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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之书写
——读张哲小说《织火焰的手》

2023-10-07贾若萱

都市 2023年7期
关键词:门罗养蜂哥哥

○贾若萱

得承认,现在的短篇小说讲究精巧:精巧的语言,精巧的故事,精巧的叙述。短篇的体量也要尽量小,要点到而止,要结构紧凑,仿佛这是更高级的方式。而我们似乎很少在短篇小说中谈及“命运”,似乎这过于恢宏、庞大、漫长,是应该在长篇里干的事。也常有这样一句总结:短篇是在写瞬间,中篇是在写故事,长篇是在写命运。

但也得承认,“命运”是小说中不可忽视的一个存在。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也很复杂。一次在讨论门罗的小说时,一位朋友提到门罗短篇中的“命运感”,她认为恰好是这样的“命运感”让门罗的小说质地更好,而她认为的“命运感”和戏剧性息息相关。我追问是什么样的命运感,她说就好像这一切是自然发生,就是会走向那样的结局,比如《漂流到日本》中最后女儿看到母亲抓住情人的手。

后来我在张清华的一篇文章中看到类似的说法,“‘故事的戏剧逻辑’。多少人写了一辈子,可能还弄不清楚,小说的叙述不是任意和随性的,必须遵从一个‘故事的逻辑’,这个逻辑展开来,就是人物的‘性格逻辑’或‘命运逻辑’,也是故事的‘戏剧逻辑’,是叙事者的‘叙述逻辑’,也是作品的‘艺术逻辑’。”

“命运逻辑”这个词或许更好,其强调的是一种小说内部的逻辑,是作者无法掌控的东西。在小说中,命运和人物是分不开的,所以也就是人物的“性格逻辑”,性格决定命运,这虽然是一句过于土气的话,但置于小说中却有别样的意味。

回到小说创作中,我想说的是短篇小说中的命运感,即如何在一个很短的篇幅中呈现命运,也就是人物的命运。在张哲的短篇《织火焰的手》(《长江文艺2023 年第5 期》)中可以窥得一些创作经验。

这是篇令我欣喜的小说。张哲是1987年生人,是个很年轻的作家,但这篇小说却显出非常成熟的质地。在她的解释中,她说这篇小说是关于蜜蜂与养蜂人的故事,她去采访了两个蜂农,了解了一些知识,然后才写的这篇小说。在初读的时候,我确实会被关于养蜂的部分吸引,比如蜂王与蜂群的关系,比如蜂群上脾等等,都是很有意思也富有哲理性的书写。但是我觉得更好的部分不是这个搭建故事的外壳,而是里面关于“哥哥”这个主人公,以及“我”和“哥哥”关系的描写。

这篇小说里有两重命运,一个是“我”的命运,一个是“哥哥”的命运。这两股命运不是以相同的比重,而主要以“哥哥”的命运展开,而“我”是一个观察者和叙述者。我猜测作者在创作之前,已经将“哥哥”这个人物想得非常透彻,所以这篇小说的叙述口吻非常冷静,同时又很有节奏感。至于“我”的命运的叙述,更像是一种对照、一种回响,更令人哀叹“哥哥”的命运。

这让我想到鲁迅的名篇《在酒楼上》,两者都是情节性不强的小说,但用两种不同的叙述手法来呈现命运感。《在酒楼上》中的“我”是一个倾听者,来倾听他曾经的同乡纬甫的讲述,在这些大段讲述中,我们得知纬甫这些年的变化,从一个富有朝气的人变成了一个荒凉的人——一种命运使然。而《织火焰的手》中,哥哥也会进行讲述,甚至是大段的讲述,但这讲述和自身的命运发展无关,而只是关于蜂的知识。这样一来,一个痴迷养蜂的人物形象就立了起来。但是怎样呈现哥哥的命运?因为痴迷养蜂,他付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小说通过一步一步的时间跨度,慢慢呈现出一个人一生的故事。

是的,一生的故事。在一个短篇里写完一生,让时间走得快一些,选一些时间点,找出代表性的事件,这些事件是人物的重要时刻,或者说那些不易察觉的命运时刻。比如哥哥的辍学,哥哥的写诗,哥哥的蜂群死亡,哥哥因为刺刀而畸形的手……这些事件点缀了哥哥的命运。同时很有意思的是,在开头,先写了父亲的离世,留下两箱蜂蜜被哥哥接手,自此开始了养蜂的一生,而故事的最后,哥哥离世,依然留下两箱蜂蜜,一种命运的回环。

我发现,关于命运的书写,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方式。一个便是前面提到的“命运逻辑”,在这样的逻辑中,也许我们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跨度,比如门罗的很多小说,并不是让人物从生到死,然而人物的发展,展现的是属于人物本身的逻辑,即,有什么样的性格特征,促成了这样的命运。每个人物都有每个人物的声音,每个人物也有每个人物的命运。这样的设置,更多仰仗的是一种直觉,因为作者没有办法控制笔下的人物,能做的只有更丰满地塑造这个人物,然后任其流淌。

而更通常,或者说更容易被理解的命运书写,不是指的这种逻辑,而是在小说中的选择。比如,我们可以试着在短篇中展现人物的一生,由于篇幅不需要那么多细节,而是代表性的命运时刻,这就需要作者更了解笔下的人物,甚至需要采用一些另外的方式,比如田野调查,或者专业部分的熟识。值得注意的是,只去呈现一生也是不够的,我们可以想象,如果写出一个非常流水账式的人生,并无很多打动人的点。这样的人生中一定有某些变化,甚至是某些衰落。另外,我觉得“痴子”式的人物更容易呈现这样的命运效果,当痴迷一样东西,就会在人生中失去一样东西,大概就是这种无法阻止的失去与无法抓住的奖赏,构成了悲剧性的核心,而悲剧也是对命运想象的最大恐惧,每个人,不论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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