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桐华古代言情小说同质化的创作模式
2023-09-19王雪
王雪
【摘要】随着网络文学的发展,网络小说类型的逐渐划分,其中言情类小说是众多类型中出现最早传播最多的,而且言情小说又细分为现代言情和古代言情。由于古代言情的“古风”特征更适合商业化的影视改编,其中较早经过影视改编并收益颇丰的是桐华的古言小说。本文主要通过解读和分析桐华目前已发表的古言小说,从人物塑造、情节架构以及语言表达这三方面入手,并结合桐华的创作观念将其置于网文视角下深刻反思其古言小说在形式与内涵上的同质化特征。
【关键词】桐华;古代言情;同质化;创作模式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4-003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4.010
身为女性网络作家的桐华被称为四大“燃情天后”之一,她的言情小说具有广泛的市场影响力。她撰写的现代都市言情和古代言情近些年在各网站的阅读点击量和纸质书的发行量都达上千万。特别是她的古言,包括《步步惊心》《大漠谣》《云中歌》《曾许诺》《长相思》,不仅被读者大量传阅,还相继被改编影视。虽然桐华的古言在宣传与传播上范围很广,但其故事架构在本质上基本类似,主要通过迎合大众读者心理的情节“套路”和“唯美”爱情来布局谋篇,因此桐华的古言整体上趋于模式化。
一、人物塑造类型化
人物类型化是指某一类人物具有某种共同的类型特征。[1]桐华古言中的人物的典型特征的是以爱情为中心。无论男性女性都对爱情有强烈的渴慕。为了满足人物自身的情感需要与读者对理想爱情的希冀,因此桐华古言中设置的人物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极具完美理想性特征。
(一)玛丽苏式的女性形象。“玛丽苏”一词源于外国同人圈,最早是一位美国作家葆拉·史密斯创作的《星际迷航》中的一个女性人物的名字(Marry Sue),由于这个女性超完美的外在形象与内在能力而备受观众喜爱。桐华古言中的女性都具备玛丽苏特征。首先在身份地位上都是高配置,如《步》中的若曦是西北大将军的嫡亲小女儿和八阿哥的小姨子;《长》中的小夭是轩辕黄帝的嫡亲外孙女,还是高辛王少昊的养女,更是未来的天下之主玱玹的表妹等。甚至女配角也都是王公贵族,如《云》中的汉代皇后许平君和霍成君等。她们除了继承玛丽苏的第一完美外在的属性之外,还有升级版的玛丽苏特征即现代女性身上的独立性。特别是古言中的女主,她们身上都拥有近乎相同的完美性格。她们都是单纯善良、聪明勇敢以及重情重义的“现代女性”。像云歌和金玉都是从大漠辗转到京城,历经寻找和选择爱人的磨难与痛苦。还有小夭和阿珩都勇敢地迸发力量去守护爱人和亲人。但她们的性格中有一个共性的矛盾点,她们常犹疑徘徊,陷于各种情感之中,时而表现出“圣母心”泛滥的特点。如若曦先后与八阿哥、四阿哥相识相恋,又与十阿哥、十三阿哥等人相遇相知,亲情、友情、爱情等这些情感交织叠加使这个有现代知识的古代女性不断游走于恐惧和挣扎之中。因为若曦的善良重情,因为她想保护所有人,所以她必将走向英年早逝的结局。因此桐华古言中的女性形象几乎都是在理想爱情和残酷现实的矛盾中走向悲剧结局或完成痛苦成长。
(二)杰克苏式的男性形象。“杰克苏”一词是网文读者根据“玛丽苏”而创造的,也称“汤姆苏”。“杰克苏”最早也源于同人文小说,指异性缘超好的并能借助各种条件和工具辅助而外挂的男性角色。杰克苏式的男性形象对应到桐华古言中的男性就是“完美苏”,即大众女性都幻想地白马王子般的男性。延伸到桐华古言中,其男性大都表现出高颜值、高本领、高地位,以及专一深情等一系列“好男人”特征。桐华深谙大众女性读者对爱情和男性的幻想心理,塑造出一批古代版“霸道总裁”。无论是《大》中相继迷恋女主的少年将军霍去病、石舫舵主孟九和匈奴首领,抑或是《步》中的众位皇子,还是《长》与《曾》中的上古五帝及妖族、狐族首领等。这些男性形象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权谋型,既热衷争权夺利又想捕获爱人芳心,但当江山与美人发生冲突时他们将首选江山。如九子夺嫡的胜利者四阿哥在得知若曦的“作为”后与其分离;孟珏在谋略复仇大计的路上不断伤害云歌等。另一类是痴情型,如涂山璟与相柳相继对小夭的呵护陪伴;孟九压抑情感全力救治情敌霍去病而牺牲生命等。因此桐华古言中的男性对待爱情的态度是矛盾的,既无限深情又冷漠无情。这一矛盾点的设置使桐华古言在丰富人物性格特征的同时又随意变换人物自身发展的逻辑,使人物形象前后的转变衔接有些断裂。
二、情节架构套路化
情节是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可以说情节是“人物性格的发展史”。[2]在长期的创作经验中,作家逐渐形出一套不成文的完整而有序的程式与技巧,可理解为情节模式,在网络文学中可俗称为“套路”。桐华创作古言主要依靠两种“套路”,分别是以言情为核心的爱情权谋和生死虐恋。
(一)爱情与权力的混杂。桐华古言中最普遍的“套路”是通过爱恋与权谋的矛盾建构起整个故事框架,表现现代女性的双重期待视野,即对真爱的正面向往和对权力的侧面崇拜。为了满足大众女性的世俗心理,桐华用大量的笔墨铺排纯情纯爱。通过描写人物、渲染气氛和运用对白等方式将或真实或虚构的历史人物之间的儿女情长讲述得跌宕起伏。她不仅极力铺展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情历程,更以埋藏伏笔的形式为配角拓展多条爱情线。桐华的每部古言,从主角到配角,都重复讲述三种爱情叙事,分别是爱而不得的无奈、帝王之爱的理智和相爱却分离的悲情。如《步》中八阿哥对若曦和若兰的爱而不得;四阿哥与若曦之間的帝王沟壑;十三阿哥与绿芜的相爱却分离等。同样为了“女性向”[3]的表达,桐华的古言将权谋争斗作为推进男女爱情发展的一种手段。如若曦与八阿哥、四阿哥的恋情伴随九子夺嫡的争斗而跌宕起伏,因为八阿哥的历史结局必将使若曦与之情感破裂,进而促使若曦注定对四阿哥倾心。而且桐华古言中的权谋叙事都围绕一个核心问题——夺嫡。这源于我国古代的社会特征,男性对权力的向往与崇拜。桐华利用这个特点将女性的爱情置于各方权势争夺之下而生存发展。因此桐华古言中的爱情往往夹杂民族精神与家国情怀,使这些女性大多成为救世主的化身。确切地说桐华希望通过女性的自我牺牲或是发挥爱情的力量来帮助和救赎男性世界的权力纷争。像《步》中的若曦致力于挽救众阿哥们的悲惨命运;《曾》和《长》中更是借助女主的智慧和善良去化解上古氏族间千百年的纷争。虽然这种爱恋权谋的设置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爱情的格局,但其故事情节本质上仍然些许雷同。
(二)生与死的多角虐恋。桐华古言另一显著的“套路”是生死虐恋。桐华秉持言情小说一贯的传统,男女主之间的爱情总需要历经一番波折,或爱而不得,或受阻分离,或阴阳两隔等,通过制造一系列的“虐点”,最终确定男女主的爱情结局。桐华偏爱于“一女多男”的搭配模式,以此讲述“男主团”与中心女主之间的爱怨情仇。像《步》中的若曦因为有现代穿越过来的灵魂而备受众阿哥青睐;《大》中被大将军霍去病与石舫主孟九所共同深爱的金玉;《云》中的云歌更是接连收获几位汉家天子的真情等。因为桐华古言中的男性无一例外的“深情人设”,他们自始至终都执着于女主一人。这不免导致女主有些许滥情的嫌疑,像先后与八阿哥、四阿哥相恋的若曦;在霍去病与孟九的恋情中游移不定的金玉等。还有因为众多男主线的并列发展,使女主的爱情线变得破碎和散乱,衍生出作者设置与读者期待截然相反的问题,像女主最终选择的爱人往往与读者的选择不同,如若曦的“官配”是四阿哥,可读者最期待的是十四阿哥;小夭的“官配”是涂山璟,读者认为最匹配的是相柳等。为表达“真爱”,桐华偏爱于创作“为爱生,为爱死”的故事。因此其古言倾向于“以悲为美”的审美意蕴。 桐华为表达“唯美的悲剧”,利用死亡抛出“虐点”,使其古言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死亡美学的风格。因此在情节安排上,死亡这个命题反复出现。例如若曦死前坠花;阿珩于桃花海中自爆身体;刘弗陵在大雪纷飞之时长眠;相柳于战役中慷慨赴死等。而且桐华习惯将带有“主角光环”的人物多次置于死亡的边缘,如孟珏遭云歌误会被下毒;小夭得知涂山璟失踪真相后服毒自杀等。这种以死亡为主凄美为辅的情节安排,使得男女主的爱情发展充满艰难,继而唤起读者的共情感。桐华古言中充斥着浓厚的“虐恋情结”,是因为桐华對情节布局的有限把握,促使她只能借助爱人之间的生生死死去表现爱情。
三、语言表达随意化
语言作为小说叙事的外在形式有不可或缺的审美作用。桐华古言的语言具有浓厚的“古风气息”,桐华通过嫁接古典诗词和抽取野史神话,加以主观的改写化用,并附上华丽感伤的笔调,创作出看似唯美实则浅薄的“古风言情”。
(一)引用诗词歌词。桐华古言中引用的诗词歌词种类繁多,有《诗经》《楚辞》、唐诗、宋词、佛经、流行歌曲等等;其应用也广,如各故事、每章节题目以及序言或引言等都被灌注了诗词歌词。因为大量的引用导致有些引用不当,使小说语言变得啰唆繁复。桐华在选用诗词歌词时只有一个标准:唯美。桐华倾向于这种审美追求有两个因素,内因是桐华个体的审美偏好,外因是网络古言的商业属性。因此桐华古言中所引用的诗词经句都为营造感伤凄美的气氛,为表达令读者感动的哀婉惆怅的审美效果。如当女主的爱情面临相依相离时,就有《步》中的若曦对四阿哥的“不见不恋”,若曦赠与八阿哥的“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4]等;还有《长》中重复出现的民歌“君若水上风,妾似风中莲”[5]。甚至《步》中还引入了《茉莉花》和《一剪梅》,借助于这两首吟诵“花”的歌词,来表现花前月下的浪漫爱情。这种引用本质上只是在表面贴合男女主爱情的甜蜜和痛苦。因为桐华特别注重唯美性,必然会忽视其引用的契合性,导致一些引用存在生搬硬套的问题。如《步》中引用诗经中的《邶风·式微》,借诗句的表面字意“胡不归”,来传达八阿哥对若曦的相思之情。但这首诗的真正情感是表达底层劳动人民深受奴役和压迫,对统治者满腔的愤恨之情。如《长》中小夭所说的一段诗词,“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6],出自于先秦诗歌《卷耳》。这首带有民谣特征的诗歌的本意是表达怀人之情的或君王或亲人,而文本中引用这两句是借助表层意思表现小夭“不念不伤”的看似洒脱实则孤独的性格。桐华在引用的基础上又加以改写,如《云》中的“踏遍关山,倚断栏杆……西窗白,寂寂冷月,一院梨花照孤影”[7],则是桐华抓取宋词大家笔下的一些经典意象,并仿照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的结构,再添加几个唯美短句仿写出的一首传达孟珏、刘弗陵与云歌之间爱恨纠葛的令读者唏嘘的情诗。桐华将带有美景的意象和有深意的字词的语句加以化用,造成语言表面化的唯美而忽略核心内涵的表达。
(二)戏说历史素材。桐华古言根据正史记载和野史秘闻,进行个人化的虚构想象。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虚拟出了历史的另一种可能,但桐华借助宏大背景讲述历史人物的情爱故事,假借历史的幌子虚构古代英雄人物的事迹传说,在其个体主观化的改编中有些许历史知识性的错误。桐华古言中涉及的历史人物的相关记载几乎都被加以杜撰。桐华的古言中还存在一些常识方面的错误。像《步》中涉及清朝的一些礼仪,如四阿哥刚登基时与若曦同吃同住,违背了清朝先帝的丧期礼仪。像《曾》与《长》都取材于《海经》,而桐华在虚构时将上古五帝之间的亲疏关系混淆,如五帝之一少昊史称青阳氏,在古代氏与名各有所指,因此是姓青阳名少昊,而桐华将其错认为两个名字并设置成两个人物。还有少昊被设为高辛王,而实际史料记载中高辛氏族的首领是五帝之一的帝喾。所以桐华古言中蕴含的历史观和常识类的错误将会不自觉地误导普通读者。
四、网文视角下的反思
桐华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古言这一类型的发展,但从该创作的整体来看,存在人物形象单一固定、故事情节雷同俗套、语言表达粗糙乏味等问题。通过把握桐华的创作观念和分析小说的特征,从以下几个方面对桐华古言的创作模式进行反思。
首先是作品本身的创作走向。桐华古言的创作模式普遍是借着历史传说的外衣虚构古代人物的爱情故事。每部作品在通用这个套路的基础上加入了相应的新元素,如《步》添加了新奇的穿越形式;《大》与《云》则是抓取了异域的人情风俗;还有系列的《曾》与《长》穿插了神话背景下的仙侠玄幻色彩。因此桐华古言的创作思路都是重复的,仅仅通过插入元素的不同和历史背景的不一创作出看似不同实则相同的“古风言情”。
其次是作者本人的创作观念。在明确桐华古言的主题是“唯爱至上”的基础上,通过对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和文本语言进行细致地梳理和分析,从而透视出桐华的思想观念即含有个人主义倾向的女性观。身为网络女性作家之一的桐华通过创作古言肯定和突出女性价值无可厚非,但其古言中表现的女性意识有些过于突出。还有桐华古言中女主的性格变化与爱情选择在前后发展中有明显的矛盾,具体表现为时而希望摆脱传统思想的控制时而又滑向依附男性力量的怪圈。这使得桐华古言中的女性意识的表达夹杂矛盾。最后是作者的持续发展。统观桐华的古言,存在一些常识方面的错误。不论是作品自身的严谨性还是读者群体的属性,创作者都应给予注意。
五、结语
桐华古言小说中存在的同质化模式不是桐华个人的缺陷,很多按照“古风+言情”套路的网络作家也陷入重复性的模式化写作。导致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是网络作家本身具有的市场属性和大众读者的阅读需求。而且随着桐华等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的小说被影视改编,其传播范围和力度都远远超过传统纸质文学。可见网络文学正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侵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所以对待不同质量的网络小说应该持以客观的批判的态度来看待,促使网络作家创作更高质量的作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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