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松鼠精灵
2023-10-04陈明英
陈明英
临近午餐时间,我在厨房北边窗户下,就着水槽削苹果。与厨房窗户并排的,是朝北的小阳台。阳台边,是一棵亭亭如盖的杜英树。突然,一股灰色的闪电掠过窗前,倏忽,那闪电又旋风般扫进了杜英树里,变成了窸窣声。
我知道是那家伙来了。
它总是先从窗外某处的墙檐上,凌空跃入杜英树稠密的浓荫里隐蔽起来,以便侦察现场的情况。这个所谓的“现场”,就是我每天给它投食的地方。每天几乎到这个点,它便如约而至,知道我要吃水果了,料定它的那份就在眼前了。当它潜伏在树丫上时,我就将果皮及足量的果肉用小碗装好,打开小阳台上的玻璃门,倒在墙的外檐上。可是,这个机灵鬼此刻并不露头,非得等我进屋,关上阳台的门,它便不再掩饰,嗖的一下,冲到食物面前,用两只前爪捧着果皮或果肉,不停地翕动小嘴,尽情地享受着食物。这会儿,当我在玻璃门内举起手机拍照时,它表现得相当配合,它用双爪捧着食物,毛色光润的长尾巴,不时地摆动。
它一会儿正面,一会儿侧面,一会儿还停止嘴唇的翕动,身姿挺立,长尾巴罩到小巧的头顶上,让你尽情拍个够。
有一件咄咄怪事,说了您可能不相信。一次我开车回老家,在千里之外的一条高速公路栅栏边,远远地,我看见一只松鼠仰头张望着我的车。它的样子像极了我每天喂食的那只,毛色偏灰褐色,肚皮是红褐色的。那神情像是我的亲人迎我归家一般,而且持续张望的时间不少于五秒钟。难道是松鼠知道我要远行,告知它的族类,在途中向我表示感恩或致敬?我的这种主观用情,当然着实可笑。不过,自此以后,我的芳心又多揪给了它一瓣,不仅多留些果肉给它,连珍贵的核桃仁也时常与它分享。松鼠的嗅觉确实贼好,即使它不在跟前,我这一刻投放了食物,它下一刻准会现身,仿佛是瞬间从哪儿冒出来似的。
松鼠对人的一举一动非常敏感,一旦发现我要打开小阳台那扇玻璃门,瞬间便钻进杜英树的怀里,弄得我好不妒忌。你说杜英树最多给它遮遮风,避避雨,而我却已经给它投食近两年了,还如此生分。但一想起我亲眼所见小松鼠被追杀的场面,又觉得情有可原。一次,亲见一只黄喙黑裳,肥大凶悍的乌鸫,嘶鸣着扑向正在吃食的小松鼠。仓皇中,它贴着墙壁的窄檐,哧溜,哧溜,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还有一次,正吃得带劲的小松鼠,冷不防遭遇一只长尾巴花喜鹊的攻击。对方虽然没有发出宣战的鸣叫,松鼠像闻到攻击者的气息,不等对方贴近便敏捷脱逃。逃离时居然挥动大尾巴,将剩余的食物全都一扫精光,让它的对手只能望着楼下的灌木尘土兴叹。不管是它有意无意,我都将之视为小松鼠的果敢。
松鼠不仅有外忧,且有内患。一个场景让我确信松鼠内部也是分等级的,正如狼群内部有着严格等级一样。一次,一只松鼠正在吃食时,又来了一只松鼠,个头与先前这只差不多大小。這时,令人称奇的一幕发生了:先前来的那只松鼠见到后来者,立即跳到杜英树上,且一动不动,毫无声息地匍匐在一根枝丫上,它身上褐色的皮毛与杜英树褐色的树枝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不能发现那儿趴着的是一只松鼠,即便发现了,也会以为它在那儿睡觉,其实它看起来像死掉了一样。直到那只掠食者吃饱离开后,它才从树枝上腾身一跃,冲到原本属于它的食物面前,悲催的是,后来者没给它留下哪怕一星半点的残渣。可怜的家伙,用鼻头嗅了嗅同类的吐液,又抬头朝阳台的玻璃门瞅了瞅,转身悻悻离去。
遗憾的是它没能发现,其实我一直就站在玻璃门内观望。当它刚一转身,我就打开玻璃门,在每次投食的地方放了一些燕麦片,想给它制造一个小小的惊喜,安慰一下它那颗受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