字写作从“門”而归并于門部。《敦煌俗字谱》作“、、、”[5]90。张涌泉认为,推寻其中缘由,显然与偏旁改为形近便写有关。[27]55

出自инв.№217-36b词条“菩提涅盤”。《玉篇》收录“”[25]292,《俗书刊误》记录“涅”,从日从土,俗作“”。[28]55“8工”与“土”是由于形近而俗写。

(三)声符易换

有时候书写者出于表音更精确的考虑,把声符改换,或在相近读音的构件中,选择字形更精简者,这样也就形成了新的俗字。

出自инв.№216-15b 词条“麺”。《干禄字书》:“麺麫,上俗下正。”[10]2《5说文解字》:“麪,麥屑末也。从麥,丏声。”[4]112慧琳认为:“麪,从麦、丏声,丏音弥演反。经文从面,俗字也。”[21]2620敦煌卷子中写作“麺”者常见。《敦煌俗字典》收录“、”[5]274。张涌泉认为,“麫”字变“丏”为“面”,是改换声旁俗字。[17]195俗书作“面”,则复去形存声,明显具有简化字形的因素在内。今简化字相沿袭用以“面”代替“麪”,可见“麺”处于这个简化过程中的过渡阶段。

出自инв.№216-14b 词条“松栢”。《干禄字书》曰:“栢柏,上俗下正。”[10]3《0敦煌俗字典》收录“”[5]9,“白”与“百”为改换声符的关系。

出自инв.№218-16a 词条“駱駞”。本作“骆驼”,驼本为形声字,从马它声,此处为更换声符为“㐌”。《玉篇》:“駝,大何切,駱駝。駞,同上,俗。”[25]32《7龙龛手镜》与《敦煌俗字谱·马部·驼字》均收录此字。

(四)笔画易换

笔画易换,包括笔画写法和位置的改变,也包含笔画溢出。这里采取宽泛的标准,无法判断其改变理据、不能归为前文所及三类者,归为此类。

出自инв.№218-1b 序言“如此則有逆前言”。《重订直音篇》卷三收“”,指出为逆之异体:“逆,宜㦸切,忤也,不顺也。“”,上同。”[24]224《龙龛手镜》高丽本收录“、”[11]226二形。《四声篇海》明刊本收录“”[9]194,《字汇补》收录“”[8]224。《掌中珠》инв.№218-8b“朔”写作“”,左部“屰”同理。

出自инв.№214-2b 序言“時乹祐庚戊二十一年”。《说文解字》“乾,上出也。從乙。乙,物之逹也。倝声。”[4]30《8说文解字》小篆作“”,唐碑中有“”“”用例,此时比较小篆,右部已经更换了写法,似“乙”但已竖写弯折。另外,《掌中珠》成书年号为“乹祐”,写作此形除承袭俗写,也有一定避讳的因素在里面。

出自инв.№218-3b 目录“人”的注音“卒”,中间一竖露头。里耶秦简收录“”,汉碑收录“”“”等字形,汉简收录““””等字形,唐碑收录““””等字形,文徵明《诗稿》有“”。

出自инв.№218-4b 词条“玉兔”。“玉”在洹子孟姜壶金文中原写作“”,但为区别“王”字古字形,采用加记号的方式。记号位置不固定,在战国楚文字中已呈现出记号数量、位置的多样性,见“”(望M1107)、“”(望M128)、“”(天卜)。汉碑《冀州从事冯君碑》有收录“”字形,《西岳华山庙碑》有收录“”字形。

出自инв.№214-2a序言“凡君子者,爲物豈可忘己”。《正字通》:“凡,俗作凢。”[6]3汉简中,“凡”有上部加点的字形如“”“”,唐碑中延续了这种写法“”,并且已经产生省去下部点留上部点的字形“”,明碑中亦有“”。《敦煌俗字典》收 录“、”[5]106两种字形。可能是由于行书“”与草书“”的写法使第一笔露头,下面一点漏写或有意不书,写就了该俗写字形。

出自инв.№216-13a 词条“開渠”。本字中“开”写作“井”。汉碑中常见此种笔画露头现象,如“”。唐碑中亦有“”。释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作“”,张旭《草书帖》仍然把“开”作“井”处理为“”。

出自инв.№214-4b 词条“一清”注音“婁宜”。“婁”金文为“”,钟如雄[29]97-10(52008)、杨琳[30]149-154(2017)释中间之“”为竹篓,“婁”象头顶竹篓的女子之形。《说文》:“空也。从母、中、女,空之意也。……,俗字。”[4]264汉以后,不辨古义,兼之中间部分笔画繁复,很容易讹写。唐碑基本上写作“”形。《掌中珠》“樓”与“僂、嘍、塿、寠、摟”等均同理。《掌中珠》инв.№214-2a 有“豈入漢人之數”的“”。

四、其他类型俗字

(一)结构易换

古文字中由多个部件组成者,上下左右无所拘泥,没有固定形体。严可均认为:“六书大例,偏旁移动,只是一字;左右上下,随意配合。”[17]101随着汉字的正字进程推进,楷体形体渐趋固定,但无法保证一个字只有一种固定结构写法,这就是“结构易换”类俗字的历史成因。

出自инв.№218-1b 序言“曷敢默而弗言”。《说文》收录小篆形体“”,“火、灬”即处于汉字结构的左下方。唐碑中同收“”“”形者,俯拾即是。赵佶《千字文》写作“”,翁同龢《十三年帖》写作“”。“灬”的部件位置在此种俗写中处于整个汉字结构的下方。

出自инв.№216-13b 词条“莲花”。《说文》小篆作“”,唐碑作“、”,由上下结构写成了半包围结构。

出自инв.№218-5“a北斗”词条注音“辢怒”。《大广益会玉篇》:“辢,力達切。辛辢也。痛也。”[25]41《0正字通》:“辢,音刺味辛也。……本作辢。亦作辣。”[6]5《0康熙字典》《洪武正韵》称其“俗作辣”。现行“辣”字已由俗字过渡至正字,而“辢”退居俗字,二字是交换左右部件的关系。

出自инв.№218-8b 词条“峯云”。《集韵》:“峯,说文山耑也,或书作峰。”[22]1《8正字通》:“峰,俗峯字。”[6]12唐碑中两种写法兼有,如“、”,但“峯”多“峰”少。随汉字发展。左右结构渐渐变为正体通行使用,此种上下结构的写法慢慢退居俗体地位。

(二)改换六书

这里所言的“六书”,实为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书”,指代为四种造字法。改换六书类的俗字,是指从另外一种造字角度对该字重新创造出的俗字形体,下举一例。

出自инв.№218-5a“紫炁”词条。该词同“紫气(氣)”。《正字通》载:“炁,旧注同氣。按《广韵》道书作炁。”[6]49道教文献中多用“炁”字,特别是在风水和气功等方面。当涉及先天元气以及中医概念中气时亦用此字。《玉篇》:“炁,去旣切。古氣字。”[25]294认为“氣”与“炁”为古今异体关系。《说文》:“气,雲气也。象形。凡气之属皆从气。去既切。”[4]14《正字通》:“气,氣本字。《说文》雲气也。徐铉曰象雲起貌。天地人物之氣,虽別氣、气義,通借為稟餼之餼。或作氣。亦作气。《正譌》气俗用氣,乃稟氣之氣,雲气必用气,稟氣必用氣。”[6]6作“禀气”指天赋的气性时用“氣”,而作自然现象时一定用“气”。而“炁”字在文献证据的佐证下,也可证明并非所有场合都可以通作“气”。《说文》并未有“炁”的直接解释。耿纪朋、郑小红考证“炁”字从火(灬),或许是取“火能炎上”的特性,而“旡”应该是作为声符。[31]53-54因此“气”为象形造字,“炁”为形声造字,二者在六书上迥然不同。

(三)语境类化

这类俗字的针对性比较强,其异写是具有时代特征和文献特征的。语境类化是受上下文用字的影响,体现出偏旁或字形用字的趋同。在书写过程中,书写者很容易受到书写前后字的影响而把一个词语中没有偏旁的字添上偏旁,或者容易改易其原有偏旁使两个相邻的字偏旁一致。

出自инв.№216-14b 词条“茵蔯”。茵陈是一种中药名。中医典籍《药鉴》记载:“茵陈,气微寒,味苦辛,阴中微阳,入足太阳经药也。”[32]9“3陈”因前面的“茵”影响加了草字头作“蔯”。

五、结语

唐兰《古文字学导论》认为“旧时的文字学,所研究的对象,只有小篆,隶书以下,是学者们懒得去研究的。”[33]134-136汉文字学的研究,对古文字的研究相对来说较为充分,而俄藏黑水城文献通过对《掌中珠》俗字进行系统考察,还发现了先前文献未见之俗字,如“”“”等,这些俗字《汉语大字典》未收,因此对《掌中珠》俗字的整理研究,有益于对现有的汉语辞书进行增补和完善。本文之探讨,以期在一定程度上对黑水城文献的全面整理工作及现代辞书的编纂增订有所裨补。

注释:

①本文所参考的《掌中珠》俗字均取自于《〈番汉合时掌中珠〉整理与研究》附录中的文献书影。下文中对词语的出处阐释中凡标“1a”、“1b”指的是蝴蝶页序号,“a”指左半页,“b”指右半页。

②本文所引用的甲骨文、金文、碑刻、小篆、简牍、书法字帖、《佛教难字字典》、《康熙字典》等资料、文字图片均来源于“汉字全息资源应用系统”(https://qxk.bnu.edu.cn/)的检索数据库。文中除在第一次出现位置标明出处外,后文一律不再标注。

③此处出自陆德明撰《经典释文》一书《序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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