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伯们的忧惧与救赎
2023-09-30苏琦
苏琦
任何一本关于马克斯·韦伯的传记都不会略过韦伯与熊彼特那场著名的争吵,煌煌巨著《韦伯传:思与意志》自然也不例外。后来的历史证明关于苏联的社会实验的代价,韦伯的忧惧成为了现实,而熊彼特的“乐观”预言则显得“轻佻”。
韦伯之所以不看好苏式社會模式的前景,是因为除了暴力社会变革的沉重代价外,他深知随着技术和管理的日趋专业化和复杂化,社会经济生活的理性化和官僚化趋势,并不会因为表面上的产权革命而被逆转,相反在苏联模式下,工人被异化的可能性更大。
然而在这一赛局的下半场,熊彼特则更胜一筹。韦伯关于美国会出现土地贵族、管理日趋官僚化和宗教日趋世俗化,一言以蔽之会日趋欧洲化的预言,最后大多落了空,比如“宗教美国,世俗欧洲”至今仍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针对美式资本主义的腐而不朽、僵而不死。熊彼特的“创造性毁灭”说显然更具前瞻性和解释力,虽然他同样认为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阶段肯定会有更多的社会主义因素,而这一点在新政过后似乎也得以证实。哪怕同样认为民主就应该是精英的游戏,熊彼特论述的语调也远没有韦伯那样的悲观和忧郁,后者在领袖独裁与暴民政治间进退失据,而前者认为民众通过手中的选票还是可以挑动精英互斗,不会完全受制于精英政治。
有观点认为韦伯的执拗与阴郁和熊彼特的圆滑与乐观,可能分别象征了柏林气质与维也纳气质,就像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所说的那样。这样说似乎不无道理。相较于奥地利的更加乐观阳光的南德意志气质,韦伯、托马斯·曼、本雅明、布莱希特的德国,再加上卡夫卡的捷克,似乎“实锤”了北德意志的“愁苦”和文化绝望的政治。
这些韦伯的同龄人或小兄弟们,身为市民阶层的孝子兼孽子,总是充满忧惧,总是担心个人秩序的坍塌,总是在寻找和构建意义,总是挣扎于原生家庭和家族共同体的温暖、帮扶与伤害、挟制之间,总是在反抗各种无形的压迫,总是不放过自己、社会乃至全人类。
韦伯和托马斯·曼有着共同的恋母情结,卡夫卡则有着相似的对父权压迫阴影的恐惧与反抗,他们仨都保有着与妹妹们(尤其偏爱其中的一个)的情谊,而韦伯和曼更是经历了一个妹妹的自杀所带来的创痛,而他们和各自兄弟间的佑护和竞争也更是一言难尽。
虽然以开明人士自居,并对女性尤其是杰出女性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但以现在的标准来看,他们依然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男权主义的气息。来自市民精英阶层的母亲、伴侣和姐妹们都可谓当时人中之凤,但都或多或少为了成全他们而被迫或主动作出忍让与牺牲。卡夫卡对于未婚妻所做出的近乎于苛刻的预警与要约,和韦伯的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韦伯的“运气”更好,夫人更甘于付出,甚至到了容忍韦伯脚踏三只船的地步。同样的三人行的剧目也在布莱希特的身上上演过。而卡夫卡和未婚妻闺蜜的鸿雁传书虽未导致实质性的行动,但这种精神的出轨最终也导致了婚约的解除。
似乎对于德语区的市民阶层的子弟而言,迟到的现代化和现代性历程,以其对现世的祛魅和理性化所导致的对人的异化,叠加贵族统治阶层不肯退场的权势,家族共同体无处不在的束缚,宗教残余令人不快的约束,再加上特有的德意志幽深晦暗的浪漫主义传统,特别具有某种摧残和磨折的效果。也因此,疗养院是他们现实生活和文学作品中共同的常见主题。
他们是各种矛盾的综合体,充满忧惧,又渴望救赎。他们既鄙薄英法新教的物质主义和意大利天主教的蒙昧主义,又对他们充满“阳光和海岸”气息的明快和果决的文化氛围充满渴慕之情,从而展开一次次朝圣之旅。
这其中韦伯更可谓是集矛盾之大成:以学术为天职,却无法忘情于现实政治;倾心于民主,却认为资产阶级无力推出卡理斯玛型领袖;一生都在与俾斯麦的阴影作斗争,但却通过对领袖型民主制的鼓吹,为召唤出希特勒的魅影无形中提供了助力。在个人生活层面,他更是让人有眼花缭乱之感,前期对性事充满清教徒气息的戒慎恐惧,和晚年娴熟的私生活“不检点”的游戏相映成趣。韦伯一生都醉心于为自己的内心世界和日常生活构建秩序,但最后终究在自律的围墙的坍塌中品尝到人生“美妙的真谛”。
同样地,对性事的戒慎恐惧,对秩序构建的痴迷,和对突破清规戒律的渴慕,在托马斯·曼和卡夫卡的生活和作品中也凸显得淋漓尽致。他们试图在作品中重构世界的秩序,或是受虐般被秩序折磨,或是尽情享受秩序的坍塌。总之,他们既不肯公开反抗这个世界,又不愿随波逐流,轻易与这个社会达成妥协。以他们的出身、资质、学历和资源,若他们稍微世故一点,则获取笙歌艳舞香衣鬓影的一生如探囊取物般容易,最后如果愿意还可以凭借各种关系纵身一跃前往新大陆重启人生。但他们偏要走一条更难的路,连最后的逃亡和重生都充满嗟叹和怨念。
如果再加上陀思妥耶夫斯基,人们会发现,似乎现代化和现代性越是“迟到”,传统积淀越是深厚,市民阶层越容易陷入各种精神怪异的人格分裂。或许正因为现代化事功层面的落后和迟滞,令他们更容易选择或满足于耽溺在观念的世界里,“用思想来安排世界”,喜欢宏大叙事,面对比如新生的美式资本主义的现实时,也更倾向于六经注我,而难以走出观念和语词的丛林和迷雾。
后来人们才发现,韦伯们对催生西方式现代资本主义的理性化进程或所谓“祛魅”的历程,并非全身心地拥抱,相反却对其可能的极权化倾向充满疑惧。回头看去,正是韦伯、卡夫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们,对一个极权化社会的到来发出了摄人心魄的预警式刻画,其精准程度令人骇目,虽然这一切并没有阻止各种悲剧的次第上演。
无论如何,韦伯们都在思想和文化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宝贵印记,丰富了人们认知世界和自身的思想框架和概念集,其中的语料至今仍被人们频频使用。他们的纠结、挣扎与痛苦,也提醒人们,现代化和现代性的历程在面临各种不同的文化地貌时,不可能总是一马平川高歌猛进,在不能逆潮流而动的大前提下,如何尽量平缓现代化和现代性所带来的创痛与斫伤,依然是永不过时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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