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屋场

胡子

我家屋场（自然村）在河边，小河风一吹，坐在门口晒太阳，得劲得很！

秋高气爽，极目远眺，船帆桅杆竞动，湖鸟河鸭争鸣，菱角荷花水藻数不清，风吹草动稻谷香，还有豆角丝瓜漫天芳。

屋场树木成荫，草长莺飞，鸡犬相闻。爷爷伯伯叔叔婶婶兄弟姐妹都是亲戚，哪家吃什么、有个什么事，整个屋场都晓得。家长里短，热闹得很；迎来送往，都是礼节。

我们这里的人非常重视礼节，走亲访友，红白喜事，规矩多得很，约定俗成，心照不宣，虽显得有些啰嗦、太在乎形式，但宗族观、家人情，浓得难化开。所以我常讲，家里礼节是一套又一套，啰里啰唆事多得不得了，可正是这一个事接一个事，亲戚朋友都动起来了，联系更紧密了，情自然就深了，也有意思。就是因为家里有意思，老有一种舍不得、离不开，扯来扯去，我也讲不出来哪里好。

年轻人都出去挣钱了，屋场只剩下老头老太太，要不就几个少不更事的小儿，冷清得很，远没有我小时候热闹。我坐门口，望望远，看看近，发发呆。鸡叽叽喳喳，鹅呜哇呜哇，狗蹦蹦跑跑，树叶沙沙，橘子满枝丫，柿子没人要，丝瓜在树顶都老了，简直是浪费！

茶喝了一杯，字数了几个，一会儿就过去了。开始午饭，鱼头吃烦了，猪肉不好吃，腌菜味道还差不多——老人总念叨多吃肉少吃咸菜，合自己的胃口还要照顾老人的心情，我也不容易！

其实老人才不容易，伺候好了儿子，又要开始哄孙子，地里还种了好些油菜、玉米、花生，茄子、辣椒、黄瓜、冬瓜更不用讲，生怕不够吃，总巴不得多做些农活，做得累病了，病好了還想做，就是闲不下来。其实吃的喝的已经多得两三年都吃不完了，但讲不通，他们也听不进。

我正发呆神游，家门口那个爷爷笑眯眯又来了。老爷子一天来来回回路过好几趟，背不驼、腿不弯，红光满面、身体康健，只是耳朵有点儿背。隔壁的姨大声问他，今年多大了？老爷子手指一伸，大声说，才83啊！我的父亲母亲都笑起来，老人这心态，“才”83 岁，似乎还年轻，说明还想奔好日子，真好！

看到老人都这样，快乐打心底起！

我回家五天，开始数日子，数完小狗数鸡鸭，还有院子里的丝瓜。我舍不得这满墙满树的丝瓜，长这么大、这么多，居然就这样老掉，来不及吃，真是可惜。

可惜的花花草草太多了，连清香的空气都可惜，都不能飘一点儿到我那讨生活的城市。乡间的生活，城市没法比。这里满目绿色，各种花啊草的，叫不上名，树也是成片成片的，真是树林深处有人家，炊烟袅袅飘摇直上，红瓦白墙都是楼房，“楼上楼下”早已不是稀奇事。

现在稀奇的，是这享不尽的纯自然。小时候不觉得漫山遍野的树和草有这么多。真是奇怪，好像以前树长不了这么茂盛，草更是，似乎如今树和草都有营养了，赶上了好时代。母亲总是说现在日子过得真好，鸡都不吃剩饭，往日，人都吃不了这么好。家家都不缺吃，缺的是陪伴。一过节还好，大部分在外地的人都回来了，热闹很多。但平时，整个屋场全是老人。

我在家这几天，母亲基本就是围着灶台转，做了上顿就准备下顿，我们吃现成的，餐餐不重样，吃少了，母亲还不高兴。

我是真吃不下了。在外面觉得铁锅炖鱼是盘好菜，在家天天铁锅炖鱼啊鹅啊鸡的，再好吃也会吃烦——怎么还有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