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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过滤视角下《碧奴》英译本中的有意误译探析

2023-09-19田建鑫

今古文创 2023年34期
关键词:期待视野

【摘要】文化差异使文化过滤成为翻译中不可避免的现象,文化过滤为有意误译提供了文化理据,成为源语文化被译语文化接受的有效途径。《碧奴》英译本作为美国大翻译家葛浩文的一部译作,展示了译者在两种文化中游刃有余的翻译能力。本文从文化过滤的视角出发,从形象替换、信息的简化处理、句式省略和内容删节四个层面探讨《碧奴》英译中的误译现象。研究发现译者葛浩文翻译的《碧奴》以目的语读者需求为导向,将原文进行文化过滤,其译文迎合了读者的期待视野,提高了文本在译入语中的可接受性。

【关键词】文化过滤;《碧奴》;有意误译;期待视野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4-010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4.033

《碧奴》是中国古代孟姜女哭长城传说的重述,故事讲述的是碧奴历经千辛万里寻夫至长城却得知丈夫死亡的噩耗,于是哭倒长城的故事。这本书的译作随后由美国著名翻译家、汉学家葛浩文译出,英译本为BINU and the Great Wall,并于2007年首次发行。译者结合自己独到的理解与阐释,对原文进行了大量的创造性叛逆。国内对《碧奴》的研究主题集中在神话重述、女性主义等方面,但是对该书的英译本研究较为缺乏。通过检索“中国学术文献网络出版总库”中2011—2023年的相关文献,发现关于《碧奴》英译本的研究共16篇,其研究视角主要集中在阐释学、社会学、叙事学等方面,还未有从文化过滤视角下对《碧奴》英译本中的误译现象展开研究的文章出现,这为本次研究创造了空间。

比较文学学者曹顺庆认为,文化过滤就是在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接受者对传递的信息进行有意或无意的变形、渗透、创新,从而造成源语文化信息在内容和形式上的变异。由于中西文化以及语言结构的巨大差异,译者在中英转换过程中的文化过滤不可避免,而葛浩文又是翻译领域研究者们公认的“叛逆”者,所以研究《碧奴》英译本中的文化過滤有其独特价值。

一、文化过滤中的误译

源语文化在进入译入语文化的过程中,为了使其文化顺利被译入语读者接受,媒介者会根据译入语文化的传统习俗、信仰、价值观念等对自身文化做出改变,这样的一个改造、删减和重构的过程就叫作文化过滤。各自文化模子的不同是产生文化过滤的深层原因。叶维廉教授指出,东西方存在着不同的文化模子。在两个模子的交流过程中,必然会出现重叠与不重叠两种情况。重叠的部分就是人类思维的共性,不重叠的部分就是各个文化的独特性,也就是文化过滤所在。[1]

正是由于文化模子的不同,文化翻译中的误译成为翻译中无法避免的一类现象。谢天振教授在他的《译介学》中将误译分为无意误译和有译误译两种情况。无译误译,顾名思义就是由于译者疏忽大意或文化功底不强而造成的错译。而有意误译,是译者在翻译中有意为之的一种翻译手段。谢天振教授在他2015年出版的著作《翻译研究新视野》中又再次提及,在比较文学这个研究领域中,撇开无意误译,有意误译是非常有研究价值的。因为不同文化间的冲突、变形很大程度上反映着文化交流过程中的误解与误释。[2]误译在我国翻译史所起的作用巨大,但是我国对误译的研究不够,如果把误译当成一个既成事实去对待,那么人们会发现它的巨大研究价值。

二、文化过滤视角下《碧奴》英译本中的有意误译

在解读原文的过程中,译者作为一手读者,对原文的意义和文化的传递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在期待视野的作用下,译者会有意无意地过滤原文的文化。有意文化误译是文化过滤的结果,是译者为了迎合读者的期待视野而采取的翻译手段。有意文化误译的翻译手段包括形象替换、信息的简化处理、句式省略与内容删节四个方面。

(一)形象替换

一个民族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往往会形成独特的文化形象。每当人们提起这种文化形象,彼此间就会心照不宣,知其所指。不同民族间由于语言、文化、环境、生活方式的不同,形成了区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文化形象。当这种文化形象用其他语言符号表示时,它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和意义在一定程度上会发生改变甚至遗失。所以为了尽力减少文化形象的扭曲与失落,形象的替换不失为一种权宜策略。

例1原文:让你的青蛙去跟衡明君说话去,让你的青蛙给他磕头道万福去,我就带你进百春台。[3]31

译文:Have your frog say something to Lord Hengming,have it bow to him and wish him a long and happy life,and I’ll take you to Hundred Springs Terrace.[4]37

“磕头”又叫“跪拜”是中国古代主要的礼节,源自东汉。在东汉以前没有正式的桌椅,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古代的“坐”和现代不一样,为了方便站起和腹部不受寒气,人们习惯两膝着地,实际上就如同人们现如今所说的“跪”,后来形成了日常生活中的跪拜礼。再后来出现凳子椅子之后仍没有改变长期跪拜的习惯,于是习俗被沿袭下来,慢慢演变成了阶级不平等的象征。在西方古代强者征服弱者,弱者为了表示服从,需做出低下头的姿势。但这之后的鞠躬礼逐渐摆脱了屈辱遵从的含义,仅仅表示谦恭和尊重,见了国王也只是鞠躬以示尊敬。“磕头”替换成表示服从或尊敬的“bow”,可见葛浩文抹去了其中不平等的含义,以顺应西方读者崇尚人人平等价值观念。

例2原文:说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一心到百春台来做门客吃闲饭。[3]54

译文:Every waif and stray is intent on entering Hundred Springs Terrace as a retainer.[4]61

例2中,“阿猫阿狗”出自鲁迅《我的第一个师父》,在旧时代经常用作直呼人们的小名,引申为任何不值得重视或者轻贱的人或著作。“狗”这一形象在中国是带有贬抑的含义,在没有文化语境的情况下,直译会造成译入语读者的误解,于是译者结合文章内容,将其译成英文中的固定表达“waifs and strays”,意为“无家可归的人”。用本民族的词语去表达源语的文化意象,降低了读者的阅读难度并提高了阅读体验。

例3原文:你个年轻女子走这么远的路,还背个贞节牌坊呀。[3]30

译文:As a young woman alone on a long journey,

remember that you wear your chastity on your sleeve.[4]36

例3中,译者将“贞节牌坊”译成“you wear your chastity on your sleeve”,贞节牌坊最早始于秦朝,通常是指一些死了丈夫或常年不改嫁的妇女们,表彰女性从一而终的门楼,是坚贞不二的标志。而“wear your chastity on your sleeve”是源自莎士比亚的戏剧《奥赛罗》中的一个名句“wear your heart on your sleeve”的改动,意思是“如果你把自身的想法和感受表露出来,他人就很可能趁这个机会来欺负你或占你的便宜,那么‘感情外露’便成了你的弱点。”这里用“chastity”替代“heart”,意思是女人的贞节不能外露。“you wear your chastity on your sleeve”是源语中“贞节牌坊”的译入语表达,虽然意思不能完全对等,但大多数情况也只能这么译。

(二)信息的简化处理

当源语中的隐喻性文化词语译出会造成与译入语价值观不符或者直接译出会造成译入语读者阅读困难时,这时译者为了提高目标读者的阅读体验感会适当将文化信息简化。

例4原文:一个门客说,下到土里也得把她掘出来,死了进棺殉葬,活着哭棺送灵,死活都跑不掉的![3]106

译文:One of the retainers said,we’d just have had to dig her up.Dead,she goes into a coffin.Living,she accompanies the coffin of the retainer Qinsu with her wails.She can’t get away,dead or alive.[4]86

“進棺殉葬”是指“以人或物同死者一同葬入墓穴,目的为死者的亡魂冥福。”以人殉葬是古代常有丧葬的习俗。“进棺殉葬”根据前文描述很明显是表达碧奴为其丈夫岂梁进棺殉葬。译文中将“进棺殉葬”翻译成“she goes into a coffin”,丢掉了殉葬的文化信息,很明显这是译者的有意为之。大部分西方人信奉基督教,他们认为生命是神圣的,要对生命有敬畏之心,要尊重生命、珍惜生命并敬畏生命。所以以人殉葬这与传统的西方教义严重不符,这里译者将其简化处理,以防止造成价值观偏差。

例5原文:村里人说那些常年生活在髙山山地的人,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他们不是叫个二三六什么的,就是叫个动物的名字。[3]16

译文:The villagers had said that people who live all year round in the mountains have no proper names and are either called by numbers or named after animals or plants.[4]20

例5中,将原文“他们不是叫个二三六什么的,就是叫个动物的名字”译成“They are either called by numbers or named after animals.”汉语中习惯以姓氏加数字作为小名,如人们普遍熟知的张三、李四、王五等。在这里的数字是虚指,表示泛泛之人,并没有实际意义。美国翻译理论家奈达认为,翻译就是用译语将源语信息复制成最接近源语的自然等值体——首先是就意义而言,其次是就风格而言。[3]数字被译者这样简化,不仅不会造成信息丢失,还会更易于英语读者理解。

例6原文:宣布各地马人列入免征徭役的名单。[3]76

译文:Announcing considerately that the horse-men were to be exempt from military conscription.[4]82

例6中,徭役只存在于中国古代,指的是统治者强迫一些平民从事无偿劳动,其中包括军役、力役、杂役等。而译者葛浩文将“徭役”译为“military conscription”,只将“军役”表达出来,因为此句前半段说的是征集人马,很明显想要表达的“军役”成分更大一些。因为这两部分不是原文所要强调的重点,所以译者在这里将“力役”“杂役”省略,直接简化成其中最想要表达的“军役”,这样处理使此文化词更加简单直接,避免造成译入语读者困惑。

(三)句式省略

汉语与西方语言在句法结构上呈现着散点式和焦点式的特点,汉语交际中90%的句子都不是以动词为中心的SVO型焦点式句子,而是按照语义铺排的流水句,这样的句子不止有一个中心,而是具有两个以上的中心或重心。[5]而作为语法语言结构的印欧语只允许有一个谓语,是以谓语动词为中心的焦点式句子。汉译英中,为了迎合译入语语言结构,译者省略不必要的动词句式也是明智之举。

例7原文:他们还是轻松地从碧奴怀里夺下了包裹。那庄严而神秘的包裹被一些小手粗鲁地打开后,显得寒怆而低贱。[3]49

译文:Though they were mere boys,and stick-thin at that,they had no problem wresting the bundle away from Binu and ripping it open.[4]55

例8原文:岂梁的腰带被一个男孩挥舞着,发出狂乱的噼啪之声。[3]50

译文: Qiliang’s sash snapped crazily in the air.[4]56

在以上的例子中,原文汉语句子采用语义铺排勾连,将物体进一步描述,“显得”“发出”等动词使内容描写更加生动立体,但是译者却将其省译,原因之一是汉语中的形容词不好直译,翻译不当会给译入语读者造成困惑;原因之二是省略这些复杂的修饰不会对原文内容造成很大影响。

(四)内容删节

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读者存在着不同的“接受屏幕”。在异质文化交流的过程中, 文化间彼此的独特个性正是被排斥之处。不同文化系统下的接受者在思维方式、生活习惯以及知识结构上存在不同的“期待视野”,有时译者为了迎合这种“期待视野”,就会对原文内容进行加工改造,甚至是删节,来使其译文在译语文化中得到认同。[6]在《碧奴》英译本中,就存在删节情况。为了刻画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译者删去了很多碧奴不雅的行为,也抹掉了碧奴作为社会底层人民所连带的泼辣与粗俗,如碧奴“吐唾沫”“拿石头砸人”等不雅行为,还有直面叙述碧奴泼辣性格的相关情节都被删去,以此建构一个译入语读者们心目中完美的中国女神形象。

除此之外,译者为了更多地突出主人公的形象,删去了许多无关人物的情节。原文中的很多大段内容涉及其他人物描写的部分被删去,如村西的兰娘、侄子小琢、门客公孙禽,还有鹿人们自说自话的情节等。这些人物的描写与情节发展关系不大,过多冗长的描述会使读者厌倦,造成阅读负担,也不符合读者的审美期待。译者删除它就可以避免照本宣科式地翻译所带来的负面审美反应。

三、结语

文化过滤是一种文化根据自身的文化价值标准对另一种外来文化进行的选择性解释。因此,接受者在期待视野的视域里过滤掉不需要、不理解的东西,吸收异域文化中能与本民族文化相融的部分。文学翻译为了达到跨文化交流目的,要求译者必须要跨越文化障碍,对源文本进行文化过滤,其中,有意误译是文化过滤的重要手段。研究发现,《碧奴》英译本中葛浩文对文本的有意误译体现在四个方面,形象替换,即用本民族文化词代替译语中的文化词以此达到意象对等的效果。文化信息的简化处理,尤其体现在成语和俗语的翻译上。句式省译与内容删节,省掉不符且内容对原文影响不大的句式,删掉与目的语文化价值观不符的描写部分。

以上总结的叛逆体现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考虑到读者的需求,葛浩文将潜在读者的接受为首要出发点,他对于译作目的有着清晰的想法——向英语读者提供可读的、易于理解的、有市场的译本。事实上,文化过滤很大程度上是归化的结果。经过文化过滤的译文迎合了读者的期待视野,满足了译语文化的价值取向和审美习惯,提高了文本在译语中的可接受性。要想文学被异质文化接受,文化过滤在翻译活动中必不可少,而有意误译是接受主体基于文化的内在要求而主动选择的结果。[7]研究有意误译,对于研究各民族的民族文化特性,揭示文学接受中的变异机制,都具有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李丹.跨文化文学接受中的文化过滤与文学变异[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报,2015,(02):18-22.

[2]謝天振.翻译研究新视野[M].青岛:青岛出版社,2002:256.

[3]苏童.碧奴[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6.

[4]Goldblatt,H.Binu and the Great Wall of China[M].Edinburgh:Canongate Books,2007.

[4]Nida&Taber.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M].Leiden;E.J.Brill,1969.

[5]徐行言.中西文化比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6]孙青.“期待视野”与文学翻译中的“文化误读”[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2002,(09):199-201.

[7]曹双飞,樊林洲.翻译伦理视角下文学作品中的文化误译[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22,44(02):44-47+109.

作者简介:

田建鑫,女,汉族,黑龙江绥化人,哈尔滨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跨文化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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