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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块字(组诗)

2023-09-28瘦西鸿

剑南文学 2023年1期
关键词:补丁乌云丛林

□ 瘦西鸿

梦里的梦

梦里有梦的人 一直都睡不安稳

他要穿过一个梦 到另一个梦里去

他先把自己放进梦里 如此干净的身体

仿佛已不是他在尘世弄脏的自己

而是那个从他身体里飞出来的陌生人

他给他均匀的呼吸 平稳的体态

让他成为他梦想中的那个人

接下来他在梦里失踪

另一个人开始做梦 朝着相反的方向

把他的身体 往现实里搬运

整个过程 一个人的梦

变成两个人的战斗 他们在床上扭成一团

漆黑的夜里 梦反复纠正着一个人的姿势

他不停地变幻角色 却始终无法

搬运他浑然不觉的肉体

雪地素描

那么多的雪

无中生有的雪 突然降落的雪

幽蓝的天际透析出的仅有的洁白

时间在空中凝结的精灵

那么多的雪 落在地上

那么多肆意践踏的人

污渍横流 默不作声的雪

忍着一生的疼痛 继续坚守着自己的白

人们总是站在雪的外面

看雪的眸子清澈无比

看雪地的眼睛肮脏不堪

新年的刀锋

挂在墙上已经生锈的刀子 多年无所事事

下午三点左右 它的锋刃试图切削一些阳光

涂在刀刃上 用那些反光去抹人们的脸

墙面裂开的口子里 还藏着除夕的风声

仿佛我落在时间的深井里 发出来的呼救声

刚抵达新年 就被刀柄上的锈迹锁定

新年第一天 所有的门都朝着渴望敞开

光线纷纷涌入刀锋 再反射到墙上

我对新年的期盼 亮出了刀子贼亮的眼睛

而它一刀砍断了时间的链接线

让我再也无法分辨 新年与旧年

以至捏在手里的礼物 始终无法送出

天空的瓶子

一整天 天空幽深的瓶口

都镶着乌云闪亮的花边

现在几乎没人关心 天空的瓶子

装了什么 人们只关心自己的口袋

有个人坐在天空下 一边看乌云

一边拆着手中偌大的毛线团

他有无限多的阴郁 从内心的瓶子升起

加入到所有乌云的汹涌

我站在他的旁边 和天空一样沉默不语

任凭那些线团 谜一样缠住他的双手

他突然变幻了手势 举过头顶的双手

像他投降于日益厌倦的暮色

天空下 到处都是人潮汹涌

天空的瓶子 几乎快要被撑得爆裂了

瓶口的乌云 大团大团地落下来

仿佛一片鸦群 玷污着所有的人形

夜晚书

一群灰色的麻雀 把傍晚飞得又脏又乱

像落在脚边的一张旧报纸

慌乱中翘起的报角 还在微微翼动

麻雀们在我的眼前 飞起又落下

像持续在给我苍白的视野 印刷花边新闻

铺天盖地的报纸上 冒着汩汩热气

夜晚的烟岚提前来临 阴郁的天空

抄袭了我的咳嗽 大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人群纷纷把自己奔跑成了密集的蝌蚪

毛边的月亮像一个勤劳的邮递员

忙乱地给飞满麻雀的夜色 盖上邮戳

迅速投递给 在夜里抬头仰望天空的人

整个夜晚 大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麻雀的密林里飞奔 曾经我是卖报的报童

现在我是佝偻着腰 收旧报纸的一个老人

小补丁

天空实在太穷了

白天万里无云

在夜里 打满了繁星的小补丁

天空也实在太无穷了

我闭眼 它根本就不存在

而当我睁眼 它就落满我的视野

我想给天空借一些我的臆想

让它有彩云和雷霆 东边日出西边雨

而它丝毫没有搭理我 道是有情却无情

其实天空 只存在于我的世界

当我转身离开

天空从此不在

其实我的一生 不过就做了一次

天空的补丁 以我的渺小

遮挡了它的漂浮 散漫 和无尽的蓝

鸟语

我看见一只鸟 在结冰的河面上照镜子

它迷恋自己彩色的羽毛 像花里胡哨的广告

它张开的翅膀仿佛被冻住了

如果从河的对岸看过去 它像一个句号

结束了漫无目的的飞翔

但我听见它在说话 对着凝固的冰面

仿佛它来到巨大的广场 口中汹涌出狂呼

想把那个被冻住的自己 拧出来

这只绝望的鸟 实在无法接受死亡的水

它扑棱着被冻僵的翅膀 俯冲到冰面

用它的尖嘴 猛烈地啄着那些寒冰

它啄出了火 啄出了血

整条河活过来 汹涌着它炽热的呼号

春天十四行

我们三个人 踩在阳光上

用身体的影子摩挲着还有些冰冷的大地

太阳开始清点人数 用刚刚冒出来的嫩草

标记我们影子的厚度

此刻如果有人怀疑生活 他就会勾着头

在时光的纸面 画出勾勾叉叉

而我们相信春天 相信地球的脚步声

早已把我们托付给了宇宙

我们沉默着前行 咬紧的牙关有一道缝

稀疏的月光每夜都会 清扫骨缝里的懈怠

是啊 春天里的前行者

那么多的风穿过身体 也穿过葳蕤的大地

我们在地球上前行 而地球载着我们沉重的梦

一步一步 绕过了命运难以逾越的圈子

丛林记

蛇一边吐着信子 一边缓慢爬行

丛林里的寂静 是树叶落在树叶上

像爱一样 悄无声息

一条明晃晃的小溪 洗着天空中的云

洗出隐约可见的风

我与一个陌生人相向而行

彼此猜测各自的想法 又捂住自己的想法

在碰面的一瞬 我们都踉跄了一下

仿佛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我们惊诧 两个人原来就是一个人

日头把我们的影子铆在水泥地上

一样的黑

丛林的事已经无人问津

那条蛇 继续看管广袤的生长

和无声无息的死亡

仿佛丛林不在地球上

仿佛从来没有人惦记过

此后人间流传着我们失踪的消息

一些关心我们的人

在水泥地面上反复挖掘

他们从刨出的阴影里 刨到了他们自己

虚无的谜底

我和这个隐秘的世界

隔着一层湿漉漉的薄纱

它们包裹着我 仿佛我就是虚无的谜底

暗中繁衍出不为人知的谜面

每一颗细小的水珠 都在担惊受怕

都面临着瞬间消亡的悬崖

而当它们相互抱在一起

尘世在弥漫中 秘密地消散

我抱紧自己的双臂 不去加入它们的涣散

感觉自己就是一粒粒水珠

透明 微小 善变

守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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