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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与工夫:儒家道统精神的诠释分歧

2023-10-03蒋伟胜

哲学分析 2023年2期
关键词:吕祖谦道统工夫

蒋伟胜

道统论的渊源可以追溯至《尚书》。《尚书》前三篇依次是“尧典”“舜典”和“大禹谟”,都以“曰若稽古”开篇,意思是说尧、舜、禹三位圣人能“顺考古道而行之”,继承上古文化形成儒家传统。《论语·泰伯》篇末尾四章孔子盛赞尧、舜、禹三位上古圣人,进一步强化了三圣迭代传递的历史印象。孟子则根据“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观念,在《孟子·尽心下》最后一章,提出了从尧舜至于孔子的传授渊源系统,并以“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豪迈,把自己作为这个传授系统的现实担 当。

明确提出“道统”概念并阐述其中精神意涵的学者是韩愈,他受佛家禅宗“法统”“传灯”观念启示,运用儒家历史资源,建构出了一个圣圣相传、一以贯之的道统,“所谓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①韩愈著,刘真伦、岳珍校注:《韩愈文集汇校笺注》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2010 年版,第4 页。。根据韩愈的观点,道统包括“道”的逻辑演进和“统”的人物谱系两个方面,前者是精神价值,后者是历史传承,道统就是圣贤相续传承儒家精神价值的传统。圣贤相续的人物谱系中既有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等“圣君”,也有孔子、孟子等“圣贤”,儒家之道的精神价值在前者之间(尤其是尧舜禹三代)是亲相授受,在后者中则是精神延续。道统精神价值的内涵,韩愈解释为“仁义道德”②《原道》:“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而无待于外之谓德。”参见《韩愈文集汇校笺注》第一册,第1 页。。

宋代道学兴起,道学是“传圣人之道的学问”,与韩愈提出的道统论直接相关。道学家们以古喻今,通过排列儒家历史人物在道统中的位置,表达对儒学现实发展的关怀,提出了多个见仁见智的道统理论。不同版本的道统之间,人物关系各异,体现的问题意识也不尽相同,但在道统精神问题上却难得地取得共识,都认同“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传心诀,是贤圣相传的精神心 脉。

把十六字传心诀作为道统精神始于程颢、程颐兄弟,他们围绕天理概念阐述道统精神,把十六字传心诀中的人心、道心与天理、人欲相联系,以天理与人欲的对立,理解人心与道心的关系,并由此引出道统精神中工夫与价值的关系问题。程伊川云:“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③程颐、程颢著,王孝渔点校:《二程集》,北京:中华书局1981 年版,第312 页。程明道说:“人心惟危,人欲也。道心惟微,天理也。”④同上书,第126 页。他们认为道心是与道相合之心或体道之心,是价值自觉基础上对道德本体的自我体验,是一种内在的理性观念,“心,道之所在;微,道之体也。心与道,浑然一也。”⑤同上书,第276 页。人心则指与人的感性欲望、自然本能相关的个体意识,是个人感官不受节制的嗜欲或肆欲。人心是私欲,道心则联结天理,是端正无邪之心,“人心,私欲也;道心,正心也。”⑥同上书,第256 页。

人心与道心对立的原因,二程兄弟认为是由于心所感知的内容不同。明道曰:“人心莫不有知,惟蔽于私欲,则亡天理也。”⑦同上书,第123 页。心的感知能力具有选择性,感于私欲则不能感于天理,其结果是人心盛而道心亡。为克制人心,维持道心,二程兄弟要求以精一工夫实现“允执厥中”的价值目的。明道说:“惟精惟一,所以至之。允执厥中,所以行之。”①程颐、程颢著,王孝渔点校:《二程集》,第126 页。伊川也说:“危言不安,微言精微。惟其如此,所以要精一。惟精惟一者,专要精一之也。精之一之,始能允执厥中。中是极至处。”②同上书,第256 页。人心危而不安,是因为心的感知能力具有多个面向,既可以感于物欲,也可以感于天理,只有努力维持感知力的积极面向,才能不沦落到恶的状态,所以必须加以警惕。道心精细微小,是因为道德意识作为感知之心对社会规范的体认,常常会因为外缘干扰而泯灭,必须以“惟精惟一”工夫使精神专注于天理,才能达到刊落人心、彰著道心的“允执厥中”状态。伊川并指明“中是极至处”“中者极至之谓也”③同上书,第1261 页。,以为“中”是道统精神的价值指向,体现道统精神的极致状态。

二程兄弟对十六字诀的阐述,指明了平衡人心与道心的“精一”工夫是实现价值之“中”的手段,价值之“中”是“精一”工夫的必然结果,道统精神既重视“贵于精一”的工夫实践,又追求“中是极致处”的价值理想,已然显露儒家道统精神是工夫与价值的统一,只是没有明确二者之中何者更具根本性。后儒在接着二程兄弟阐述道统精神时,基于不同立场,各有侧重地发挥“十六字诀”所蕴含的工夫论与价值论意涵,从而形成诠释分 歧。

《尚书·大禹谟》中“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四句话之所以被称为十六字传心诀,与朱熹关系莫大。“心法”“传心诀”等称谓具有浓厚的佛学色彩,禅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修行者在山门之中于一踢一打、一棒一喝之间悟道,师徒间以口传心授、密相付嘱方式传承正法眼藏、涅槃妙心,被称为“传心”。儒家一般不用“传心”这样的说法。朱熹却不避讳传心之说,认为儒家宣扬仁义礼智就是传承道德意识的传心过程:“孟子之所传者何哉?曰仁义而已矣。……然则所谓仁义者,又岂外乎此心哉!”④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主编:《朱子全书》第二十四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年版,第3525 页。他明确把传心内容确定为虞廷十六字:“尧舜相传,不过论人心道心精一执中而已”⑤《 朱子全书》,第十四册,第363 页。“尧舜禹所传心法,只此四句。”⑥《 朱子全书》,第十六册,第2673 页。朱熹还对十六字传心诀所蕴涵的意义进行长期探索。按照解晓东的研究,朱子对人心道心的意涵及其关系的理解分为三个阶段,时间跨度为三十余年;①解晓东:《寻求真理:朱子对“道心、人心”问题的探索》,载《河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 年第5期,第97—102 页。唐君毅则引韩国学者的观点认为朱子在此问题上前后有四种观点。②唐君毅:《中国哲学原论·原性篇》,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年版,第261 页。从代表朱子晚年定论的《中庸章句序》 《大禹谟注》以及《语类》中相关记录材料,可以看出朱子成熟时期的观点,是把十六字诀所体现的道统精神,诠释为价值论意味的“中”。

朱熹继承二程思路,从“虚灵知觉”的认知意义上对十六字中的“心”字展开解读。《中庸章句序》说:“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则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耳。”③《朱子全书》第六册,第29 页。《大禹谟注》说:“心者,人之知觉主于身而应事物者也。指其生于形气之私者而言,则谓之人心;指其发于义理之公者而言,则谓之道心。人心易动而难反,故危而不安;义理难明而易昧,故微而不显。”④《朱子全书》,第二十三册,第3180 页。两段材料都肯定心具有知觉能力,这是形成人心道心之别的认识论基础。朱子比二程更为深刻之处,在于指出了人心道心之别的形上学差异,人心生于形气之私,道心源于性命之正,人心与道心的形上学根据分别是气与性。但是,在朱子哲学的概念体系中,气与性不是成对的范畴,气与理、性与心才是对应的范畴。因此,在理解朱子人心道心的形上学依据时,就形成了两种不同意见。陈来依据“性即理也”的说法,认为人心生于气,道心为性命之正源于理,从理气论的角度诠释朱子的人心道心思想。⑤陈来:《朱子哲学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年版,第227 页。李明辉则根据朱子“心者,气之精爽”的论述,认为心为气,人心与道心的形上学依据气与性的关系,其实质是心与性的关系,应该从心性论角度诠释人心与道心。⑥李明辉:《朱子对“道心”“人心”的诠释》,载《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 年第1 期,第19—27 页。

陈来与李明辉二位先生在论证自己观点时,分别对多种材料进行了文本分析与逻辑论证,但是都没有注意到朱子把气与性解释为人心与道心的形上学依据,是为十六字诀中“允执厥中”四字服务的。《中庸章句序》说:“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所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⑦《朱子全书》第六册,第29 页。道统之传其来有自,具有继天立极的神圣色彩,其精神核心则是“允执厥中”,前三句是为阐明最后一句所做的铺垫。《大禹谟注》又说:“惟能省察于二者公私之间以致其精,而不使其有毫厘之杂;持守于道心微妙之本以致其一,而不使其有顷刻之离,则其日用之间思虑动作自无过不及之差,而信能执其中矣。”①《 朱子全书》第二十三册,第3180 页。道心人心有公私之异,需要用惟精惟一工夫加以鉴别,使之不离不杂,才能实现“信能执中”的目的。“执中”是分辨公私、持守道心的最终落脚处,是尧舜以来圣贤们不假文字、以心传心的“精神心术”的核 心。

以朱子己丑之悟后“中和”新说的理解,“中”是心性的未发状态,“以思虑未萌、事物未至之时为喜怒哀乐之未发,当此之时,即是此心寂然不动之体,而天命之性当体具焉。以其无过不及,不偏不倚,故谓之中”②同上书,第3130 页。。“中”指人的心理活动及其存在状态,是思虑未萌、道义全具、无过不及、不偏不倚的心理状况,是对人心道心开展精一工夫之后形成的效验。因此,对人心道心的诠释,应从心性论的角度展开,才能与朱子的整体思想若合符 节。

从心性论角度理解人心道心问题,可以得出朱子诠释的虞廷十六字四句的逻辑关系是:提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心性论问题是为了引起“惟精惟一”的工夫论问题,而工夫的目的则是“允执厥中”的价值论问题。为了实现心性中和,需要运用精一工夫,通过工夫手段平衡人心与道心,实现“方其静也,事物未至,思虑未萌,而一性浑然,道义全具,其所谓中,是乃心之所以为体而寂然不动者也”③《 朱子全书》,第二十一册,第1419 页。的“执中”状态。在道统精神的工夫与价值关系问题上,朱子的价值论意识由此得到清晰呈现——运用惟精惟一的工夫,克制人心彰显道心,是为了实现心性中和的价值目 的。

朱熹对道统精神意涵的价值论阐述,得到了主张心学的陆九渊的认同。陆九渊也认为理解十六字诀的重心是“中”字,他说:“惟精惟一,亦信乎其能执厥中矣,是所谓可必者也。苟知夫精一之可必也如此,则亦安得而不收效于中乎?知所可畏而致力于中,知所可必而收效于中,则舜禹之所以相授受者岂苟而已哉?”④陆九渊著、钟哲点校:《陆九渊集》,北京:中华书局1980 年版,第378—379 页。人心与道心的区别往往是毫厘之差,人心有追逐欲望之危,道心有微妙难现之忧,人们必须分辨其间差别,并运用精一工夫致力于中,收效于中。按照陆象山的说法,努力实现“中”的价值目的,是舜禹授受的关 键。

朱陆二人把十六字传心诀的道统精神,落实在价值意涵的“中”字上,是与新儒学心性化、形而上学化发展趋势相一致的。传统儒学重视博文约礼的躬身践履,期待通过克己复礼、为国以礼的礼乐实践,实现下学上达,提升个体修养。至于形上学问题,如“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公冶长》),阐述得并不细致。在从传统儒学向新儒学的转变过程中,学者以构筑儒家形上学为目的,自觉开展儒学的抽象化工作,不断凸显儒家道德价值内涵,赋予心性、天理等概念以本体论意义,为工夫实践获取理论基础与形上依据。韩愈以“仁义道德”作为道统内涵,对儒家之道的理解就具有道德论倾向,如钱穆所论:“西汉人所重的是王道,韩愈以下所重的是人道。西汉人认为王道是人道最高的表现,最大的实践,而韩愈以下,似乎只认王道是包括在人道里之一节目。……因此韩愈重教不重治,他把治道包括于教道。”①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年版,第293 页。韩愈道统论侧重于教道、人道的内圣层面,具有以道德价值涵盖政治实践的意味。二程兄弟虽有“以斯道觉斯民”的政治志愿②程颐撰:《明道先生墓表》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先生生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志将以斯道觉斯民。”《二程集》,第640 页。,但是理学目的在于发明、培育人的德性智慧,教人致诚以尽其心中本具之天理,意诚、心正、身修之后,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道统的道德论意涵,无论在逻辑顺序还是行为实践层面,都优先于外王治道。朱熹把虞廷十六字称为传心诀,并以此作为道统传承内容,与“忠恕一贯之道”互为表里,更突出了道统的心性内圣色 彩。

心性学者在推动儒学形而上学化过程中,分别从“道”的逻辑演进和“统”的人物谱系中寻找心性形上学的学理脉络与历史依据,努力将形上学阐述为儒家传统,尝试在道统传承中说明心性之学是儒家一贯之道。这是他们在发掘道统精神时,将价值之“中”诠释为贤圣相传的精神内涵的重要原因。不宁唯是,经过他们的阐释,“中”字本身就带有形上学意味,既是“一性混然,道义全具”的心性道德本体,又有“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的宇宙论意 义。

随着儒学心性化进程的不断推进,朱子、象山等人对传心诀的价值论解读,逐渐成为道统精神的标准解释。明代学者王阳明以为:“尧舜禹之相授受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此心学之源也。中也者,道心之谓也。道心精一之谓仁,所谓中也。”③王守仁撰,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年版,第245 页。王阳明经常把自己成熟时期的思想称为“精一之学”,但他说的“精一”不是“惟精惟一”的工夫,而是针对理学“析心与理为二”的弊端,主张“道一而已”的良知本体论,“精一之精以理言”④同上书,第62 页。,以为良知就是无古今、无内外、无大小、无善恶的精一之理,“所以为精一之学,此正不可不思者也,夫理无内外,性无内外,故学无内外”⑤同上书,第76 页。。传心诀中出现的“精一”二字,被他诠释为道心具有的精、明、神、诚的性状⑥同上书,第62 页。,并以“仁”释“中”,作彻底的价值论解读。明末学者吕坤更认为“除了个中字,更定道统不得”⑦吕坤撰,张明服、周军玲、王珊珊注译:《呻吟语》,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 年版,第46 页。。价值之“中”是道统精神之所在,成为儒学史上的主流观 点。

朱熹、陆九渊等人将道统精神作价值论解读,并借此推动儒学成为心性形上学的努力,引起了吕祖谦、叶适等浙东学派学者的警惕。浙东学者认为,心性学者开展的新儒学探索,是在尝试“以辞明道”,即通过概念、范畴的演绎,以言语辞辩阐释儒家精神,“辞之所之,道亦之焉,非其辞也,则道不可以明”①叶适:《习学记言序目》,北京:中华书局1977 年版,第654 页。。这与儒家实践传统相违背。在吕祖谦、叶适等人看来,躬行践履的实践品格是儒家精神之所在,“惟精惟一”的工夫论才是十六字诀中体现道统精神的关键字 眼。

与朱熹一样,吕祖谦也不避讳把道统传承视为传心,“盖尧、舜、禹、汤以道相传,世虽降而道不降,汤之心犹尧舜之心”②黄灵庚、吴战垒主编:《吕祖谦全集》第一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 年版,第 580 页。。圣贤以道相传,世事变幻而其心不异,传道即是传心,在传心中形成道统,“圣人相传之心一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文、武、周公,道统已在”③同上书,第 224 页。。在传心过程中,道统精神始终一致,“尧、舜、禹、汤、文、武相传之道统则一”④同上书,第225 页。,表现为历代圣贤小心谨慎,如临如履,从内心的戒慎恐惧到日常生活的自我约束,用道德义理主宰、控制自己的行为,实现“代天理物,辅相裁成之责”⑤《 吕祖谦全集》第三册,第224 页。,把道德秩序落实到现实生 活。

《尚书》在吕祖谦经学思想体系中有着重要地位,他为这部经典做过注释并进行讲说,有《书说》二种行世。吕祖谦之所以重视此经,是因为该经揭示了圣贤传心的具体内容,他称为“精神心术”:“《书》者,尧、舜、禹、汤、文、武、皋、夔、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术,尽寓于中。”⑥《 吕祖谦全集》第一册,第21 页。《尚书》体现古人“精神心术”,读《书》就要去求“古人之心”,重点则“在钦字上”,“观《书》者不求其心之所在,夫何益。欲求古人之心,必先尽吾心,然后可以见古人之心。《尧典》乃一《书》之纲领也……《尧典》一篇纲目,在钦字上”⑦同上书,第456 页。。《尧典》是《尚书》的纲领,“钦”字是《尧典》的纲领,换言之,“钦”字是《尚书》全经的纲领,圣贤薪火相传的“精神心术”,就落实在“钦之一字”上,“钦之一字,乃尧作圣下工夫处,圣圣相传入道门户第一个字”⑧同上书,第 457 页。。“钦之一字,百圣用功之地。”⑨同上书,第 63 页。钦训为敬,“钦,敬也”(《尔雅》),持敬工夫就是历圣相传的精神心术,“尧、舜、禹相传之要领”①《 吕祖谦全集》第三册,第64 页。。

道统心传的“精神心术”是“钦之一字”,十六字传心诀的重点自然就是“惟精惟一”的工夫,“人心惟危,人心是私心。道心惟微,道心是本心。精一是子细之意。既能精一,则信能执中矣”②同上书,第244 页。。保持精神“精一”的持敬功夫做到位了,“中”的价值目的自然就会显现。吕祖谦由此形成异于朱熹的道统精神解读:面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现实,必须加强“惟精惟一”的工夫,工夫到家了,“允执厥中”的价值目的就能实现。在吕祖谦的道统精神诠释中,工夫论意味的“惟精惟一”是虞廷十六字的核心,价值论意味的“允执厥中”是精一工夫的自然结 果。

吕氏家族被誉为宋代第一文献世家,吕祖谦本人也因为“得中原文献之传”,成为南宋乾道、淳熙年间的道学领袖。吕祖谦以传承张载关学、二程洛学等北宋中原学术为己任,他把工夫论意味的“钦之一字”字作为十六字传心诀的“精神心术”,是对二程兄弟相关思想的继承。二程兄弟在讨论十六字诀时,认为精一工夫是实现价值之“中”的途径,“中”是通过工夫实践追求的价值目的。他们理解的道统精神,既有对工夫理论的强调,体现对儒家实践传统的守护,又有对价值目的的重视,反映对儒学发展新趋势的敏感。在二程兄弟的道统精神诠释中,很难说工夫手段与价值目标二者何者更为根本。后来的心性学者出于建构儒学形上学的需要,把传心诀的意涵落实在价值之“中”上,不仅人心道心成为工夫的形上学依据,精一工夫也被明确为价值目标的手段。而吕祖谦显然更加重视儒家的实践传统,侧重发挥二程关于道统精神的工夫论阐述,以为精一工夫是学者躬行践履的下手处,价值之“中”是工夫实践的自然结果,“功到成处便是有德”③沈善洪主编、吴光执行主编:《黄宗羲全集》第五册,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 年版,第225 页。,只要功夫切实有力,价值便会得到彰显,应该在持敬工夫中理解道统精 神。

虽然吕祖谦对道统精神作工夫论的诠释,但他阐述“钦之一字”的持敬工夫,其实是一种心性工夫。他说:“敬之一字,乃学者入道之门。敬也者,纯一不杂之谓也。”又说:“‘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不是又有个‘一’把来主,才无适,即是主也。”④《 吕祖谦全集》第二册,第256 页。吕祖谦延续程颐的持敬定义,认为持敬就是“主一无适”,“主一”是对某一对象保持精神专注,“无适”是精神专注于某一对象而不三心二意。持敬工夫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活动,是道德修养实践中,学者保持内心的庄重、专注、敬畏,“此心肃然,所谓以敬道示之也”⑤同上书,第150 页。。人心会产生许多细小微末的念头,善念导向善行,恶念导向恶行。因此,人们要常怀兢业恐惧之心,对各种念头进行检点、甄别、鉴识,善念加以细心护持,恶念则要及时克治。持敬就是兢兢业业勤勉不已地持守善念,“兢业者,敬之形容也”①《 吕祖谦全集》,第三册,第75 页。,不断地纯粹内心的道德意识,以“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②同上书,第123 页。的谨慎勤勉,养护道德行为的开 端。

吕祖谦把“主一无适”的心性工夫论诠释为道统精神,是尝试以儒家实践传统为基础,融汇新儒学的心性形上学理论,探索儒学发展的新形态。吕氏善于守正创新,坚持传统的同时旁采博收诸家之说而成新论,延续了“不主一门,不私一说”③《 黄宗羲全集》第四册,第151 页。的家族文化风 格。

在南宋诸儒中,以最坚定的态度维护儒家博文约礼、克己复礼、为国以礼的工夫论传统,坚持将儒家道统精神诠释为礼乐实践,以醇儒姿态排斥心性学对传统儒学进行改造的学者,是与吕祖谦关系在师友之间的永嘉学派巨子叶 适。

叶适从“物之所在,道则在焉”④叶适:《习学记言序目》,第702 页。的道物关系出发,认为儒家精神价值存在于典章器物、玉帛钟鼓所代表的礼乐制度之中,并通过“学而时习之”的礼乐实践得到彰显。“学必待习而成,因所习而记焉,稽合乎孔氏之本统者也。”⑤同上书,第759 页。“学而时习之”的工夫论是“孔氏之本统”,这是这五个字出现在《论语》卷首的原因,也是他用“习学”二字来命名其代表作《习学记言序目》的缘由。“此道虽未尝离学,而不在于学,其所以识之者,一以贯之而已。”⑥同上书,第179 页。学是工夫,道是价值,是有区别的;同时工夫体现价值,二者又是统一的,道与学以“一以贯之”的方式,统一于以礼乐实践为内涵的儒家道统之 中。

以礼乐实践的工夫论为道统精神,叶适道统论就有了两个特点。一是叶适虽然认同十六字传心诀是道统精神内涵,以为“人心惟危,道心惟危,惟精惟一,允持厥中,道之统纪体用卓然,百圣所同”⑦同上书,第108 页。,但他在感性经验意义上理解人心、道心、执中等概念。人心是心所同然的情感和知识,道心是人心的凝练与升华。他说:“人心,众人之同心也,所以就利远害,能成养生送死之事也。”⑧同上书,第52 页。人心是人们共同的心理情感与道德认知,表现为趋利避害的工具理性和养生送死的生活实践,是人人都具有的“常心”,“何谓常心?父母之于子也,无不用其情,言不意索而传,事不逆虑而知,竭力而不为赐,有不以语其人者,必以告其子,此之谓常心”①叶适:《习学记言序目》,第697 页。。人们亲其亲,幼其幼,喜怒哀乐当发则发、当止则止的自然心理,就是人心。道心则是圣人所得之常心,“圣人得是心也,奉而行之,用其厚,去其薄,用其朴,去其巧,用其不知,去其知。庙堂之谋,其于野人,必忠告而求同焉,天地不能违,鬼神不能间,复合而为一。是故哀矜恻怛,保惠刑杀,以救其民而复于常。”②同上。常人之心不免有过与不及之患,表现为发而不能中节的偏颇,圣人断长续短、损有余益不足,使人心得到凝练与升华,成为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道 心。

人心可以升华为道心,道心则可以反过来安抚人心。叶适说道:“于未发之际能见其未发,则道心可以常存而不微;于将发之际能使其发而皆中节,则人心可以常行而不危;不微不危,则中和之道致于我。”③同上书,第109 页。圣人以道心对人们的常心加以教化、修饰,使其无违于常,并用道心保民治民,使百姓与圣人一道复于道心,实现中和之道。人心、道心、执中等概念,都可以落实在工夫实践中,成为可见、可知、可行的活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人心至可见,持中至易知,至易行”④同上书,第736 页。。

二是叶适道统中没有孟子的地位,“道始于尧,次舜,次禹,次皋陶,次汤,次伊尹,次文王,次周公,次孔子……自是而往,争言千载绝学矣”⑤同上书,第735—738 页。。孔子之后道统断绝,孟子不在道统之列。不仅如此,叶适还批评孟子“开德广,语治骤,处己过,涉世疏”⑥同上书,第739 页。,从生活态度到学术主张都无足称 道。

在韩愈正式提出的儒家道统中,孟子是殿军人物。宋代学者在自续道统时,多以上接孟子的儒家精神担当者自任。例如:王安石不仅“欲传道义心犹在”,还以“他日若能窥孟子”⑦王安石撰、聂安福等整理:《王安石全集》第五册,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第465 页。自期;程颢自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⑧《 二程集》,第638 页。;陆九渊则自信地宣称:“窃不自揆,区区之学自谓孟子之后,至是而始一明也。”⑨《 陆九渊集》,第436 页。叶适却独树一帜,把孟子排除在道统之外。这是因为他认为,孟子道性善,言四心,首倡儒家心性之说,“以心为官,出孔子之后,以性为善,自孟子始;然后学者尽废古人入德之条目,而专以心性为宗主”⑩叶适:《习学记言序目》,第207 页。。以心性理论代替“学而时习之”的礼乐实践,结果是遗落实践精神,导致道统中绝,“道果止于孟子而遂绝耶?其果至是而复传耶?孔子曰‘学而时习之’,然则不习而已矣”①叶适:《习学记言序目》,第741 页。。孟子“有英气、有圭角”②《朱子全书》第六册,第244 页。,长于辩论,积极为儒家学说张目,但是言语辞辩的结果是“言与行不相待”“言行先失其统”③叶适:《习学记言序目》,第106 页。,不但没有说清楚儒家道统,还丢失了儒家工夫实践的真精 神。

叶适进一步揭示了孟子心性论对宋代新儒学发展的遗害。“程张攻斥老佛至深,然尽用其学而不自知者。”④同上书,第751 页。二程、张载等新儒家学者以《中庸》 《孟子》等典籍中的心、性概念为基础,借鉴佛家理论形态与思维方式建构儒家宇宙论、本体论的形上学,道统精神的实践本义进一步迷失。具体表现是心性儒学用佛老学的内涵,阐释儒家经典中的心、性概念,使之具有本体论意义。然而,儒家经典中的性“乃言性之正,非止善字所能弘通”⑤同上书,第206 页。,指人的性情之正;心是“勤心苦力以奉其民”⑥同上书,第199 页。的意志品质,而且“古之圣贤无独指心者”⑦同上书,第652 页。,心与性既不是道德本体,也不是思维器官,“浮屠书言识心,非曰识此心;言见性,非曰见此性;其灭非断灭,其觉非觉知;其所谓道,固非吾所有,而吾所谓道,亦非彼所知也”⑧同上书,第741 页。。但是,心性儒学却沿着孟子的路径,对经典中的心性概念作本体论诠释,把“世外奇伟广博之论”的佛学,与“学而时习之”的儒学混为一谈,结果是“学者……专以心性为宗主,致虚意多,实力少,测知广,凝聚狭”⑨同上。,在理论上丧失了经世致用的价值关怀,在实践上忽略了礼乐实践的工夫传统,既不利于培养格致诚正的个人道德修养,也无助于实现治国平天下的社会政治理 想。

叶适在对孟子及其后学的批评中“析言性命”,否定心性道统论,否定道统精神的价值论解读,否定儒学的心性化发展方向,目的就是要对儒学概念做正本清源的工作,克服心性学“将黜异端而流于异端,是未尝以身体之也”⑩陈亮撰、邓广铭点校:《陈亮集(增订本)》,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年版,第207 页。的偏颇,重新彰显儒家重视身体力行的实践传统,将儒家之道的精神落实到礼乐实践的工夫论领 域。

叶适对道统精神做礼乐实践的外王工夫论解读,得到了另一位浙东学者陈亮的响应。陈亮说道:“昔者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彼皆大圣人也,安行利行,何所不可,又复何求于天地之间而若此其切哉?盖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出此入彼,间不容发,是不可一息而但已也。夫喜、怒、哀、乐、爱、恶,所以受形于天地而被色而生者也,六者得其正则为道,失其正则为欲。”①陈亮撰、邓广铭点校:《陈亮集(增订本)》,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年版,第79 页。人的情感“受形于天地”,具有自然属性,还有活动的功能,常常是一念人心,一念道心,出此入彼。因此,“人心之危不可一息而不操也”②同上。,历代圣人汲汲皇皇开展正心工夫,就是为维护道心,克制人 心。

圣人积极开展正心工夫,是因为政治与正心之间具有内在的必然联系,“夫心者治之根也;治者心之影也。其心然,其治必然”③同上书,第154 页。。心是政治的根本,心的状态决定政治的面貌,正心才能善政。学习古人之治,追慕三代盛世,要从“识前人之心”入手:“继前人之治者,要在识前人之心。心不前人之心,而治欲光前人之治,亦难矣。何也?心者治之原,其原一正,则施之于治,循理而行,自与前人默契而无间。”④同上。“继前人之治,识前人之心”的方法也不难,因为“心有一定之向”,以正心工夫满足心的道德情感需要,就可以恢复三代盛世,“唐、虞、三代之君臣,夫岂无所用心于为治者?然其平居讲论,惟曰‘惟精惟一’,曰‘德惟一’,曰‘纯亦不已’,曰‘之德之纯’。究其言,疑若迂阔而不切事情,及穷其理,则治道复无出乎此”⑤同上书,第153 页。。唐禹三代君臣通过“惟精惟一”的正心工夫,以道德情感满足心的需要,实现了治道。

陈亮把“惟精惟一”的正心工夫理解为实现治道的基本方法,是他的自然人性论主张在道统心传问题上的反映。陈亮推尊孟子,曾言“孟子之德业,余平生之梦寐在焉”⑥同上书,第218 页。,但是在人性问题上,他更倾向于荀子“欲不可去,性之具也”(《荀子·正名》)的自然人性论。他说:“耳之于声也,目之于色也,鼻之于臭也,口之于味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出于性,则人之所同欲也;委于命,则必有制之者而不可违也。富贵尊荣,则耳目口鼻之与肢体皆得其欲;危亡困辱则反是,故天下不得自徇其欲也。”⑦同上书,第32 页。以为声、色、嗅、味的感性欲望就是人的性与命,人都有追求满足感性欲望的倾向,这是合理的诉求,符合儒家之道的功利属性。然而,过分的、不正当欲望具有恶的性质,违反儒家之道的道德属性。因此,必须加强对人性欲望的约束与引导,“因其欲恶而为之节”⑧同上。,把人性欲望节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不能让人“自徇其 欲”。

节制人性欲望的具体方法是通过礼乐教化方式,信赏明罚,惩恶扬善。陈亮说道:“叙五典,秩五礼,以与天下共之。其能行之者,则富贵尊荣之所集也;其违之者,则危亡困辱之所并也。君制其权,谓之赏罚;人受其报,谓之劝惩。使为善者得其所同欲,岂以利而诱之哉!为恶者受其所同恶,岂以威而惧之哉!得其性而有以自勉,失其性而有以自戒。”①陈亮撰、邓广铭点校:《陈亮集(增订本)》,第32 页。经典训诫与礼仪制度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此典礼刑赏所以同出于天”②同上。,其价值源头可以追溯至“天”,是人们必须遵循的行为规范。推行五典、五礼,因人性之好恶发挥典礼制度的赏善罚恶功能,让行善者得其所欲,获得富贵尊荣,作恶者忍其所恶,遭受危亡困辱,以此促使人们约束感性欲望,以合理方式表达性与命。陈亮把感性欲望的合理表达称为“得其性”,不然就是“失其性”,礼乐教化是以赏罚形式让人们“得其性”或“复人性”,陈亮说道:“孔子之作《春秋》,公赏罚以复人性而已……外赏罚以求君道者,迂儒之论也;执赏罚以驱天下者,霸者之术也。”③同上书,第33 页。典礼制度通过赏罚驱动人们“复人性”,让人们追求富贵尊荣的喜好心满意足,摆脱危亡困辱的厌恶境地得偿所愿,在满足人们的功利性要求中推行“霸者之术”,实现包含道德与功利内容的儒家之 道。

孔子、孟子随文取例,对尧、舜、禹、稷、汤、文、武、周公等上古帝王加以理想化,认为他们的嘉言懿行体现儒家精神,但是并不具有统绪。经过韩愈《原道》的论述,道统不仅有了明确的传承谱系,还具有了一线相承的排他性质,只有道统人物才能反映儒家理想。宋明儒者又把十六字传心诀作为道统精神心脉,认为圣贤以此心心相递。但学者理解的圣贤心诀意涵各不相同,如上所述,心性学者理解的心诀意涵是价值论意味的,认为圣贤都在依据“中”的价值原则行事,圣贤惟精惟一的工夫是为实现心性中和。吕祖谦、叶适、陈亮等人则在工夫论意义上发挥十六字传心诀,强调儒家圣贤都是强力而行的实践者,工夫本身就具有本体意义,中和价值是实践的自然结果。对道统精神意涵的差异性诠释,导致他们对儒学史的认识产生严重分歧,心性学者眼中圣人之亚的孟子,被叶适移出了道统谱系,曾子以下的思孟后学都成了批判对 象。

历史问题上的各持己见,是为了在现实中争取驾驭儒学发展趋势的话语权。宋代新儒学发展有两个兴盛高峰期:一是北宋庆历至元祐年间,关学、洛学、王学、蜀学、涑学等多个学派竞相崛起,以张载、二程、王安石、苏氏父子、司马光以及周敦颐、邵雍等为代表的儒家学者各呈智识,依据儒家经典借鉴佛老之学,形成建构儒家形上学的开创时期。二是南宋乾道、淳熙年间,闽学、江西学、湖湘学、浙学等同时兴盛,朱熹、陆九渊、张栻、吕祖谦、陈亮、叶适等人在前期思想成果的基础上,对儒家形上学问题开展深入思考。其间有的学者致力于完善儒家形上学,如朱熹、陆九渊等人的心性儒学,有的学者则对儒家形上学进程开展批判性反思,如吕祖谦、叶适、陈亮等人的工夫实践儒学。朱陆等人推动的心性儒学,因为具有完善的形上学理论和坚实的人性论基础,不仅成功应对了佛老学的挑战,还让自身获得了新的学术形态,成为一种既有实践精神,又有形上学依据的彻上彻下学问,是儒学发展过程中一次质的飞跃,对历史产生深远影响,被认为是“中国文化之神髓所在”①1958 年元旦,张君劢、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在香港《民主评论》上发表《中国文化与世界——我们对中国学术研究及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前途之共同认识》的宣言,认为“心性之学正为中国学术思想之核心”“心性之学乃中国文化之神髓所在”,对心性之学给予极高评价。。

浙东学者主张的工夫儒学,尤其是叶适、陈亮倡导的以礼乐实践为内容的外王工夫儒学,虽然以保守面目示人,却与心性之学一样具有思想的开创性。工夫儒学坚持工夫实践为儒家道统精神之所在,坚持以儒学的社会性意义为前提追求个体生命境界,坚持通过学习经典、实践礼乐、从事经济事功的外王工夫成就内圣理想,努力把儒家之道的精神落实在外王工夫实践领域,在心性内圣儒学日渐成为主流学术形态的时代背景下,探索了外王工夫儒学的理论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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