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长化收藏”分析尤昭玲在辅助生殖领域的中医临证思路

王肖 ，指导：尤昭玲

1.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河南 郑州 450052； 2.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 410007

尤昭玲教授是第二届全国名中医，博士研究生导师，从事中西医结合妇产科临床、科研、教学工作40余年，擅长不孕症及辅助生殖技术的中医药治疗。“生长化收藏”是中医学五行学说的核心思想[1]。尤昭玲教授基于“生长化收藏”理论指导临床的理、法、方、药，针对辅助生殖技术各个时期的特点予中药汤剂、食疗、耳穴三联疗法，对于辅助生殖技术的中医治疗具有一定的临床实用价值。笔者师从尤昭玲教授，有幸在国家名中医尤昭玲妇科传承工作室跟诊学习6年，获益匪浅。现将尤教授在辅助生殖领域的中医临证经验总结如下。

1 降调期：应“冬”气，以“藏”为主，抚巢静养

卵泡与自然界中的花草树木相似，具有周期性生长衰落的规律。《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云：“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养藏之道也。”冬季自然界阳气内藏，天寒地冻，万物蛰藏，最利于人体阳气与肾精的闭藏。在体外受精-胚胎移植（IVF-ET）过程中降调节是通过应用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激动剂来干预垂体功能，使卵巢处于休眠状态，与自然界冬季相应。中医辅治宜闭藏静养，避免肾中天癸精气外泄。肾为封藏之本，精之处也，既藏先天之精，亦藏后天之精，具有藏精和主管生长发育与生殖的功能。尤教授认为，降调期调治重点在于“藏”，其实质是藏“精”，即肾中之天癸精气。并为下一个“生长化收藏”循环的卵泡“生发”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忌用壮阳温散、活血通络之品惊扰卵巢。

尤教授临床常以IVF降调方加减：醋龟甲15 g，菟丝子15 g，生地黄12 g，山萸肉12 g，山药12 g，黄芪12 g，炒白芍12 g，石斛10 g，茯神10 g，炒酸枣仁10 g，珍珠母15 g，葛根12 g，代代花5 g，甘草5 g[2]。方中醋龟甲质重镇潜，长于补肾藏精，重用为君；菟丝子、生地黄、山药、山萸肉、石斛协同醋龟甲增强补肾填精之功，五药共为臣药；黄芪、葛根、炒白芍、代代花健脾益气、疏肝养肝柔肝，同时辅以炒酸枣仁、茯神、珍珠母养心安神，上七药为佐药，加强卵巢静养之功；甘草调和诸药为使药。全方以藏养为主，益肾藏精、调肝健脾，兼静相火、安心火，水火相济，卵巢自然静养，亦改善了降调节引起的失眠、潮热、心胸烦闷、盗汗等。尤教授常嘱患者降调期每周口服1个降调煲（含龟甲或鳖甲15 g、山萸肉12 g、莲子15 g、百合花9 g、葛根15 g、绿梅花5 g、黑豆10 g等），以加强补肾填精、养心安神之功。亦嘱患者多食桑葚、黑枸杞、黑豆、黑芝麻、黑枣等色黑之物，黑色食物五行属水，色黑入肾，食之能补肾填精。降调期常取肾、内分泌、心、皮质下、神门、肝等耳穴进行轻柔按压，肾可滋补肾精，内分泌、皮质下可调节人体生殖内分泌，进而培补肾精、调理冲任，心、肝、神门能养心安神、疏肝解郁，诸穴合用可加强静养卵巢之功。

2 促排前期：应“春”气，以“生”为主，助卵育泡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云：“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促排前期调治原则在于“生”，生归春气，万物生发，卵泡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此时冲任血海逐渐充盈，治疗以促进卵泡生发为主导。尤教授认为，卵泡的生长发育除了需要先天肾精的蒸腾气化以促进更多卵泡生发，还需后天脾胃运化大量水谷精微补充培育，使卵泡液在短时间内生发充盈，从而使卵泡形态饱满。促排前期宜补肾健脾，增泡助卵，以募集更多的窦卵泡及提供卵泡生长发育所需的精微物质，促卵泡生长。

尤教授临床常用IVF促排汤加减治疗：生地黄15 g，熟地黄15 g，桑葚15 g，覆盆子12 g，菟丝子20 g，女贞子12 g，墨旱莲12 g，枸杞子12 g，山药15 g，黄精12 g，党参15 g，石斛12 g，北沙参12 g，香附5 g。方中熟地黄、生地黄功专益肾滋阴、填精益髓，为卵泡生长发育提供精髓物质，共用为君。尤教授认为，桑椹、覆盆子均呈卵圆形，形似卵巢，以形补形，常用之助卵生发、暖巢增液。女贞子形似肾形，冬至阳气初动采集者为佳；墨旱莲生于湿地，夏至阴气始生采集者为佳，两药得四季初生之阴阳，阴阳合一，对于滋养卵泡有独特之妙处。石斛喜长山上半阴湿的岩石上，能滋养卵泡。根多补益，如党参、黄精、山药等补益脾胃之功显著，可运化水谷精微助卵泡液充盈。尤教授还喜用种子类药物促卵泡生发，“以子养子”，如菟丝子、枸杞子、覆盆子等，能为卵泡生长提供充足的生殖之精。北沙参补金生水，合用佐助君臣补益肾阴。香附既可疏通肝经脉络，又可行气活血，改善卵巢血流，且寓通于补，使补而不滞。纵观全方，既滋养先天肾精以育泡，又培补后天脾胃以养泡，并佐以调和肝血之品，使肾精足，气血旺，起到护卵巢、增卵液、助卵长的效果[3]。食疗于促排前期口服1个促排煲（含黄精15 g、石斛10 g、山药15 g、覆盆子12 g、枸杞子12 g、三七花3 g、乳鸽100 g等），加强补肾健脾、养泡助泡的作用。取肾、脾、卵巢、内生殖器、肝、心、盆腔等耳穴轻柔贴压，诸穴既能调整对应的脏腑功能，合用又能增强益肾健脾、暖巢增液、濡养精血、调达肝木、交通心肾之功效。

3 促排后期：应“夏”气，以“长”为主，暖巢调泡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曰：“夏三月，此谓蕃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夏季自然界阳气旺盛、草木繁茂、万物兴旺，卵泡亦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尤教授认为，促排后期调治以“长”为主，对应“夏”气，为一年阳气最旺盛的季节，故此期需适当加入补阳药物，鼓动阳气，以促进卵泡的发育和成熟，促排后期氤氲状气血活动活跃，呈上升长养性，不仅卵子从卵巢表面排出时需要气血活动，排出之后仍需气血活动，以备胚胎种植于子宫，此期子宫、冲任的气血活动对孕育有重要意义，故在暖巢基础上需加入活血行气之药，促进气血活动及排卵。

尤教授临床常以补肾促排汤加减：鹿角霜10 g，熟地黄15 g，菟丝子20 g，续断10 g，当归10 g，炒白芍12 g，山药15 g，玫瑰花5 g，鸡血藤15 g，雪莲花5 g，三七花5 g，香附5 g。方中鹿角霜、熟地黄、菟丝子、续断、山药、当归、炒白芍补肾阳、益精血，促进天癸旺盛，使卵泡液在短时间内增多，使卵泡形态饱满，特别是促进排卵前卵泡成熟。卵泡以肝经脉络相缠，此期尤教授喜用三七花、玫瑰花、雪莲花等花类轻飘宣散之品，既可宣散肝经脉络，又可微微通调气血，而无伤卵动血之嫌，胞宫、胞脉、胞络气血顺畅，卵子方能破巢而出。尤教授喜用雪莲花，其性大热可温阳促氤氲气血活动，助卵泡成熟。藤类植物缠绕蔓延，纵横交错，尤教授常用鸡血藤行血补血，疏通胞宫缠络助卵泡排出。香附辛散温通，通行气血，善调理胞宫缠络气血。食疗常选熟地黄15 g、肉苁蓉10 g、枸杞子15 g、龙眼肉5 g、当归10 g、山楂5 g、玫瑰花5 g、人参花3 g、鹌鹑100 g等加强暖巢调泡之功。取肾、肾上腺、皮质下、脾、肝、盆腔等耳穴轻柔贴压，肾上腺、皮质下、肝等有促进气血运行的作用，诸穴合用以补肾调血，促进胞宫脉络气血活动。

4 移植期：应“长夏”之气，以“化”为主，培土育膜

移植期以“化”为主，对应长夏，长夏时多数禾茎化为果实，进入孕育万物的季节，对人体而言，是卵子和精子受精、着床的过程，胚胎移植后，胎元种植于胞宫，犹种子始萌于土，继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此期应注重培土育膜、纳胎摄胎。尤教授认为，“脾主安营，肾主扎寨”，脾五行属土，具生化、承载、受纳之性，能化生万物，类似土载万物，为万物扎根之基。胎元着床后，肾即行使其固胎、系胎、养胎之功，此时胎元需借母体的肾气以稳固其生长发育。故此期重视健脾培土育膜，兼以补肾系胎固胎。

尤教授临床常予IVF着床汤及着床煲重抓胎元“种植窗期”，培土育膜、纳胎摄胎[4]。IVF着床汤主要以太子参15 g、白术15 g、黄芪15 g、莲子12 g、山药12 g、菟丝子12 g、苎麻根12 g、山萸肉12 g、桑寄生12 g、续断12 g、紫苏梗10 g、陈皮5 g、炒白芍12 g、葛根12 g、炙甘草5 g组成，方中重用太子参、白术、黄芪意在健脾培土、助精微物质化生以养膜纳胎，类似土载万物，为君药，山药、莲子、桑寄生、菟丝子、续断、炒白芍、山萸肉固肾滋养肾水，固冲任而胎安，且莲子、山药均有健脾益肾、固摄冲任、交通心肾之效；紫苏梗、陈皮气味芳香，行气安胎，葛根升提载胎，苎麻根生长于土下，吸大地之精华，取象比类，寓胎元生长有源。炙甘草调和诸药，且有益气健脾摄胎之功。着床煲由党参12 g、山药12 g、莲子12 g、紫苏叶5 g、三七花3 g、鲤鱼100 g等组成，加强培土育膜、纳胎摄胎之功。党参、黄芪有培土育膜之功，山药为补太阴脾土之要药。诸药合用，使胎元扎根于胞宫之中，无动胎、滑胎之虞。

5 妊娠期：应“秋”气，以“收”为主，固胎摄胎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云：“秋三月，此谓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妊娠期治疗以“收”为主，对应“秋”气，是万物开始收敛成熟、结果孕子的季节，预示着丰收、收获。此时需要以“稳固胎元、补肾固胎”为主，肾主固胎，肾气充盛则孕后胞宫有力举固胎元，使胎元安稳无滑胎之虑。胞脉系于肾，肾中精微物质通过胞脉滋养胎元，犹如种子需赖根茎汲取土地精华以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同时，胎元发育需脾胃运化的水谷精微充养，胎气需要脾气提升以更安稳，故以补肾固胎为主，兼以健脾养膜摄胎。

尤教授临证常以养胎汤加减治疗：菟丝子20 g，续断12 g，桑寄生15 g，杜仲12 g，巴戟天10 g，山萸肉12 g，山药12 g，黄芪15 g，白术12 g，甘草5 g，砂仁3 g。方中菟丝子、续断、杜仲、桑寄生、巴戟天、山萸肉、山药共奏固肾安胎之功，黄芪、白术、甘草、砂仁健脾摄胎为辅。安胎煲由山药12 g、黄精10 g、枸杞子10 g、苎麻根12 g、大枣3 g、阿胶3 g等组成，以固胎元、助胎长。《医学衷中参西录》言：“愚于千百味中药中，得一最善治流产之药，乃菟丝子是也。”菟丝子可补肾固胎、健脾摄胎，脾肾健旺自能荫胎；且菟丝无根，蔓延于草木之上，善吸草木之精气，类似胎元在胞宫中吸取母体之精血，桑寄生、续断均有补肾固胎之功，桑寄生由桑之精气所生，又于枝间生小树，是有子之象，与种子安胎有异曲同工之处。续断“其节之断处，皆有筋骨相连”，取象比类，续断有稳固胎元之功。阿胶是血肉有情之品，能填补精血，血足则胞宫易于容物，防治胎陨。

6 结语

“生长化收藏”是自然界万物不可改变的规律。尤教授认为，辅助生殖技术的卵泡生长、发育、受精、着床存在“生长化收藏”这一核心思想。临床在行IVF-ET助孕过程中可以合理地运用该理论来进行中医辅助治疗，并将其灵活地运用于理、法、方、药之中，其丰富了“生长化收藏”理论，同时对于辅助生殖技术的中医治疗具有一定的临床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