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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灯文化的传承转向与当下之思

2023-09-19杨基亮

戏剧之家 2023年10期
关键词:八仙艺术文化

杨基亮

(山东艺术学院 山东 济南 250300)

八仙灯又称“八仙秧歌”“八寿灯”等,广泛流传于临沂市蒙阴县郑家庄及周边地区。作为传统的乡民艺术,八仙灯属于民间祭祀的游艺性歌舞,在当地被称为“跑灯”,按照表现形式,八仙灯表演主要分为“八仙表演”与“小戏秧歌”两部分,其主要特色在于“八仙表演”,在“八仙表演”之后进行小戏秧歌的表演,其中也会掺杂划旱船、竹马等民俗表演活动。临沂八仙灯是在传统民间祭祀信仰的影响下形成的,其与“八仙信仰”有紧密联系。据说在明朝时,蒙阴地区发生瘟疫,赴蓬莱盛会的八仙路过此地时看到民生疾苦,于是进山寻找草药熬制仙汤为民祛除瘟疫。为了感谢八仙的功绩,当地人民扎制竹马并装扮成八仙的模样表达对八仙的感激之情,并希望通过祭祀八仙得到神仙的庇护。在初期,八仙灯以祛疫求福为主要功能,在之后的发展中,其祭祀性逐渐隐匿,表演性成为当下八仙灯表演的最大特色。

一、八仙灯文化的内涵价值取向

在特定地域内,各种文化在历时性和共时性中不断相互碰撞[1],临沂独特的自然环境与文化生态相互碰撞,孕育了八仙灯产生的社会背景。临沂八仙灯源于祭祀祈福,是传统民俗文化与道教文化信仰相融合的产物,反映着人民祭天求福的文化信仰与八仙过海的神话传说,具有浓郁的乡俗气息与丰富的文化内涵。

(一)八仙文化的民间俗信

道教是我国本土的宗教文化,古时就有着“东崂山,北沂山”的说法。八仙传说在南宋初年形成之时就带有鲜明的民俗色彩,道教在发展过程中巧妙将八仙吸收到自己的神仙体系之中,将其作为传教工具。道教将“道”作为信仰,主张通过修道延长生命,达到与道合一的境界,摆脱生活的限制变成神仙。这一主张在经济并不发达的古代有积极意义,贫苦百姓在封建制度的压迫下无以翻身,只能在精神上寻求慰藉,道教修“道”的教义在百姓寻找精神支撑时为百姓指出了一条道路。通过追求长生而摆脱天灾人祸、瘟疫疾病反映了百姓的现实追求。在八仙文化的影响下,沂蒙人民便将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期盼通过八仙灯表现出来。于是,在八仙的信仰归化下,八仙灯成为民间俗信的肢体行为表征。

(二)尊“礼”文化的秩序规范

“礼”是原始巫术礼仪基础上的晚期氏族统治体系的规范化和系统化表现[2],“礼”是齐鲁文化的核心,古时的临沂地区属于鲁国,而鲁国重“礼”的风气也呈现在八仙灯表演中,使八仙灯的表演程式体现着以“礼”为核心的秩序化与系统化特点。从仪式流程来看,每年的正月是八仙灯的表演时间,在进行八仙灯表演之前,人们先要在村长的带领下前往三圣庙举行“请灯”仪式,“请灯”即为“请神”,意为将神仙从天上“请”下来。在“请八仙”的过程中,表演者不能有任何不雅动作。且八仙的表演者在请神前禁食荤腥,在“请神”仪式结束后也要注意饮食,禁说脏话以及吃刺激性食物。在大年初六时,人们需“敬火神”,由“八仙”带领全村人民跪拜“火神爷爷”“玉皇大帝”等神祇。在正月十五这一天,蒙阴人还要举行盛大的“送神”仪式,在爆竹声中欢送“八仙”回天。由此可见,八仙灯表演秩序井然,映射出蒙阴人民在以“礼”为核心的儒家思想的影响下对秩序与规范的追求。

(三)承载光明的美好愿景

在蒙阴地区,多元文化信仰并存,并在精神层面引领着人民的生活,但民俗文化的特色并未散去,而是内化于不同的文化体系之中,通过不同的媒介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望。八仙灯与我国传统灯舞具有相同的价值指向,因灯与“登”谐音,人民往往借此表达五谷丰登的美好愿望,同时,借助灯火来驱赶邪祟,消灾祈福。立足于现实生活的八仙灯吸收了地方秧歌舞步与龙灯的演出形式,往往在春节至正月十五期间表演。八仙自报家门时,词语诙谐幽默,动作夸张可笑,举手投足间都体现着民间艺术的质朴与欢快,尤其“入户拜年”的仪式表演最能体现这一特点,由“拜”之一字表达出八仙“神性”褪去之后的本真信仰,即百姓对现实生活的欣赏与玩味。

二、八仙灯的传承转向

在八仙灯传承与发展的历程之中,以村落为单位的传承模式已经形成了相对稳定的传承体系与受众群体。但进入现代社会时,乡土文化空间逐渐隐匿,新兴艺术洪流冲击等因素对八仙灯的传承提出了诸多挑战,而八仙灯内部也面临着传承主体老龄化、受众流失、艺术魅力丧失等问题。

(一)八仙灯的传承现状

当社会形态与社会意识发生变化之时,民间艺术与民众的认知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当八仙灯从所依附的民俗仪式的进程中脱离出来时,其具体的风格特征也会产生相应的变化。在当下,八仙灯迎来了全新的发展机遇与传播空间,为更多的人所熟知。但同时,与大多数民间舞蹈一样,八仙灯面临着后继无人、受众群体流失等问题,这些问题都深深影响着八仙灯的当代传承。

1.思想的融新与祛旧。20世纪50年代初期,临沂八仙灯迎来了发展的转折时期,最主要的变化体现在新思想与新内容上,也包括对道教封建思想的批判与剔除,对小戏表演中的旧风俗习气、低级恶趣味的内容的扬弃,同时,一批反映新思想、新生活的小戏被创作出来,工农兵的现实生活成为小戏的主要表现内容。与此同时,旧时代男扮女装的反串表演不再被提倡,女子本色出演开始流行,如抬花轿中的娘子、孟老虎中的丫头等都是女性演员,女性演员的加入为八仙灯的表演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也使“小戏”的表演更具柔美、婀娜的风格韵律。

2.形制的固化与嬗变。从八仙灯的表演形式来看,传统“八仙”表演在新时代并无太大的改变,始终是围绕“八仙赴王母娘娘蟠桃盛宴”的故事传说展开各种“花步”的舞蹈表演,并没有其他故事内容的扩展,很难吸引年轻一代的目光。“小戏”部分的演出虽然吸收了多种传统艺术的养分,内容丰富,但是,实则是传统民俗游艺的“大杂烩”,其所包含的“坡戏”“竹马”“高跷技艺”等各种艺术成分并没有得到系统性的排练整理,在整个八仙灯的表演进程中可有可无,并没有与八仙灯相关联的实质性含义。传统八仙灯的制作主要是使用毛竹与本地特产的桑皮纸,扎制工艺极为烦琐。随着现代工艺的发展,桑皮纸被换成了布料,虽然灯具的坚固性得到了增强,制作成本下降,原材料也更容易获取,但灯具的灵动性及透光性远不及以前。

(二)八仙灯传承的困境之因

客观来看,城镇化进程使八仙灯传承的乡土空间日趋缩小,八仙灯的原生文化根基遭受冲击;当代艺术的多元碰撞让本就难以发展的传统艺术举步维艰;经济社会的发展更让群众的生活方式与生活观念产生了巨大变化,人们对待八仙灯的态度也在发生改变。

1.乡土文化空间的收缩。城镇化的进程缩短了农村与城市之间的空间距离,两者不再是彼此独立的存在,八仙灯赖以生存的乡土空间也在历史的洪流中日趋缩小,曾几何时,走街串巷的村间小路成为宽阔的马路,田间地头的表演场所也被居民楼与各式建筑所取代。八仙灯不再依附于原有的文化空间生存,乡土空间向城市空间的趋同,使八仙灯的传承失去了文化根脉的涵养,向着单一化、精简化的方向发展,使其传承面临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窘境。

2.多元艺术的冲击。在娱乐生活相对单调的过去,八仙灯凭借风趣的唱词、独特的肢体表达形式传达着人们的情感,具有极强的娱人功能和观赏价值,成为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而在时代发展中,新兴的娱乐手段、艺术形式严重冲击了民间艺术的社会地位。民众不再追求自娱自乐的审美感受,而是追求新奇特异的感官冲击。而单纯、质朴的八仙灯与新兴的当代艺术相比,显然缺乏竞争优势,势必导致其受众群体流失。

3.生活观念与传承观念的改变。当下的非遗语境虽为八仙灯的当下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却没能阻止群众自觉传承意识的下降。一方面,改革开放以后,市场经济快速发展,原有的靠天吃饭的农耕生态文明逐渐变化,原有的社会体系出现裂缝,靠天吃饭的劳作模式难以满足当下人们的生活需求,年轻一辈在生活的重压下多选择外出务工,八仙灯的传承缺少年轻力量的注入。且在多元文化的冲击下,人们的关注点在新奇的事物上,而古老的传统艺术难以吸引年轻一辈的目光。在非遗项目的管理传承中,许多非遗项目难以带来实质性的收入,且会耽误传承者的工作时间,一部分老艺人不愿做传承者。

三、八仙灯传承的当下之思

临沂八仙灯作为临沂本地最为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见证了蒙阴地区几百年间的历史变迁,承载着蒙阴独特的民俗文化基因,但是,在当下的现实语境中,其传承走向与生存环境都面临着极为严峻的挑战,需要我们立足于当下环境,为八仙灯的现实传承找寻一条可行之路。

(一)重视“人”为核心的活态传承

在八仙灯的传承过程中,首先应该重视传承人。以非遗文化为代表的当代传承归根结底是以人为核心的精神、技艺、文化等的传承,甚至可以说传承人本身就是一部“活历史”。就八仙灯而言,当地具有八仙灯表演、组织经验的老艺人是八仙灯当代传承的基础,他们的技艺、经验对于传承八仙灯有极为重要的作用。在以老艺人为主体的传承者的基础上,要对当地群众进行八仙灯文化意蕴教育即艺术形态普及教育,他们将是未来传承八仙灯最为重要的潜在力量。在临沂市的民间秧歌会中,八仙灯曾连续三次荣获“金龙奖”,并在首届“刘洪杯”民间演艺比赛中获得一等奖,高都镇更是凭借八仙灯成为“山东省八仙灯之乡”,这些方式都使蒙阴群众增强了对八仙灯的文化认同。

(二)以政府政策加强自主性保护

在具体的非遗传承中,并不是所有项目都适用同一政策,因而,在具体的保护进程中,应该因地制宜,以政策为主导,以群众的自主性保护为具体实施途径。政府主导并不意味着政府要主导非遗保护的各个环节,而是要起到组织、支持、管理、推动等作用[3]。因为传承人才是传统艺术发展的核心与关键,所以,在八仙灯的具体保护中,要坚持民众自主的原则,尊重传承人在传承文化中的独创性与自主性,保障在文化的传承中传承人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与决定权。在加强自主性的基础上,政府的推动作用也不容忽视,以八仙灯为例,在春节期间进行“跑灯”游艺时,地方政府与村委要做好幕后的保障与善后工作;在进行群文比赛时,政府要做好后勤安排与民众协调;在遇到发展困难时,政府要提供经济补助,激发群众的参与热情,这些都是发挥政府主导优势的有效手段。

(三)以整体化理念构建多元传承模式

非遗的传承实质上是文化的传承,因而,不能将非遗与地域文化割裂,而应该建立起整体的传承理念,将城市与乡村、传统与当代整合为多元共存的文化空间,使八仙灯与相关的民俗文化、传统节日以整体的形式获得传承发展。八仙灯的艺术本体传承固然重要,若缺少与之相同的文化语境,八仙灯的艺术特色也难以融入当下社会。在传承人机制的设置中,可以实行多元传承模式,一个项目的传承并不可能通过单一个体的努力而实现,八仙灯包含传统的扎制工艺、民间曲艺说唱、传统舞蹈,这些多元的形式共同表现为八仙灯这一形式,多元传承模式可以突破个体传承人的思维束缚,在不同向度建立起集体传承的模式,从而实现八仙灯的持续传承与发展。

四、结语

八仙灯源于传统秧歌舞步与舞灯的结合,虽然其早期主要通过对道教八仙的祭祀表达人民祛疫祈福的现实理想,但从中也能看出不同的文化形态,其既有道教文化的修道尚仙,也有儒家文化的秩序规范,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沂蒙人民对现实生活的热爱与玩味。在进入新时代以后,八仙灯积极吸收新思想与新内容,焕发了新的生命活力。同样的,新的时代在赋予八仙灯以新的生命力的同时,使其原有的文化空间、生态系统、文化观念等均产生了极大变化,八仙灯的叙事话语也更加积极地响应社会主义新文艺的要求,但如何在现代文化的碰撞下传承八仙灯艺术,继承与弘扬八仙灯背后的艺术文化精髓,依然需要文艺工作者深入研究、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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