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皇家联合军种国防安全研究所智库建设的经验与启示

■ 邵珠航

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 上海 200092

1 前言

在当今世界各国中，美国拥有的防务与国家安全（Defense and National Security，以下简称“国防安全”）智库数量最多。据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发布的《全球智库报告（2020）》[1]可知，在全球前110 家国防安全智库中，美国智库多达23 家。英国国防安全智库的表现也十分亮眼，此次共有5家智库入选，分别是皇家联合军种国防安全研究所（Royal United Service Institute for Defence and Security Studies，RUSI）、国际战略研究所（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2]、查塔姆研究所（Chatham House）[3]、崛起大国研究中心（Centre for Rising Powers）以及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其中，RUSI 和国际战略研究所进入前5 名，分别位居第2 名和第4 名。

相比之下，中国仅有中国国际战略学会和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两家智库入选，分别位居第15 名和第43 名。虽然这份全球智库报告存在诸多缺陷，如评价方法欠缺客观性、研究力量有待充实、专家遴选机制有待规范化和透明化等[4]，但不得不承认，中国的国防安全智库在数量和质量方面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因此，本文选取在国防安全领域颇具影响的RUSI 作为研究对象，剖析其发展概况、管理模式和运行机制，为我国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国家高端智库提供借鉴和启示。

2 RUSI 的基本概况

2.1 发展历史

1831 年，在惠灵顿公爵（Duke of Wellington）等的支持下，海军和军事博物馆（Naval and Military Museum）顺利建成。1839 年，该博物馆更名为联合军种研究所（the United Services Institution）。此后，该机构的重要性日益凸显，直至19 世纪后半叶，其已成为英国国内探讨国防和技术创新问题的主要平台。20 世纪60 年代，卡梅伦勋爵（Lord Cameron）等在《泰晤士报》（The Times）上撰文，呼吁成立一个专门从事国防研究的独立智库，这使联合军种研究所获得了进一步发展的机遇，其规模不断壮大。

20 世纪90 年代中期，联合军种研究所主要有两个研究部门，即军事科学和国际安全研究。2001 年，“9·11 事件”的发生促使其引入了第三个研究部门，重点关注国土安全和恢复力问题。从20 世纪末开始，联合军种研究所的研究议程趋向多样化，逐步涉及当今时代各种新兴的安全问题，如金融犯罪、核扩散以及网络安全等。2004 年，联合军种研究所更名为当前的名称——英国皇家联合军种国防安全研究所。2020 年，该研究所被《展望》（Prospect）杂志评选为“年度智库”。

2.2 基本理念

在190 多年的发展历史中，RUSI 始终践行其传统和创立原则，持续就国防安全问题开展实证研究。根据2021 年7 月提交给受托人理事会（the council of trustees）和年度大会的《使命声明和章程》[5]，RUSI 的使命为“促进海军和军事领域科学和文学的发展”。具体而言，作为一个独立的慈善机构，RUSI 举办与国防、安全和国际事务相关的活动，助力建立一个更加安全的英国和一个更加安全、公平和稳定的世界。RUSI 的学者探讨重大问题，预测未来趋势，并推动制定应对复杂政策挑战的可行解决方案。凭借召集权和会员体系，RUSI 将来自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的各类行为体以及个人聚集在一起，通过解决国家和全球问题为公共利益做出贡献。

2.3 奖项设立

在成立之初，RUSI 专注于海军和军事领域的科学和文学研究。为此，RUSI 设立了多个奖项。一是切斯尼金奖（Chesney Gold Medal）。这是RUSI 可授予的最高奖项，用于表彰对国际国防安全做出杰出贡献、造福于英国和国际社会的人士。1900 年，美国海军上尉马汉（Mahan）成为首位获奖者，此后丘吉尔、撒切尔夫人以及基辛格等也相继获得该奖。二是惠灵顿公爵军事史奖章。这一奖项旨在奖励有关军事史的英文书籍，主题聚焦军队、战争以及冲突对国家和社会的影响等。三是特伦奇·加斯科因论文奖（Trench Gascoigne Essay Prize）。参赛论文均着眼于现代国家和国际社会面临的国防安全问题[6]。

3 RUSI 的运作机制

3.1 治理架构

良好的治理是智库成功运作的基础和关键。RUSI 有着层次清晰、职能明确的治理架构，包括名义赞助人（patron）、主席、高级副主席、委员长、副委员长、受托人理事会、咨询委员会以及当然成员（ex-officio）[7]。其中，受托人理事会对整个机构负责，其成员由年度大会或特别大会选举产生。受托人理事会负责任命一个提名委员会（nominating committee），以便就委员长、副委员长以及当选成员（elected member）的人选提供咨询意见。理事会每年至少召开四次会议。一旦当选，RUSI 将为受托人制定入职培训和教育计划。受托人的任期为四年，但委员长和副委员长任期为五年。

受托人理事会负责监督RUSI 及其财务，并就与业务管理有关的事项向总干事（director-general）提供咨询意见。同时，其负责任命总干事和首席财务官。其中，财务和绩效委员会（finance and performance committee）是RUSI 的4 个常设委员会之一，负责审查RUSI 及其下属机构的财务、绩效以及风险管理等。总干事是RUSI 的首席执行官和受托人理事会的秘书，负责机构的日常活动和业务，其薪酬和福利由受托人根据提名委员会的建议而确定。咨询委员会负责就筹集资金等问题向总干事提供咨询意见。

3.2 资金来源

充足的经费是智库得以正常运行和发展壮大的保障。作为一家慈善机构和无党派智库，RUSI必须独立获取资金。2021 年，RUSI 的总收入达到1,113 万英镑，具体收入结构如表1 所示。可以发现，RUSI 的收入来源具有明显的多元化特点。其中，研究，捐款、赠款和礼品，以及订阅是其三大主要收入来源。从表2 可以看出，2021 年共有207 个组织和个人向RUSI 提供了捐赠，其中以欧洲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的捐款金额最多，超过100 万英镑，美国国务院（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State）次之。需要指出的是，在高级管理层和受托人的严格监督下，RUSI 始终坚持自身的捐赠标准，任何违背其独立性和活动廉洁性的资金将会被拒绝接受。因此，RUSI 才能不受项目委托方的干预，独立制定研究议程，并如实发布其研究成果。这也保证了其在全球国防安全研究领域的高效力和可信度。

表1 2021 年RUSI 的收入结构Table 1 The income structure of the RUSI in 2021

表2 2021 年RUSI 的捐赠名单Table 2 Supporters of the RUSI in 2021

4 RUSI 的研究团队及其最新成果

目前，RUSI 共有9 支研究团队，分别是金融犯罪与安全研究中心，网络研究团队，国防、产业与社会研究团队，国际安全研究团队，军事科学研究团队，有组织犯罪与警务研究团队，开源情报与分析研究团队，扩散与核政策研究团队，以及恐怖主义与冲突研究团队。表3 是这些研究团队的主要关注领域和最新成果。

表3 研究团队的主要关注领域和最新成果Table 3 The main focus areas and latest achievements of the research teams

由上表可知，RUSI 的研究体系呈现出以下特点。首先，研究主题明确，紧跟时代发展需要。“冷战”结束后特别是21 世纪以来，随着各种新技术的问世，一系列新的安全挑战也随之产生。在此情况下，RUSI 在坚持既有研究的同时，不断拓展其研究领域，将金融犯罪、网络安全等非传统安全问题充分考虑在内。其次，各团队既相互独立，又彼此合作。当今时代，各类安全问题日趋复杂化，对各国的国防安全智库都提出了更高要求，需要智库内部各研究团队加强合作，增加跨领域对话，力争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RUSI 的研究团队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例如，扩散与核政策研究团队为金融犯罪与安全研究中心打击扩散融资的工作提供支持。最后，注重国际联系，拓展国际影响力。RUSI 的各研究团队均强调与外国的政府、智库、媒体、专家等各类行为体建立密切联系，这不仅为其研究工作的开展提供了便利条件，也使其研究成果能够更快、更全面地被国际社会所了解，进而实现国际影响力的有效提升。

中国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傅莹曾指出，“作为国际战略类智库，应当发挥好决策的参谋作用，具备向社会解读政策、凝聚共识的功能，拥有国际传播能力，能够履行战略对话 ”[11]。制定国际战略是实现国防安全的重要路径之一，因此，国际战略类智库在概念上从属于国防安全智库。从傅莹强调的这四个方面来看，RUSI 均表现突出。首先，在决策参谋方面，以网络研究团队为例，其不仅协助英国政府对5G 市场进行调研，而且参与英国新一代网络安全战略的制定，在英国有关网络安全的决策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次，在解读政策、凝聚共识方面，军事科学研究团队通过发表评论，对政府的最新政策文件进行解读，使广大社会公众能够及时了解国家的战略动向。扩散与核政策研究团队领导关于英国核武器计划的全国对话，有助于在对话中凝聚各方共识。再次，在国际传播方面，RUSI 的研究团队积极利用新媒体推动自身研究成果的广泛传播。例如，金融犯罪与安全研究中心、国际安全研究团队以及军事科学研究团队分别推出了各自的播客栏目，并取得了不错的传播效果。最后，在战略对话方面，以国际安全研究团队为例，其不仅与俄罗斯的政策和流行病学专家探讨全球卫生和安全问题，还成功发起了“跨大西洋中国问题对话”。

5 RUSI 的发展态势

为了有效揭示RUSI 的发展动态，本文对其在《全球智库报告（2020）》中所有上榜表单进行了整理，同时与《全球智库报告（2019）》进行对比，以说明排名变化情况。此外，本文以RUSI 为坐标，列出了其所在各项排名前三的智库。从表4 可以看出，相较于2019 年，RUSI 在各项排名中稳中有进。虽然全球顶级智库排名未变，但其在西欧顶级智库、国防安全顶级智库以及外交政策与国际事务顶级智库中的排名均有小幅提升。

表4 RUSI 在《全球智库报告（2020）》中的排名情况Table 4 The ranking of the RUSI in 2020 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

2020 年年初新冠疫情暴发以来，RUSI 的影响力实现了进一步提升。具体表现为：举办了250多场会议和讲座，注册参与的人数超过31,000 人；媒体报道次数从2019 年的20,000 次增加到23,000次；网站用户从62 万人增至110 万人；推特（Twitter）关注人数增加13,000 人，达到88,000人；领英（LinkedIn）关注人数增加4,000 人，达到14,000 人；油管（Youtube）订阅人数增加2,000人，直播观看人次超过276,000 次；RUSI 推出的6 个播客系列在全球范围内被下载13 万余次；个人会员从1,712 人增加至2,014 人，公司会员也从141 家增加到158 家。

2020 年，RUSI 专门制定了一份发展战略规划[12]，设定了未来三年（2021—2024 年）的发展目标。根据该规划，RUSI 继续高度重视开展有助于提升思想领导力的研究活动，打造与政策决策者的沟通网络，使自身对国家政策和国际政策的影响最大化。同时，为应对愈加复杂的国际安全问题，RUSI 鼓励更多跨团队的研究活动和更为综合性的研究设计。鉴于会费收入是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RUSI 策划和创建更多的兴趣团体，以满足会员的不同需求，吸引更多会员加入，从而增加会费收入。另外，多样性和包容性的工作氛围有助于RUSI 的良好运作，因此，该规划特别强调要在RUSI 内部、招聘、日常活动以及外部联系中提升多样性和包容性。在疫情期间，RUSI 利用新技术提升自身影响力，因此，其在今后的工作中也将进一步采用更为数字化的工作方法。最后，RUSI 决定设立并维持6 个月无限制运行资金储备，以保证自身有足够的能力应对未来的不利市场环境。

6 结论与启示

总体来看，RUSI具有以下3个突出特征：首先，RUSI 是一个良好的政策沟通平台，通过会议、讲座、研究报告、播客等多种方式将决策者、研究者以及普通民众等紧密联系在一起；其次，RUSI具有较强的专业性，对诸多国防安全问题有着深入研究，已成为相关领域的“领头羊”；最后，RUSI 展现出高度的适应性，通过不断改革加强自身能力建设，适应外部环境提出的新要求。例如，为应对非传统安全带来的挑战，RUSI 不断扩充研究团队，从当初的2 个增加至如今的9 个。为应对新冠疫情的冲击，RUSI 积极转变工作方式，充分利用网络资源，在不利情况下成功拓展国际影响力。

随着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央，对高水平国防安全智库的需求更加迫切。然而，我国的国防安全智库无论在质量方面还是在数量方面均有待提升。目前，我国的国际战略智库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在服务决策方面有些滞后，其体制、机制还不能较好地适应现代决策的需求，也难以聚合更多高端人才；第二，部分研究机构缺乏对现实外交活动的了解，跟不上决策需求；第三，政府类研究机构经费使用限制较多，大量经费只能建“库”、无法扶“智”；第四，部分新兴社会智库课题针对性不足，建言通道比较狭窄；第五，部分研究成果的知识产权得不到充分尊重，有些优秀学者、研究人员的力量缺乏施展空间[11]。此外，还有学者指出，外交安全智库在一国外交话语体系构建和国际话语权提升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我国的外交安全智库在这方面尚未发挥好其应有的作用，亟须提升相关能力[13]。RUSI 的建设经验能够为我国相关领域的智库建设提供以下启示和借鉴。

第一，找准自身定位，寻求差异化发展。当今世界，传统安全问题尚未解决，各种非传统安全问题又不断涌现。在此背景下，任何一家国防安全智库都难以涵盖所有安全领域。少数实力强的智库自然可以选择多个领域全面发展，但大多数智库都应当在综合考虑自身优势的基础上，选择一两个领域持续深耕，在此基础上，逐步建立本智库的研究特色。例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坚持总体国家安全观，构建集政治安全、国土安全、军事安全、经济安全、文化安全、社会安全、科技安全、信息安全、生态安全、资源安全、核安全等于一体的国家安全体系[14]。相关智库可以从中选择相应的研究领域，建立其专业优势。同时，建议政府相关部门重点培养不同领域的领先智库，通过提供财政和政策支持，培育一批智库“领头羊”，从而实现跨越式发展。

第二，加强国际联系，拓展国际影响力。中国智库应当积极担负起战略对话的重任，更清晰、有力地向外国公众阐释中国理念。这就要求中国的国防安全智库努力提升与国际社会对话的能力和水平。为此，建议相关智库与外国的政府、智库、媒体和专家建立长期的固定联系机制，以使其研究成果能够更为及时、准确地向外传播。在具体形式上，中国国防安全智库可以通过联合举办线上会议、派人（团）出国访问、邀请外国学者来华访问等多种方式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另外，国内智库还应积极鼓励研究人员接受外国媒体的采访或在国外期刊或智库网站上发表文章，更为主动地向外国学者和公众介绍中国立场和观点，从而有效应对西方反华集团对中国的抹黑和造谣中伤。

第三，推进跨学科研究，吸引复合型人才。人才是智库发展的根本，只有更多熟练掌握外语并且了解国防安全领域专业知识的复合型人才加入到智库的人才队伍之中，中国的国防安全智库才能不断发展进步。2020 年12 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 教育部关于设置“交叉学科”门类、“集成电路科学与工程”和“国家安全学”一级学科的通知》明确指出要在13 个学科门类的基础上，增设“交叉学科”门类（门类代码为“14”），“国家安全学”为“交叉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学科代码为“1402”）[15]。这一设置无疑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其将使国内高校在今后培养出更多适合从事国防安全研究的复合型人才。相应地，国内相关智库也应着力改善管理机制，提升研究人员的薪资和福利待遇，从而吸引这些人才进入智库工作。此外，国内智库还应注重引进不同学科背景的人才，在日常研究工作中推进跨学科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